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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Irumi

[科幻] 《瘦》(42 破曉)——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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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6-10-2011 11:1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20 避難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11-12-2011 03:20 PM 编辑

下午三點,張小姐坐在自己家裏的客廳内,面對著正播著某臺灣福建劇的電視機,但是她的眼神卻是失焦、空洞的。

電視裏的男人你爭我奪,女人灑淚奪門而去,但一切劇情在張小姐的眼裏只是一幅又一幅的畫面,她的思緒正陷入和電視劇完全沒關係的焦慮裏。

由於老闆突然倒斃的緣故,公司一下子群龍無首,而且老闆可怕的死狀,也讓公司裏很多人嚇得三魂不見了七魄;救護人員把老闆擡走之後,大家都一致決定剩下來的這天,先回家去休息,接下來怎麽樣明天再打算。

張小姐回想起老闆倒下的那一幕,手臂還會顫抖起來。

她記得很清楚,老闆倒下的前一刻,正從自己的辦公室走出來,慾往廁所的方向走去。

老闆的臉上挂著雀躍的笑容,還哼著最近電臺熱播的英文歌“Pumped Up Kicks”的旋律。那是Foster The People這個樂團的歌,這首歌是特意編成帶有濃厚70年代慵懶風的,張小姐記得在車上聼到電臺DJ這麽說過。

看起來老闆今天的心情非常好,張小姐暗自在心裏做下了記號。那麽待會兒就把企劃拿給他看,今天應該比較順利會通過。

看人臉色做事,是千古不變的道理。張小姐微微笑了起來,在老闆視線迎向她的時候,點了一下頭。

這時,一串鑰匙從老闆的褲袋掉到鋪了地毯的地面上。老闆停下腳步,一邊還哼著那70年代派對舞曲風的旋律,一邊彎腰去拾起那串鑰匙。

一切還顯得那麽正常。

然後突然間,老闆彎下的腰發出“咯唧”類似老鼠屍體在馬路上被車輪壓扁,肚子碎開的聲音,接著,老闆瞪大了眼,露出驚訝的神色,把身體挺直:“這什麽……”

就在那一瞬間,老闆的上半身突然往下傾斜倒去——就像中間有什麽切口一樣滑下去,像皮薩斜塔那樣傾斜下去。然後所有事情發生得那麽快,張小姐的腦海一片空白,連大叫都嚇得忘了。

老闆的上半身突然從下半身斷裂開來,他的内臟像切下去的熔岩巧克力般,從斷裂的開口流出來,然後他的整個人倒在了地上,正好壓在他的内臟上。

血流了一地,滲透進暗藍色的地毯裏,顯現出一片很沉的暗紫色。

這時候有人突然大叫起來,張小姐才找回了自己的叫聲。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她不確定自己完全記得,一切仿佛像是被切割的回憶片斷,斷斷續續,像卡帶的錄影帶。

這時坐在客廳沙發上的她,才總算接受了整個事情的發生,老闆離奇的死亡。

爲什麽老闆會死?

是什麽導致了老闆的死亡?

張小姐不停地折磨自己的腦袋,重復不斷地回想老闆倒下的那一瞬間、倒下的前一刻,試圖尋找導致老闆死亡的關鍵。

但是什麽都解釋不過去。

難道彎個腰也會導致腰部折斷嗎?

一切像是完全沒有邏輯可言的噩夢。

然後她想到了老闆最近迅速消瘦的事情。那是黃曉麗,那個會傳染“瘦”的女人,傳染給老闆的。

就像她把“瘦”傳染給了張小姐自己一樣。

難道是因爲太瘦的緣故,而區區一個彎腰就造成了腰折?

這可能嗎?

在張小姐的腦海裏,有什麽答案在逐漸成形,但是她極力地否定那個答案。

那是不可能的,老闆是不可能因爲太瘦而死的。在倒下之前,老闆還看起來那麽地輕鬆自在,一點都不像有什麽不適。

而且那個把瘦傳染給老闆的黃曉麗,還不都沒事,而且節目上看起來還健康得很。

或許老闆是患上了未知的急性感染,才會死得那麽突然。

總之,絕對不會是因爲瘦而死。

她自己也不會死的。

張小姐搖了搖頭,然後開始感覺到頭像被什麽砸了一下痛起來。

她站起身,正想倒杯水,卻赫然看見電視下方滑動的最新新聞頭條,竟有這麽一條:瘦身奇跡小姐公園離奇倒斃。

倒斃?

黃曉麗死了?

死了?

張小姐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那個新聞頭條已經滑了過去,消失不見。

這時,她的頭卻痛得就像要炸開來一樣。

她抱著頭,正想到廚房去找出頭痛藥,卻不小心踢到茶几的桌腳,一個踉蹌,整個人往茶几表面撞過去。

雖然她並沒有把玻璃表面給撞破,但是她的左手還是不偏不倚地砸碎了茶几上的一個玻璃煙灰缸。

她掙扎著站起身,發現自己的左手掌被玻璃碎片劃破,鮮血直流。

咬咬牙,張小姐匆忙想到廁所去沖洗傷口,卻在經過窗口時,聽見街上傳來讓人毛髮直竪淒厲無比的慘叫聲。

她下意識往窗外望去,映入眼簾的卻是仿佛地獄般的景觀:街上散佈著同樣劇瘦的男女,其中一個倒在路邊,内臟卻被路過的車子拖曳了一段血紅的距離,在路另一邊,一個人突然地就啪噠一聲倒在地上,内臟從腰部漏出來。

這一切,參雜著還能慘叫的人們的慘叫聲。

到底是怎麽了?

發生什麽事了?

她害怕得發起抖來,鮮血汩汩地從緊緊抓著的左手掌傷口流出來。

然後這時她聽見了門鈴聲。

張小姐根本沒有勇氣去開門,迎入外面那個地獄般的世界。

然後在門外的人開始用力地敲門:“張小姐!張小姐!你在家嗎?我是佈萊德!”

張小姐的意識開始清醒了一點。她想起佈萊德是那個訪問她的網上電臺新聞員。

不管怎麽樣,也算是認識的人。

而她急切地需要攀住一些熟知的人事物,忘掉内心的恐懼。

她匆匆走到門前,打開了門。

“你竟然還生還!”等門被打開,佈萊德反而一臉驚訝。他和另一個男人各捧著一台攝錄機,臉上都是汗水。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張小姐發現自己的聲音都在發抖。

“進去再説!”佈萊德和他的拍檔進入了張小姐的屋子,把門鎖上。

“你們想怎樣?”張小姐想表現自己不好欺負,但是聲音卻顯得氣若游絲。

佈萊德把攝錄機放下來:“張小姐,你還活著是一個好消息!”

“我……”張小姐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這代表或許我們都有活下來的機會。”佈萊德說著,拍了拍他的拍檔:“這是阿修。”

或許這時候張小姐應該伸手去和阿修握手,但是這是非常時候,而且她的左手掌還在流血。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最後張小姐只能吐出這個問題。

阿修眨了眨疲倦的眼:“我們的城市發生了瘟疫。”

“瘦瘟疫。”佈萊德補充道。

“那現在我們該怎麽辦?”張小姐覺得頭暈目眩,好像隨時就要昏過去。

“我們一起躲在這裡,哪裏都不要去,直到……”佈萊德頓了頓,似乎不確定自己接下來要說的話:“直到這一切都過去。”

這一切會過去嗎?佈萊德自問。但是沒有答案。

他們會死,或者他們會活著。

他不知道他們在張小姐的家裏,活著的幾率會不會變高,但是他知道在外面的話,那個瘦傳染,遲早會把他們殺死。

他的直覺告訴他,張小姐是最早受傳染的對象,如果她還沒有死,那一定表示她擁有什麽讓她繼續活著。

而那個什麽,就是佈萊德決定躲在張小姐的身邊的緣故。

他,或者阿修可能會害死張小姐,張小姐可能害死他們。

但是,這種時候,他們一定要賭上一把了。

“我的男朋友還在外面……”張小姐虛弱地說。

“那麽我們祈禱他今天還能活著回來。”佈萊德說著,望了眼四周:“你家的急救箱在哪裏?”

“廚房的那個櫃子裏。”張小姐伸手指了指。

佈萊德馬上走到櫃子前,把急救箱取出,拿出綳帶、消毒藥水,把張小姐的手掌包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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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8-10-2011 07:4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21 報告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11-12-2011 03:21 PM 编辑

望著墻上的鐘顯示還有三分鐘就要進入下午五點鐘,院長皺起了眉,又倒了一杯水。

富德推開門進來,神情憔悴。

接近五個小時裏,富德在院長辦公室裏來回踱步,訴説關於眼鏡男案件,到醫院食堂喝了兩杯咖啡,又到醫院公園繞了好幾圈。

但是這一切都無法舒緩富德緊張的情緒。

“解剖初步化驗報告還沒出來嗎?”富德拉了張椅子坐下,望著院長。

“兩個小時前我已經把文素作的初步假設及物理測量報告,提呈給衛生部。”院長說著,也坐了下來:“雖然我和衛生部長有些交情,但是這畢竟是影響極重大的事情,衛生部方面也不敢掉以輕心。”

“我們必須有確定的證據,才可以頒佈隔離令。”院長喝了一口水。

富德十指合攏,把雙手頂在膝蓋上:“證據?今天來到醫院停屍間等待解剖的不明死因屍體還嫌不夠多嗎?”

到目前爲止,被送入醫院,以類似内臟掉出來的死法死去的屍體,已達六具。數目一定比這個更多,因爲醫院的救護人員已經人手不足,疲於奔命。

“我們只能等文素的報告出來。”院長沉思良久,才吐出這句話。

富德不答話,沉默了快一分鐘,又站起身來,慾到食堂去再喝一杯咖啡,或者到公園去再繞一圈;總之他不想被困在這裡,困在等待的情緒裏。

就在這時候,文素匆忙地拿著一份報告推開了院長辦公室的門,差點撞上正要出去的富德。文素猛地停下來,用力地喘了口氣。

“報告出來了?”富德和院長幾乎是同一時間開口。

文素點點頭:“是的,全部在這份報告裏。”

富德讓文素走到院長辦公桌前,然後文素深呼吸了一下:“死者感染的病原體是一種細菌。”

“造成消瘦症狀的是一種細菌?”富德問道,想起那個網上電臺報道據稱瘦原體是一種真菌素。

“是的。”文素轉過頭來:“但是它是一種新型的細菌,我們的記錄上未有任何完全符合其特徵的細菌種類。”

“而且,在那名女死者感染的細菌,和男死者感染的細菌,雖然擁有同一系譜,但是顯然男死者感染的細菌比女死者感染的擁有更強的繁殖能力,能在幾倍更快的速度内繁殖出幾倍的數量出來。”

文素頓了頓:“而且利用柯霍氏法則檢測,我們確認了這種新型細菌具有傳染性,絕對能夠造成傳染病爆發。”

“這種細菌的繁殖速度,比我想像中來得更快,而且我相信它每經兩次傳染,就會產生一次進化突變,這並不是一個好消息。”

院長的臉沉了下來。文素把報告交給院長:“再加上,我們有理由相信,這個瘦病菌,是能通過空氣傳染的。”

“空氣……”富德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氣。

這傳染病的擴散範圍,或許比他想象中來得更廣。

不只是這個地區,不只是一個住宅區,或許,現在已經擴散到整個城市。

或許,富德自己也無法幸免。

想著,他下意識拍了拍胸口。

“另外,我發現瘦病菌是以吞噬人體脂肪爲生,並且擁有專一性,除了人體脂肪,它們對動物脂肪沒有特別感染能力。”

“男死者感染的進化病菌,也明顯比女死者感染的病菌,能在更短的時間内吞噬大量的人體脂肪。而這,也是造成兩名死者死亡的原因——過快的脂肪消失,造成肉體組織無法承受内臟的重量,導致内臟溢出。”說到這裡,文素停了下來。

院長和富德兩個人都沒有説話。

文素雖然緊張,但是她的語氣仍然冷靜犀利:“院長,我們必須馬上要求衛生部頒佈隔離令。”

“一分鐘也不能再拖了,現在,馬上。”文素盯著院長雙眼,語調平穩,但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威嚴。

院長感覺到冷汗在他的額頭直冒:“我們立刻和衛生部長進行視訊會議。”

院長播了幾通電話,然後匆忙走到會議室去;文素和富德兩人急忙跟上去。

在會議室裏等了近半小時,衛生部長才連上視訊會議。

富德望了眼手錶,已經是下午五點半了。

從曉麗死亡事件爆發,到現在已經過了快九個小時。

他忍不住想到外面受到瘦傳染的人數,也已經倍數增加了許多倍。

“是怎麽一回事?”衛生部長連上綫後,清了清喉嚨,一臉不耐煩地問道。

“部長,我們已經有化驗報告證明‘瘦’病菌擁有傳染性,以吞噬人體脂肪爲生,並且相信是以空氣作爲傳播媒介。我們已經把報告傳真到您的專綫。”院長不急不徐地説道。

“是的,我看到你的報告了。”衛生部長繼續不耐煩地回答。

“到下午五點鐘,今天醫院裏已經纍計了六具遭受感染的屍體,相信死因都是病菌吞噬大量人體脂肪,造成肉體組織無法承受内臟的重量,導致内臟溢出而死。”

衛生部長沒有什麽特別表情,只是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而且,我們發現這個病菌的繁殖能力和速度,以極快的速度在進化當中,相信被傳染的患者將會越來越快死亡。”院長翻了翻報告。

“我們估計傳染範圍可達整座城市。”院長擡頭望著部長:“部長,我們要求馬上進行隔離令,把表現出快速消瘦症狀的患者隔離,以免造成更嚴重的傳染現象。”

衛生部長又點了點頭,似乎在思考什麽。

院長和文素都緊閉著呼吸,等待衛生部長的決定。

“我會馬上和公共衛生部門召開會議,再做定決。”最後,衛生部長說著,結束了視訊會議。

又是另一場等待。

富德第一個推開會議室的門,然後文素也跟了上去。

“郭醫生,那個瘦病菌有潛伏期嗎?”富德望了眼文素袍上的名字,問道。

文素挑了挑眉:“還無法確定。你是?”

“藍富德,私家偵探。”富德伸出手。

文素搖搖頭:“在找到確認遭受瘦病菌感染的方式以前,我們還是別隨便和陌生人握手。”

富德露出一個苦笑:“說得也是。”

“怎麽會發生這種事呢?竟然瘦到死。”富德自顧自地説道。

文素沒有回答他。

那天晚上八點15分,衛生部頒佈了緊急隔離令。

院長鐵青著臉,在醫院食堂找到文素和富德:“衛生部頒佈了緊急隔離令。”

在他們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之前,院長又繼續説道:“我們這座城市被封鎖隔離了。”

文素和富德兩個人臉色都變青了。

這時他們才在食堂裏的電視上看到了衛生部長頒佈的這個封鎖消息。

新聞畫面才被換下,一名護士就驚恐地叫了起來:“這次我們完了!我們都完了!”

“我們都完了。”院長頽然地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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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9-10-2011 01:0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22 封鎖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11-12-2011 03:22 PM 编辑

“有的人認爲奢華的反面是貧窮;但事實並不是這樣,奢華的反面是庸俗。”——可可•香奈兒

***

天色已經轉暗,街上的路燈亮起點點橙色的光圈。

文素、富德和院長三個人坐在醫院食堂的餐桌邊,不約而同地陷入一陣壓抑的沉默。

文素轉頭望著醫院食堂的落地窗外的街景,那屬於城市川流不息的燈光,在她的眼裏跳躍、流動。

她覺得好像腦袋整個空白了,思緒停止了運轉;但同時她又覺得腦海裏盤旋回繞著許許多多的人事物,像走馬燈般快速地旋轉、畫面跳動,而她像跟丟的小孩,望著眼前目眩光流,不知所措。

才不過兩個月前,她還在掙扎著繼續噬菌體研究的邊緣。她以爲那時候是她跌入最谷底的時候,但是比起現在的狀況,她已經無法還那麽確定。

至少那時候她還有機會活著,至少那時候她還能有其他選擇,她可以不當科學家,她可以當教授,她可以寫小説,她可以學做蛋糕……

那段迷茫的日子,突然在她眼前展開成無窮盡的可能性。而那時候的她並不知道。

直到如今她只剩下等著被傳染致死,或冒著危險越過城市邊境……

“這是什麽意思?”富德突然開口,文素和院長同時望著他。

“政府沒有權利把我們鎖在這座城市裏等死!”富德握緊拳頭:“難道我們這些未受感染的不能離開嗎?”

“我們嘗試離開的話又怎樣?他們能把我們殺死嗎?”富德說著激動了起來:“我們現在就離開這座城市!”

“走吧!”不等文素和院長反應過來,富德已經站起身,往出口走去。

文素和院長匆忙跟上。

他們三人一起跳上富德的車子,卻在駛出醫院不久,就塞在車龍裏。

很明顯的,整座城市的人都和他們一樣,正要往城市邊緣唯一的出口而去。

平時車輛稀少的這條路上,塞滿了緩慢爬行的車子,到處聽到刺耳的汽笛聲,人們不耐煩造成車禍的駡架聲。

富德望了眼街道上的景物:“院長,你會開電單車嗎?”

院長不知所措地搖搖頭。

文素卻開口:“我會。”

富德點點頭:“我認識一個朋友,就在這兒附近,他能提供我們電單車。”

說完,他熄了引擎,下車,開始走起路來。文素和院長急忙跟上富德的腳步。

走了大約十分鐘,他們三人到了一棟房子邊的停車房外。富德用力地敲打門口,但是沒有人應門。他也不怠慢,輕巧地把停車房鐵門拉開,從裏面拉了兩輛電單車出來。

“朋友?”文素眯眼望著嶄新的電單車。

“回收生意。”富德聳聳肩,跨上其中一輛電單車,院長也馬上會意跨上了后座。

文素也跨上了另一輛電單車。

“不要跟丟了。”富德說完,揚長而去。

文素立刻跟上富德的電單車,穿梭過街道,直奔城市邊緣出口。

20分鐘後,他們三人到達了城市邊境唯一的出口,卻只見出入口放置了一長排的籬笆封鎖住,籬笆上挂著牌示:“小心,高壓電”。

富德望了眼周圍,在這裡早已聚集了許多市民,像是被什麽附身了一樣狂熱地朝籬笆另一邊上駐守的警察部隊大喊大叫。

部隊裏的某人拿起了擴聲器:“請大家稍安勿躁!等到驗證你們是否遭受傳染的方法確定後,我們就會讓健康的市民出來!暫時請你們安靜地等待!”

“等到什麽時候?!”有市民激動地朝籬笆扔東西:“等到我們全部都被傳染嗎?”

“等到我們全部都死掉嗎?!”城市邊緣,一堆發狂的市民失控地咒駡著。

“我們很快就會解除封鎖令!請不要貿然越過籬笆! 請保持秩序,在你們的住宅内等候!”部隊長又説道。

“他們無權把我們鎖在這裡。”富德拿出手機:“我要聯絡上人權組織……”

但是在他拿出手機的時候,卻愣著了——手機顯示完全沒有訊號。

“怎麽了?”文素也拿出自己的手機,上面也顯示沒有訊號。

“我們與外界的聯係被切斷了。”院長這時低聲說道。“我們被封鎖了。”

文素望著院長失去希望的眼神,沉默不語。

富德盯著籬笆,然後怒氣衝衝地大叫起來:“放我們出去!!”

“放我們出去!!!”富德不放棄地喊叫著,把手上的手機扔向籬笆,卻只見手機在觸踫到籬笆的那一刻,馬上擦出驚人的電光火花,像烤熟的雞般掉落地面。

院長突然蹲了下來,抱著頭:“我們被封鎖了……”

然後,天空開始飄起了細雨。

冰冷的雨滴滑過文素的臉、手臂、頭髮。她打了個寒顫,望著四周發狂反抗的人們、崩潰沮喪的人們,她突然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無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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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9-10-2011 02:3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實說,腸子拖出來、內臟掉下來的那幾篇,確實有驚恐的感覺……(而且感覺人要死真的很容易、很化學)

可是到了後期,封城卻讓我想到了Resident Evil,我個人看法是認為,若是衛生部長有仔細看過,發現可以透過空氣傳染,那麼封城是沒用的。

另外,在腸子掉下來,到文素檢驗病菌的那幾段,我認為可以再多寫一些人們對於街上到處斷腰流內臟的場面,或深入刻畫一下那場面,才能營造更多的恐怖 / 噁心氛圍。

我是覺得在後面這幾場,應該是多增加恐怖氛圍的側寫,但都被一筆帶過,確實有些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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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9-10-2011 03:3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23 醫院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11-12-2011 03:23 PM 编辑

“郭醫生!”穿過人潮,一把熟悉的聲音叫住了文素。

文素抹掉臉上的雨水,轉頭望去,只見子龍正從擁擠的人潮朝她走來。

雨勢開始變大了,文素能感覺到豆大的雨滴重重地掉落在她的皮膚上,帶來一陣陣短暫冰冷的痲痛。

“從新聞宣佈城市封鎖,我就一直試圖找到你,但是電話綫似乎全都被中斷了。”子龍伸手把額上的頭髮掃到一邊,眨著眼說道,雨水從他的下巴滑落。

“你沒事吧?”子龍關心地問道。

文素只是搖搖頭:“我現在沒事。”

大雨傾盆而下,路上的人潮有的打開了雨傘,有的往後面奔逃,有的仍然堅持站在原地,任由雨水沖刷過他們的臉龐、浸濕他們的身體。

“請你們保持冷靜,回到你們的住家耐心等候!”對面的部隊長又對著擴聲器説道。

在這一邊的人們的怒火似乎一瞬間被雨水所澆熄,憤怒反抗的聲勢越來越弱了,有的人已經放棄反抗了。

或許,他們應該像對面那些人說的那樣,耐性等候能繼續平靜生活的一天。

但是對面那些戴著防護罩的部隊又懂得什麽呢?

文素深呼吸了一下,雨水滑入她的鼻腔,她用力地咳了幾聲。

城市裏爆發了一場瘦瘟疫,而那個瘦病菌,通過空氣傳播。

她望著天空落下的雨,只覺得一切變得更糟了。

雨水、颳風。只怕瘦原菌能傳染得更迅速,繁殖得更快速而已。

而被封鎖在這座城市裏,完全沒有保護罩的情況下,他們還能活著多久?

24小時?

甚至——她望了眼周圍的人潮——甚至,那些健康的人們或者早已感染瘦病菌而不自知。

另一層意義來説,這座城市裏的人,沒有一個能信任。

不是他們說的話不能信任,而是他們稱自己還很健康的話,沒有人能驗證。

他們是困獸。和健康、不健康、不知道自己已經受感染的人們,一起被困在這裡,呼吸著同樣的空氣。

就像和洪水猛獸困在同一個籠子裏一樣,隨時都會被襲擊。

而且,被襲擊的那刻,甚至還無聲無息。

想著,文素垂下了頭:“子龍,我們該怎麽辦?”

子龍把手放在文素的肩膀上:“文素,振作點!我們先回去醫院吧!”

“醫院?”文素擡眼望著子龍。

子龍點點頭,在他的眼神裏透著堅定不移的信念:“走吧!”

文素把院長拉起來:“院長,我們先回去醫院吧。”

院長卻搖頭:“不,我想回家。”

“我想回家待著。”

說完,院長撇下他們,徑自緩慢地步行離開。

文素望著院長遠去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潮裏。

“走吧!”子龍拉著文素的手臂,催促著她離開。

“藍富德!”文素朝還堅持在咒駡籬笆和對面部隊的富德,但是他已經越走越前,聼不見文素的叫喊。

雨勢更大了,文素的鞋子裏滿是雨水。

她望了眼富德的背影,然後隨著子龍離開了城市邊緣出口的擁擠人潮,留下富德在人潮裏。

她讓子龍駕駛電單車,她坐在子龍的背後,緊緊地抓著自己的夾克。

一路上他們穿過車子、街道,越過旁邊一排排的房子,雨水拍打在他們的臉上, 風把他們的頭髮吹得散亂。

她能看見困在車子裏的人們,驚恐的、憤怒的、迷茫的種種神色,也看見車子裏有瘦得皮包骨的人們,然後她又想起了困獸的比喻。

他們誰也不知道誰已被感染,而被感染的人自己也可能並不自知。

她想著被感染的父親,帶著孩子逃跑,卻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感染。

她想著帶有感染的妻子,緊緊抓著丈夫的手,在夜裏瑟縮躲藏避開外面的傳染病,卻不知道自己正是患者。

在最後一刻,他們能相信誰?他們能相信什麽?

文素伸手緊緊地攀著子龍的腰,在他溫熱的身上取得一點溫暖。

子龍飛快地駕著電單車到達了醫院,停下電單車,他拉起文素就往醫院内狂奔。

醫院裏已經沒有什麽人了,只剩下沒有親人看護、不良于行的病人還在醫院的病床上。

其他人都已經抛下了醫院,回家、避難,或試圖逃離去了。

“我們回來這裡能怎樣?”文素隨著子龍進入醫院,問道。

“醫院裏不是有防護衣嗎?”子龍說著:“至少,我們暫時能保護自己不受傳染。”

文素一下抖擻了精神: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跟我來吧,我知道在哪裏!”文素跑了起來,子龍匆忙跟上文素的腳步。

他們在醫院裏找到了防護衣,馬上各自穿上。

等穿上防護衣後,文素才鬆了一口氣:“謝謝你提醒了我防護衣的事。”

子龍卻只是抓緊了文素的手臂:“我們會活著的。”

文素露出疲倦的微笑。

“不知道我們會被封鎖到什麽時候?”文素輕聲問道。

子龍沉默良久,才回答:“我們耐心地等待吧。”
文素開始在空蕩蕩的醫院裏走動,漫無目的地走著。

子龍跟在她的旁邊,也沒有説話。

最後文素走進化驗瘦原菌的實驗室,望著在密閉操作箱内的瘦原菌樣本:“我一開始並不知道這會造成那麽大的影響。”

“我以爲只是一種很快會退熱的流行瘦身藥,沒什麽特別的東西。”文素幽幽地說著,臉上沒有什麽表情。

“它只是一種很渺小的細菌,比金黃色葡萄球菌還要微小的細菌。”文素又說。

“它只不過是一種靠吃掉人體脂肪爲生的細菌,其他動物脂肪它都不吃。它不應該吃得那麽快,它不應該繁殖得那麽快。”

“如果它沒有進化得那麽快,我們或許真的能找到一種神奇的瘦身細菌,而不是把我們整個從裏面吃死的細菌。”

說著,文素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著地面:“而我們現在連確定是否被感染都還未能找到驗證方法。”

“或許我們現在應該關注的不是驗證方法,而是治療方法。”子龍說著,也坐了下來。

“治療方法?”文素擡頭望著子龍。

“嗯。”子龍點點頭:“總有一種治療方式,治療受感染的個體,同時也不會對健康個體造成影響的吧。”

有嗎?有這種方法嗎?文素望著子龍,沒有答話。

子龍又繼續說:“就像我們的瘦原菌,它只吃人體脂肪對嗎?如果把它放入動物體内,卻不會造成攻擊性不是嗎?對付這種有害物,我們只要找到一種只會專門銷毀它的東西,就可以解決這一切了。”

“就像把甘蔗蟾蜍引進田裏,消滅害蟲一樣,我們要找到瘦原菌的天敵,然後把它引進人體,消滅瘦原菌。”

天敵……

文素緩緩地開口:“噬菌體……”

噬菌體正正是一種擁有高度專一性的病毒,它只能寄生在它相應的宿主,造成破壞,否則就沒有任何效果。

但是問題是,連耐多藥性金黃色葡萄球菌的噬菌體,她都沒有辦法判定,那該如何找出這個他們才認識不到24小時的瘦原菌的相應噬菌體?

而且時間也太少了。

三年的研究都沒有任何成果,現在又該如何在這麽緊迫的時間裏找到治療方法?

“但是不可能做得到的。”文素搖了搖頭。

“你是可以的。”子龍堅定地望著文素:“我相信你。”

“你要相信你自己。”

“我需要很長的時間,而現在時間不夠用,你明白嗎?”文素皺眉。

“在我找到那個噬菌體治療方法之前,我們全部都已經死了,你明白嗎?”

面對激動的文素,子龍仍然保持冷靜,他抓著文素的肩膀:“我們一起把它找出來。我會幫你。”

就在這時,實驗室裏突然沖進來一個人,他們轉頭一看,竟是富德。

富德全身都被雨水浸溼了,他的臉上全是水珠。他伸手抹掉臉上的水珠,氣喘吁吁地對著文素和子龍說:“我想到我們應該找張小姐……”

他話還沒說完,就整個人往地上倒去,“咚”地一聲,他的鼻子撞擊到地面,流了一地鼻血。

“藍富德!”文素急忙走上前去,試圖扶起富德,但富德已經昏了過去。

她伸手試探富德的鼻息,確認他還活著。

“他昏了過去。”文素轉頭對子龍說。

子龍也走了過來,從富德的手裏夾出一張字條:“這是一個地址。”

“張小姐?”文素想起富德倒下前說的話。

“或許是我們找到治療方法的關鍵。”子龍說。

“那我們走吧!”文素站起來,和子龍兩個人合力把富德放到病床上,給富德清理和包紮了傷口,就匆匆照著字條上的地址,騎著電單車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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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9-10-2011 03:4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24# layzicfish

首先謝謝魚的捧場!

事實上空氣傳播是很廣義上的假設 orz
比較像是飛沫傳播,之後有篇幅再解釋

至於死亡場面……其實我對瘦死的方式沒有很多創意的死法,所以就停在那幾種好了 orzz
無論如何瘟疫還沒結束,或許在下幾場裏多加描寫恐怖街景吧~

謝謝你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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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0-10-2011 11:4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24 張小姐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11-12-2011 03:23 PM 编辑

“我們要等到什麽時候?”張小姐按著包紮好的左手掌,擡眼望著屋子窗外毫無人煙的街道。

晚上新聞報導城市被封鎖後,大家都湧到城市邊緣去,或者像她這樣躲在家裏,沒有人在住宅區的街上遊蕩。

一個人影也沒有,只偶爾有經過的車燈,在漆黑的夜裏閃過屋外。

街上沒有任何人,當然,除了那些倒在街上内臟四溢的屍體。

持續了整個下午此起彼落的淒厲叫聲現在終于停止了,除了好半個小時才聽到車子經過的聲音,一切安靜得仿佛世界把他們遺忘了一樣。

她,佈萊德和阿修,已經待在她的屋子裏快六個小時了。

六個小時裏,佈萊德試圖安撫她,但是她除了頭痛慾裂之外,什麽也說不出。

她窩在沙發上,開著電視,把頭緊緊埋入枕頭裏,努力地把外面地獄般的聲音隔絕在外。

佈萊德和阿修兩個人也不多話,只是偶爾互相聊兩句,其餘時候他們也坐在一旁,靜默不語,任由人們尖叫的聲音、汽車碾過内臟的聲音,像是某种地獄來的安魂曲,貫穿他們的耳膜,直到一切逐漸消沉而去。

而六個小時裏,張小姐因爲頭痛的關係,一直處於斷斷續續昏迷、清醒的狀態;她醒著的時候,可怕的聲音傳入她的腦海,她昏沉的時候,腦袋像有千百條蟲,想要從她的大腦咬出腦殼一樣疼痛。

這時候的她,卻異常清醒。頭痛逐漸散去,但仍如潛伏的黑豹,在她大腦某處悄悄地磨著爪子,引起一陣陣麻痹般的疼痛。

“我們還要等到什麽時候?”張小姐見佈賴德和阿修兩個人都沒有答話,又問了一次。

“城市都被封鎖了,我們還要在這裡待到什麽時候?”張小姐站起來,摸著頭:“我們要等到被這瘟疫殺死爲止嗎?”

佈萊德只是擡眼望著張小姐:“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張小姐激動地把佈萊德抓起身來:“那你們爲什麽要來我這裡?”

佈萊德沒有反抗:“因爲你還沒有死。”

張小姐鬆開手:“你這是什麽意思?”

“黃曉麗已經死了。”佈萊德把被抓亂的衣服撫平:“今天早上,在公園裏。”

“我知道。”張小姐失神地又坐了下來:“她死了,老闆也死了。”

“可是他們不是瘦到死的對吧?他們不是被瘦害死的對吧?”張小姐幽幽地問道。

“你聽到城市封鎖的新聞,”阿修這時開口:“瘦傳染造成非自然死亡。”

的確,張小姐很清楚那個城市封鎖的新聞,因爲掀起了一場瘦瘟疫,死了很多人,而且是空氣傳播的病菌,他們被暫時隔離了。

整個城市的人,沒有一個能證明自己還健康。

“他們說這個病菌是通過空氣傳播。”張小姐望著阿修,緩緩地說道。

“是的。”佈萊德也坐了下來。

“你們知道我是感染者。”張小姐轉而望著佈萊德:“你們知道我會把這個病菌傳染給你們。”

“是的。”佈萊德點點頭。

“那爲什麽……”

佈萊德卻先打斷了張小姐:“張小姐,我說過了,我們在這裡,是因爲你還沒有死。我們不要再繞圈子了。”

“我還沒死又怎樣?”張小姐掙大眼睛盯著佈萊德,那張瘦削的臉上,兩顆眼睛大得像要從眼窩裏掉出來。

“你是我們能確認的最早被傳染的患者。曉麗死了,然後其他後來被傳染的人也死了,但是你卻還生還。”佈萊德前傾身子:“這代表你被傳染的病菌,不知道什麽原因,延遲許多把你殺死,又或者,沒辦法殺死你。”

“就算我們站在街上,也會被其他人傳染。如果要被傳染的話,被你傳染或者我們不會死得那麽快,就像你一樣活到現在。”

“可是我……”張小姐還想說什麽,但是卻又無法理清思緒。

佈萊德說得頭頭是道,但是張小姐仍然無法從發生的一切找到一絲邏輯。

一切是那麽地荒謬。

曉麗迅速地消瘦,張小姐自己到美容中心卻吃了個閉門羹,她消瘦,老闆消瘦,然後老闆突然倒斃,曉麗死亡的消息也上了新聞;接著瘟疫就開始了,街上讓人作嘔的腸子拖了一地,被輪胎碾爆的人類胃部,流出青黃色的粘稠液體……

根本一點邏輯也沒有。

剩下的一點邏輯就是張小姐自己沒有死,而她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死。

下一秒她的腸子是不是就會從肛門掉出來而不自知?

下一分鐘她站起身是不是會突然腰部整個斷開?

想著,她下意識摸了一下屁股下的沙發墊,看看是否在她不注意的時候,腸子漏了出來。

但還好,她只摸到溫熱的沙發墊。

她鬆了一口氣。

然後突然,她看到一條碩大的老鼠從沙發底下鑽出,她大叫了一聲:“啊!”

“怎麽了?”阿修站了起來。

“老鼠!”張小姐指著面前一點也不怕生人的老鼠:“它……它的嘴上是什麽?”

阿修也叫了起來:“我的天啊!那是血!血!”

“你們都給我冷靜點!”佈萊德也站起來,朝老鼠走去,老鼠卻一溜煙從轉角處消失了。

“那是什麽血?”張小姐的聲音都在微微發抖。

佈萊德沒有答話,順著老鼠消失的轉角處走去,轉角之後是廁所。他推開廁所的門,開了燈。然後他嗅到了像魚腥味般的味道,帶著濃濃的鉄銹味,又像未煮的豬肝味。

他望著拉上的浴缸帘,捏著鼻子,拉開了帘布。

跟在他身後的張小姐首先叫了起來:“啊!!!”

只見浴缸裏躺著一個男人,光著身子躺在半滿的水裏,水已經被他的血染紅,水面還漂浮著一長串的腸子,腸子的尾端還挂在浴缸邊上,似是被什麽拖曳到地面上。腸子的末端還破破爛爛的,被什麽東西咬過的樣子。

漂浮在血紅水面的還有男人的胃、兩顆腎臟,像散亂的實驗室人體模擬解剖人偶的内臟,場面看起來既突兀又詭異。

“不!!”張小姐整個人癱軟到地上,眼神既像崩潰又像瘋狂。

“親愛的,你爲什麽會……”她不忍再看到自己的男朋友慘不忍睹的死狀,低頭盯著地面,然後她開始抽泣了起來。

“爲什麽……”

這時那只碩大的老鼠又出現了,吱吱叫著,似在炫耀一般。

張小姐卻突然發狂地撲向那只老鼠,老鼠匆忙跳開,她卻還來得及按住老鼠的尾巴。

她的右手手指甲壓著老鼠的尾巴,老鼠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停奮力地想逃走。

但是張小姐沒有放開手指的意思,仍死死地掐著老鼠的尾巴。

幾秒之間,老鼠突然重獲自由,但是代價是一條被指甲掐斷的尾巴,血流了一灘。

老鼠驚慌失措地躲到暗處消失不見,張小姐卻只是保持同一個癱坐的姿勢,右手手指按壓在老鼠的斷尾上,老鼠血濺到了她修長的指甲上。

她愣愣地望著老鼠的斷尾,沒有移動也沒有説話。

佈萊德上前慾扶起張小姐:“你先起來吧……”

這時,門外卻突然傳來了急促的敲門聲:“張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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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10-2011 11:4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25 合作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11-12-2011 03:24 PM 编辑

雨轉小了。

子龍在一間房子前停下電單車,文素垮下車,遲疑了一下,敲了敲門,透過防護衣的麥克風喊道:“張小姐!”

沒有人來應門,子龍也跟著文素一起敲起門來,在漆黑的夜裏發出“咚咚”的悶聲。

“張小姐!”

這時,門的另一邊響起了一把男聲:“是誰?”

子龍停下了敲門的動作。

“張小姐?”文素狐疑地問道。

“你們是什麽人?”另一邊的男人不答反問。

“我是郭文素,研究瘦傳染的微生物學家。”文素想了想,也沒有理由隱瞞什麽。

另一邊卻默不作聲,像是在猶豫不決。

“張小姐或許是結束這張瘟疫的關鍵。”文素把心一橫,決心放手一搏。

雖然她並不知道張小姐是什麽人,也不知道爲什麽富德要找她,但文素打賭這個人和瘟疫的事情有關。

只是怎麽樣地有關,文素還不知道。

或許會猜錯也不一定。

她屏住呼吸,等待對方的回答。

幾秒後,另一邊發出拉開鐵鏈的聲音,門被拉開了。

站在門邊的是一個歐裔臉孔的男人,他打量了文素和子龍兩個人幾眼,對兩人的防護衣裝扮有一點狐疑,但是最後他開口:“你們有方法能結束這場瘟疫嗎?”

“張小姐呢?”子龍搶先問道。

“我在這裡。”一個瘦弱的女人站在男人的背後,臉色鐵青,眼神空洞,乍看之下好像一縷幽魂。

仿佛失去了存在感。

文素深呼吸了一下:“我們進去再談好嗎?”

男人又望了望兩個不速之客:“進來吧。”

張小姐沒有抗議。

文素和子龍走入屋内,坐到沙發上。男人也坐到沙發上,張小姐仍然站在一邊,沒有坐下的意思。

“我叫佈萊德。”男人說,仍然以狐疑的眼光打量他們:“你們說張小姐是關鍵?”

這時客廳裏突然走來另一個男人,臉色蒼白,面向佈萊德:“嘔完了,天啊。哇,搞什麽,外太空人?”

“研究病菌的科學家。”佈萊德冷冷地回答,視線仍然緊鎖在文素和子龍兩個人身上。

“所以,張小姐是關鍵?”佈萊德又問了一次。

“你是怎麽被傳染的?”子龍倒是先開口問張小姐。

張小姐擡起一雙無神的眼:“我是被黃曉麗那個女人害的……”

“你經常遇到她?”子龍續問道。

“我們是同事。”張小姐說著,突然又走過來,坐到了沙發上,面對著子龍。

“你是什麽時候開始發現被傳染?”子龍的條理異常地清晰。

“兩個月前。”張小姐望著子龍,好像有什麽喚起了她身體裏沉睡了好幾分鐘的靈魂。

子龍沉默了兩秒,又開口:“你迄今瘦了多少公斤?”

“我一開始是53公斤,現在……不,昨天,昨天我是40公斤。”張小姐緊張地回答。“怎麽了?”

“你是來告訴我,我也快死了嗎?”張小姐 緊緊握著雙手。

“不。”子龍望著張小姐雙眼:“你,你活了下來。”

“在被傳染兩個月後,還活著。”

文素卻仍然一臉懷疑:“可是你的確表現了病症,你瘦了13公斤……”

“你還在繼續瘦下去嗎?”文素問。

張小姐跳起來,往客廳放著的體重計走去,站上。

幾秒後,她輕輕地說:“還是40公斤。”

“穩定了?”子龍開口。

“或許你的身體產生的抗體成功擊退了瘦病菌。”文素坐直身子:“我需要檢驗你的血液與血脂肪。”

張小姐猶豫了一下,文素又繼續說:“如果你真的能產生這個瘦病菌抗體,那麽你的抗體,將能夠被複製、培植,然後治療整個城市的人。”

“但是如果……”張小姐望著自己腳下的體重計:“如果我並沒有痊愈呢?如果我的身體裏,還有瘦病菌的話呢?”

“那麽代表它們暫時在你的身體裏進入潛伏期。”文素冷靜地説:“如果你不讓我檢驗,那麽我們都不會知道到底它們還在你的身體裏沒有。”

張小姐又低頭想了很久,最後終于開口:“我的男朋友瘦死了。”

“很遺憾。”文素語調沒有絲毫改變。

沒有放軟也沒有驚訝。

張小姐又繼續陷入沉默。

文素又開口,眼神堅定地望著張小姐:“你也想死嗎?”

張小姐緩緩地反問:“可以嗎?”

“不可以。”文素飛快地回答。

張小姐擡頭望著文素。文素看著張小姐的眼睛:“你害死了你的男朋友。”

張小姐的眼睛睜大,似乎又要崩潰了。

“你身體裏的病菌害死了他。病菌毀了你的生活。”文素平靜地繼續說著:“難道你不想消滅了這可惡的病菌嗎?”

“我想。”張小姐冷靜了下來。

“我需要你跟我到醫院去。”文素站了起來:“我需要那裏的儀器檢驗你的血液樣本。”

張小姐點了頭。

他們五個人改坐張小姐的車子,飛奔醫院。

一路上,張小姐沉默不語,堅持駕車的佈萊德也沒有説話,只是偶爾從倒后鏡瞄幾眼文素和子龍。

阿修坐在子龍的旁邊,不停地打量著子龍的防護衣:“你們穿成這樣是怎麽回事?”

“這是防護衣。”子龍禮貌地回答:“你知道,瘦病菌是通過空氣傳播的。”

阿修眯起了眼睛:“所以你們是自保。”

“這只是防止被傳染的權宜之計。”子龍說。

“而我們其他人就只能等著被傳染。”阿修繼續說,挑起了眉毛。

“三個人被傳染,總比五個人被傳染好。”子龍不爲所動。

“你這是什麽意思?”阿修火氣說來就來,怒目圓睜,一副就要把子龍的防護衣徒手扒開的樣子。

“自保是人類的天性。”子龍仍然平靜地回答。

“你的生命就比我們值錢嗎?!”說著,阿修伸手抓住了子龍的防護頭罩。

“阿修,夠了!”佈萊德趕忙出聲阻止。

“這種人當自己是什麽了?!”阿修仍然不肯放手。

子龍意圖反抗,兩個人在車上就要扭成一團。

文素卻突然摘下她的防護頭罩:“要死,我們一起死!”

子龍和阿修停下了手,轉頭望著文素。

文素回望他們:“要活,我們也要一起活下來。”

慢慢地,阿修鬆開了手:“好!”

子龍猶豫了一下,也摘下了頭罩:“好。”

文素轉頭繼續望著車窗外,細雨還在淅瀝淅瀝地下著,打在車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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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3-10-2011 10:0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26 祈禱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11-12-2011 03:24 PM 编辑

冷清清的醫院裏有一種讓人不舒服的味道,一種混合藥物、治療、病人等等的味道,冰冷刺鼻。

文素和子龍首先踏進醫院的大門口,張小姐輕巧無聲地跟在文素後面,佈萊德小心翼翼地跟隨她們,一直留意著張小姐的狀況。

張小姐的兩條腿瘦得像樹枝一樣,兩只手挂在腰邊,隨著她的走動而有規律地輕晃,像沒有重量的紙片,在風中搖曳。

他們匆匆在空蕩蕩的醫院裏走著,發出回蕩的腳步聲,“嗒嗒嗒”。

然後佈萊德聽到子龍突然對文素說:“我去看看那個昏迷的男人。”

文素點點頭:“藍富德,他叫藍富德。”

“好,藍富德。”子龍微微笑著,重復了文素的話。

說完,他徑自往另一邊走去,文素繼續往前走,示意張小姐他們跟上來。

醫院空空蕩狹長的走廊,讓佈萊德有刹那間好像進入了時間隧道的感覺。

仿佛這一切都不是真實的。

發生在一部科幻電影裏的情節。

佈萊德不由得想起看過的科幻電影,想著電影主角穿過隧道,發現自己到了異度空間,穿越了時空的界限。

他們一行人的腳步急促起來,最後停在化驗室門前。

文素轉頭望著佈萊德和阿修:“麻煩你們在這裡等一下,我給張小姐抽取樣本。”

佈萊德點點頭,阿修則很自動地走到另一邊,背靠著牆壁,蹲了下來,望著地板,放空。

張小姐沒有説話,跟著文素進了化驗室。

佈萊德站著的地方,可以看到走廊盡頭有一扇落地窗,外面漆黑一片。他回頭望了眼仍在發呆的阿修,邁開腳步,往落地窗走去。

玻璃窗上沾著點點剛下過雨留下的水珠,讓佈萊德從窗望出去的視線像穿過萬花筒,外面的景物模糊不清,又帶著夢幻的感覺。

佈萊德再度想起那部科幻電影,但是他一直想不起電影的名字。

然後他又想,或者這不是科幻電影,這可能只是一場噩夢。像《羊男的迷宮》電影一樣,只是一場逼真得過分的噩夢。

他伸手摸著玻璃窗,想象著如果他能像電影裏的女主角一樣,在墻上畫一扇門就能從這裡逃出去的話,或許就能逃出這場噩夢。

這時,佈萊德突然發現身後傳來腳步聲。他轉頭,是子龍。

子龍向佈萊德微笑,然後走到佈萊德的旁邊,望著窗外的夜色:“真是糟糕的瘦病菌啊。”

“那個男人怎樣了?”佈萊德也繼續望著窗外。

“嗯?”子龍疑惑地問。

“昏迷的那個男人。”佈萊德回答:“藍富德。”

“藍富德。”子龍撇撇嘴角:“他還沒醒過來,但是還活著。”

“真是幸運的人啊。”子龍轉頭望著佈賴德,繼續説道:“能從這場噩夢逃逸,多幸運啊。”

佈萊德詫異地望著子龍,但是子龍又回頭望著窗外。

就在這時候,佈萊德聽見走廊傳來開門聲。

他和子龍同時轉身,只見張小姐和文素走出了化驗室。

他們兩人趕忙走到兩個女人的面前。文素望著他們:“張小姐交給你們照顧了,請允許我花一點時間進行樣本化驗。”

說完,文素轉身進入化驗室,子龍也跟上去:“讓我來幫你吧。”

文素沒有作聲,只讓子龍跟著她進入了化驗室。

門“嗒”地一聲關上了。張小姐仍沉默地低頭望著地面,不知道在想什麽。

佈萊德開口:“我們找地方坐下來吧。”

張小姐沒有反應,佈萊德只好伸手輕輕拉著她的手臂,張小姐才開始緩慢地跟著佈萊德前進。

“阿修,一起走吧。”佈萊德也把阿修拉起來。

阿修看起來臉色不是很好,愁容滿面。

“阿修,振作點。”佈萊德拍拍阿修的肩膀。

阿修只是斜睨了張小姐一眼:“知道了。”

他們三人走到醫院的大廳,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他們的後面是一整片的落地窗,在醫院外面佇立的路燈在他們面前照出一道道巨大的黑影。

雨似乎又開始下了起來。

佈萊德轉頭,望著雨水划過落地窗。

醫院裏的溫度似乎又下降了幾度;佈萊德不禁打了個冷顫。

“不知道小霞和小強現在怎樣呢?”阿修突然開口。

佈萊德回過頭來:“現在我們都聯絡不上他們。”

“他們……”阿修突然頓了一下:“會不會已經死了呢?”

“像那个女人一樣斷掉腳,或者那個男人一樣漏出内臟……”說著,阿修微微發起抖來:“雖然我常覺得小霞那女人太高傲,那個小強很白目,但是……”

“但是如果他們就這樣死了……”阿修低下頭:“我並不想他們死啊。”

“我知道。”佈萊德拍拍阿修的肩:“我也希望他們還活著。”

“我們也只能希望了。”佈萊德輕聲說。

安靜的張小姐坐下不久,伸手往椅墊摸了摸,然後又像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

過了不久,她又重復同一個動作。

望著張小姐怪異的舉動,佈萊德擔心地問道:“張小姐,你還好嗎?”

張小姐轉頭:“你知道嗎?我覺得那些病菌還在我身體裏。”

她低頭摸著自己的腹部:“我能感覺到它們在我的胃外面、我的腸子上面,蠶食著我的身體。”

“在我的手臂裏,在我的大腿裏……”張小姐說著,伸手拍了拍大腿。

“它們在裏面。”張小姐又擡起頭望著佈萊德:“你知道嗎?你知道這種感覺嗎?”

佈萊德搖搖頭,把手按在張小姐的手臂上:“你會沒事的。”

張小姐又低下頭,沒有再説話。

佈萊德拿開自己的手,也靜默了下來,在寂靜中,他發現自己在祈禱。

向什麽祈禱?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神?宇宙?電影裏的羊男?

他只知道他希望有一扇門,可以逃出這一切,然後看到所有人都完好無損,小霞和小強都安全活著。

外面的雨聲逐漸淹沒了他的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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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10-2011 10:0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27 痛楚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11-12-2011 03:25 PM 编辑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張小姐能感覺到時間像條蛇,纏在她的脖子上,隨著分秒流逝,纏得越來越緊,讓她越來越無法呼吸。

她能聽到坐在她旁邊的佈萊德緩慢的呼吸聲,還有阿修不時不安移動坐姿發出的聲響。

他們都沒有説話;佈萊德望著空氣中的一點,似陷入沉思,阿修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搓弄著雙手。

雨開始下了,甚至還聽見了打雷的聲音。

“轟隆隆!”隨著一道強得一瞬間把醫院陰影處照亮的閃電劈過天邊,一陣震耳欲聾的雷聲響起。

佈萊德稍稍轉頭望著天空,又回過頭來,沉默。

張小姐沒有舉動,只是又伸手碰了碰自己坐著的椅墊。

摸到乾燥的椅墊,她又鬆了一口氣。

當然,她知道自己目前的重要性。

至少,對佈萊德、阿修、文素、子龍他們而言的重要性。

她活了下來,而曉麗死了,老闆死了,她的男朋友死了。

爲什麽就是她活了下來呢?她想著,咬了咬下唇。

郭醫生說她的體内或許產生了抗體,或許她的身體奇跡般打敗了那些瘦病菌,或許她已經痊愈了,也或許能夠拯救所有被傳染的人。

但是那些只是或許。

張小姐低頭望著自己的樹枝腿。

但是她仍覺得那些細菌還在她的身體裏,只是暫時慢了下來,只等著什麽時候,再狠狠一擊,把她擊倒。

想著,她又感覺到腹部一陣疼痛。

像有什麽在裏面蠕動、吞噬著她的肉體,讓她覺得自己好像在一點點地消失。

消失,對,消失。

那些病菌正在一點一點地吃著她的整個人,最後她將逐漸地減少,逐漸地消失,逐漸地死去。

她不安地動了動,伸手摸了摸椅墊。

她能感覺到腸子好像在往下溜。

像滑下濕漉漉的泳池滑梯,飛快地往下墜,停止不了,只能驚恐尖叫。

張小姐有一種想尖叫的衝動,想像著腸子掉出她的身體,想像著病菌如何蠶食著她的肉體。

疼痛又加劇了一點。

她不由得伸手按著腹部,舒緩腹部的痛覺神經。

隨著她冰冷的手按壓在腹部上,疼痛似乎又減緩了一些。

她繼續沉默,望著自己的手,那十雙枝節般的手指。她緩緩動了一下手指。

“轟隆隆!”雷聲又響起,這場雷雨不知道還要下多久。

“張小姐。”佈萊德突然叫她。

張小姐擡起眼:“嗯?”

“你還好嗎?”佈萊德貌似感覺得到張小姐的憂慮。

張小姐望著佈賴德深邃的眼睛,搖了搖頭。

佈萊德是個善良的人,但是他不能了解她現在所承受的痛楚。

佈萊德深呼吸了一下:“這一切會過去的。”

張小姐點點頭,沒有看他。

佈萊德又陷入沉默。

張小姐突然感覺到嫉妒;像當時嫉妒曉麗瘦得那麽快一樣。

她嫉妒佈萊德,她嫉妒郭醫生,她甚至嫉妒曉麗。

佈萊德還不能理解她的痛苦,郭醫生還有找出生存方法的機會,曉麗並沒有遭受更長的痛楚就死去。

她嫉妒,她嫉妒他們所有人。

然後,她腹部的痛楚又加劇了,這一次像有被千把刀在裏面猛刺般的劇痛。

她痛得臉色都蒼白了,用力地按壓著腹部,咬著嘴唇直到嘴唇滲出血來。

痛,太痛了。

腸子要掉出來了吧?她要死了吧?

張小姐承受的痛楚已經超過她所能忍受的,一切思緒刷地一下從她的腦海刷開,剩下一片空白。

“啊……”張小姐痛得滾到地上,她痛得眼淚都掉了下來。

她的意識被巨大的痛楚所佔據,發生的一切朦朧如夢中。

她似乎聽到佈萊德叫她:“張小姐!”

“痛……”她只能勉強擠出幾個字:“好痛……”

腸子……她似乎能感覺到血淋淋的腸子,滑溜溜地從她的肛門滑出來,滑啊滑啊,然後她的胃也會掉出來……

她痛得把身體蜷縮起來,在地上如胚胎的姿勢一樣,痛苦呻吟。

她用力地按壓著自己的腹部,即使徒勞無功。

她能感覺到佈萊德試圖把她扶起來,但是她痛得不能把身體直起來。

然後她突然感覺到自己的手按壓住的腹部軟了下去,一道溫熱粘稠的液體沾染了她的手。

可是痛楚還是沒有消散。

她勉強睜開眼,自己的手按壓的地方出現了一道傷口,像皮袋上的一個破洞,而她的手似乎能觸踫到慾往外漏出的軟軟的東西。

她的第一個想法是她的内臟漏出來了,就像老闆那樣,像男朋友那樣。

她要死了……

她痛得連大叫的力氣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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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6-10-2011 04:3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28 化驗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11-12-2011 03:25 PM 编辑

“要做到無可取代,就要與眾不同。”——可可•香奈兒

***

化驗室的門被關上,子龍走到文素的身旁,開始動手戴上手套。

文素從張小姐身上取了好幾個血液樣本以進行數個反應測試;樣本就在桌子上,包圍在一堆化驗儀器的中間。

文素也穿上了手套,轉頭望著子龍:“你知道我們要做的是什麽嗎?”

子龍勾起一抹微笑:“我是社會生物學教授,雖然分析的是社會學,但是我也是專攻生物學的。”

“告訴我你要進行的化驗,化驗方式我想我都還記得。”子龍說完,又笑了笑。

望著子龍那一臉輕鬆的神情,文素緊張的心情也放鬆了不少。她也勾起淺淺的笑意:“好,那我們開始吧。”

在化驗室裏,他們的時間流逝感只剩下反應測試所需的秒錶上,跳動的電子數字。其餘的一切,仿佛被推到世界的邊緣,在化驗室的外面,與他們無關。

現在是幾點,外面的天氣是怎樣,都被隔絕在外。

文素總是覺得,在進行實驗的時候,時間似乎變成一種虛無的刻度,沒有什麽是重要的,她仿佛潛入了一個與現實不一樣的另一個宇宙,其時空的物理機製在某些地方發生了什麽改變般。

她專注地進行她手上的化驗,子龍也全神貫注地進行化驗操作,他們偶爾只交換一兩句話。

化驗室裏安靜得只聼得見儀器操作的聲音,嘶嘶轉動的試管離心機,嘀嘀跳動的秒錶,輕輕晃動的試管溶液。

“文素。”子龍突然輕聲叫文素,文素沒有移動視線,只是輕輕回答:“是?”

子龍繼續著手上的操作:“關於這事情,你的想法是什麽?”

“什麽事情?”文素問。

“關於張小姐活了下來,而且體重也穩定了這件事。你認爲是產生了抗體嗎?”

“我不知道。”文素回答:“而且體重穩定這種事,我們還需要多觀察幾天,甚至一個月才能確定穩定了下來。”

“現在……”文素頓了頓:“我們或許只是被瘦病菌擺了一道。”

“所以那是你的想法?”子龍按下秒錶:“那只是一場煙幕彈?”

文素沉默了好一會:“可能吧。”

但是她還是希望張小姐是個奇跡,能產生抗體的奇跡。

要不然,他們全部人都沒有救了。

想著,文素更用力地搖晃手中的試管。

“有沒有想過,爲什麽會出現這樣的病菌呢?”子龍又問,語氣仍然輕鬆自如:“爲什麽會有一種細菌,專門讓人類瘦下來?”

文素聳聳肩:“或許是一種細菌突變?”

“突變嗎?”子龍漫不經心地說:“演化學來説,任何一種突變都是有原因的,都是為了增加生存率、繁殖率的。爲什麽有一種細菌會突然想要以吞噬人類脂肪為唯一營養?”

文素安靜了下來。

“這不是在反其道而行嗎? 把自己的營養來源放到這麽狹小的領域裏,難道它們有把握這樣的突變會讓它們更容易繁衍下去?”子龍又說。

“專一性。”文素輕聲説道:“噬菌體也擁有獨特的宿主專一性。就像一個鎖和一個鑰匙,形狀必須完全配合才能把鑰匙插進鎖頭裏,並不一定只是人類,一些其它哺乳類也可能擁有同樣的受器形狀。”

“專一性能有助於高生存率嗎?”

“專一性讓噬菌體無可取代。就像城裏有二十個喝咖啡的人,而城裏只有你一個人沖咖啡。整個市場都是你的,因爲沒有其他人能夠沖咖啡。這也是爲什麽噬菌體選擇了宿主專一性;沒有其他噬菌體能夠搶奪它的飯碗。”

“所以噬菌體改變自己以獲得完全不同于其他的市場,就像經濟學說的藍海政策。”說著,子龍又笑了笑。

“噬菌體的藍海政策。”文素也聽過這個詞,不禁也微微一笑:“是吧。”

“那麽瘦病菌也是這樣嗎?瘦病菌發現了人體脂肪這個未被發掘的‘肥田’,改變自己,進行藍海政策,把整個市場壟斷霸佔?”

“可是……”

“又或者,這是一種互惠共存。”

“互惠共存?”

“人類需要消除掉多餘的脂肪,這種細菌專門只吃人類脂肪。這細菌的存在或是爲了達到互惠共存,兩邊得利的雙贏局面。”

“共存?”文素撇了撇嘴:“我想在這場‘公平交易’的合約裏出了什麽紕漏。”

子龍點點頭:“這麽説來,瘦病菌違了合約,想獨吞了啊。”

“有時候我懷疑,”文素想了一下,說:“細菌真的能思考嗎?”

“嗯?”

“像達成共識、獨吞市場,這樣子的思想。細菌真的能想到嗎?”

“微生物的能力往往出乎我們的意料之外。”

文素點頭,沒有再説話。

我們人類越是以爲自己了解的事物,其實越不了解。

就像人類永遠沒有辦法真正了解自己一樣。

人類所能了解的層面是看得見的層面,然而有多少深埋在底層的事物,人類忽略不見?

而人類卻常向自己並不完全了解的事物展開挑戰。

對不了解的事物,該如何戰勝?

就像對著一片黑暗,胡亂地揮劍,期望能砍到什麽一樣。

“在從沒看過黑天鵝以前,歐洲的人們都認爲天鵝是白色的,黑天鵝是不可能存在的。”子龍突然又說。

文素轉頭望著子龍。

“黑天鵝效應。人的想法受限制于他們所看見和所認知的‘事實’,但其實他們忽略了可能發生,但屬於罕見的事情。我們以爲我們了解全部,但是其實那只是我們看得到的常發生的事情罷了。當我們忽略的罕見的現象發生時,人類完全沒有防範意識,一切就偏離了軌道。”

子龍又繼續說:“就像我們知道厭食症會致死,我們知道過度不健康地瘦身會致死,但是我們卻認爲健康地瘦下來是不會致死的。”

“毫無預警地,我們被這默默蠶食人類脂肪的細菌所攻陷,就像溫水裏的青蛙,等到我們意識到這細菌具有威脅性時,我們已經像那只青蛙一樣被煮熟了。”子龍緩緩地說完,然後突然叫了一聲:“找到了!”

“找到什麽?”文素的心收緊了。

“瘦病菌。”子龍回頭望著文素,輕輕地說。

文素的心沉了下來。

果然,他們都無法避免被溫水煮熟嗎?

文素轉身,繼續她的化驗:“我看看我這邊的樣本。”

過了一會兒,文素終于認輸了:張小姐的血液裏,還存有瘦病菌,而且數量極驚人。

但是這些瘦病菌似乎進入了冬眠期,又或者像吃得太飽,緩慢在爬動的動物;它們的活躍度非常非常地低,雖然還能檢測到一點。

“沒有抗體。”文素重重地呼了一口氣:“瘦病菌還在,但是活躍度很低。”

“是不是因爲離開了生命機體的緣故?”子龍問。

“但是之前那兩具屍體並不是這樣。”文素想起那天下午解剖的女屍和男屍。

“發生了什麽,啓動了瘦病菌的某种機制?”子龍又問。

文素沉思了一下:“有可能。”

但那個啓動機制的是什麽?

讓瘦病菌暫時慢下來的是什麽?

“基因突變?”子龍輕輕地在桌子上敲著手指。

“基因突變?而這又該怎麽解釋?”文素望著子龍,不自覺皺起了眉毛。

沒來由地突然慢下來是爲什麽?

是受到了什麽外來刺激嗎?

到底是什麽呢?

就在這時候,化驗室的門猛烈地被推開:“郭醫生!”

文素擡起頭,是那個叫阿修的男人。只見他臉色蒼白,滿頭大汗:“張小姐出事了!快過來!”

文素急忙站起來,轉頭對子龍說:“我先過去!”

子龍點點頭,會意把血液樣本、化驗結果等整理歸納好。

文素則隨著阿修飛奔到醫院大廳。

在大廳裏,張小姐正蜷縮在地上,抱著沾染了血液的腹部,斷續地發出痛苦的呻吟。

佈萊德蹲在張小姐的旁邊,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一見到文素馬上站起來:“郭醫生,你看看張小姐她怎麽了?!”

文素急忙跑到張小姐的旁邊,用力地扳開張小姐的手,發現張小姐的腹部有一道傷口,血正汩汩地流出來,隨著張小姐的扭動,傷口裂開得越來越大,就像縫合得鬆垮垮的布料,一旦開始斷開,就以驚人的速度整個斷開來。

張小姐痛得嗚咽起來。

文素轉頭對佈萊德說:“我們要做縫合手術,我需要給張小姐注射麻醉劑。”

說完,文素站起來,正慾跑開去取針筒及麻醉劑,只見張小姐痛得大叫了一聲,她的手再也抵擋不住擴大的傷口,豬肝紅色的内臟掉了出來一半,血流了一地。

是胃。文素的腦袋空白了幾秒。

然後張小姐在極度驚嚇中失去了意識。她的手軟軟地攤在地上,胃慾掉不掉地挂在傷口處,暗紅的血一直流,一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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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9-10-2011 01:05 AM | 显示全部楼层

29 傷口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11-12-2011 03:26 PM 编辑

文素的手在微微發抖。

子龍臉上戴著口罩,以上方露出的雙眼望著文素,點了點頭。

文素鎮定了一下心神,從銀色的盤子裏取出消毒镊子,夾起準備好的消毒紗布,給張小姐的腹部傷口清除周圍的污垢。

張小姐已經失去知覺,雙眼緊閉,臉色蒼白,額上還有幾滴未乾的汗水。她看起來就像在發一場醒不來的噩夢一般。

文素小心翼翼地用生理鹽水清洗傷口周圍的皮膚。

張小姐的傷口在清理以後,清楚可見那道傷口猶如被徒手撕開一般粗糙的裂口,闊度有如一支鉛筆那樣闊。

緩緩地,文素以消毒鉗、镊子及手術刀,輕輕撥開張小姐腹部傷口,再切除失去活力的組織。

子龍給消毒紗布蘸上雙氧水,遞給文素。她拿著镊子反復以雙氧水清洗傷口、壓迫止血。

在張小姐的傷口止血後,文素拿起三角針縫合張小姐的傷口。子龍替文素剪綫,交給文素,她又用持針器打了幾個外科結。

等到張小姐傷口已經縫合了,文素才鬆了一口氣。

她和子龍走出手術室,摘下手術用衣帽及口罩,坐在外面走廊的椅子上。

文素喘了一大口氣,擡頭望著天花板,感覺到背脊一陣寒涼未退。

張小姐癱在地上,手無力地垂在身邊,腹部上方的衣服沾染了一大片暗紅色的血液 ,因扭動翻開的衣角,露出連胃都看得見的傷口;一切都還歷歷在目。

她甚至連尖叫的反應都來不及。

而現在那股慾尖叫,或者嘔吐的衝動像頂在她的喉嚨,隨著她吞嚥口水的動作,在她的喉嚨裏,上下滑動,像一塊黏膩的口香糖。

“張小姐怎樣了?”佈萊德見文素和子龍出來,就急忙走上前去。

佈萊德雖然緊張,但是比事情剛剛發生的時候來得平靜多了。

阿修不知道哪裏去了。

子龍先回答了佈萊德:“張小姐還在昏迷中,但是傷口已經止血、縫合了。應該很快就會醒來。”

佈萊德點點頭,也坐了下來。

“張小姐體内還存有瘦病菌,對嗎?”佈萊德突然問。以張小姐突然發作的病徵看來,她並沒有僥幸成爲了奇跡。

張小姐倒下得如此突然,文素和子龍都還沒來得及把化驗發現告訴他們,就匆忙處理張小姐的傷口去了。

“很不幸的,是的。”子龍說,呼了一口氣。

“張小姐還有可能再類似這樣發作一次嗎?”佈萊德擡眼望著子龍和文素。

子龍沉默了,文素開口:“是有可能。”

“爲什麽第一次發作沒能把她殺死?”佈萊德問;開口之後才意識到自己問題的殘酷。

但是這是一個事實——佈萊德親眼目睹的瘦病菌死者,都以一次突發的病徵發作,就結束了生命。

照這個邏輯來看,張小姐剛剛應該早就内臟全都掉出來了。

“她躺在地上。”不知道什麽時候,阿修又出現了。

文素擡頭望著阿修,突然意識到阿修似乎比幾個小時前初見到時消瘦了一點。

她眨了眨眼,懷疑自己的判斷。

幾個小時,一個人怎麽可能發生肉眼可觀測到的體形改變呢?

除非是極度激烈的體形改變。

就像瘦病菌感染一樣。

想著,文素低頭望了眼自己的手臂,試圖看看是否比幾個小時前來得瘦了一些。

但這時候佈萊德突然應聲:“是啊,她躺著。”

“因爲躺著的關係,她的内臟無法如站著時那般隨著地心引力被拖出傷口。而且,她在地上扭動的幅度也不夠大,不足以把傷口擴創到整個斷開的地步。”佈萊德雙眼發亮地說道。

“所以瘦死的關鍵是内臟及大量失血。”佈萊德伸手摸了摸下巴:“如果能及時抑制内臟掉出及失血過多的話,是有可能阻止瘦死的。”

“但是我們並不能預防第二次突襲。”文素說:“我們只能暫時把張小姐縫合起來,但是我們難保下一次突襲的時候,她已經裂開的傷口會比這次裂開得更快速,内臟掉出得更無法控制……”

說著,她的腦海裏又閃過張小姐倒下時的那驚悚的一幕。

“第二次突襲,會是什麽時候?”佈萊德問道;阿修也坐了下來。

“任何時候都可能。”文素回答:“但是我們剛剛化驗時發現到,張小姐體内的瘦病菌活躍度極低,幾乎進入冬眠狀態。”

“我不明白的是……”接著,文素又開口:“爲什麽已經進入冬眠狀態的瘦病菌,還會在張小姐體内發動另一波襲擊?”

“難道有什麽又刺激了它們變活躍起來?”文素轉頭分別望了眼子龍和佈萊德。

“不,張小姐體内的瘦病菌一直都沒有增加活躍度。”阿修突然回答。

文素驚訝地望著阿修。

“你怎麽知道?”佈萊德轉頭望著阿修,子龍眯起眼打量著阿修。

“你們把張小姐擡進手術室後,我在醫院大廳的椅子下面發現了一串鑰匙及美甲銼刀組合。銼刀上沾了很多血。”阿修像在敍述一件平凡不過的事情一般,語調平平,無甚表情。

“她想自殺?”文素問。

“不可能。”佈萊德坐直身子:“這又該怎麽解釋張小姐在發作前長時間的身體不適?”

“她可能以爲自己就快要死了。”阿修又冷冷地說。

“人的信念是很可怕的。”阿修吐了一口氣:“沒聼過嗎?一個被催眠的男人,被暗示碰觸身體的一塊冰,是一塊燒紅的炭,結果冰塊在男人的身上留下了烙痕。”

“你的意思是說,張小姐的不適,只是心理作怪?”子龍把雙手交曡在胸前,歪著頭思考:“甚至於她利用利器完成自己預想中的結果,也是一種無意識的行爲?”

“所以她體内的瘦病菌的確是穩定了下來。”子龍放下雙手。

“雖然現在才檢查已經遲了,但是我覺得我們還是可以再看一次張小姐現在的血液樣本。”文素站起來,推開手術室的門。

椅子上剩下若有所思的子龍、臉色凝重的佈萊德和整個像失去了三魂七魄的阿修。

他們一直沉默不語,直到文素又從手術室走出來,往化驗室急急走去。子龍站起身,也隨著文素離開。

阿修仰著頭,眼神空洞地盯著空氣中某一點。

“阿修。”佈萊德伸手拍拍阿修的肩膀:“等這場瘟疫過去,我就全職來幫你把繪聲繪影電臺做得有聲有色。”

阿修卻似乎沒有聽到,沉默良久,最後說了句:“當我的内臟掉出來的時候,我也要試試看躺在地上。”

“喂!”佈萊德用力地抓住阿修的手臂,猛地感覺到阿修的手臂肌肉好像在萎縮:“你振作點啊!”

阿修沒有答話。

佈萊德緊緊地抓住阿修的手臂,就好像這樣,就能抓住一點一滴地從阿修身上流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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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0-2011 12:0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30 瘋狂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11-12-2011 03:27 PM 编辑

阿修一直沉默地盯著天花板。

佈萊德望著自己的好朋友失魂落魄的樣子,卻只能窮着急。

該怎麽辦?佈萊德也不知道。他想說些什麽安慰阿修,但是話到嘴邊又打住;似乎說什麽都不對。

最後,佈萊德張開感覺有點乾燥的嘴巴:“我去看看張小姐的情況。”

佈萊德站起身,又望了眼阿修,但是阿修仍然沉默無語地望著天花板发呆,看也不看佈萊德一眼。

佈萊德嘆了口氣,邁開腳步,推開手術室的門,進入手術室。

手術室的門輕輕“嗒”一聲關上了。

阿修保持著原來的坐姿,紋絲不動。

整個世界似乎只剩下醫院裏慘淡的一片白;那甚至不是一種純潔、明朗的白,是一種參雜著一點灰、一點骯髒的黃色、一點如黴菌般的黑青色的混濁的白。

一種透著壓迫人的死亡氣息的白色。

相對于醫院建築物内部的寬敞,阿修卻感覺到他身處的空間如此狹小,像要把他的神經壓斷一樣的窒息狹小。

他只是個很簡單的人。

他要的也只是很簡單的事物。一個成功的網上電臺,弄點成績出來就可以了。就能給自己的人生一個交待了。

但是現在這麽簡單的願望也無法達成了。

可能明天,可能今晚,他就會瘦死。

想著,阿修又伸手用力捏了一下手臂;肌肉像皮一樣挂在骨頭上。

他又垂下雙手,眨眨乾澀的眼,繼續盯著天花板發呆。

突然,他聽到了斷斷續續“嚓——嚓——”的聲音,像什麽沉重的東西在地上拖曳發出的聲音。

那聲音由遠而近,阿修不由得坐直了身體,望向發出聲音的方向。

發出聲音的方向是一個轉角處,這時正有什麽東西在往阿修看得見的方向走去。

或拖去。

那聼起來一點都不像腳步聲。

“嚓——嚓——”聲音越來越清楚了,似乎還伴隨著微弱的喘息聲。

那什麽就快探出頭來了。

阿修屏住了呼吸,雙手用力地抓住椅子,關節都氾白了。

只差一點點,阿修覺得自己就要用力地大叫起來。那股衝動隨著心跳增快,越來越沉重地壓迫著他的心口。

他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跳,撲、撲地跳動著,血以高速沖往他的腦袋,讓他有快昏過去的感覺。

那什麽東西從轉角處探出了頭來,竟是一顆人類的頭顱。

此刻阿修内心的恐懼已經直達頂點,他張開口想大叫,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卡在喉嚨,什麽聲音都發不出來。

他就這樣呆坐在椅子上,望著那個人從轉角處緩緩地爬出來。

慢慢地,阿修看得更清楚了,那是一個男人,滿手鮮血,趴在地上艱難地用手把自己身子推著前進。

男人轉頭,看到了阿修,那張極致痛苦的臉發出了喘息以外的聲音:“救……救……我……”

阿修嚇得無法動彈,眼睜睜地望著男人往阿修推著身子過來,然後阿修發現到男人的身體在腰部以下,竟然是……不存在的。

阿修望著只剩下上半身的男人,拖曳著半截身體往阿修方向過來,在走廊上留下觸目驚心的鮮血,男人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了。

“嚓——嚓——”男人拖曳上半身的聲音在走廊裏回蕩著,那聲音聼起來如此刺耳,阿修覺得腿都軟了。

然而男人拖曳身體的速度也放緩了。慢慢地,他停了下來,似乎失去了力氣,只能擡頭對著阿修說:“救……我……”

說完最後一個字,男人斷了氣。他的眼睛盯著阿修,張大的瞳孔裏還充滿著怨念。

阿修坐在椅子上,愣愣地望著地上的半截屍體,好幾分鐘都無法反應過來。

等他反應過來時,阿修的腦袋空白一片,他站起身,就用力地往醫院門口跑去。

他越過男人的屍體,在走廊另一邊越過男人斷掉的下半截身體,飛快地往醫院門口跑去。

他必須逃離這一切。

逃離這個地獄。

阿修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在醫院裏發出巨大的回聲,在他的耳朵裏不斷地回蕩著,“嗒、嗒、嗒”。

當他跑到醫院大廳的時候,卻赫然聽見有人在叫著:“有人嗎?請問有醫生在嗎?”

阿修停下了腳步;那是他認得的聲音。

是小強。

阿修朝聲音來源的方向望去,只見兩個人從醫院門口走進來,是小強和小霞。

小霞右手按壓著腹部,似乎無法穩當地行動,只能靠著小強攙扶著前行。

“小霞!”阿修突然感覺到世界,似乎又恢復了正常。

他馬上跑到小霞和小強面前,欣喜若狂地拉住小霞的手:“你們還活著!太好了!”

小霞沒有回答,只是露出一道虛弱的微笑。阿修這時才意識到小霞整個人突然瘦了很多,而且她右手按著的腹部,似乎正在滲出鮮血,染紅了她的衣服。

“小霞,你怎麽了?”阿修緊張地問道。

“她……她的腹部裂開了一個缺口。”小強有點結巴地回答。

“我已經替自己先包紮了。” 小霞虛弱地說。

“因爲傳染爆發,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所以我去找小霞。結果我發現她受傷了,就帶她過來醫院,看看能不能找到醫生……”小強深呼吸了一下,說道。

“我就說他是笨蛋,這時候城裏的醫院怎麽還有醫生,都躲起來了吧。”小霞微微地擡眼瞪了一下小強。

“別説了,趕快找地方給你好好包紮起來!”阿修一時也想不到別的,只能從小強手裏接過小霞,一下就把她抱了起來。

“我可以自己走……”小霞試圖抗議,但是阿修顧不了其他了:“等你自己走,我怕你還沒到手術室已經整個人斷成兩半了!”

小霞緊閉起嘴巴。阿修抱著小霞,以最快的速度奔向手術室。

阿修又再度越過噁心的男的下半身屍體,小強看到那屍體的慘狀,不禁作嘔了起來。

他們三人正要轉入手術室所在的走廊,就碰上了佈萊德。佈萊德緊張地望著他們:“阿修你跑到哪裏去了?那個屍體是怎麽回事?發生什麽事了?”

“小霞需要縫合手術!現在!”阿修匆忙地又越過那個男人上半身的屍體,正要往手術室跑去,手術室内突然傳來一聲淒厲的叫聲。

“是張小姐!”佈萊德追上來,把手術室的門推開。

只見張小姐已經醒了過來,但是卻趴在地上,鮮血又流了一地。

“我的胃!我的胃!”張小姐歇斯底里地叫著:“我的胃要掉出來了!!”

佈萊德馬上沖上前去,阿修隨後把小霞放在手術床上。

佈萊德欲把張小姐扶起來,但是張小姐甩開他的手:“不要!不要動我!我的胃就要掉出來了!”

這時小霞又發出了痛苦的呻吟聲,腹部隨便包紮的傷口又滲出了更多血。

“我去找郭醫生他們!”佈萊德站起身,跑出了手術室。

手術室裏剩下阿修、小強,還有躺在血泊中的張小姐、忍受著痛苦煎熬的小霞。

阿修望著兩個女人,腦袋又陷入了一片空白。

“阿修,該怎麽辦?”小強突然拉了拉阿修的手臂。

“我不知道。”阿修搖了搖頭:“我真的不知道。”

阿修感覺到剛剛稍微恢復了正常的世界,又開始瘋狂地顛覆運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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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10-2011 06:2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31 薛定諤的貓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11-12-2011 03:27 PM 编辑

望著顯微鏡底下的血液樣本,文素嘆了口氣:“的確是沒有增加活躍度。”

子龍點點頭:“至少這代表張小姐穩定了下來。不會有第二次襲擊。”

“或許她真能活下來吧。”文素推開顯微鏡,按了按緊綳的肩膀。

“怎麽了?”子龍看著文素仍然緊鎖的雙眉,問道。

文素仰頭按了按頸肩:“張小姐的體内還有瘦病菌。這表示她並沒有產生抗體;我們也沒救了。”

她的腦海浮現阿修消瘦的樣子,想著他們會一個一個瘦死的模樣。

張小姐體内的瘦病菌穩定了下來,不代表他們其他人體内的瘦病菌也會穩定下來。

他們還是可能會瘦死。

當然他們未必每個人都已經被傳染;只需要簡單的一個血液樣本檢驗,就能知道自己是否已經患上了瘦病菌感染。

但是文素並不想知道。

至少不是現在。

就讓這謎題像薛定諤箱子裏的貓一樣,一天不打開,仍然處於同時死亡與生存的狀態。

就讓她繼續把瘦病菌藏在箱子裏,把自己置在灰色的模糊狀態中吧。

子龍似乎也能理解文素的想法,並沒有提到檢驗自己血液的事情,只是提了句:“還記得我們去找張小姐前討論的噬菌體治療法嗎?”

文素放下雙手,轉頭望著子龍:“時間已經所剩不多了。”

“如果你不現在開始,就會再少一分鐘剩下。”子龍聳聳肩。

文素思考了一下,終于拿定了主意:“走吧,去我的實驗室。”

文素站起身,離開了化驗室往自己的噬菌體實驗室走去,子龍趕忙跟上她。

推開實驗室的門,文素深呼吸了一下:“我希望幸運之神會眷顧我們。”

實驗室的櫥櫃裏擺著超過千種噬菌體的培養液,光是同一種噬菌體,就有好幾百個不同的類型;它們每一個都擁有獨特不一樣的“鑰匙”形狀,專門配上它們自己專屬的宿主的“鎖”形狀。

而實驗室裏的噬菌體種類,還只是全世界存有的噬菌體的其中一小部分而已;甚至還有許多噬菌體還未被確認命名。

所以文素只能祈禱他們足夠幸運,能在這麽一點的噬菌體種類裏,找到相應他們的瘦病菌的一種噬菌體,而且能趕在他們都瘦死之前。

文素坐了下來:“首先,我們要做的是精確地認識我們的瘦病菌的種和型。”

“你怕嗎?”子龍突然開口問文素。

文素有點錯愕地擡頭擡頭:“怕什麽?”

“怕死。”子龍無奈地扯了扯嘴角:“像那些人一樣瘦到死。”

文素下意識抓緊了自己逐漸消瘦的手臂:“現在不是感到害怕的時候。”

她轉頭繼續專注于她的研究樣本:“沒有什麽好害怕的,除了恐懼本身。”

子龍倒是笑了起來:“是啊。”

“死亡的恐懼只是一種生命體的自然反應機制。如果我們都不怕死的話,就會太過莽撞,把自己殺死,這樣就不利于族群的生存了。”子龍說。

文素沒有答話,只是專心地繼續檢驗。

她能感覺到死亡的陰影在籠罩著整個城市,像黑夜的一張網,一個一個地把他們都推入死亡的深淵去。

他們生還的人全都是薛定諤箱子裏的貓。

沒有人去探看他們的話,他們都同時處於死亡和生存的狀態。

吊詭的狀態。

她更用心地開始檢驗起來,子龍充當起她的助手來。這讓文素想起她的實驗室助理,不知道現在是死是活。

又是另一只箱子裏的貓。

她搖了搖頭,把這個想法從腦海裏推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重復繁瑣的檢驗過程,文素終于總算精確確認了瘦病菌的種類。

“確認了!”文素笑了起來。

“太好了!”子龍也笑起來。

“好,我們趕快把相應的噬菌體找出來!”文素興奮地站起身。

這時,實驗室的門被用力推開,佈萊德一臉着急地沖進來:“郭醫生!找到你們了!”

“怎麽了?”子龍站起來。

“有……有兩個人需要……需要馬上進行……進行縫合手術!”佈萊德用力地喘氣。

“兩個人?”子龍皺起眉:“阿修?”

“不……沒時間了……快來!”佈萊德深呼吸了一下,沖過來拉著文素的手臂,就把她拉出實驗室。

文素愣了一下,回過神來,跟著佈萊德匆忙的腳步,奔向手術室。

他們三人奔跑越過斷成兩半的男人屍體,文素嚇得忍不住叫了一聲:“這是誰?!”

“別理了,走!”佈萊德也沒時間解釋,只拉著文素跑過屍體,沖入手術室。

甫推開手術室的門,文素就被裏面的情景嚇了一跳:只見張小姐趴在地上,暗紅色的血自她的腹部流成一個圓圈,她正歇斯底里地喊叫著;另一邊手術床上有一個陌生女子,腹部粗糙包紮的傷口整個染紅了,她也正在痛苦地斷續呻吟著。

阿修和另一個陌生微胖的男子蹲在角落邊,一看到文素他們進來,就急忙站了起來:“醫生!”

“發生了什麽事?”文素努力地鎮定下來。

“張小姐怎麽了?”子龍同時間也問道,他即刻跑到張小姐身邊,試圖把張小姐扶起來,但是張小姐伸手用力地亂揮,險些打到子龍的臉上。

“我的胃掉出來了!我的胃!”張小姐哭叫著。

“小霞需要縫合手術!她撐不了多久!”阿修一把抓住文素的手臂,激動地說。

文素一時間也理清不了思緒——張小姐不是才剛縫合好嗎?她的體内的瘦病菌不是穩定下來了嗎?爲什麽還會有第二次襲擊?如果不是病菌襲擊,她又怎能找到利器傷害自己?

“無論如何,先止血!”子龍大叫了一聲,把其他人的情緒都喊住了。

“快過來,幫我把張小姐擡到手術床上!”子龍說道,佈萊德和阿修趕忙上前去幫忙。

“我來處理這位小姐的傷口。”文素總算也定住了心神,找到了麻醉劑,朝陌生女子走去:“撐著,我先給你進行局部麻醉。”

雖然他們理應進行全身麻醉,但是手術室裏能找到的麻醉劑量不多了,而文素有種莫名的不祥預感,他們將全都需要麻醉劑;至少在死的那刻不會太痛苦。

在嗎啡麻醉中看著自己的内臟掉出來,慢慢失血而死,會是怎樣的感覺?

文素不禁開始在想象起來。她咬咬牙,把自己的思緒拉回來現實。

即使是像噩夢般的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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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2-10-2011 06:3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32 麻醉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11-12-2011 03:28 PM 编辑

“撐著。”文素拿起麻醉針,碰了碰受傷陌生女子的手。女子虛弱地點頭:“我叫小霞。”

“你好,小霞,我先給你局部麻醉。”文素又恢復了冷靜,摸准了位置,正要把麻醉劑注射入小霞的體内,手術室的門突然被猛力推開。

“嘭”的一聲,門扉猛力撞到牆壁上,文素心緊縮了一下,抓著麻醉針的手打住了動作。

她轉頭一看,竟然是藍富德。

“藍富德?”文素不禁驚呼。

她對這個男人的記憶只停留在他們出發去找張小姐之前。那時候富德昏了過去,她和子龍把富德放在病床上之後,就一直沒有時間去查看他的情況。

想起來,文素内心又感到一陣愧疚起來。

幸好並沒有因此死掉。

富德推開手術室的門沖進來,臉色鐵青,腳步輕浮不穩,看著文素說:“文素,是他!是他!”

“他?是什麽?”文素疑惑地問。

富德環視了一下手術室,看到子龍馬上撲過去:“就是他!”

“他就是那個來叫我跟蹤黃曉麗的人!”富德撲上去就揮了一拳過去,子龍一個鬆手,張小姐險些又掉到地上去,幸好阿修接住了張小姐。

子龍被富德推倒在地,富德用力地按壓著子龍的雙手:“說!你說你到底對黃曉麗做了什麽?!”

“你是不是讓她感染了瘦病菌?!”

佈萊德一聼,錯訛地轉頭望著子龍:“你就是那個把裝有瘦病菌的膠囊給曉麗吃的醫生?!”

“不……”子龍試圖抗議:“我不是,你們聼我說……”

“你現在在這裡又是什麽居心?!”富德不等子龍說完,又怒問了一句。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佈萊德匆匆把張小姐放到手術床上,也沖上前去質問子龍;阿修趕忙把痛得大叫的張小姐擺放好身體姿勢。

文素抓著麻醉針的手不禁開始微微發抖。

是一種憤怒的顫抖,信任被背叛的憤怒。

“醫生。”小霞拉了一下文素的手臂。文素回頭,小霞雖然虛弱地無法再多說幾個字,但是她眼裏的堅定讓文素稍稍穩住了情緒。
她轉頭朝子龍一字一句地問:“莫子龍,真的是你開始這一切的嗎?”

此時子龍突然出其不意地擡腿撞向壓在他身上的富德,富德一個不留神鬆開了手,子龍趁機揮拳把富德打翻在地上,子龍自己也順勢站起身,慾沖向手術室門口。

佈萊德見狀追上前去,拉住子龍的衣服,跟子龍扭打成一塊。

富德從地上爬起來,也趕上前去幫忙佈萊德制服子龍。

小強也操起一個玻璃瓶,沖向子龍:“看我的!!”

“不!”文素叫了一聲,但是已經來不及制止小強。

子龍一個轉身,把沖上來的富德擋在小強面前,小強來不及閃開手,就一把把玻璃瓶打在了富德的頭上。

富德的額頭頓時血流如注,小強的手也滿是被玻璃碎片割開流出的鮮血。

小強愣愣地望著自己的手和富德的額頭,嚇得臉青唇白。

“對……對不起……”小強怯懦地道歉。

富德也顧不得流血的額頭,轉身就要抓住子龍,子龍卻趁亂用手肘用力地撞向一下分了心的佈萊德的下巴,佈萊德的下巴發出“咯”的一聲,他一個重心不穩倒在地上,痛得掩嘴呻吟。

同一時間,子龍甩開富德,沖向了手術室門口。

文素緊張地叫起來:“麻醉液很快揮發,快出去!大家都出去!”

小強這時才意識到自己匆忙間拿起的玻璃瓶竟是麻醉液容器,他呆在原地,愣愣地望著文素:“我……”

“別我了!出去!”文素知道兩個傷者都不能承受再多拉扯,理智的決定是把她們留在這裡,她、小強、佈萊德和富德都必需保持清醒——至少他們之中的一個要保持清醒,並逃出去,否則子龍就能繼續爲所欲爲……

佈萊德掙扎著起身,富德抱著頭慾追上已經抓到手術室門把的子龍,文素跑過去抓住小強的手臂,朝門口奔去。

但是子龍比他們都快,他把門推開的同時,拉下了手術室的電源,整個手術室馬上暗了下來。在他們反應過來之前,子龍已經沖出了手術室,把椅子推過去擋在手術室門前。

在他們把擋著的椅子推開以前,子龍已經不懂用什麽擋在了門把上,富德他們怎麽推也推不開手術室的門。

在一片黑暗中,文素摸到了電源,按下了開關。

燈光亮了起來大約兩分鐘,又整個暗了下來。

文素又伸手按了幾次開關,手術室裏仍然一片漆黑。漆黑中他們只聼得見彼此的呼吸聲、兩個傷者的痛苦呻吟,並且聞到一股甚至可說有點類似香水的香味,漂浮在空氣中。

“很好,那傢伙把醫院總電源關了。”文素說。

“現……現在怎麽辦?”小強問道。

“我們……”文素還沒來得及把話説完,就感到一陣暈眩,然後眼前一黑,她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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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3-10-2011 10:2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33 子龍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11-12-2011 03:28 PM 编辑

“穿不上街的時尚,就不是時尚。”——可可•香奈兒

***

子龍坐在醫院總電源所在的房間外面的地上,攤直了雙腿,仰著頭喘氣,一邊伸手拭去汩汩流出的鼻血。

靠著醫院窗外照射進來的一點光線,他看了看抹過鼻子的手背,上面沾了鮮紅的鼻血。

他摸了摸剛剛被富德打過的臉龐,感到一陣隱隱作痛。

他繼續仰著頭,暫時止鼻血。

腦袋一陣失血的暈眩,子龍望著醫院的天花板,覺得自己的靈魂似乎正隨著一吸一吐的喘息,一點一點地飄散到空氣中,飄到天花板的上空。

他的腦海裏浮現剛剛在手術室裏打鬧的情景、文素憤怒的表情、張小姐撕心裂肺的痛哭、血跡斑駁的地表。

文素質問他的聲音仍不停在他耳邊回蕩:“莫子龍,真的是你開始這一切的嗎?”

這一切?

他又想到手術室門外兩半的男屍、張小姐裂開的腹部及她的胃、在醫院外面見到的人類内臟像垃圾一樣掉得隨地都是、黃曉麗離奇倒斃的新聞。

這一切是他開始的嗎?

不,並不是這樣的。子龍眨了眨眼,感覺到意識像羽毛或氣球般輕盈,正在往上飄、往上飄。一切變得如此不真實。

他回想起第一次見到黃曉麗的時候,那身形臃腫,看起來有點神經焦慮的女人。

福音,他告訴黃曉麗,那顆膠囊是瘦身者的福音。

而他真的如此相信。

人類演化的下一步,必須擺脫肥胖,必須往瘦身的大趨勢前進。

他只不過是助全人類一臂之力;他只不過是想讓大家都能夠輕鬆瘦身。

子龍呼了一口氣。

他本來只是要做一次最後的實驗,他以爲黃曉麗這個帶原者會成功。

他本來只想製造一種會傳染的瘦身法,然後靠這個揚名立萬。

但是黃曉麗辜負了他的偉大使命。

甚至還要毀了這座城市,連他自己也要被毀掉。

子龍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他早已知道自己被瘦病菌感染。

然後他想到了張小姐。

張小姐是他沒有想到的一線希望。沒想到黃曉麗失敗了,但是張小姐體内的瘦病菌卻如子龍一開始所預料的那樣,到了某個程度便穩定下來,停止活躍度。

但是其他人就沒有張小姐那麽幸運了。

瘦病菌始終是一種生命體。

而所有生命體,都是生而自私。

沒有一種生命體被製造出來是爲了死亡,並把自己的族群給消滅掉。

他早該料到,這個瘦病菌自會找到生命繁衍的出路,產生突變的速度是那麽地快,巧妙地躲過了停止活躍度的自殺機制。

生命……本自私。

想著,子龍忍不住勾起了一抹笑容。

他本來以爲瘦病菌能夠和人類互惠共存,但是這只是天方夜譚。在人類根本沒有能力反抗的條件下,瘦病菌根本毫無顧慮就能夠侵佔人類的生命,把人類淘汰出局。

人類一直以爲自己是地球所不能缺少的一種生物,但其實人類是如此脆弱,如此渺小,隨時都能夠被其他生命體淘汰、取代。

子龍想起自己一直引以爲鑒的句子:人類往往忽視微小物體所具備的巨大潛力。

在人類不停地開發其他生命體的巨大潛力以幫助人類發展的同時,我們卻沒有想到從另一個角度去看待這事情——或許,不是人類在開發另一個生命體帶來的能源,而是另一個生命體在開發人類這個巨大的能源。

子龍期望開發瘦病菌對人類瘦身的潛力,然而或許,瘦病菌也在利用子龍,侵佔人類的身體,開發人類體内脂肪這個巨大的食物來源。

然後他又想到了文素說過,她有時候懷疑細菌是否能像人類一樣思考?

有很多事情人類都不知道。

想著,子龍打了個寒顫,荒謬的事件讓他感到無比的無助。

但是還有張小姐啊。張小姐是子龍翻身的王牌。

只要能夠保住張小姐體内的那特定種類的瘦病菌,並把其他種類的瘦病菌感染都消滅掉,子龍的瘦身福音還是能夠繼續下去的。

雖然已經犧牲了那麽多無辜的生命……

不,正是因爲已經為這個福音的降臨犧牲了那麽多條生命,他必須繼續堅持下去,把這個使命完成,否則就更愧對死去的人們;他們的犧牲,必須有所意義。

子龍摸了摸鼻子,鼻血已經止了。

他低下頭,血開始泵進他的腦袋,意識也漸漸地清醒了。

時間不多了。

子龍掙扎了一下,站起身來,搖搖擺擺地往化驗室走去。

麻醉液應該已經開始揮發了吧。

文素他們應該已經昏過去了。

他一邊搖晃地走著,一邊盤算著自己的計劃。

他需要繩子,把文素他們都綁起來。他需要綳帶,在他們還沒醒過來以前,給張小姐先包紮住傷口,防止她的内臟從自身拉扯造成的傷口中溢漏出來。他需要利器,在文素醒來後,威脅他們其中一個人的生命,脅迫文素繼續噬菌體辨別。

總之,他自己必須活著,張小姐必須活著。

其他人……當然,他希望文素能夠活下來,她是個那麽有才華的研究員。但是如果沒辦法的話,那麽只有他和張小姐能活下來。

子龍的腳步聲在幽靜的醫院走廊裏發出嗒嗒的聲響,他望著自己投射在地上狹長的影子,努力地加快了腳步。

那一瓶麻醉液的劑量,不能把文素他們都保持昏迷多長時間而已。

而他有那麽多的事情必須在那之前完成。

子龍起身,然後轉了個彎,經過了那還在地上的半具男屍。

他走到手術室門前,把擋在門把上,從男屍身上拔下來的手臂,用力抽掉,推開了手術室的門。

在微弱光線下,他確定了手術室裏的人都已經昏迷過去,然後開始一個一個地搬動他們,找到繩子把他們都綁起來。

接著,他找出綳帶,快速地給張小姐的傷口清理、止血,並包紮起來。

他順手探了一下張小姐的呼吸,確認她還活著,才鬆了一口氣。

他望了眼手錶;差不多了,他們就要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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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10-2011 06:0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34 蘇醒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11-12-2011 03:29 PM 编辑

等到文素睜開眼,手術室又恢復了光明。

慘白燈光下,她眨了眨眼,慢慢地她視線裏如慢動作形成模糊影像的世界,回到了正常的樣子。

她先看見在她的正前方,坐在椅子上的佈萊德,還有他旁邊的阿修,然後她意識到他們兩人都被綁在椅子上;佈萊德還垂著頭似乎還沒有醒過來,阿修則已經清醒過來了,瘦削臉上的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望著右邊的方向。

文素覺得頭還有種沉甸甸的感覺;她緩緩地移動自己的脖子,往右邊望去。漸漸地整個手術室的情景映入她的眼簾:躺在手術床上的張小姐,腹部已經被粗略包紮過,雙眼透著驚恐的眼神望著文素,嘴裏一直在呢喃著什麽,卻怎麽也聼不清;小霞被綁在手術床邊的另一張椅子上,眼神渙散,似醒非醒;小強在小霞的旁邊,也醒了;富德則在文素旁邊的椅子上,仍未清醒。

子龍不知道在哪裏。

文素動了動身子,才意識到自己的雙手被反綁在椅子上,動彈不得。她用力地掙扎,試圖鬆綁。

就在這時候,手術室的門被推開了,文素轉頭望去,走進來的正是子龍。

“都醒來了嗎?”子龍緩緩地走到他們七個人的中間,轉身望了眼每個被綁著的人。

佈萊德這時也逐漸醒了過來,發現到自己被綁著,也用力地想掙脫。

“別浪費力氣想掙脫了。”子龍說著,走到了還未清醒的富德面前,捧起富德的臉,另一只手輕拍了一下富德的臉頰:“跟著我所說的去做的話,我們大家都不會死。”

富德仍然沒有要醒過來的跡象。子龍湊到富德的面前,端詳了富德的臉兩秒,然後突然揮了重重的一拳到富德的臉上。

子龍站起身,望著富德的鼻子流出了鼻血,然後富德也皺著臉醒了過來。富德艱難地睜開有點浮腫的眼,擡頭望向站在他面前的子龍:“你……”

佈萊德這時把椅子蹬得更用力了:“快把我們放了!你到底想怎樣?!”

富德似乎慾跳起來教訓子龍,奈何他卻已經被綁死在椅子上,只能乾瞪眼望著子龍。

“放了我們!”佈萊德不放棄地在子龍身後叫囂著:“你聽見了嗎?你這變態醫生!”

佈萊德越來越奮力地掙扎,突然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連人帶椅,摔到了地上,下巴又再度受重擊,整個脫臼,痛得他眼淚都快流出來。

“唔……唔……”佈萊德還想繼續喊叫,但是脫臼的下巴讓他連個字都無法完整發音。

子龍轉過身,走到佈萊德的面前,蹲下來,望著佈萊德:“我不是說過了嗎?別浪費力氣想掙脫了。”

子龍嘆了口氣:“我們時間真的所剩不多了。請你們大家都合作點好嗎?”

“真的都是你做的嗎?”文素終于開了口。她盯著子龍蹲下來的背影,被反綁的雙手緊緊地握起拳來。

子龍有點錯愕地回頭望了一眼文素,然後慢慢地站起身來,走到另一張空椅子上坐下,面對著他們七個人。

“真的是我做了什麽?”子龍輕輕地說。

“瘦病菌傳染,真的是由你開始的嗎?”文素感覺到一股難以吞嚥的怒氣擋在她的胸口,讓她幾乎難以呼吸。

“是我把瘦病菌膠囊讓黃曉麗吞了下去,沒錯。”子龍很冷靜地回答。

“爲什麽你要這樣做?”文素握拳的雙手關節都氾白了。

“你,”子龍突然傾前身子,盯著文素:“你不要把我說得像個殺人兇手似的,我不是。”

文素忍下想沖前上去打子龍一巴掌的衝動,咬牙切齒地說:“你害死了黃曉麗!你害死了那麽多瘦死的人!你看得見嗎?外面那些瘦巴巴的屍體?那些整地都是的内臟和血?都是你!你害死了他們!你害死整座城市的人!”

子龍維持著坐姿,盯著文素的雙眼卻顯露了複雜的轉變:“聼著,造成這樣的傳染病,我也不想的;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任何人。”

“那你到底爲什麽要這樣做?!”文素吼了一句。

“文素,”子龍繼續盯著文素的雙眼:“你還記得我說過的互惠共存嗎?”

“人類需要消除掉多餘的脂肪,而瘦病菌專門只吃人類脂肪。互惠共存,雙贏局面。”子龍又說:“我們本來也要往那個方向去的。”

“我只不過是助演化一臂之力而已。”

文素望著子龍,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這只是個失敗的臨床實驗,是嗎?”富德這時突然開口,他的鼻血仍然在滴著,滴下他的下巴,染紅了他的衣襟。

子龍擡頭望向富德:“我很肯定這次會成功的。”

“所以你這次又失敗了。”富德吸了一下鼻子:“你的瘦病菌應該只能感染擁有特定物理特徵的人,並且應該到了某個程度就會穩定下來,對吧?”

富德又用力吸了一下鼻子:“你把我鎖在病房裏這段時間,我把事情都想過一遍了。”

“錢,你的最終目的無非是賺取豐厚的盈利。”富德盯著子龍:“你的成功實驗,是一種超級瘦身法,感染度剛好、瘦身有效度剛好,那麽你就能夠把這種瘦病菌推銷到全世界,賺取讓你十世都花不完的錢。”

“別再假惺惺,假裝你很偉大了。”富德惡狠狠地瞪了子龍一眼。

子龍深呼吸了一下:“很好,你果然是聰敏過人的私家偵探,我可沒被介紹錯啊。”

“如果我的實驗成功的話,我的確會賺到很多錢,同時我們的世界也會更美好更健康。我希望我的實驗成功,你們也應該如此希望。因爲失敗的下場……就是像我們現在的情況一樣。”子龍說著,站起身來:“瘦病菌失控了,我和你們還有其他人都一樣被感染了。現在我們要做的,是重新拿回控制權。”

“我們要重新控制瘦病菌。”

“你到底想怎樣?”文素皺眉問。

“我要雙贏的局面。”子龍轉身望著文素:“我們把失控的瘦病菌消滅掉,留下成功受控制的瘦病菌,繼續繁衍它們,讓我們的科學發現繼續發揚光大。”


“我不明白你想怎樣。”文素内心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

子龍走到張小姐的身旁:“看,這就是我們成功受控制的瘦病菌。它們在她體内穩定了下來,它們是我們未來的救星。”

張小姐依然睜著驚恐的雙眼,四處望著,沒有一個焦點,嘴裏仍然不停地在低聲呢喃著什麽。

但是子龍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張小姐的怪異表現,望著張小姐的眼神就像在望著一個裝載完美瘦病菌的軀殼;富德又想起了這個男人查收黃曉麗跟蹤照片時的神情,審視的眼神,然後富德又感到一陣燃燒的怒氣。

“而你,”子龍走到文素的面前:“你必須替我們找到現在的救星。你必須替我們找到相應的噬菌體,把其他失控的瘦病菌都消滅掉。”

“我不會替你做事。”文素憤恨地瞪了子龍一眼。

“你可以不必替我做事。”子龍又坐到椅子上:“但是你要想想城市裏正在瘦死的人們,你要想想他們。”

說著,子龍伸手指了指被綁著佈萊德、阿修、小霞、小強、富德,還有文素自己:“你要想想你自己。”

“你要活著的話,就是靠你的噬菌體了。”

文素無法反駁,只能狠狠地瞪著子龍。

“你知道我說的沒有錯。”子龍又站起來:“你也知道這是我們現在剩下的最好辦法。”

“我希望你合作。”子龍蹲在文素的面前,擡頭望著文素:“你聼明白了嗎?”

文素深呼吸了一下,皺著眉,終于勉強地點了點頭。

“很好,我們不需要去到使用威嚇手段的地步,對吧?”子龍微笑起來,伸手解開了文素綁著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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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6-10-2011 06:0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35 責任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11-12-2011 03:29 PM 编辑

文素被鬆綁後,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子龍站起身來:“聼著,我要你到你的實驗室去繼續噬菌體辨別,每隔半小時你必須回來這裡報備你的進度。”

“如果你逃走的話,我會把他們全都殺了。”子龍說著,從口袋裏拿出了一把手術刀:“我的醫學訓練還用得著呢,我還記得很清楚割掉喉嚨的哪一個部位、割多深就會窒息而死。”

“如果你遲到回來報備,我就會在他們其中一個的手臂上開始割,你遲一分鐘我就割一刀,你遲到五分鐘,我就割五刀,慢慢往手腕的部位割過去,直到割斷他的手腕血管爲止。”子龍收起手術刀:“你聼著,如果他們誰死了,都是因爲你。”

“是你害死他們的,聼清楚了嗎?”說完,子龍走到手術室門前,望了眼手錶:“現在是3點20分,時間從現在開始計算。3點50分,我要看到你在這裡。”

文素望著子龍一邊說著如此冷血無情的話語,一邊保持著冷靜得可怕的表情,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

她轉頭望了眼手術室裏被綁著的其餘六人;佈萊德仍然保持著摔在地上的姿勢,下巴抵在地上,支支吾吾地想說什麽,阿修仍然緊張地望著逐漸失去血色的小霞,張小姐仍舊以那雙瘋狂的眼環視著四周,小強整個人在發抖,開始輕輕地啜泣起來,富德的鼻子還在流鼻血,他望著文素,堅定地點點頭,示意對文素的精神支持。

文素又深吸了一口氣。

“祝你好運。”子龍推開了手術門。

文素知道自己沒有時間和子龍搏鬥了,只能匆忙地朝手術室的門走去,臨走前子龍轉頭對還被綁著的其餘六個人說:“也祝你們好運。”

文素頭也不回地往她的實驗室走去,越走越大步,最後乾脆跑了起來。

寂靜的醫院裏,她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在走廊上回蕩著,她的影子像鬼魅在追逐著她。

一分鐘也不能浪費。

她能聽見自己喘息的聲音,心臟撲通撲通跳著的聲音。

她從來沒有感覺生命的重擔如此接近、沉重過。即使在醫院實習的那幾年,即使是在研究室裏研究噬菌體一直失敗的那三年,她都不曾有過這般對生命流逝的驚恐。

望著一個人因爲你沒有能力救助他,而在你眼前死去,固然是一種精神上的沉重壓迫,但是比起來,因爲你不願意救助一個人而讓他因你而死……那是一種全然不同、另一種程度的精神壓迫。

這已經超出了醫學技術的範圍,進入了人類道德的範疇。

到底什麽是對和錯?

文素一邊跑著,腦海裏一直想著這個問題。

精神壓迫。

技術上來說,他們六人如果死了,也是子龍下的手,但是道義來説,是文素間接害死了他們。

她不能讓他們死,至少不是在她的責任下死去。

她會無法原諒自己。

文素終于到了自己的實驗室門前,推開門,沖進去,找到剛剛確認了種類的瘦病菌,然後找到放置相應種類的噬菌體的櫃子;那個櫃子裏至少有幾百種不同的噬菌體。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手因緊張而微微在發抖。

她逼迫自己深呼吸了幾次,順了順呼吸,開始專注地進行她手上的工作。

她把腦海裏的問題、緊張,暫時抛諸腦後,全神貫注地進行噬菌體辨別工作。

一分一秒也不能浪費,一絲一毫差錯也不能容許。

她必須在最短的時間裏,找到能正確治療的噬菌體。

有別于她之前進行過那麽多次的實驗過程,她感覺到整個世界好像都壓在她的背上、她的神經上,沉重得讓人窒息。

第一次,她無法感覺到進行實驗時的平靜感,她覺得腦袋裏好像住進了幾千幾百人,在她的腦袋裏一齊叫囂、謾駡、呢喃著,就像張小姐那樣,聼不清内容的呢喃。

文素努力地不去理會腦海裏的聲音,只管用心地繼續她的噬菌體測試。

少了子龍代替她的助手,文素一個人進行噬菌體測試,一個人給噬菌體放標簽,一個人作測試記錄。

當然她能夠一個人勝任這一切,但是她還是覺得自己太慢了。

必須再快一點;她不停地催促著自己。

文素拿起噬菌體樣本,抽取了一點噬菌體樣本,滴入其中一個分出來的瘦病菌培養液裏,然後放到顯微鏡底下,觀察它們的反應。

她急得快跳腳,但只能耐著性子等待噬菌體和瘦病菌產生任何互動,而那或許要花上幾分鐘。

文素望著顯微鏡底下的細菌和噬菌體,心裏一直念著:快發生反應吧!快!

她一邊等待細菌和噬菌體發生任何反應,一邊繼續下一個噬菌體測試。

過了幾分鐘,文素又回到顯微鏡前,察看瘦病菌和噬菌體溶液。

但是它們並沒有產生反應;噬菌體看來對瘦病菌一點興趣也沒有。

文素寫下紀錄,把這個噬菌體標上無法產生反應的標簽,然後著手下一個噬菌體測試。

到底還要測試多少個才能找到她要找的噬菌體呢?

她想著,轉身慾取噬菌體樣本,一伸手,卻不小心打翻了在桌沿的一個瘦病菌培養液。

“啊!”望著摔破再地上的培養液容器,文素愣了幾秒。

然後她望了眼手錶,已經3點35分了。

她強忍住湧上來的淚水,彎下身子,拿起器具把掉到地上培養液和容器粗略收拾掉。

接著她又坐回位子上,拉過顯微鏡,察看剛剛放進瘦病菌培養液的噬菌體有什麽活動。

這個噬菌體還是沒有和瘦病菌產生任何互動。

她又重復上一個測試的動作,寫下紀錄,標上標簽。

她又看了看手錶,3點40分了。

她感覺到好像有人在她腦海裏謾駡著:“你好沒用!這麽一點事情你也做不來嗎?”

文素咬咬牙,深呼吸了一下,繼續下一個噬菌體測試。

還有10分鐘,她必須到手術室去報備進度。

不許遲到,她在腦海裏對自己承諾。

一刀也不能讓他們六人挨。

文素從噬菌體樣本裏抽取了一點出來,滴入另一個瘦病菌培養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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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9-10-2011 07:1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36 棋子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11-12-2011 03:30 PM 编辑

手術室裏的空氣逐漸冰冷得讓人窒息。

子龍繼續坐在椅子上,背對著手術室的門,雙手交握,手肘擱在張開的雙腿膝蓋上,以完全不透露一絲情緒的眼神望著面前的六個人。

張小姐的呢喃聲開始越來越緩慢,越來越輕微,幾乎聼不見了。但她的雙眼仍睜著驚恐的眼神,盯著天花板,雙手平整地叠在腹部包紮的傷口上,沒什麽大動作。

手術室裏除了張小姐細微得幾乎聼不見的呢喃聲,和小強斷續的嗚嗚抽泣聲,就沒有其他聲音了,沉默的氛圍裏飄著一股讓人無法呼吸的壓迫感。


佈萊德仍保持著下巴抵在地上的姿勢,經過一番掙扎終于筋疲力盡地趴在那裏,連怒瞪子龍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有一下沒一下地盡力撐著身體的重量。

富德滴下的鼻血越來越濃稠了。他開始感覺到腦袋在嗡嗡作響,視線也開始有點模糊了。

“喂,你……”富德本想兇狠地呼叫子龍,但是聲音從他的嘴巴出來,卻氣若游絲,毫無力道。

子龍只是擡眼瞄了一下富德,沒有應聲,眼神冰冷。

怒火重新在富德的胸口燃起,他感覺到整個世界好像在天旋地轉:“郭醫生也是你計劃中的棋子嗎?”

“這一切不覺得太巧合了嗎?”富德輕蔑地撇了撇嘴:“就像你一開始就在為一場失敗的實驗作準備。”

“難道說,”富德瞄了一眼子龍:“你本來就知道你不會成功?”

“所以你接近郭醫生,在你的瘦病菌失控的時候,替你找到治療方法?”富德感覺到腦袋昏沉沉的,一切好像都有點脫離常軌。

“但是,剩下來的問題,仍然是——爲什麽是郭醫生?”富德看著眼前開始朦朧的子龍的臉龐,微弱地發問:“你爲什麽對她這麽有信心,甚至值得你以身犯險?”

子龍卻突兀地笑了起來。

“藍富德。”子龍擡頭正眼看著富德,臉上挂著輕蔑的笑意:“你把本末倒置了。”

“是嗎?”富德吸了吸鼻子,鼻血仍在緩慢地滴落。

子龍正色起來:“不管你怎樣看我,我並沒有讓這一切發生的本意。”

“是嗎?”富德重復道,眼裏全是不屑。

有那麽一瞬間,子龍的眼裏似乎有怒火在燃燒,但幾秒後他又恢復了冷靜的樣子。他又笑了起來:“你以爲我真的那麽冷血嗎?”

“我從來沒有想過會造成那麽多人的死亡。”

“哼。”富德嗤之以鼻。

子龍不理富德,又繼續說下去:“相反地,我甚至爲了預防這場瘟疫,而接近郭醫生。”

富德眯起眼打量子龍。

“是,我接近郭醫生是因爲我知道她是研究噬菌體的權威。”子龍又微微一笑:“雖然她並沒有成功,但是她是這方面不可多得的人才。”

“我接近她,是想慢慢地把情況解釋讓她理解,然後萬一瘟疫發生的時候,我們還有解藥。”子龍平靜地說著:“但是我仍然失敗了。”

“我周詳的計劃仍然失敗了。我沒有預料到瘟疫爆發的速度是如此地快速,我根本沒能來得及研究到解藥,甚至連我自己也被感染了。”子龍聳聳肩:“我從來沒有想過要以身犯險,因爲這一切不該是這樣,而本該是我成功的計劃。”

“哈哈!”富德突然大笑起來:“你的計劃真是天才啊!”

子龍盯著富德,皺眉:“你什麽意思?”

“你的計劃不論失敗還是成功,你都將是唯一贏家,你真是天才!”富德笑得鼻血掉落得更快了:“瘦病菌瘦身法成功你將賺得糊裏糊塗;瘦病菌失控造成瘟疫,你的解藥也將讓你賺得盤滿缽滿!”

“你太聰明了!”富德只差沒能伸出手拍掌:“而到了現在你甚至還有機會翻身!”

“只要郭醫生能如你所願找到治療方法,你就不可能失敗!”富德轉頭看了看躺著的張小姐:“甚至你還能擁有一個成功的試驗品,再製造成功的瘦病菌瘦身法,又再賺一筆。”

“真有你的!”富德又笑了起來。

子龍望著富德,也跟著笑了起來,甚至越笑越用力,笑得快斷氣。

“喂,你們!”阿修突然叫起來。

子龍和富德停下笑聲,朝阿修望去。

阿修焦急地用下巴指著小霞的方向,說:“小霞就快不行了!請你們看看她好嗎?”

子龍轉頭朝小霞的方向望去,只見小霞腹部粗略包紮的傷口綳帶已經被血染成鮮紅色,小霞雙手垂在身旁,已經在昏迷的邊緣。

“莫醫生!請你幫忙看一下小霞吧!求求你!”阿修幾乎就要蹬著椅子跳到子龍身上。

子龍望了眼小霞,並沒有站起來。

“幫幫她好嗎?求求你了!”阿修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歇斯底里地叫著:“求求你!!”

但是子龍還沒有移動身子。

見子龍完全沒有幫忙小霞的意圖,阿修氣得大罵起來:“該死的!見死不救的神經病!”

此時,小霞的頭垂了下來。

“小霞!”阿修差點就要跳起來,轉頭對著子龍又大吼:“喂!請你幫忙看看她到底還有沒有呼吸!!”

“我求你!”阿修重復地大喊著:“請你去看看!求你!”

但是子龍仍然不爲所動。

叫著叫著,阿修急得哽咽了起來:“我求你去看看她……我求你……就看看她是不是還活著……你要我做什麽都可以……”

望著阿修那樣子,其他人都於心不忍了起來,但又愛莫能助。

在小霞旁邊的小強也不停地輕聲呼喚她,看看她還能不能反應:“小霞!小霞!小霞……小霞……醒醒啊小霞……”

可是小霞一點反應也沒有,胸口呼吸的跡象也微弱得幾乎沒有。

“小霞……”阿修叫得聲音都沙啞了:“你爲什麽不救她?爲什麽……”

子龍聳聳肩,開口:“我爲什麽要救她?”

“她對於我,沒有什麽價值。”子龍冷冷地說:“甚至還要浪費僅剩不多的醫療護理資源。”

阿修氣得全身發抖:“你這冷血的怪物!”

這時候,手術室的門突然被打開,文素喘著氣跑進了手術室。

“3點50分。”文素指了指手錶,蒼白的臉上挂著汗珠。

“郭醫生!”阿修像見到了希望一樣:“請你看看小霞!她是不是還活著?!”

文素擡頭,子龍卻突然問文素:“進度怎樣?”

文素如實地報告了她的進度。

子龍皺起了眉:“這太慢了。”

“郭醫生,求求你!”阿修不放棄地哀求著。

子龍不耐煩地轉頭望向阿修:“你說爲了她,什麽都願意做,是吧?”

阿修不安地點了點頭,吞了口口水。

“很好,”子龍又露出詭異的笑容:“我要你幫忙文素進行她的噬菌體辨別工作,你可以做到嗎?”

“但是……”

“現在遊戲規則改變了。”子龍站起身,望著文素:“你這樣的進度太慢了。由現在開始,每半個小時你回來報告進度的時候,仍然沒有發現的話,我就殺掉一個人。”

“阿修會幫忙你加快進度。”子龍走到小霞面前,擡起她的頭,伸手探了探呼吸:“她還活著。”

然後子龍又轉身:“但是如果你和阿修半小時沒有回來報備,或者半小時回來沒有發現,她就不會繼續活著了。”

“聼明白了嗎?”子龍走到阿修面前,居高臨下地望著他。

阿修狠狠地瞪著子龍,咬牙切齒地說:“你這冷血的變態。”

子龍笑笑,鬆開了阿修的手:“我當你答應了。”

“好,現在,時間開始計算。”子龍說:“半小時後再見。”

“等等!”文素叫道:“我想先替小霞換個綳帶。”她望著小霞染紅的綳帶,觸目驚心。

子龍只是好整以暇地坐在他的椅子上:“我不管你要做什麽,總之,半小時的時間,從現在開始計算。”

“反正如果你不夠時間找到任何發現回來的話,她也是會死。”子龍聳聳肩。

文素和阿修急忙上前去幫小霞重新包紮傷口。

“不要給我玩花樣。”子龍望著他們,冷冷地說:“你們知道我下手是不會心軟的。”

“冷血動物!”阿修背對著子龍,暗自罵了一句,然後他聽到子龍在身後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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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8-11-2011 10:2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37 手段

本帖最后由 Irumi 于 11-12-2011 03:31 PM 编辑

剩下15分鐘。

阿修連呼吸都急促了起來,雙手不停地移動,等待文素觀察顯微鏡底下的噬菌體和病菌活躍度的時候,就忍不住在桌子上輕輕敲打著手指,連腳也跟著不安地搖動起來。

快、快、快。

阿修的腦海裏只剩下這個字,不停地重復著,催促著他加快速度。他甚至能感覺到分秒流逝,每一秒過去他就越發緊張。

雖然小霞還活著,也換了綳帶,但是那個魔鬼莫子龍,半小時之後沒有成果的話,一定會把小霞殺死的。

“你聼過用手術刀割開肌肉的聲音嗎?”阿修又想起替小霞換綳帶的時候,感覺到子龍冰冷的眼神望著他的背後,一字一句地說道。

阿修試圖不理會子龍,專心地幫忙文素給小霞換綳帶。

但是子龍完全沒有被影響,仍然自顧自地說下去:“雖然手術刀很鋒利,但是這麽小一把手術刀,要割開人的筋肉,還是需要用點力氣。”

“咯嘰、咯嘰。”子龍發出緩慢的叫聲。“就是那樣的聲音,肌肉隨著一點一點地被割開。”

“像切開牛扒一樣。”阿修甚至能聽到子龍舔了一下嘴唇的聲音:“血淋淋的三分熟。你吃過嗎?”

阿修感覺到腦袋裏有什麽綳得緊緊的,就快要彈開來。他氣得青筋浮現,握緊拳頭,正要轉身給那傢伙一拳,小霞垂在他身旁的手,突然輕輕地握了他一下。

那樣地輕,阿修還以爲是什麽灰塵沾在了手上。但是他還是看到了,看到小霞的手輕輕地舉起,握了他的手臂一下,又垂了下去。

他腦袋裏的什麽,漸漸地鬆開了。阿修鬆開了拳頭,俯身在小霞的耳邊說:“我一定不會讓你死的。”

小霞沒有血色的雙唇似乎微微地動了一下;嘴角似乎有一釐米的勾動。

“不要擔心。”文素從顯微鏡前擡起頭,沒有望向阿修,又繼續下一個噬菌體試驗:“這個也無法產生反應。”

阿修趕忙寫下記錄:“什麽?”

“小霞不會第一個死的。”文素淡然地說著,嘴巴忙著卻仍專注眼前的工作。

“爲什麽?”阿修有點驚訝:“你已經有發現了嗎?”

“沒有。”文素仍然平淡地説道。

“那?”

“你我都知道15分鐘是不可能的。”文素轉頭望著阿修:“如果我們硬要玩子龍的遊戲,小霞作爲第一個犧牲品是必死無疑。”

阿修深吸了一口氣:“所以?”

“所以我們不能跟著子龍的遊戲規則走。”文素篤定地盯著阿修雙眼:“知道什麽叫緩兵之計嗎?”

“該怎麽……”

“兵不厭詐,又聼過嗎?”

“你想……”阿修一下會意了過來,緊鎖的雙眉也鬆開了。

“沒錯,他要什麽,我們給他什麽。”文素又繼續手上的工作:“只是沒見過鳳凰的人,別人把山雞當鳳凰送給他,都深信不疑呢。”

“我們只要謊稱我們已經有所發現,暫時搪塞就可以了。”文素繼續說。

“但是萬一他起疑心……”

“那我們只有背水一戰。”

阿修不再問下去,繼續不安地幫忙文素,度過接下來的十分鐘。

還剩下五分鐘的時候,文素拿起了一個最接近他們要找的噬菌體類型,走到實驗室門前,轉頭問阿修:“小霞,對你很重要吧?”

阿修只是用力地點點頭。

“那麽這場戯一定要演好。”文素推開了門。

非常時候,就要使用非常手段。在生命受到威脅的情況下,只要有利的事情就可以做。文素不期然想起子龍說過的物種利己主義,忽然覺得自己仿佛回歸到了原始的生態,只能思考到自身安危的問題,爲了生存,什麽卑鄙手段都能用上。

但也正因爲這股想要生存的欲望,讓她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勇氣;背水一戰。

生命總能找到出路;她不禁想起“侏羅紀”電影的經典名句。

不僅僅是瘦病菌在人體身上找到出路,人類爲了生存,也能夠作出應變,尋找出路。

或許這場對抗瘦病菌的戰役,瘦病菌已經穩操勝券,但是他們現在還有這場對抗莫子龍的戰役,而他們還有翻身的機會。

只要還有一線生機,就還有一絲希望。

文素開始跑了起來。

阿修跟在文素的身後,聼著自己和文素的腳步聲,匆忙地跑到手術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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