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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心碎天使

步步惊心-桐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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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5:4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33节:知己一人谁是(6)


  他听完我的话,没有任何反应,脸上还是那永恒的微笑,只是眼睛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似乎想透过它们直接看到我内心深处去。我坦然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终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得转回头,假装要找位子坐下,走离了他的视线。

  刚坐下,他却轻声说:"过来。"我抬头疑惑地看着他,他温和地一笑,仍轻声道:"过来。"

  我确定他是很认真的,只得慢慢站起,低着头,一步一挪地蹭过去。到他身边三步远的时候,我就停了下来,低头看着脚下的水磨石地板。

  他微不可闻地叹口气,轻声说:"我就那么可怕?"一面说着,一面走近了两步。

  我发现,每次只要和他站近,我就有压迫感,觉得心也慌、脑也蒙,完全不能正常思考。他轻轻把我的手挽了起来,我下意识地缩手,他紧了紧手,道:"别动!"他从怀里掏出一只外面晶莹碧绿,当中有一道殷红似血的细线的玉镯,往我手上套去。

  他慢慢把镯子推到我腕上后,放开了我的手,走回桌边坐下。他离我远了,我觉得脑子又变得清楚起来。开始琢磨,这个……这个究竟算怎么回事呢?我不是来听训话的吗?正在琢磨,听他柔声道:"吏部的姚侍郎还要过来,你先回去吧!"

  我怔怔"哦"了一声,做了福退出来。门外的李福见我出来,忙给我躬身请安,我只顾着自己琢磨,没有理他,自去了。

  回来后,姐姐见我一脸茫然,大概以为我被八阿哥训话了,微微笑了一下,淡淡说:"是该立立规矩。"我没有吭声,手藏在袖子中,自回了自己屋子。

  晚上吃饭的时候,姐姐瞅到我腕上的镯子,一愣,立即问:"哪来的?"

  我正惊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姐姐却点了点头,道:"十三阿哥出手真是大方,这可是罕见的凤血玉。"看来姐姐是误会了,不过反正我没有办法解释,只能让十三阿哥先白担这个虚名。

  姐姐竟没有责怪我,反倒轻叹了口气说:"这么多阿哥中,十三阿哥的确是最出挑的,有其他人没有的侠气。"

  我低着头笑,心中隐有得意,姐姐也不是一般人,一般的娘娘福晋格格只会看到十三阿哥没有额娘,没有母系势力,没有钱,是个一穷二白的阿哥。

  用完膳,茶都喝了半盅,姐姐却又冷不丁地说:"有些事情根本由不得我们自己做主,不如永远不要动念头。"

  我端着茶,愣在那里,想了半天,都不知该如何回答,最后没头没尾地回了句:"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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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5:4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34节:花灯醉,少年行(1)


  [第七章]

  花灯醉,少年行

  眼看春节将近,人人都翘首期盼,我心里却越来越黯然。想着过完春节,再过完元宵节,就要开始选秀女了,满打满算不到一个月,心里对这个年是怎么也没有企盼的感觉,反倒是希望最好能永远不要到。可天下事少有从人愿的,再不情愿,我仍然迎来了康熙四十四年。

  春节,宫里是要大庆的。这小半年来,大大小小的皇室宴会,我已参加了好几次,现在早没有初来时的新奇感了,再加上心头有事,所以颇为懒洋洋的。到了那天,我任由冬云摆布,待收拾停当,随着贝勒爷和姐姐进宫。

  心里沉闷,对周围极尽精巧华贵的布置根本视而不见。反正让行礼就行礼,让就坐就就坐,木偶人般地随大家一举一动,倒也没出乱子。

  这次不比上次的中秋宴,众多大臣和妻眷都在场,场面颇为热闹。心想这样最好,没人注意我,我可以自顾自地发呆。但古人是怎么说的?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十阿哥和十福晋就成了推动这个古语实现的罪魁祸首。

  先是十阿哥看到我,也不管十福晋在旁边,就朝我上下打量起来,然后我就开始忍受四道灼灼的视线,两道是火、两道是冰。冰火交加两重天的痛苦滋味让我如坐针毡。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十阿哥。他看我一脸想吃了他的样子,终于移开了视线。十福晋看他不再看我了,不屑地瞪了我一眼,也移开了视线。

  世界终于安静了。我叹口气,接着发呆,可没过一会儿,感觉又有人看我,心里那个怒呀!老十,你有完没完?我抬头用我所能想象出来的最恶毒的眼神看过去,却发现是十三阿哥热情友好的大笑脸。他的热情友好被我的恶毒瞬间冻结在脸上。

  我赶忙朝他扯开一个大笑脸,表情转换过快,感觉肌肉扯得疼。笑完后,又朝他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也不知他看懂没有。反正他回了我个笑,朝我端起酒杯,我忙开心地拿起自己的酒杯和他遥遥对饮了一杯。

  这边厢刚饮完酒,正准备低头接着发呆,却看见八阿哥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只好忙给自己斟了酒,朝他遥遥举杯,他一笑,拿起杯子也和我对饮了一杯。

  放下酒杯想,现在我可以好好歇歇了吧?眼光一扫,却看见十四阿哥若有所思的目光正牢牢锁定我。我不明白他思索什么,也懒得去想,只朝他笑眯眯地做了个大鬼脸了事。十四阿哥看见我的鬼脸,朝我微微摇摇头,抿嘴而笑,我也微笑起来。

  带着两丝笑意转头,却发现坐在十四阿哥身旁的四阿哥好似把刚才一切都看在眼里。脸上表情虽淡淡,但眼底却带着丝玩味瞅着我。我心想,这是个绝对不能得罪的主,否则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忙朝他甜甜地一笑后,自顾转回了头。

  晚宴结束回府后,觉得很是累,心里大叹,这眉眼之间的官司岂是好玩的?更何况是和这样一群人中龙瑞玩?

  和姐姐回到屋子,赶着声地让丫头们服侍着洗漱。姐姐看我一副三百年没见过床的样子,忍着笑道:"今儿晚上可不许那么早睡,要守岁的!"

  我一听,愣了一下。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在除夕夜熬到十二点了。不过既然在古代,我们就要从古礼,守吧!姐姐让丫头端出预先置办好的果品糕点,拉了巧慧、冬云坐在一起,边聊天边等着新年的来临。巧慧看我一副马上就要睡着的样子,找了根彩绳出来陪我玩翻绳。

  两人你一个花样、我一个花样地翻着,冬云和姐姐一边说笑,一边看我和巧慧翻绳。忽听到外面的小丫头叫道:"贝勒爷吉祥!"冬云和巧慧唬得忙站起来,姐姐和我诧异地对视一眼,也立起来。

  还没来得及出屋迎接,八阿哥已经走进屋子。一屋子人忙着请安,八阿哥笑着让大家都起身,巧慧和冬云退了出去。八阿哥看我和姐姐都站在那里不动,遂笑道:"不欢迎我和你们一块儿守岁?"

  姐姐忙笑道:"只是没想到,有些惊讶而已。"一面说着,一面服侍八阿哥坐下。

  八阿哥笑说:"都坐吧,难得一起过年。"

  我默默坐下,随手拿了块小点心吃起来。

  八阿哥和姐姐笑着说了几句,终因姐姐沉默的时候多,说话的时候少,两人渐渐沉默了下来。三个人默默地坐着,我开始觉得脑袋沉重,头一顿一顿地打起瞌睡来。姐姐看我一副困得不行的样子,把我拉到怀里说:"眯一会儿吧,过会儿我叫你。"

  我倚着姐姐睡了起来,迷迷糊糊中,听到八阿哥和姐姐在说话,话题全是围着我。我虽然闭着眼睛,可神志越来越清楚。

  姐姐轻声说:"我有个不情之请。若曦自小在军营长大,比不得京城里的格格们,我怕她进宫后,会闯祸,求爷帮个忙,让宫里的谙达嬷嬷们照看着点儿。"

  "这算不得什么不情之请,不用你说,我也会的。"

  姐姐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我的头,我能感觉到她内心的踌躇和悲伤。

  八阿哥应该也看出她心中有话,说:"你还想说什么就说吧!"

  "如果若曦侥幸能逃过选秀女的劫,皇阿玛肯给她指婚,我想着十三弟倒和她说得来话,回头让十三弟去求个情,他和四哥的交情好,说不定太子爷看在四哥的面子上也能帮他,爷若再帮着说点儿话,事情只怕就能成。"

  我的眼角有了湿意,姐姐对八阿哥向来冷淡,话都不肯多说一句。可为了我,竟然不惜柔声细语地央求。

  八阿哥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现在说这些事情还太早。"过了一会儿,估计他看姐姐神色哀伤,又说,"不过你放心吧!我总不会看着她受罪。"

  "谢谢爷。"

  两个人又没话了,正坐得发闷,听到外面几个大响的炮仗声,我猝不及防,惊得从姐姐怀里坐了起来。姐姐替我捋了捋头发,道:"新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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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5:4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35节:花灯醉,少年行(2)


  八阿哥也看着我笑道:"是啊!"

  我忙站起来:"好了,岁守完了,我要去睡了。"说完,也没等他们答话,就跑回屋子,跳到床上,蒙头就睡。

  第二日醒来,才醒觉我居然平平淡淡地过了在古代的第一个春节,想着似乎有点儿遗憾,可又觉得如果以后每年的新年都能这样过,未尝不是一种福分。

  冬云立在身后给我梳头,我问:"贝勒爷昨夜歇在这里了吗?"

  冬云的手停下,叹口气道:"没有,姑娘回房后,没一会儿工夫,爷就走了。"

  我静静看着镜中的自己,没再说话。

  春节的喜气还未消散,元宵节又到。我虽然愁肠百结,但还是对元宵节有不少兴趣。元宵节又称上元灯节,在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挂花灯,夜间还有耍狮子、舞龙灯、猜灯谜、放烟火。平常难得出门的女子,在元宵节晚上却可以和女伴结伴同游、赏灯猜谜,可以说这绝对是女孩子最盼望的节日。再加上古诗词中描写的才子佳人月下相逢的绮丽场面,我也不例外地盼望这个节日。

  天还没有黑,我就让冬云给我挽了双环髻,套了一身半新的鹅黄衫子,又赶着催巧慧换衣服。

  巧慧笑道:"我的好姑娘,赏灯猜谜也要等天黑了呀。"

  我没理她,只是赶着声地催,巧慧被我催急了,只得快快换好衣服,又拿了两件披风随我出了府。

  刚出了府门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十三妹。"我皱眉头,心想这个外号虽说在紫禁城已是人人知道,却没有人敢当面叫,谁这么张狂?一回身,看见十三阿哥穿着普通士子常穿的淡蓝长袍,身旁跟着个容貌清秀的小厮,正缓步前来。

  我看是他,很是高兴,笑问道:"怎么这么巧?"

  他笑道:"有心自然巧。"

  我才反应过来他是特地在府门口等我,忙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今儿要出来玩?"

  他笑说:"这么好玩的日子,你会枯坐在屋子里?"

  两人并肩而行,巧慧和那个小厮跟在身后。走了会子,十三阿哥道:"我请了绿芜姑娘一块儿赏灯。"

  我想了想,问:"是我们上次去的那院子的主人吗?"

  他点点头,我笑说:"好啊,正觉得人少不好玩呢,再说上次我用了她的披风,至今还没当面谢谢她呢。"

  十三阿哥听完,停住脚步,笑着回头对那个小厮说:"我说得不错吧?"

  我随着他停了脚步,迷惑地也转回了头。

  那个小厮忙笑着上前两步,双手合拢作了个揖,说:"十三爷说姑娘不是一般人,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才觉得十三爷果然没错。"

  我也笑道:"这应该就是绿芜姐姐了吧,不知道姐姐今日要来,否则就把姐姐的披风拿来了。"一面说着,一面想,看她上次房间的布置,就知道她虽流落风尘,但必是一个心高气傲之人,唯恐别人看轻自己,所以不愿直接与我相识。

  天色慢慢黑下来,沿街望去,两边的灯看不到头,犹如星海。街上的人越来越多,衣香鬓影,喧笑不绝。我颇为新鲜地不停打量,连身边走过的女孩子,我都忍不住地一望再望。他们三人笑起来,绿芜打趣道:"姑娘竟像是从未逛过街的样子!"

  我叹口气,摇头道:"可不是吗?整天跟坐牢似的。"她一愣,继而又抿嘴笑了起来。

  我对猜谜从来不在行,所以只看灯。而十三阿哥和绿芜显是看不上眼那些灯谜,不太感兴趣的样子,所以四人一路只是随便看看。

  十三阿哥领我们到了一座酒楼,小二显然以前见过十三阿哥,忙给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安排我们坐下:"待会儿耍狮舞龙的就从底下过,各位坐在这里看,既清楚又不挤。"

  四人正一面看着底下的人来人往,一面笑谈着,忽听到一个声音说:"十三哥也在?"

  我们一回头,看是十四阿哥和几个少年郎正站在我们身后。几个少年郎忙着给十三阿哥请安,而我和巧慧又忙着给十四阿哥请安,一时场面很是热闹。不过,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都没等我们开口,摆摆手,说:"都穿着便服,没那么多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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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5:4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36节:花灯醉,少年行(3)


  场面有些静,绿芜站在我身旁侧头看着窗外,巧慧低头站着,我看看十三阿哥,又看看十四阿哥。两人都面带微笑,可意味大是不同,十三阿哥是一副无所谓懒洋洋的样子,十四阿哥虽笑得儒雅,嘴角却含着丝冷意。十四阿哥看到我看他,冷冷地盯了我一眼。我一努嘴,低下了头。

  正站着,和十四阿哥一起的一个瘦削少年叫道:"这不是绿芜姑娘吗?"绿芜转回头,看了说话人一眼,神色淡淡,没有吭声,低下了头。十四阿哥这时才注意到绿芜是个女孩子,不禁多打量了两眼。绿芜自顾低着头,神色漠然,我伸手在桌下轻握了一下她的手。她侧头看我,我朝她抿嘴一笑,放开了她的手。

  这时,一个矮胖的少年脸带嘲笑地说:"可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呀,十三爷竟左拥右抱,大享艳福。"

  他话音未落,十三阿哥的脸已经冷了起来,还未来得及发作,就听到十四阿哥冷哼了声,寒着脸说:"察察林,你胡说什么?"

  察察林显然不明白这个马屁怎么就惹恼了十四爷,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傻在那里。旁边有认识我的人,想提醒却已经晚了。

  我抿着嘴笑了一下,我毕竟是皇亲,阿哥们怎么欺负我都没问题,可外人绝不行。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仍对站着,我抬头问:"你们是赏灯呢?还是赏人呀?"大家这才各自落座。

  狮子耍得不错,龙也舞得很好,不过在场的诸位,真正看进去的大概只有我和巧慧了。别的人要么若有所思,要么就在偷偷打量我,还有几个不停地看绿芜。

  该赏的赏了,该玩的玩了,夜色已经深沉,遂准备回府。十四阿哥抢先说:"我送若曦回去。"我听后,趁十四阿哥没注意,朝十三阿哥耸了耸肩膀,十三阿哥一笑。最后十三阿哥送绿芜,十四阿哥送我和巧慧,其他人各自散了。

  天气颇冷,巧慧把预先备好的披风给我披上。巧慧跟在后面,我和十四阿哥并肩走着,直到府门口都没说一句话。

  小厮开了门,见是我和十四阿哥,忙笑着请安,一面说:"姑娘可回来了,兰主子遣人来问了好几次了。"

  十四阿哥让他起来后,问:"八哥可在?"

  小厮忙回道:"在嫡福晋那里,要小的去报个信吗?"

  十四阿哥一面往前走着,一面说:"告诉八哥,说我在书房候着。"

  我自顾想回姐姐那里,却被十四阿哥叫住,板着脸说:"跟我去书房。"

  我想了想,觉得随他走一趟又如何,遂点点头,让巧慧先回去给姐姐说一声,自和十四阿哥一块儿去了书房。

  两人在书房坐了不大一会儿,就看李福掀开帘子,八阿哥微笑着缓步而入。看我也在,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十四阿哥安也不请,站起身,张口就道:"八哥猜猜,我今日看见若曦和谁在一起?"八阿哥仍然笑着,朝李福看了一眼,李福忙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八阿哥一面坐下,一面笑问:"和谁?"

  十四阿哥看着我道:"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和十三哥那么要好了?她和十三哥在一起。"哼了一声接着说,"这还好了,她居然和个青楼女子厮混在一起。"

  我一听,也很是生气,他是我什么人,我的事情轮得着他管?反问道:"和十三阿哥在一起如何?和青楼女子在一起又如何?"

  十四阿哥一面气看着我,一面说:"如何?你见过紫禁城里哪个有身份的格格小姐和青楼女子在一起?"

  我越发生气,站起来看着他,冷笑了两声道:"我只知道以死殉情坠楼而亡的绿珠是妓女,击鼓抗金的梁红玉是妓女,不肯服侍金人吞金而亡的李师师是妓女,拼死救衡王的姽婳将军林四娘是妓女,慷慨悲歌死无憾的袁宝儿是妓女……"突然反应过来,袁宝儿是明末人,对抗的是清兵,忙住了口,但仍是脸带怒色地看着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显然没想到他两句话竟引得我说了这么一长串话,连气带怒,一时又想不到该如何反驳我,只是一面怒瞪着我,一面咬着牙点头:"八哥,你听听,她可真会读书,都读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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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5:4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37节:花灯醉,少年行(4)


  我瞪着他说:"我读什么书,要管也是我阿玛、我姐姐,还轮不到你说话。"

  八阿哥看我俩你来我往的,像斗眼鸡似的盯着对方,不禁摇头一笑,道:"别再瞪了,十四弟,先回去吧。若曦的事情,我会处理的。"

  十四阿哥瞪了我一眼,转头看着八阿哥,欲言又止,回头又瞪了我一眼,甩袖而去。

  对着十四阿哥,我没有任何害怕的感觉。可他一走,只剩我和八阿哥,我却开始紧张。低着头,手里揉弄着披风带,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八阿哥看了我一会儿,面带微笑地道:"太子爷的一句笑语很是贴切。我看你不但拼命劲像十三弟,连崇尚魏晋、洒脱不羁的名士作风也一样。"又笑着说,"别站着了。"我听后,刚要坐下,却听他说:"坐过来些,有话和你说。"我心里越发紧张,但又无法可施,只好慢慢走过去,低头坐在他身边。

  他看我坐下后,叹了口气,转回头凝视着前方,沉默了起来。

  两人默坐了半晌,他突然冒出一句:"害怕吗?"我一愣,不知道他指什么,只能不解地看向他,他侧回头看着我说道:"选秀女,你害怕吗?"

  我听后,只觉得那早已充满全身的恐惧又狂涌了上来,默默地点了点头,低下头皱着眉头发起愁来。

  过了一会儿,八阿哥突然自言自语地说道:"我第一次见你姐姐时十五岁。"我一听,忙把愁苦放到一边,凝神细听起来。

  "那年,你阿玛回京述职,她也随了来。正是春天,天气出奇的好,天蓝得如水洗过一般,微风中夹着花香,透人心脾。我和两个小厮去郊外骑马,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小姑娘在山坡上骑马。"他笑了一下说,"你也见过若兰的马术,应该知道多么美丽惊人。"

  我回想着跑马场上姐姐的出尘风姿,无意识地点点头。

  他道:"她那日骑得比在跑马场上还要好,笑声像是一串串银铃,飘洒在山林间,里面全是满满的快乐,让听到的人也觉得心里全是快乐,要跟着笑起来。"他沉默了一会儿,"我当时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紫禁城的漂亮姑娘很多,可若兰却是不同的。"

  我心想,那时的姐姐是恋爱中的幸福女人,以为自己和所爱之人可以翱翔在九天之上。她的快乐是从心底最深处散发出来的,当然和这些紫禁城中一辈子也不见得能拥有一段爱情的女人是不一样的。

  他道:"我回去后,忙着打听你姐姐,又想着该如何才能求皇阿玛把她给我。正在想方设法的时候,额娘告诉我,皇阿玛要把马尔泰家的大丫头许给我做侧福晋。当时,我觉得这辈子从来没这么高兴过。皇阿玛颁旨的第二天,我就跑遍了整个京城找礼物,花了半年多的时间才搜寻到一只凤血玉镯,想着等成婚的日子送给她。"

  我低头看着自己腕上的镯子,忍不住举起手腕,问道:"是这只吗?要送给姐姐的?"

  他看着我腕上的镯子,伸手握住我的手,接着说道:"我早也盼,晚也盼,终于等到大婚日。可当我掀开盖头的那刹那,就觉得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那个让我思念了两年的人,和眼前的人判若两人。她从不骑马,也很少笑。我不停地问自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我认错了人?后来派了人去西北打听,几经周折才知道原因。"他苦笑着,没有再说下去。

  我心里重重叹了口气,造化弄人!想了会儿,突然心头一阵狂跳,屏着一口气,心里万分紧张害怕地问:"那个人怎么死的?"

  他静了好一会儿,说:"我派去查问的人惊动了你阿玛,你阿玛为了让他避开,派他去做了前锋,后来……"他停住了,没有再说下去。

  我只觉得自己的心一下一下地大力跳着。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我抽出手,想把镯子脱下来还给他。他一下捂着我的手道:"不要拿下来。"

  我低着头,凝视着镯子,说:"这是给姐姐的。"

  他握着我的手一紧,低声说:"这是给我喜欢的人的。"说完,他另一只手抬起我的下巴,凝视着我的眼睛,"答应我,永远不要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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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5:4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38节:花灯醉,少年行(5)


  我回视着他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面盛满了从未见过的温柔,还有深深的悲伤,满满的,似乎马上就要溢出,不禁心中阵阵牵动,夹杂着心酸,缓缓点了点头。他看我答应了,不禁缓缓一笑。

  他微笑着说:"不要害怕,我会想法子的,总有办法让皇阿玛把你赐给我的。"

  我"啊"的一声,惊诧地看着他。他向我一笑。我赶忙摇头,一面嘴里说着:"不要!"

  他看着我,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脸色渐渐转青,猛然问:"难道你竟愿意做皇阿玛的女人?"

  我心里更是惊慌失措,又是忙着摇头。我不愿意,我什么都不愿意,我只想好好地生活,找一个真正爱我疼惜我呵护我的人,而不仅仅是闲时被赏玩的一个女人。不要把我赐来赐去的,我是个人,我不是东西。

  他看了我一会儿,突然闭着眼睛,深吸了口气,然后睁开眼睛,叹口气说:"我不会迫你,随你吧!"说完,放开了我,叫了李福进来,命他送我回姐姐那里。

  刚行至门口,他突然在身后说:"进宫后,不要再像老十过生日那天那样装扮自己。"

  我一时没有听懂,回头看他。他垂目看着地上,慢慢说:"你若不想引起皇阿玛注意,就越平淡越好。"我这才明白过来。一时说不清楚是喜是忧,只低低"嗯"了一声,转头随李福而去。

  回屋后,姐姐见我面色苍白,以为我挨了八阿哥的训,过来轻抚了一下我的脸,叹了口气,让冬云服侍我睡觉。

  我躺在床上,难以成眠,想一会儿姐姐,又想一会儿自己。不停地在想,姐姐究竟知道不知道八阿哥对她的感情?又觉得自己笨,其实从很多事情上,不难看出八阿哥对姐姐的感情。

  比如说,八阿哥初见我时的惊诧;知道我不会骑马时的失望;姐姐很少去给嫡福晋请安,可嫡福晋从没有正面为难过姐姐。再比如说,表面上姐姐不受宠,下人们也在后面偷偷议论,可是从衣食到起居用品,那些最势利的太监下人却半点儿也不敢委屈姐姐……越想越觉得,其实很多事情一件件都早放在眼前,只是我没有深思过而已。

  可是我呢?我又算是什么?姐姐的替身?我为什么留下了镯子?为什么没有还给他?只是因为那一瞬间的心软吗……我难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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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5:4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39节:才始春来春又去(1)


  [第八章]

  才始春来春又去

  初夏时节,群芳已过,只有那深深浅浅的绿彼此别着苗头。天气虽已开始转热,但晚上还是凉意侵骨。我靠在桥栏边,望着水中随波一荡一漾的弯月,嘴里喃喃念道:"才始迎春来,又送春归去。"

  春来春去,我已入宫三年。

  还记得选秀女时,并非如我所想的由康熙亲自挑选,而是先由当时宫中地位最高的贵妃佟佳氏和其他几位地位尊贵的皇妃看后,拟了名单呈上,康熙看完名单准了后才再挑选的,而我在这一轮的时候,就被列在了名单之外。

  事后听说在为各宫娘娘挑选女官的时候,竟然有两位娘娘不约而同地点名要我:大阿哥的额娘惠妃纳喇氏,四阿哥和十四阿哥的额娘德妃乌雅氏。主管太监左右为难,只得呈报了贵妃佟佳氏。佟佳氏左思右想后,分派我去了乾清宫,专在御前奉茶。

  奉茶看上去是个简单活,可任何和皇帝沾上关系的事情,不管再简单,也变得复杂。我虽早已知道喝茶是门艺术,可绝想不到还会有这么多的规矩。一一从头学起,分辨茶叶、识别水质、控制水温、配置茶具、如何试毒、倒茶时手势、端茶时的脚步,还有康熙的特殊癖好,都要记下来,绝不能出任何差错。整整学了三个月,教导的师傅才点了头。

  一方面我去乾清宫的事情透着蹊跷,宫里的大小太监宫女们都不愿招惹我,待我很是亲善,另一方面自己也的确谨言慎行,态度谦和,很快周围的人就接纳了我。现在,我已经是乾清宫负责奉茶和日常起居的十二个宫女的领头了。

  想着这三年的日子,不禁对着水中的月影叹了口气,转身慢慢回房。明日还要当值呢!

  正在侧厅指挥芸香和玉檀选茶,小太监王喜快跑着进来,随便打个千,赶着声道:"万岁爷下朝了。"

  我一笑说道:"下朝就下朝了呗!你这么个猴急样,做什么?小心被你师傅看到又说你。"

  他喘了口气说:"这回可是师傅派我过来的,说是让姐姐小心侍候,今日朝堂上,有人参了太子爷一本。"

  我听后,忙敛了笑意,说:"替我谢谢你师傅。"他又忙忙地打个千,快跑着走了。

  我回身对芸香和玉檀说:"都听见了吧?今日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伺候。"

  两人忙应是。

  我心中暗想,自从太子胤礽的舅舅索额图谋反不遂被抄家监禁后,表面上没牵连太子,可毕竟太子爷的位置已不是那么稳当了。虽然他是康熙最喜爱的儿子,从小由康熙亲自教导,可也许正是因为从小特别溺爱,相较其他阿哥,太子实在是德行都不出众,再加上各位阿哥对他的位置又虎视眈眈,太子的位子已经是岌岌可危。

  而康熙现在也在理智和感情中挣扎。一方面他已经看出胤礽实非继承大统的合适人选,可另一方面胤礽是唯一在他身边,由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再加上对结发妻子孝诚仁皇后赫舍里氏的感情,康熙在废与不废之间徘徊。想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康熙今日又要直面这个痛苦了。

  忽听到外面的接驾声音,知道康熙已经回来了,忙对芸香和玉檀说冲茶吧。她二人急急忙碌起来,我准备好茶具。想着今日康熙的心情不好,只怕不愿意看见鲜艳的颜色,挑了一套天蓝釉菊瓣纹茶具。根据现代心理学,蓝色能让人心神安宁镇静。

  我捧着茶盘,缓缓走进屋子,看四周的椅子上各坐了人,却是一片宁静。我目不斜视,走近桌旁,轻轻搁下茶盅,又低头慢慢退了出来。

  出了帘子,才把那口屏着的气吐了出来,一面低声问身侧的太监:"都有谁在里面?"

  小太监压着声音回道:"四爷、八爷、九爷、十爷、十三爷、十四爷。"

  我心想从没有这么齐全过,看来康熙是要问问他们的想法。忙又下去,吩咐芸香和玉檀备茶。

  还没有张口,就听到玉檀笑说:"茶已经备好了,头先你刚出去,王喜就来说阿哥们来了,所以我就赶忙先备下了。"

  我朝她赞许地点点头,走近查看。正在看,玉檀又接着快声说道:"规矩都记着呢!四阿哥喜欢太平猴魁,八阿哥喜欢日铸雪芽,九阿哥喜欢明前龙井,十阿哥随便,十三阿哥喜欢……"

  我忙笑着摆手道:"够了,够了,知道你记得就行。"

  芸香笑说:"难怪宫里的人都说姑娘心细呢。以前御前奉茶的人只需记住万岁爷的喜好就可以了,现在姑娘竟要我们把阿哥们的也背了下来。"我一面摆放茶盅,一面想到我自有我的道理,只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罢了。

  芸香捧着茶盘跟在我身后,刚走到纱帘外,就听到康熙问:"今日朝堂上,礼部的折子你们怎么看?"

  我不禁停了下来,心想,太子恶迹甚多,这次又所为何事?旁边掀帘子的太监看我停下,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我忙迈步而进。

  缓缓走到四阿哥身旁,把四阿哥的茶轻轻放在桌上,又转身到八阿哥桌前,低头放茶。这才听到四阿哥慢声回道:"据儿臣看,二哥平时待底下人一向甚为宽厚,有那不知检点的人背着二哥私吞财物,却打着二哥的旗号也是有的。"

  康熙一面听着,一面缓缓点头。我也在心里暗想,看来是为了太子私自截取了康熙贡品的事情。历史上此事虽然让康熙大为生气,但最后终是没有惩罚太子,只是把相关的其他人都办了而已。如此想来,康熙这次还是感情会占上风。

  正在给九阿哥上茶,四阿哥的话音也就刚落,十阿哥就道:"一个奴才给他天大的胆,若没有人给他撑腰,他敢随意截取献给皇阿玛的贡品?"

  我心叹道,这个老十总是稳不住。走到十阿哥桌旁,转身从芸香捧着的茶盘上端起为十阿哥准备的茶,正要搁在桌上,就听到十阿哥接着说:"四哥这话说得倒是古怪。不过四哥一向和二哥关系甚好,只怕这件事情四哥也……"他话未说完,就一声惊呼,忙忙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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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5:42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0节:才始春来春又去(2)


  原来我端茶时,一不小心就把热的茶汤倾在了他的胳膊上。一旁早有小太监上来帮着擦拭,检查是否烫伤。

  我一面忙跪在地上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一面心想,你得罪太子无所谓,反正他迟早要被废掉的,可得罪了四阿哥的下场却会很惨。虽然我已经知道结局无法扭转,但至少我绝对无法忍受这个过程在我眼前上演。暗叹口气想,能阻止一分是一分。

  十阿哥看是我,有火发不出,又怕事情闹大,我会遭罪,只得说道:"没什么打紧的。"

  康熙身边的大太监总管李德全过来斥道:"毛手毛脚的,还不退下去!"

  我忙起身退了出去,到帘子外时听到康熙说:"朕今日有些累了,你们都回去吧。"我心想看来是拿定主意了,遂安心回了茶房。

  刚回来没多久,芸香端着盘子进来,脸带惊色地说:"你今儿是怎么了?可吓死我了。"

  我低头坐着,没有吭声。心想,一则康熙作为一代仁君,只要不是原则性的过失,待下人一向宽厚;二则,我烫的是十阿哥,他无论如何总会替我求情的。所以我虽然很紧张,但想来大不了就是拖出去挨顿板子而已,总是没有性命之忧的。而且当时心里一急,也来不及顾虑什么后果,只想着解决了眼前的事情再说。

  正沉默地坐着,王喜进来,走到近前,打了个千说:"姐姐,我师傅叫您过去。"芸香和玉檀听到,都有些慌,站了起来。我没有管她们,站起身跟着王喜出了侧厅。

  王喜领着走了一会儿,前面树下正站着李德全。走到近前,王喜退走,我做了个福,默默站在那里。过了半晌,李德全清了清嗓子说:"我看你一向是个谨慎人,今日怎么这么毛躁?"

  我回道:"请谙达责罚。"

  他叹了口气,说道:"下个月的例银全扣了。"

  我忙蹲下身子,说:"谢李谙达。"

  他没有理我,自转身走了,一面若有若无地低声说:"宫里容不下那么多好心。"

  他走后,我仍是静静站着,一丝丝哀伤夹杂着恐惧从心里逐渐渗出来,一寸寸地流过全身,慢慢地吞噬着我的力量,只觉得自己根本站不住,踉跄了两步,终是坐在了地上。双手抱头伏在腿上,紧咬着下唇,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最终被我硬逼了回去。

  正在埋头默想着,突然听到头顶一个声音说:"坐在这里干吗?"

  我听声音是十阿哥,不想理他,仍是抱头默坐着。他蹲下来,在我身边说:"喂!我还没有怪你烫了我,你倒拿起架子了。"

  我仍旧没有理他,他静了一小会儿,忽觉得不对,忙伸手把我的头扳了起来,脸上一惊,大声问:"怎么把嘴唇都咬出血了?李德全怎么责罚你了?"

  我抬起头,居然看见身边不仅仅是十阿哥,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都在一旁站着,也是一惊,忙一面伸手匆忙抹了一下嘴唇,一面跳了起来,急急赶着请安。

  十阿哥见我只忙着请安,不回他的话,气道:"我这就去找李德全问个清楚。"说完提步就要走,我忙低声道:"回来。"

  他停下脚步说:"那你自己告诉我。"

  我看着他,心中滋味甚是复杂,既恼他的毛躁,可又感动于他的毛躁,盯了他一小会儿,最后瞪了他一眼说:"罚了我一个月的例银。"

  十阿哥拍了一下大腿叫道:"为一个月的例银,你至于气成这样吗?"

  我努了努嘴说:"为何不至于?那些银子你自是不放在心上,我可还指望着那些银子呢。再说了,我还从来没有被罚过呢,面子上总是有些过不去的。"

  他笑道:"好了,别气了,回头你想要什么玩意儿,我给你买进来。"

  我听后,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几位阿哥也不说话,四阿哥和八阿哥是那永恒的冷淡漠然和温文尔雅的表情,九阿哥阴沉着脸打量着我,十三阿哥看到我看他,朝我笑着眨了一下眼睛,又做了个困惑的表情。我回了个笑,十四阿哥却是紧着眉头,眼光沉郁地看着别处。

  我看了一圈,看没有人想说话,于是赔笑说道:"几位爷如果没有什么事情,奴婢就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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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5:4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1节:才始春来春又去(3)


  四阿哥淡淡说:"去吧。"

  我俯身请了安,自走了。

  昨儿晚上值夜到天明,早上虽已补了一觉,可还是觉得乏,又不敢在白天多睡,怕夜里走了乏,明日难过。我斜靠在榻上,随手拿了本明代田艺蘅写的《煮泉小品》趴在灯下细看。

  现在放在几案上的书基本全是关于茶的,我现在完全把这当成一份正经工作来看,管吃、管住、发工钱、福利也很好,只不过不够自由,规矩很是严厉,行差踏错就会有体罚,甚至生命堪虞。

  不过三年的时间,我已摸索出一些游戏规则,在规矩中寻找自由。抱着既然做了就做到最好的心态,虽是半路出家,但现在在宫中如果涉及茶这方面的问题,只怕没有人敢小瞧我。

  正读到:

  今人荐茶,类下茶果,此尤近俗。纵是佳者,能损真味,亦宜去之。且下果则必用匙,若金银,大非山居之器,而铜又生腥,皆不可也。若旧称北人和以酥酪,蜀人入以白盐,此皆蛮饮,固不足责耳。

  王喜在门外低声问:"姐姐可在屋里?"

  我直起身子问:"灯既点着,人自然是在的了,什么事情?"

  王喜回道:"我师傅让姐姐过去一趟。"

  我听了,忙搁下书,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整了整衣服,吹灭了灯,拉门而出。

  王喜看我出来,忙俯下身子打了个千,一面转身走着,一面道:"万岁爷做那个西洋人教的什么东西做上瘾了,我师傅试探了好几次说是否要传膳,万岁爷只是随声应好,却没有任何动静。这都多晚了。师傅说请姑娘去想个法子。"

  我嘴角含着丝笑,想真是"能者多劳"。记得刚进宫大半年时,一日晚上在暖阁当值,康熙批阅折子直到深夜。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过,可康熙连着三四天熬夜处理公文,身旁的太监李德全已经眉毛全攒在一块儿,即担心主子的身子,又不敢乱开口,只得一旁苦着脸陪着。

  我当时也是新鲜,一面想着这千古明君果然不是好做的,一面偷偷打量康熙。毕竟已经过五十的人了,再加上几日连着熬夜,早上又要早早起来上朝,脸上颇透着股疲惫憔悴。也不知当时是鬼迷了心窍,还是怎地,我一下子眼眶有些酸,想到以前也常常看到带高三毕业班的父亲深夜仍在灯下备课批改作业的情景。有时候母亲急了,常常直接把台灯关了,硬逼着父亲上床,康熙只怕绝对没有这样的妻子。

  想着想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袋一昏,居然张嘴说:"好晚了,先休息吧。要不然累坏了,更耽误事。"话刚出口,沉寂的屋里,人人都脸带震惊地盯着我看,一下子浮动着惊怕恐惧的气氛。

  我也立即反应过来,闯大祸了!忙跪倒在地上。李德全肃着脸,刚想责罚我,就听到康熙叹了口气,微笑着说:"朕的十格格未出宫前也老是念叨着让朕休息。"他侧着头,出神地想了一会儿,又轻轻摇了摇头,对李德全道:"把这些折子收好,今日就安歇吧。"

  李德全一听,满脸喜色,忙高声应道:"喳!"赶着伺候康熙起身。

  康熙走过我身边时,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我,说:"起来吧。"

  我磕了个头,说:"谢皇上。"站起了身子。

  康熙打量了一下我,对李德全笑道:"这不是马尔泰家的'拼命十三妹'吗?"李德全忙应:"正是"。康熙再不说话,径直离去。我这才觉得后背已经湿透,原来我是这么怕死的。心想着真得多谢那位未曾见过的十格格,看来康熙对她甚为疼爱。可一想到即使如此喜欢仍然把她远嫁去了漠北,心里又不禁有一丝寒意。

  从那件事情后,李德全好像就把我当成了"福将"来用,碰到类似事情,总是让我去想办法。庆幸的是虽每次绞尽脑汁,很是担风险,倒也总能起一些作用。

  到了殿前,王喜侧立到一旁,低声道:"姐姐自个儿进去吧。"我点点头,轻轻走进了屋子。

  刚走进屋子,就看侧立在康熙身后的李德全向我微微点了点头。我也微不可见地颔了一下首,轻轻走近康熙,装做要给茶换水的样子,端起茶盅,一面快速瞟了几眼康熙正在做的几何题,慢慢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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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5:4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2节:才始春来春又去(4)


  进了茶房,一面冲茶,一面想着,题目从现在来看,倒也不难,康熙只是辅助线加错了位置而已,可做几何证明题就是这样的,一旦钻进牛角尖,总是要一会子工夫才能反应过来。其实他如果现在撂开不做,没准儿明日再看见题目时,就要大叹昨日怎么那么傻,没想到改动一下辅助线就可以了。

  可想是这么想,我总不能上前告诉他应该如何加辅助线,又该如何证明这道题吧。毕竟我可没有从法兰西来的白晋、张诚,葡萄牙来的徐日昇等耶稣会士给教授数学。康熙若问我如何会做,我该如何回答?

  我端着茶进去,将茶盅轻轻搁在桌上,定了定神,轻声叫道:"皇上。"康熙头没有抬,随口一嗯。我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怕以后那些个洋人再不敢向皇上讲解几何题了。"康熙又嗯了一声,没有反应,仍在看题。一小会儿的工夫,他突然抬起头看着我。我忙躬下身子,柔声说:"他们教授这些东西给皇上,也主要想着这些是好的,可皇上要因此而茶饭不思,伤了身子,他们岂不是要因此而担上罪名?"顿了顿,看康熙没有反应,接着说道:"何况那些洋人不也说过,这些几何题有时静一静心思,说不定更容易做出来。"说完,心里惴惴不安,捏着把冷汗。

  过了一小会儿,康熙丢下了笔,站起,展了展腰说道:"李德全!又是你搞的鬼。"

  李德全忙赔笑弯身道:"奴才这也是实在担心皇上的身子。"

  康熙笑了笑,道:"好了,备膳吧。"

  李德全忙应道:"喳!"快步走到门外对着王喜吩咐。

  康熙低头看着我说:"胆子现在是越来越大了,由着李德全摆布。"

  我忙跪倒在地上:"奴婢也是担心皇上的龙体。"说完,忙磕头。

  康熙道:"起来吧。"我站了起来,他又说:"你倒是仔细,在旁边服侍了几次,这些话就都记下了。"

  我赶忙道:"只是当时听着新鲜,所以留心了。"

  康熙没有再理我,一面往外走着,一面随口说:"若大清国人人都能有这股新鲜劲,那何愁四方不来朝贺?"说完,人已出了屋子。我也叹口气想,谈何容易,中国几千年地大物博、世界中心的思想,想真正接受新鲜事物绝对不是一个皇帝感兴趣就能改变的,非要经过刻骨疼痛,几近亡国之后,才真正意识到原来我们需要向外面的世界学习。康熙不仅仅是因为称孤道寡而孤寂,他还因为懂得太多,眼睛看得太远而孤寂。自古智者多寂寞,更何况他还是皇上!

  今日不该我当值,可突然想到,下午有些新茶要送来,怕芸香、玉檀她们放置不妥当,损了味道,遂决定出屋去查看一下。

  正沿林荫道走着,看见十阿哥和十四阿哥迎面走来,忙侧了身子,立在路边请安。十阿哥粗声道:"又没别人,你哪来那么多礼?"十四阿哥却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我立起身子,冲十阿哥笑了一下,问:"要回府了吗?"

  他笑说:"出宫但不回府,我们去八哥那里。"

  我想了想道:"好多日子没有见过八爷了,帮我给八爷请个安,道声吉祥。"

  十阿哥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见一直站在一旁,冷着脸的十四阿哥道:"你若真惦记着八哥,用不着什么请安问好的虚礼;你若心里惦记着别人,又何苦做这些给人看。"

  我和十阿哥都是一愣,不知道他这话从何说起。两人朝对方疑惑地看了一眼,全都不解地盯着十四阿哥。十四阿哥说完后,却很是不耐烦,催促道:"十哥,你到底走是不走,你若不走,我先去了。"说完,也不等回话,提步就走。

  十阿哥不解地看了我一眼,匆匆追上去,我皱眉看着他俩远去的背影,想着我究竟何时得罪了十四阿哥?难道又是因为十三阿哥?可这几年来,他早就知道我和十三阿哥很是要好,怎么就又生起气了呢?

  一面走着,一面下意识地摸着手腕上的玉镯子,我究竟有没有惦记着他?他每年都要问的问题,我今年会怎么回答呢?或者说,他已经问了三年,今年他还会问吗?也许他已经厌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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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5:4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3节:才始春来春又去(5)


  正出神地想着,一下子撞到一个人身上,站立不稳,差点儿摔倒,幸亏对方伸手扶了一把,我才站稳。我一看是十三阿哥,忍不住骂道:"你个促狭鬼,看到我也不叫一声。"

  他笑道:"看你想得那么出神,就想看看你究竟会不会撞到人,也好给你提个醒。"顿了顿,他手握成拳,抵着下巴,忍着笑说:"对我投怀送抱倒没什么,若别人看着这么个大美人冷不丁地跳到怀里,只怕要想歪了。"

  我撇了撇嘴,笑瞪了他一眼,没有理他。他问:"想什么呢?"

  我笑看着他说:"不告诉你,我还有正经事情要做,不和你说瞎话。"

  他笑着说:"去吧,只是可别再边走边想了。"

  我没有吭声,提步就走,经过他身旁时,拿胳膊肘猛捣了他一下,只听得他在身后夸张地叫了一声"哎哟",我笑着快步离去,身后也传来笑声。

  没走多远,忽听得身后跑步的声音,忙回身看,十三阿哥正大踏步而来。我疑惑地看着他,问:"什么事情?"

  他急走了两步,站定说:"想问你件事情,可这阵子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都差点儿要忘了。"

  我道:"问吧!"

  他笑了笑,问:"你上次为什么要帮四哥?"

  我一愣,脑子里想了一圈,仍然是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得问道:"我什么时候帮过四爷?再说,四爷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我帮的?"

  他微笑着,摇了摇头道:"贡品的事情,你把茶倾在十哥身上。"

  我倒吸一口气,脑子里轰地一下明白为什么十四阿哥不待见我了。

  过了半天,我如霜打的茄子般,没精神地回道:"那根本就是无心之错,凑巧了而已。"

  他笑说:"不管是有心还是无心,反正我在这里谢谢你了。若不然,十哥那张嘴还不知道说些什么呢,倒不是惧他,只是向皇阿玛解释起来麻烦。"说完,等了一会儿,看我没什么反应,又道:"我走了,你也忙自己的事情去吧。"我木然地点点头,转身缓缓地走开。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知道一手摸着镯子,一面慢步走着。十四阿哥都误会了,那他会误会吗?或者他会明白我其实帮的是十阿哥,而不是四阿哥。

  当惊觉的时候,发现自己早走错了方向,离乾清宫已经很远,心里叹了口气,觉得实在没有心力去管什么茶叶的事情,遂转身回房而去。

  日渐西斜,我斜坐在柳树旁的石块上,半眯着眼看着前方花丛里的两只蝴蝶翩翩起舞。紫白夹杂的花菖蒲,已经由盛转衰,看着不是那么喜人,可由于这两只彩蝶,在夕阳下,双飞双落,无限恩爱,让人觉得所见到的格外美丽。

  一个稚气但清亮的声音响起,问:"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一动不动的?"

  我侧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圆嘟嘟,很是可爱,看他一身装束,身份应该不低。我指了指前面说:"在看蝴蝶。"

  他走到我身边,看了一眼蝴蝶,道:"这有什么好看的,捉蝴蝶才好玩呢。"

  我一笑,没有说话。他又问:"你是哪个宫的?"

  我仍然盯着蝴蝶,漫不经心地反问:"你又是哪里的?"

  他道:"是我先问的你。"

  我没有理他,继续看着蝴蝶。它们正一前一后,你追我赶地远去,如果我也可以就这样飞走那该多好。他等了一会儿,见我不理他,只得说道:"我是爱新觉罗·弘时。"我一惊,忙回头仔细打量他,想着这就是那个后来被雍正贬为庶民的儿子,看了几眼,又懒洋洋地转回了头。

  "你不给我请安吗?"他问。我转回头,看着他,心想这才多大,就把主子、奴才分得这么清楚了,笑了一下,道:"我现在不给你请安,等你将来长大了,我再给你请安。"

  他看着我说:"别的宫女现在就给我请安的,我问你话,你也不回,你不像宫女。"

  我看着他笑了一下,问:"谁带你进的宫,怎么只有你一个?"

  他没有答我的话,接着问:"你是谁?"

  我怔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他又脆声问了一遍:"你是谁?"我转回头看着夕阳斜晖下独自寂寞着的花丛,喃喃自问道:"我是谁?"是马尔泰·若曦?是张晓?是清朝宫女?是现代白领?一时间脑中纷乱如麻。"是啊!我是谁呢?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看着他迷惘地一笑,"我不知道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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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5:4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4节:才始春来春又去(6)


  他似乎有点儿被我的笑容吓着了,呆呆看着我。

  我看到他的反应,一惊,忙堆起和善的笑容,打算安慰他一下,莫要因自己一时失态吓着孩子。一个太监匆匆跑来:"哎哟!好主子,奴才可找着您了,怎么一转眼就跑这么远了呢?"

  我看过去,四阿哥正随在后面,快步而来,忙立起身子请安。

  四阿哥看了一眼弘时,冷声问:"怎么回事?"

  弘时好像很怕他,低声道:"我和她说了会子话。"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高声说:"阿玛,她不肯给我请安,我问她话,她也不回,还说她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一听,想当场昏死过去的心都有,好你个弘时,如此喜言是非,难怪被人讨厌呢。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能选择没有反应,立着。

  四阿哥对旁边的太监道:"先送弘时去娘娘那边。"太监应了声,忙蹲下身子去背弘时。弘时临去前看着我还想说什么,但看父亲脸色冷淡,终是没有敢吭声,乖乖地随太监而去。

  本以为四阿哥会和弘时一道离去,没想到他居然站着不动。想着此时要退去,只怕也不能如愿,索性留下来听听他说些什么。于是低头看着柳树被夕阳拖得长长的阴影,静静站着。

  他静了一会儿,淡然说道:"下次若还想知道关于我的私事,不妨直接来问我。"

  我心头一跳,开始埋怨十三阿哥。怎么向他打听了一些关于四阿哥的事情,他问题倒是没几个回答得上的,反而让四阿哥知道了。早知道就不问他了,现在该如何是好?

  他看我半点儿反应没有,用手理了理袍子下摆,自顾自地坐在了刚才我坐过的石块上,微眯着双眼看着前方的花丛,声音平平地说道:"我最爱喝的茶是太平猴魁,最爱吃的点心是玉蔻糕,最爱的颜色是雨后青蓝,最喜欢用的瓷器式样是白地皴染花蝶图的,喜欢狗,讨厌猫,讨厌吃辣,不喜欢过多饮酒……"他停了一下,想了想,继续说道:"这些十三弟大概已经告诉你了,不过你的问题太多,我现在能想起来的就这些,你若还有想知道的,现在问吧!"

  我木木地立在那里,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他这个态度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是应该赶忙跪地认罪求饶呢?还是应该趁此机会索性打听个清楚明白?

  其实我的心思很简单,只知道这宫里有两个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一个是康熙,一个是四阿哥。康熙的喜好避讳,老师傅们早就叮嘱了千百遍,可四阿哥的喜好避讳,却无从得知。想着十三阿哥和他好,应该知道的,所以问了十三阿哥。可十三阿哥惊诧地回道:"我一大老爷们儿,怎么会知道这些呢?"我只好耍赖道:"不管!反正你去替我打听出来。"又仔细叮嘱了他只能偷偷打听,不可让别人知道。结果?!结果这个十三阿哥就把事情给我办成这样了。唉!

  想到这里,忽觉得事已至此,索性豁出去算了,反正不可能更糟糕,于是声音木木地问:"最讨厌的颜色呢?"

  他很是一怔,大概实在没有想到,我居然真就问了。他侧着头细看了我一会儿,似在看我究竟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最后转回头看着前方,依旧声音平平地道:"黑色。"

  我点点头,继续问:"最讨厌的熏香?"

  他快速回道:"栀子香。"

  "最喜欢的花?"

  "水泽木兰。"

  "最喜欢吃的水果?"

  "葡萄。"

  "什么天气,最开心?"

  "微雨。"

  "什么天气,最讨厌?"

  "毒日头。"

  ……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大概是现代偶像的个人档案看多了,越问越顺口,后来居然开始问什么最想去的地方是哪里,小时候最开心的事情是什么,最尴尬的事情是什么,等等。而他居然就我问一句,他答一句。

  我觉得脑子里塞了一大堆东西,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记住了没有。最后,问无可问,我吧唧了一下嘴巴,停了下来。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我俯下身子行礼,道:"奴婢想知道的都问完了,贝勒爷若没有其他事情,奴婢告退。"

  他站了起来,看着半蹲着的我,想了会儿,淡然说道:"去吧!"我遂起身,木着脑袋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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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5:48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5节:把酒言欢塞上(1)


  [第九章]

  把酒言欢塞上

  快要立秋了,可热气仍然未减,反倒更是酷热,连着还有一个秋老虎,真是难熬的热。康熙决定出塞行围,一则避暑,二则也可以练练身手,以警醒后代不忘满人之本。虽说这次塞外之行途中有很大的意外发生,不过我记得好像除了太子和大阿哥倒霉外,别人都是有惊无险。只要自己小心些,想必不会有什么麻烦。又想着塞外风光和清凉天气,仍然希望自己能跟了去。

  我还正在琢磨如何去求了李德全让我也去,王喜已经过来说让我准备好茶器用具随驾同去塞外。我听后暗叫求之不得,遂欢欢喜喜地准备收拾东西。我上高中以前都是在新疆度过的,一直对能一眼看得到天际线的草原充满了感情。

  我趁着今日不当值,在屋中把要带去的随身物品整理出来。正在低头叠衣服,听到门外有低低但清晰的两三下敲门声。一面仍低着头叠衣物,一面随口应道:"进来吧。"但门并没有如我所想被推开。

  我放下衣服,看着门,又说了一声:"进来吧。"门外仍然没有任何动静,我纳闷地起身,拉开门,随着室外阳光一起映入眼帘的是八阿哥。他一身竹青长袍,姿态优雅地立在院中的桂花树下,看着扶门而立的我,微微笑着。阳光透过树叶照在他的脸上,让那个笑容显得更是和煦,似乎让你的心也带着阳光的暖意。

  我立在门口呆看了他一会儿,他也静静地回看着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上前两步请安。他微笑着说道:"这是第一次看你住的地方,还算清静。"

  我带着点儿骄傲说道:"我现在好歹也是领头女官了,住的地方总不能太委屈自己。"他低头默默笑着,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了一会儿,我说道:"这院里就我和玉檀住着,今日她当值。"说完之后,觉得自己好像暗示什么似的,不禁脸有些烫。他笑着说道:"我知道。"我低低应了声,越发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装做不经意地从地上随手拾起片叶子把玩起来。

  我心里想着这段日子来十四阿哥爱理不理的样子,以及八阿哥一如往常的态度,很想趁此问问他是如何想的,可站在他身边,难得的独处,夏日的阳光又让人暖洋洋的,不禁什么都不想问了。

  过了一小会儿,他说道:"这次塞外行围,我要留在京里。"我低低地嗯了一声,他又续说道:"这是你第一次伴驾随行,去的时间又长,一路小心。"我又嗯了一声。

  想了一会儿,我抬头对他认真说道:"放心吧,在宫里已经三年了,不是那个刚进宫时什么都不懂、什么都需要提点的小丫头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我心里记着呢。"

  他看着我的眼睛,笑着点了点头,继而眼光越过我,看着我身后,说道:"这几年你做得比我想的要好得多。我从未想到皇阿玛、李德全会如此看重你。"说完,静了一会儿,收回眼光看着我,淡淡笑着说道:"不过我还是担心,只怕哪天你那倔脾气又犯了。"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说道:"做得好,才能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笑了一下,说道,"要不然你若半年前来,我可不能住在这里,可没有办法站在这里清清静静地说话。"

  他微微笑着,说了句:"想得到总是要先付出的。"我心里咯噔一下,很想问他最想得到什么,又愿意为此付出什么。可看着他的笑,终是没有张口,只是也朝他笑了一下。

  两人正相视而笑,一个太监匆匆在院门口,叫道:"八爷。"叫完也不等吩咐,闪身就跑了。八阿哥敛了敛笑意,说道:"我得走了。"我点点头,没有说话,他又深深看了我一眼,转身而去。

  我目送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院门外,后退了几步,头侧靠在树干上,低低叹了口气,想着,是啊!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我居然会在宫中做得风生水起。刚入宫时,只知道不管是电视还是历史都在一再强调皇宫是个可怕的地方,抱着千分小心、万分谨慎的心思入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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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5:48 AM | 显示全部楼层
46节:把酒言欢塞上(2)


  眼里看到的、耳里听到的,都提醒着我不可行差踏错,不可!起先只抱着绝不出错的想法,可后来慢慢觉得要想过得舒服,能管着自己的人越少越好,这样自己才能有一些自主权。所以决定既然已经如此了,只能尽力为自己争取更多,在严格的规矩中为自己争取尽可能的自由和尊严。

  正在沉思,忽听得芸香的声音:"姑娘吉祥。"

  我忙站直了身子,原来芸香不知何时已经进了院子,正俯身请安。我忙让她起来,芸香笑道:"我要带的东西不多,已收拾好了,所以过来看看姑娘可要帮忙。"

  我一面笑着让她进屋,一面说道:"我要带的也不多,不过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看可有什么遗漏。"

  这次随驾的阿哥有太子爷、大阿哥、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都是能骑善射的主,到了这"天苍苍,野茫茫"的草原上,他们就变回那曾经的游牧民族了。看着他们在草原上策马纵横的身影,我觉得这才是他们的家。其实,他们骨子里都有着一股股的野性狂放,只不过平日被那层层高墙的紫禁城束缚住了而已。

  正看得入迷,玉檀走到我身边问道:"姐姐很喜欢骑马吗?"

  我仍眺望着远处骑马的人,"是啊,很喜欢,觉得像是在风中飞翔。"说完,叹口气说道,"可惜我不会。"

  玉檀一笑说道:"我也不会,只可惜在这里虽然整天能看到马,却没有机会骑。"

  我心里一面想着事在人为,一面半转过头笑问道:"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她回道:"都点好了,也都收拾妥当了。"

  我想了想又问道:"让准备的冰块送过来没有?"

  玉檀回道:"刚才让小太监又去催了。"我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蓝天碧草间的驰骋身影,转身而去。

  进茶房时,正在干活的太监看到我,都忙着请安。我一面打量着案上的各色水果,一面让他们起来继续干活。

  玉檀看到案上的酸梅,笑问道:"是做冰镇酸梅汤吗?"

  我嘴角抿着笑,说道:"也是,也不完全是。"

  两人挽好衣袖,净完手,冰块也恰好送了来。我让太监们拿刨子把冰块刨成一片片的薄片。我拿出准备好的各色器皿,把事先用细纱布裹着榨出的各种果汁,按事先想好的配色,盛入各色器皿,再把冰片放了进去,然后又拿出已经用温水泡开的各色干花瓣,精心点缀进器皿中。

  正在低头忙碌,王喜跑进来说道:"万岁爷和各位阿哥回来了。"

  我头也没抬,回了句:"这就过去。"他就匆匆走了。

  等全部弄完,玉檀那边茶也刚冲泡好,过来看了一眼,叫道:"太精致好看了,只看着都觉得心里凉快。"我抬头一笑,让太监托好盘子,玉檀捧好茶,向大帐行去。

  人还未到,先听到阵阵笑声,想着今日康熙心情果然不错。进了大帐,康熙居中坐着,各位阿哥侧坐在一旁。我给康熙请了安,先上了茶,再笑说道:"想着皇上骑马也有些热了,奴婢准备了些冰镇的果汁,不知道皇上可愿尝尝奴婢的手艺?"

  康熙笑道:"端上来看看吧,好了有赏,不好了可是要罚的。"李德全看皇上兴致很好,赶忙走近两步,接过我手中的一套碟碗轻轻放在桌上。

  碟子是绿色的菊花叶,碗恰好是绿叶上的一朵明黄色、怒放中的菊花,碗中盛的是半透明的梨汁,片片冰片漂浮在其中,最上层点缀了几片黄菊花瓣。康熙看了一眼,说道:"是花了工夫的。"我递了两把银勺给李德全,李德全先尝了一口,然后才拿起碟子端给康熙。

  康熙喝了一口后,点点头说道:"以前没有吃过这种做法。"又转头对李德全说,"这次带她出来倒是带对了。"李德全忙点头说是。

  看康熙满意,我这才转身给阿哥们端上。给四阿哥的是一套碧水碟白木兰花碗,碟子是透碧水波,碗恰好是浮在水波上面的一朵皎皎白木兰,中间盛的果汁是碧绿色的葡萄汁,又放了几片白色的茉莉花瓣在上面。他看到桌上的碟碗,脸上神色淡淡,眼中却带着一丝笑意,掠了我一眼,拿起了银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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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5:5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7节:把酒言欢塞上(3)


  康熙看到已经端上来的,各桌都不一样:太子爷的牡丹、大阿哥的蔷薇、四阿哥的木兰,不禁来了兴致,一面看向十三阿哥面前的几案,一面笑说道:"倒是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花样。"

  我福了福身子,笑道:"只要万岁爷高兴,就是没有花样也要想出来的。"

  说完,又从立在身后太监的托盘上,捧了一套白雪红梅给十三阿哥。碟子正好是莹白雪花的形状,碗却是一朵迎着霜雪傲立的红梅,中间盛的是梨汁,上面漂浮着几朵红梅花瓣。十三阿哥朝我点头一笑,拿起了银勺。

  康熙笑问:"这些碗碟以前怎么没见过?"

  我看了眼李德全,刚想回答,李德全就躬身回道:"碗碟是去年若曦画了图样后,奴才看着倒还新鲜有趣,就让采办太监拿去让官窑照着烧制的。"

  康熙又问道:"一共烧制了几色花样?"

  我回道:"一共三十六色,不过这次出来就只带了这几套。"

  康熙笑道:"有机会倒要看看剩下的还有些什么花草。"又微微点了点头,说道:"难为你这片心意,你想要朕赏你些什么?"

  我忙躬身回道:"这些东西虽是奴婢的主意,可其他人也出了不少力,奴婢不敢自个儿居功领赏。"

  康熙说道:"那就都打赏。"我忙跪下谢恩,身后的玉檀和太监也是一脸喜色地跪在地上谢恩。

  康熙问道:"你现在可以说说自己想要什么赏赐了。"

  我想了想,回道:"奴婢看到万岁爷在马上的矫健英姿,很是钦佩羡慕,所以也想学骑马,不敢指望能赶上万岁爷万一,但只要能学会骑,奴婢就心满意足了,也不枉满人女儿本色。"说完,自己心里先鄙视了自己一把,两边坐着的阿哥们都笑了起来,就连平常面色淡然的四阿哥,也是扯了扯嘴角。

  康熙笑道:"好听话说了这么多,朕不答应都不行,准了。"我忙磕头谢恩,然后领着玉檀和捧盘的太监退了出来。

  他们两个一路走着,一路不停地谢着我,说道:"银子倒没什么,关键是个脸面,这可是万岁爷亲自打的赏。"

  太监笑说道:"过会子他们要是知道了的话,那还不都乐翻天了,我打小进宫到现在,这可是头回得了万岁爷的赏。"说完,又不停地谢我。

  我心想,不给你们些好处,你们怎么会尽心为我办事呢?这个道理我在办公室玩斗争的时候就已经懂得了,在这里更是迫不得已将它继续发扬光大,虽不能保证人人都是朋友,但至少减少敌人是没错的。

  正在帐外坐着乘凉,看王喜和玉檀满脸喜色匆匆而来,我看着他们问道:"得了什么赏赐,这么开心?"

  两人笑着过来请安,一面说道:"我们再怎么得赏赐,也不敢在姐姐面前轻狂。是蒙古的王爷来觐见皇上,献了两匹宝马给皇上,听说很是名贵,皇上一开心,吩咐今儿晚上开宴会呢!"

  我一听,站了起来,笑道:"是值得开心,塞外人最是豪爽热情,又擅歌舞,今儿晚上有的乐了。"

  玉檀一拍手,笑道:"我就知道姐姐会高兴的。"

  篝火点起来,美酒端上来,歌声笑声人语声响起来,烤肉香混杂着酒香飘荡在繁星密布的夜空下。我和玉檀都是满脸欢快,毕竟这样的宴会可比紫禁城里严守君臣之礼的宴会有意思得多。

  今日夜里皇上以酒为主,所以只让小太监在旁看着风炉随时备好水,芸香准备好茶具,万岁爷想喝的时候,呈上就可以了。别的事情自有李德全操心,我就乐得轻松了。

  一个身穿华贵的宝石红蒙古袍子的美貌女子正端着碗酒,半跪在太子爷桌前唱祝酒歌。我不懂蒙古语,听不懂在唱什么,只觉得说不出的婉转热情,太子爷半带着点儿尴尬半带着点儿喜悦,凝神细听着。一曲刚完,太子爷已经接过了碗,一饮而尽,周围爆出一阵笑声和叫好声。坐在上位,面带微笑看着的康熙转头对坐在侧下方的蒙古王爷笑说了两句什么,蒙古王爷立即端碗站起,向康熙行了个蒙古礼,然后一仰脖子,喝干了碗中的酒。

  这时,那个美貌的蒙古女子走到了四阿哥桌边,唱起了动听的歌,一面还腰肢轻摆,在四阿哥桌前跳着简单的舞步。我觉得分外好笑,想看看这个面色总是冷冷的人如何抵挡这样的如火热情,一面留神地看着,一面小声对玉檀说道:"你去打听一下这姑娘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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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5:53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8节:把酒言欢塞上(4)


  没想到四阿哥的脸部表情如同青藏高原的皑皑雪山,万古不化。淡淡然地听了一小会儿歌,就立起接过碗,在歌声中喝干净了碗中的酒。

  没有任何异样表情?!我摇了摇头,心想,我服了你了!

  他把碗递还给那个女子的时候,正好看见我朝着他,带着笑意摇晃着脑袋。他眼中闪过几丝笑意,瞟了我一眼,自坐了下来。

  看着她又转到了十三阿哥桌前,仍然是唱着歌,平端着酒碗,脸上带着三分笑意、三分傲气。玉檀匆匆回来,附在我耳边说道:"是蒙古王爷的女儿,苏完瓜尔佳·敏敏,草原上出了名的美女。"我心想,难怪呢,能挨个给阿哥们敬酒,正想着,看到十三阿哥已经站了起来,脸带笑意,端起酒一干而尽。

  十三阿哥喝完后,并没有如其他阿哥那样把酒碗还给敏敏格格,而是招手让一旁服侍的仆役又在碗里注满了酒,接着他居然平端着那碗酒,脸上也带着三分笑意对着敏敏格格高声唱起了祝酒歌。这一出人意料的举动立即引起了全场的注意,人人都静了下来。我不知道十三阿哥用的是蒙语还是满语,反正我是听不懂,可一点儿不影响他歌声的魅力。

  十三阿哥身形挺拔,眉目英豪,笑容热情中透着散漫,他的歌声深远而嘹亮,在寂静的夜色中远远荡了开去,好似这就是草原上自古以来唯一的声音。他就如那草原上传说中的天马,惊鸿一现,简单两个轻跃已经震惊了全场。

  大家本来就颇为留意地看着敏敏格格敬酒,此时更是人人都直了眼,个个竖着耳朵。我也听得满脸笑意,心花怒放,想着,十三阿哥,好样的!

  只看敏敏格格脸色微红,有些惊异,不过很快只是含笑听歌,然后婉转一笑,伸手接过碗,也是一抬脖子,一饮而尽,十三阿哥大笑着拍了几下掌。

  随着十三阿哥洒脱的笑声和掌声,满场的人都笑了起来,夹杂着鼓掌声和叫声。我也拍着巴掌,笑叹道:"果然是大草原的女儿。"

  她饮完酒,随手把碗递给立在一旁的下人,转身面向康熙跪倒在地上朗声说道:"请陛下允许敏敏献上一舞。"康熙笑着准许了。

  只见她缓缓从地上站起,微躬着身子,摆出一副正在骑马的姿态,静止不动。全场都安静地目视着她。然后她拍了拍双手,随着几声清脆的巴掌声,激昂欢快的草原舞曲响了起来,她也由静转动。俯下,仰起,侧转,回旋,弹腿,展腰,她用自己激越舒畅的舞姿展现着草原儿女特有的风情,他们是雄鹰,他们是骏马,他们是这片天地的儿女。

  在场的蒙古人随着节奏拍掌,有人开始随着曲子哼起了歌,慢慢地掌声歌声越来越大,所有的蒙古人都为场中那跳动的红色火焰而激动。她旋过太子爷桌边时,太子不禁一怔,紧接着也随着节奏开始打拍子。她旋过一张桌子,就点燃了一处火焰。只除了四阿哥,她从他桌边旋过时,四阿哥虽然也打了几个拍子,但脸上始终淡淡的。

  一舞即终,全场欢声雷动。敏敏格格微笑着环视了全场一圈,目光稍稍在十三阿哥身上一顿,然后目注康熙,右手抚胸,行了一礼。康熙一面伸手示意她起来,一面点着头,笑对蒙古王爷说着什么。

  我看到这里心中长叹口气,对玉檀吩咐道:"我有些乏,先回去了。虽说芸香、晨樱在前头伺候着,你也留心着点儿。"

  玉檀忙笑应道:"姐姐放心去吧,准保出不了错。"我点点头挤出了人群。

  走远了,欢笑声渐渐在身后隐去,一路上碰到巡营的士兵都侧身站住给我让路。我心中翻江倒海,都不搭理,只管默默走着。

  我也曾经有过一舞动全场的经历。从小在新疆长大,维吾尔族的舞蹈跳得绝不比那些最擅歌舞的维吾尔族少女差,在新疆时会跳的人很多,倒也没什么出奇之处,上高中时因为父亲在北京谋到一份教席,遂带了全家移居到北京。

  当我身穿维吾尔族服饰,在年级野营晚会上尽心一舞后,也是全场的掌声喝彩声。他大概也就是那时真正注意到我了,虽然以前因为我偶尔会抢了他年级第一的宝座,他也会在擦肩而过时瞟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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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5:5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49节:把酒言欢塞上(5)


  师长父母们都对我们的早恋愤怒过,不明白两个优等生怎么如此出格,公然在校内手牵着手走过,在饭堂吃饭时,仍然握着彼此,他为此迅速学会了用左手吃饭。那样绚烂地燃烧,可又怎样呢?他最终远渡重洋离我而去,而我只能选择远离北京去遗忘。

  我躺在草坡上,看着低垂的星空,发现自己原来仍然记得。在我以为那一切都已经是前生的事情时,今夜却因为一支舞而全部涌上了心头。双手紧紧抓着地上的野草,眼泪却慢慢从两侧滚落。如果我知道我的生命如此短暂,我绝不会、绝不会离父母远去,如果那三年我能陪伴在父母身边,也许我现在的遗恨会少一些。我为自己的一点儿伤又去严重伤害了深爱我的人。

  哭了一会儿,心里慢慢平静下来。长长地呼了口气,起身跪倒在地上,心里默默祈祷着,老天,不管你将怎样对我,但请一定要善待我的父母。哥哥嫂嫂,一切就全靠你们了。默祷完,伏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又跪着发了一会儿呆,才缓缓站了起来。

  刚转过身子,却看见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正静静立在不远处。夜色笼罩下,看不清他们的表情,我有些尴尬,一时竟忘了请安。

  十三阿哥快走了几步,到我身前,柔声问道:"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吗?"

  四阿哥也缓步而来,站在十三阿哥身旁。我强笑了一下,说道:"只是想起了父母,心里有些堵得慌。"十三阿哥听我说完,脸上表情也是一黯,沉默了下来。四阿哥侧头看了他一眼,用手轻拍了一下十三阿哥的后背。

  我忙岔开话题,问道:"你们怎么出来了?"

  十三阿哥整了整表情,回道:"酒喝得有些急了,所以出来转转,醒醒酒。"我"咦"了一声,说道:"那帮蒙古酒坛子也肯放你们走?"

  十三阿哥笑道:"人有三急,他们不放也不行。"我抿嘴而笑,没有说话。

  静了一小会儿,我说道:"出来的时候久了,也该回去了。"

  十三阿哥看了看四阿哥,说道:"我们也该回去了。"遂三人一道向营帐行去。

  走在路上,十三阿哥突然问道:"你那日为何要选红梅给我呢?"

  我心想,因为你将来要被幽闭十年,但过后却可得享尊荣,可不就是香自苦寒来的梅花吗?嘴里却回道:"梅乃花中四君子之一,难道你不喜欢吗?"

  十三阿哥笑道:"只是看你给四哥的是他最爱的木兰,所以随口一问而已。"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我觉得火气直往上冒,脱口就说道:"当初问你的时候,也不见你答上来,现在倒是什么都知道了。"说完,嘴里还小声嘀咕了一句,"办事一点儿也不牢靠。"

  他忙尴尬地看看我,又看看四阿哥,最后赔笑说道:"我就是太尽心尽力地帮你打听,才让四哥察觉了。"我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脸上堆着笑说道:"今日当着四哥的面,你倒是说说,为什么打听四哥的这些……这些……"他想了半天,好像觉得没什么适合的词,索性住了口,只拿眼睛斜瞅着我。

  我看了看周围的帐篷,说道:"好了,我要回帐休息去了,你赶紧继续喝酒去吧,奴婢这就告退了!"说完,也不等他答话,自快步转右走了。只听得他在身后低笑着和四阿哥说着什么。

  因为有康熙的许可,这几日一有时间,我就去要了马,拣一块僻静处,由一位骑术精湛的军士教骑马。

  他说不敢让我对他用任何敬称,我看他一脸惶恐,也就答应直接喊他的名字--尼满。看到他,不禁会想到姐姐和那个人。想着那个人恐怕才不会如此恭恭敬敬、惶惶恐恐、拘拘束束的,想着想着就一面看着尼满,一面忍不住地叹气。

  尼满被我瞅他两眼就叹口气的举动搞得更是举止拘谨,说话都不是很利落,就更不要提他能把我教得如何了。

  一个教得如履薄冰,一个学得很是无趣,在百般无聊中,我也终于可以独自一人骑着马,慢慢遛了。几次想要双腿一夹,马鞭一扬,就跑一下,可都被尼满阻止了,唠叨着,什么我手上力小,马性还不熟,不能急躁。我就慢慢骑着马,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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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5:57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0节:把酒言欢塞上(6)


  其实我很怀疑,尼满根本没有打算真正把我给教好了,大概是怕摔了我,担不起责任,所以只是和我磨时间,等回京日子一到,自然万事大吉。

  太阳渐渐西落,我还是骑着马徘徊在草原上,尼满催了好几次,见我总是装没听见,也只能由我,稍稍落后半个马头,陪在马侧。

  正在闲逛,忽看到远处两匹骏马直奔而来,我看着好像是十三阿哥的那匹大黑马,忙勒住马。不大一会儿,已经奔近,果然是十三阿哥,旁边的是四阿哥,两人都穿着紧身骑装,腰束革带,马鞍上悬着箭壶,斜斜插着些白羽箭。只不过四阿哥是一身青蓝骑装,身子修长,看上去冷峻中含着英气,十三阿哥却是一身白色滚银边骑装,越发衬得身姿挺拔。

  尼满看清来人,忙跳下马请安。我却实在懒得跳下跳上,只等着他们近了勒住马后,在马上俯了俯身子。十三阿哥朝尼满挥了挥手,让他起来,赶着问我:"学会了没?"

  我努了努嘴道:"只学会如何坐在马上不掉下来。"

  十三阿哥看了眼尼满道:"你先回去吧!"尼满抬头看了我一眼,见我没什么意见,遂又躬身行了个礼后,骑着马慢慢退走。看他远了,我才抱怨道:"他哪儿是教我学骑马呀?完全在哄小孩子呢。"

  十三阿哥笑道:"你可别跟小孩子比,比你骑得好的多着呢。"

  我一想也是,这些蒙人、满人可是属于马背上的民族,不会走,就已经随着父亲坐在马背上了。笑着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十三阿哥想了想,说:"现在饿了,要回去用膳,不过晚上倒是有时间,你若晚上得空,我可以教你。"

  我听后,一高兴,双手一拍,刚想叫声好,却没想到,我这一闹,又松了缰绳,马在原地打起转来。我惊得闭上眼睛惊呼,直到感觉马不动了,才睁开眼睛,看见十三阿哥正替我勒着缰绳,他把缰绳还给我,又看了我一眼,对着四阿哥叹口气道:"看来我是'任重而道远'呀! "

  四阿哥嘴角一抿,似笑非笑地瞟了我一眼。不说话,只是同情地看着十三阿哥。

  晚上随便吃了些东西,急急漱了口,又叮嘱了芸香和玉檀几句,就忙忙地赶去了约定地点。到了地头,看见空无一人,才惊觉,自己这么着急地赶过来,竟提前了好久。遂把披风铺在草地上,躺倒,看着星空,耐心地等起来。

  正等得有些迷糊,觉得有人在看着我,我没有睁眼睛,随手拍了拍身边,笑嘻嘻地说:"躺着看星空真美,你也来看一眼。"

  一个人坐到了我身边,我嘟囔着说:"我都等困了,不如明天再学吧,今儿晚上咱们就在这里躺着看星星。"身旁的人一直不吭声,我觉得不大对,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四阿哥,他正坐在我身侧,仰头望着星空。

  我一个激灵,立即就站了起来,一面请安,一面下意识地往周围看。

  我期期艾艾地问:"十三爷呢?"

  四阿哥望着星空,不吭声,好一会儿后,才道:"太子爷有事把十三弟叫住了,他托我过来。"

  我忙说:"那奴婢就回去了,改日再教就可以了。"

  他淡淡道:"你觉得我教不了你吗?"

  我忙摇头说:"不是,我这不是有点儿困嘛!"

  "那我们就躺在这里看星星。"

  我差点儿想用头撞地,和雍正躺着看星星,不如杀了我,立即说:"我现在不困了。"

  他淡然说:"那就上马吧!"

  我一面心里犯着嘀咕,琢磨着四阿哥为何有这闲情逸致,只因为十三阿哥的拜托?一面打量着他带来的两匹马。

  他指了指一匹看着小一些的马,说道:"这是十三弟专门挑的小马,很温驯,我待会儿骑母马,它自会跟着。"说完就翻身上了那匹大一些的马。我也赶忙上了小马,他在前面策马慢行着,一面说:"我们先慢慢走一圈,你和马熟悉熟悉,顺便我给你讲一下待会儿跑起来时要注意的地方。"我忙说好。

  好不容易熬过一晚上,我回帐篷时,身累心更累,随意擦洗了几把,立即扑到榻上。

  不是说四阿哥教得不好,实际上他教得很好,我进步很快,一晚上已经可以骑着小马随着母马慢慢小跑了。可我和他在一起时,总是浑身不自在,一想到他将来是雍正,做事情的霹雳手段,就满是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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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6:01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1节:把酒言欢塞上(7)


  这时,我才惊觉我已经不是那个张晓了,张晓是喜欢雍正的,欣赏雍正的,她认为在争夺皇位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对敌人手下留情,就是对自己残忍。而且,八阿哥、九阿哥也有置雍正于死地的心思,所以雍正最后监禁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对的。

  可是现在我抗拒着那个结局,原来现在我已经真的是马尔泰·若曦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在我茫然不知时,流逝的时光已经改变了我。

  我也曾仔细思量着要不要趁着难得的和未来雍正的独处机会,和四阿哥进一步拉拢关系,为将来多留几分机会和保险。可几次三番,思量好的讨好拍马的话到了嘴边,看着他喜怒莫辨的脸色就又吞回了肚子。一晚上又要想东想西,又要学骑马,能不累吗?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觉得自己还是不行。原以为凭借三年白领的办公室争斗经验,再加上三年宫内生活的严格磨砺,自己早已经是人精了,没想到遇到真正厉害的主儿,立马破功。

  左思右想后,只得安慰自己说,好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不得罪他就行了,至于说讨好,看来自己还得多磨炼几年。安慰完后,决定再不跟四阿哥学骑马了,一个琢磨不透的定时炸弹放在身边,太遭罪了。

  可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老天总是以折磨人为乐子。明明十三阿哥满口保证说,一定不会爽约,可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又是四阿哥。我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决定回头要找十三阿哥好好谈一次话。

  我赔笑看着四阿哥道:"奴婢今日白天刚当完值,有些乏了,所以今晚就不学了。"四阿哥听完,脸上仍然是冷冷淡淡,只是眼睛看着我。我又鼓了鼓气,俯下身子行礼,说:"如果四阿哥没有别的事情,奴婢就先行告退。"说完蹲着身子等了一小会儿,看他仍然没什么反应,就直起身子,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提着一口气,试探着从他身边走过,等走过他后,觉得他仍然没什么反应,不禁呼出一口气,暗自庆幸一声,忙加快脚步,尽快离去。

  可走了一会儿后,听到后面马蹄声,还未来得及回头看,就觉得四阿哥凌空一跃,从马上跳下一把拽住了我。我看着离我很近的四阿哥的脸,不禁失声惊呼。

  我叫完后,看他仍然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样子,漠漠然地看着我,好像我们现在紧贴在一起的姿势根本没什么不正常。我挣扎了几下,没有挣脱,反倒被他用力一揽,更是贴在了他身上。我静了下来,瞪大眼睛看着他,想着,莫非他想调戏我?这可太离谱了!

  念头还没有转完,就感觉他冰冷的唇压在了我的唇上。我一面使劲往后仰头,一面用力推他,但是男女力气所限,并没有起什么作用。他尝试了几次,发现我紧闭双唇,根本不让他进入,遂抬起了头。

  我立即下意识地做了电视剧里被非礼女子经常做的动作,一个耳光甩了过去。可惜他不是明玉格格,我的手被他截住,反剪在背后。他眼里带着嘲弄,嘴轻贴在我脸上说:"难为你在我身上花了那么多年工夫,引得我上了心,现在又玩欲擒故纵。"他冰凉的嘴唇在我脸颊上印了一下,道:"恭喜你,计谋成功了。"

  我怒瞪着他,想开口反驳,可一时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能怒声道:"放开我!"他又往前倾了倾,嘴在我耳边一面轻柔地逗弄着我,一面轻声说:"你若想跟我,我自会向皇阿玛去要了你的。"我觉得我全身无力,四肢发软,感觉身子越来越热,心却越来越冷,强自深吸了口气,定下心神,轻声娇笑起来。

  他听到我的笑声,不禁动作慢了下来,我侧着头,嘴贴在他耳边,轻轻呵了口气,然后紧挨着他耳朵说道:"四爷是因为没带着女人出来,需要泻火吗?"他身子一僵,我接着轻笑道:"如果四爷喜欢用强的,奴婢没资格反对,四爷想要在这野地里苟合也遂四爷的愿。"

  他听完,慢慢直起身子,盯着我的脸看了起来。我脸上带着几丝冷笑,半挑着下巴,斜睨着他,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他忽地缓缓展开一个笑容,我只觉全身一个激灵,冷笑瞬间被冻在脸上,他一面笑着,一面慢慢俯下头,又印在了我唇上。我身体后仰,却无法躲开,只觉得寒意从他没有温度的唇上迅速传到我心里。我慢慢闭上眼睛,全身冰冷地想到,完了!真的完了!原来以毒攻毒不管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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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6-2012 06:04 A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52节:把酒言欢塞上(8)


  正全心冰凉,如坠冰窖时,他猛地离开了我的唇,放开了我,自转身上了马。我一时反应不过来,又被他突然放开,一下子摔坐在地上。

  他在马上冷冷看着我,说道:"上马。"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已逃过一劫。一面暗自谢谢各路神仙,一面腿脚发软、歪歪斜斜地爬上了马。看他反方向而行,并不是回营地,我刚放下的心,又立即提了上来。

  他冷声道:"放心,你还不是倾国倾城。"我这才又稍稍安心了些。

  他在一侧,开始加速,一面指正着我错误的姿势。我再没有勇气说半个不字,只得顺从地强打起精神学起来。

  第二日再见十三阿哥时,如果眼光可以杀死一个人,十三阿哥现在肯定不死也是重伤。十三阿哥被我看得完全不敢和我的眼睛对视,目光只是游移在别处。我盯着他看了会儿,忽觉得不对,一看四阿哥正淡淡看着我,心里一慌,忙收回目光,乖乖立在一旁。

  看大家都注目着场中射箭的太子爷,我装着去换水,经过十三阿哥身边时,步子依旧,只是低低说道:"今儿晚上我去找你。"说完,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

  晚上,安排妥当一切后,去见十三阿哥。刚走近十三阿哥帐篷,十三阿哥的贴身小厮三才迎上来,请安说道:"爷正等着呢。"

  我笑说:"烦劳你了。"

  他忙赔笑道:"姑娘这说的是哪里话,都是奴才该做的。"

  我笑笑,自进了帐篷。十三阿哥正坐在羊毛毯上,斜靠着软垫看书,看我进来,扔了手中的书。我瞪了他一眼,随手拿了两个软垫,也把自己舒服地安置好,又从几案上倒了杯茶给自己。

  十三阿哥挨着坐近了些,赔笑道:"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你了?"

  我冷哼了一声说:"你一个阿哥若不想教我,做奴婢的不敢有半句怨言,可你犯不着再三戏弄我。"

  他整了整脸色道:"这可是你误会我了,头一晚是被太子爷叫住了,虽是闲聊,可不好驳了太子爷的面子,才打发了小厮去找四哥;第二次是被……" 他停住没有继续说下去,只说道,"的确是有事,绝没有哄你。"

  我冷哼了一声道:"除了皇上、太子爷,还有谁能绊住你?"

  他满脸无奈,尴尬地笑了笑说:"敏敏格格。"

  我一听,满肚子的火中也不禁透出几丝笑意。想着既然这样,的确不好再说什么,可想着昨晚上的事情,又觉得满肚子的怒气怨气无处可去,只得一仰脖子恶狠狠地灌了一大口茶。

  十三阿哥看我信了,复又懒洋洋地靠回软垫上,带着笑意说:"不过你应该高兴才是呀!怎么一肚子火呢?"

  我侧头盯着他,气声道:"高兴,有什么好高兴的?"

  他移前了些,盯着我眼睛说:"你难道心里没四哥吗?"

  我听完此话,怔了一会儿,气极反笑,干笑了几声后问:"我何时告诉你我心里有四爷了?"

  他笑着一面摇头,一面道:"自从你在殿前奉茶,我就觉得你一见四哥就怪怪的,你对太子爷都是淡淡的,可对四哥却极其小心谨慎,当时心里就存了纳闷。半年前,你升了领头女官,又向我打听四哥的喜好避讳,平时端上的茶具、点心一应都是四哥中意的,这三年来你也很是留心四哥的言谈举止。你若没想着四哥,那我可实在想不出其他理由了,也不见你如此待别的阿哥。"

  我越听,心越静,只觉得自作孽不可活,我实在没什么可怨天尤人的。

  十三阿哥见他一席话,说得我只是低垂着头默默坐着,不禁得意一笑,轻搡了我一下,笑道:"别不好意思了,我看四哥对你也有点儿意思,要不然以四哥的心性,断不会亲自去教一个宫女骑马。回头记着敬我谢媒酒,我可没少在四哥面前夸你。"他敛了敛笑意,认真说道,"四哥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你看他对我就知道了。"

  我没有搭腔,默默坐了半天,忽然站起道:"我要回去了。"然后看着十三阿哥,郑重地说,"反正我心里绝对没有四阿哥,你别再瞎掺和。"说完,转身快步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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