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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禁书》完,第二部《巫域》完,第三部《万劫》14/12:更新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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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11-2009 04:1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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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至此,徐海城不免看多几眼,可是老土冒已经低下头,他看地铁快开了,便不再逗留,一个箭步走进车厢。地铁门合拢,启动,将潘小璐四人抛在身后。
寻个位置坐下,对面的移动电视上正有一排字定格:距离曼西文化节还有九天。
十秒后,这排字一闪而没,取而代之的是缤纷的画面,诡谲的傩面具,千年古墓的七星拱月平面图,古墓门口的迎宾偶人,第七墓室的星空图……在如泣如诉的背景音乐声里,一幅幅阴霾诡吊的画面闪过,叫人不由自主地呼吸一窒。
不由自主地想起方离,徐海城微微出神,差点坐过了站。下车,走出地铁站。还不到五点,天色已半黑,风摇动着街道两边的法国梧桐,落叶纷纷,一派萧瑟。穿过一条寂冷的街道,走进一个大院,院门口挂着一块“南浦市心理康复中心”的牌子。
院里有人正匆匆出来,看到徐海城惊咦一声,问:“徐队长?”
徐海城顿住脚看他,中等个子,穿着黑色短大衣,戴着眼镜,十分斯文的样子。“你是?”
“我是瀞云市人民医院精神分部的朴真华医生。”见徐海城依然一脸迷惑,朴医生赶紧补充了一句:“卢明华的主治医生,我们去年见过面的。”
“哦,是你,你好。”徐海城伸出手。卢明华三字终于让他记想,去年因为钟东桥的案子,他与小张到瀞云市人民医院精神病分部看望卢明华,与这位朴真华医生深入交谈过。
朴医生伸手与他相握,迟疑一下,说:“你知不知道,卢明华她康复了,完全康复了。”
徐海城惊讶地睁大眼睛,脑海里立刻闪过一双没有指甲指头秃圆的手,还有整墙的小洞,病成这样子还能康复?片刻,才察觉出朴医生非同寻常的口气,卢明华康复了,作为她的主治医生却无半点喜悦,特别是最后一句话,完全康复了,传递出很复杂的情绪,除了难以置信,隐隐还有害怕。
微微思量,徐海城说:“她康复了,是好事呀。”虽然卢明华心术不正,曾陷害钟东桥令他受牢狱之灾,但她正值青春韶华就精神失常,且一疯七、八年,足以抵销所犯下的罪愆。
朴医生嗫嚅:“按理说……是好事,只是,只是……事情有点古怪。”
“怎么古怪了?”徐海城被勾起了好奇心,又看外面风大,不是谈话的地方,“走吧,我们进去说。”朴医生点点头,随他一起走进南浦市康复中心的办公楼。
办公楼已有十几年楼龄,墙角壁梢处处都有岁月痕迹,地砖被磨得又滑又亮,走道里光线幽浮,给人一种错觉,仿佛墙角都藏着冷嗖嗖的风,随时会冒出来。走道里放着一些长椅,是供病人的家属等候时用的。两人寻着一个无风的角落坐着,朴医生清清嗓子,将卢明华康复始末娓娓道来。
前天晚上九点钟之前,卢明华还像过去的七年那样浑浑噩噩,不是用手指在墙壁上抠洞,就是对着满墙的洞喃喃低语。一句话概括,昨晚九点之前,她都是个“表现正常”的精神病人。如往常一样,九点正,护士拿安神助眠的药物给她,她服完后就睡下了。
一宿无事,直到今天早上六点。早班护士与晚班护士交接完,正准备做例行的早巡查,忽然听到卢明华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尖叫。大家跑过去一看,只见她坐在床上,盯着自己十个萝卜般的手指尖叫不已,神色惊惧。
看到护士们,卢明华从床上一跃而起,大喊大叫:“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你们把我怎么了……”
护士们当场惊呆了。
卢明华是精神病院里的“名”病人,因为她呆的时间久,也因为她古怪的病态爱好。护士们对她的情况十分清楚,也知道刚入院时她曾讲过完整清晰的话,最近的七八年,她只会对着墙壁上的洞呢哝。但现在,她讲话又清晰又快速,她的眼神清澈明亮,再不复以前的浑噩。
看到护士们的打扮,卢明华很快地明白过来:“我是在医院里,对不对?我的手指……”她看着秃圆的指头,又看着满墙壁的洞,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是我挖的?”然后她又开始大叫。
护士们终于回过神来,有几个安抚卢明华,另有几个跑去找朴医生。
朴医生起初根本不敢相信,从卢明华入院就是由他来主治的,物理疗法、化学疗法他都试过,结果非但无效,卢明华的病情还日益严重。医院与家人早对她放弃了康复治疗,只是尽量控制着她的病情不再恶化。一个重症精神病人,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康复了?他是不相信奇迹的,但对卢明华进行一系列精密的检查,不得不承认,卢明华确实康复了,完完全全地康复了。
院方本来打算着让卢明华留院观察几天,看一下病情会不会反复,更重要是想发现为什么她会在一夜之间康复。
不过,正常人谁愿意呆在精神病院里。尤其卢明华看到那满墙的洞洞与自己的萝卜指,连杀人的心都有,哪里还呆的住?在她的强烈要求下,或者更确切地说大吵大闹下,院方通知她的家人办理了出院手续。
整件事情发展之迅速如闪电,前晚九点,卢明华还是重症病人,昨天凌晨六点,她一觉醒来变成正常人,昨晚中午十一点,她办理了出院手续,告别那个满是洞洞的病房。
一直以来,卢明华是瀞云市人民医院精神分部的名人,被大家反来复去议论的一个古怪病人,她的满是洞洞的病房被称为“分院一奇”。她奇迹般的康复自然震动全院,并成为今天午餐时的话题。有个小护士大发感叹:“分院一奇从此消失了。”
大家纷纷附合。
可是大家的感叹只维持了几个钟头。昨天傍晚,瀞云市人民医院精神分部迎来一位新的病人,这个人大家都认识,因为她就在精神分部工作。她叫戴雪娟,就是昨天晚上值班的夜晚护士之一,而且卢明华正是她负责照看的。这名护士下夜班后,回家倒头大睡,睡醒起来就不认得家人,并且用手指在墙壁上抠洞,家人如何也阻止不了。
她平时早将卢明华的病症作为趣闻说给家人听,所以大家一看她如此,都是心惊胆跳,连忙将她送到医院。朴医生对她进行系列检查,越检查越心惊,所有的症状都与卢明华一模一样,换作更为确切地说法,所有的症状都与昨晚九点之前的卢明华一模一样,就好像卢明华将病“嫁接”到她身上一样。
精神分部再次震惊。
在起初的震惊过去后,所有的人心里都升起一股寒意。
说到这里时,朴医生的腔调都变了。
徐海城也是一个寒噤,只觉得气温陡然下降了两三度。尽管他早有心理准备,卢明华的康复不简单,但不曾料到如此诡吊。
院方意识到事情的诡异,赶紧给卢明华打电话,以身体检查为借口请她务必回医院一趟。她嘿嘿冷笑两声就挂断了电话,再打,就不肯接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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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11-2009 04:1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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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医院里流言四起,有人说小戴被卢明华噬魂了;也有人说先前卢明华精神失常,是因为鬼怪附身,而现在这个鬼怪附身到小戴身上了……一时间,医院里人人自危,深怕一小心,自己就变成下一个小戴护士。
朴医生是不太相信神鬼之说,但眼前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匪夷所思,于是他带着卢明华与戴雪娟的病例报告,特意赶到南浦市心理康复中心拜访几位专家,听说有位霍克博士,刚从国外半年,非常了得。
“专家们怎么说?”
朴医生愁眉苦脸地摇摇头,说:“专家们说,这从医学常理已经无法解释了。还有那位霍克博士说的更直接,说这种事情只能用巫术或是鬼神来解释了。他让我带卢明华来这里,她那肯来呀……”
徐海城同情地看着他,这种事情,他也是无能为力。
“刚刚院里的护士打电话跟我说,今天下午小戴的家属去卢明华家里了……”朴医生继续往下说。
卢明华忽然康复,小戴护士忽然得病,虽然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这两件事关联。但单看时间与病症,卢明华总是脱不了干系。小戴护士的父母眼看着自家年轻活泼的女儿变成病房里对着破洞喃喃自语的疯子,真是杀人的心都有了。领着一群亲属来精神分院连闹几次,只闹得里鸡飞狗跳,院长都躲起来。
因为朴真华是卢明华的主治医生,所以变成矛头之一,总被揪住,开始还只是要求他治好小戴护士,朴真华三番五次表明自己没有这个能力,就被骂得狗血喷头,景况之惨烈不亚于文革时的批斗。
家属见在精神分院闹不出什么名堂,于是逼着院长交出卢明华的住址,十来个人浩浩荡荡地杀向卢明华家里。
卢家是自建的二层小楼房,已经有些年代,墙壁上爬满半枯的爬山虎。小戴家属浩浩荡荡而来,早惊动了屋内的人,门窗紧闭,窗帘密垂。
小戴家属将门铃按坏,也没有人来开门,心里本来就是一团火,此刻犹如火上烧油越烧越烈。先是叫骂,言词之恶毒无以复加,渐渐地升级为砸门砸窗。哐啷哐啷数声,窗玻璃碎裂,只是窗子装着防盗网,也无法闯进去。
当大家骂得口干唇燥,将外面能砸的东西全砸了后,天色将暝,大家无可奈何地离开。没走出几步,都觉得后背发凉,不由地齐齐回头,只见卢家的二楼窗帘已经拉开,卢明华站在窗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疲惫不堪的小戴家属们。暝色里依稀可见,他的脸上挂着一丝恶毒的冷笑,风中也隐约飘来冷笑声,像风卷过冰面发出的声响。
小戴家属就在这样的注视里,慢慢地离开卢家,走到巷口,一辆卡车发狂地撞了过来。大家纷纷闪躲,倒是无人重伤,但是撞着胳膊扭着腿的不少。逮着司机责骂,那司机也吓得魂不附体,说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刹车忽然失灵。
如果是平时,这样的事情多半是大家自认倒霉,然后再庆幸没有被撞个正着,但是今天大家一想到卢明华的诡异,觉得这一撞隐隐有着警告的味道。小戴的亲戚再无向卢明华问罪之心,纷纷向小戴父母告别,如鸟兽散,片刻走的人影不见。
徐海城越听越稀奇,在他所碰到的人当中,卢明华的人生无疑是最诡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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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劫”是梵文劫簸(kalpa)的音译,它在印度并不是佛教创造的名词,乃是古印度用来计算时间单位的通称,可以算作长时间,也可以算作短时间,长可长到无尽长,短也可以短到一刹那。在佛教中,宇宙存在的时间、地球存在的时间、生命存在的时间,都是以劫为时间单位的,世界的形成与毁灭也同样以劫为划分。
劫主要分为三种:小劫、中劫、大劫。二十个小劫为一个中劫,四个中劫分别是∶成劫(世界形成期)、住劫(世界壮盛期)、坏劫(世界老死期)、空劫(世界坏灭期),四个中劫为一个大劫。据说地球目前处于住劫的第九小劫的减劫时期。
本文目录中的成劫、住劫、坏劫、空劫,与佛教佛理无关,仅是取其字面意义,意为:形成,壮盛,老死,坏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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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11-2009 04:1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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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万劫 第二章 成劫之二
警校毕业那晚,无月无星,我与教官喝多了酒,在操场上散步,我问他这个世界最有力量的是什么?他说黑暗,它可以吞噬一切……
(摘自《刑警日记》)
朴医生说完,叹口气走了。他早知道此事常理不能解释,徐海城也帮不上忙,说给他听不过是为了排遣心中郁垒。徐海城稀奇了半刻,暂时将它放下,去拜访朴医生刚才提到的非常了得的霍克博士。
霍克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泄出一丝灯光,徐海城轻敲一下,听到进来两字后,推门而入。房间不大,灯光也不太明亮,但春水般溶溶曳曳地漫了一室,说不出来的温暖。
霍克正坐在办公桌前看书,抬头着徐海城微微一笑,说:“你来晚了。”说话的口气跟往常一样温和淡定,他与徐海城年岁相仿,举止十分文雅。据说他在美国修得心理学博士,并在美国当过临床心理学医生,是个货真价实的青年才俊。
一个半月前,徐海城终于被允许离开住了五个多月的医院,但按照上级的要求接受心理康复治疗,霍克就这样子成为他的心理医生。
徐海城在他对面凳子上坐下,顺手将桌子倒着的一个牌子立正,那牌子刻着两个汉字:霍克和一个英文名字:Hawk。“刚才在你们大院门口,碰到一个熟人聊了一会儿。”
“聊些什么?”霍克边说边合拢书本,抽出一个本子翻开,每次碰面,他都是拿出这么一个本子,随意地与徐海城说话,随意地写着。
“心理学博士也相信鬼神巫术?”徐海城想起刚才朴医生的话,忍不住问出口。
霍克诧异地看他一眼,说:“我主修心理学,也修过宗教学,巫术是人类最早的宗教。而巫术中最早产生的是灵魂观念,这是世界性的普通存在,无论中西古今,任何一种文化都有灵魂观念。鬼神作为灵魂的衍生物,本来没有迷信的意思,更多是一种概括,对于神秘力量与事物的概括。”
他说话的神气,不由自主地让徐海城想起了方离,怔了怔,说:“你说话的口气和我一个朋友很像。”
“是方离吧?”霍克微笑。
徐海城怔了怔,说:“有时候你会给我错觉,好像你认得她。”
“你们的陈局长数次提到她。”
徐海城苦笑,“看来他告诉你不少事情。”
“因为你不肯说,所以就由他来告诉我了。前两天他还打过电话,询问你的康复情况,看得出来,他对你很关心。”霍克起身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
徐海城轻轻地叹口气,陈琛的厚爱,他如何不知?他伸手握紧桌子上的水杯,手轻轻地抖动着,杯子里的水随之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这只右手曾经为他赢得神枪手的美名,现在只要一用力,就会间歇性地抖动。他再叹口气,放松肘部肌肉,举着杯子到嘴边喝了一口。
霍克不动声色地看着徐海城,说:“我告诉陈局长,你的手一直没有痊愈,虽然有枪伤及神经的原因,但更多是你心理上不愿意它复元。”顿了顿,“你不愿意再回到警队。”
徐海城抬头诧异地看着他,失笑,“怎么可能?当警察可是我从小的梦想,何况这双手除了逮捕嫌犯,还真的什么都不会做。”他边说边凝视着自己的双手,掌心厚厚的一层厚茧,全是练枪磨出的。
他脸色平静,口气也平常,但是眼神中的一丝迷茫还是被霍克捕捉到了。“既然是从小的梦想,那你现在迷惘什么?是对这个梦想的怀疑,还是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怀疑?”
徐海城恍若未闻,只是看着自己的掌心出神。灯光为他抹上一层薄薄釉色,依稀中给人一种错觉,他会一直在沉默下去。
“徐队长,你是个有担当的人,遇事只会放在心里,自己默默承担。时间一长,大家都把你当成可遮风雨的大树,而忘记你也有人类的七情六欲,也有孤独寂寞。”
这话说的徐海城心中一动,他性情坚定,多愁善感是不沾边,但是有时候也会胸有块垒。可是这些块垒是靠烟酒打发掉的,细想一下,身边确实没有什么可以聆听心声的人。方离是他唯一有心亲近的,只是两人因为一场误会心生隔膜,而后竟是越走越远。想到她,徐海城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不如我们谈谈方离吧。”
霍克忽然冒出的这句话让徐海城十分惊愕,片刻,他摇摇头,这个世界上,他最不想谈的人就是她。
“那我们谈谈南浦大学考察团。”
“看来我们局长既然全告诉你了,你也应该清楚,我需要的不是心理医生,而是时间。”徐海城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有痛苦,有愧疚,有无可奈何,“我需要时间来遗忘一切。”
霍克一改温和,变得咄咄逼人,“你准备用多久时间来遗忘?还有你确信你能遗忘掉一切吗?遗忘你搭档的死,遗忘你心仪女子的失踪,遗忘你曾差点死掉的事实,遗忘那十四个消失在深山里的人?遗忘那四个将在精神病院度过一生的人?”
这几句话像刀般刺透徐海城的心脏,他杵在原地,喉结滚动。
南浦市考察团七人,随后援救他们的地方野战士兵十一人,另外还有南浦市公安局的徐海城与张晓枫,还有瀞云山区的四外向导,总共二十四人进入大山……后来,瀞云市驻地部队从军用通讯频道收到求救信号,派出两架直升机搜索一整天找回六个幸存的人,这六个人都身受重伤,经过抢救虽然全部活了下来,但是其中三个精神失常,另有一人拔掉氧气罩自杀,还有一人变成植物人。
所以实际的幸存者只有一个,就是徐海城。
徐海城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坐着约一分钟,而后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着,烟雾从嘴角溢出,腾腾地隔在他与霍克之间。他的眼睛眯起,穿过烟雾,落在极远的地方,那是半年前的瀞云山区。霍克所说的正是半年来噩梦的根源,作为唯一幸存者的他,确实是无法将一切忘记,相反,每天都在梦里重温。
“你一定很好奇,究竟发生什么事情,居然让野战士兵精神失常?”
霍克不置是否,虽然他的工作职责是消除徐海城内心的阴霾,但也确实好奇事情的真相。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脑袋中了一枪……”徐海城指着额角的疤,“眼前全是血,我躺在地上,非常奇怪,一点都感觉不到恐惧,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声音渐小,他又抽烟,烟头在他指间明暗,映在瞳仁深处也是两点火光明暗。“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但发生的事情既然能让野战士兵精神失常,而我并不比他们强,所以这一枪其实是救了我。”
办公间的气氛十分压抑,徐海城虽然一副波澜不兴的口气,但说的比竟是濒死经历。霍克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言词来缓解,只是默默地听着。
“我听说马俊南教授在你们这里医治?”
霍克点点头,马俊南是一个月前刚转院过来的。
“带我去看看他。”
“好。”霍克起身,领着徐海城穿过办公楼的后门,走进后院。后院树木更为繁茂,风吹沙沙作响,一幢小楼在树木中半隐半现,很有几分阴森森的气氛。楼门口亮着一盏灯,铁栅门的投影在地上拉的很长。
霍克推开铁门,跟门口值班室的护士打了一声招呼。恰在此时,一声凄厉的尖叫响起,徐海城浑身一震,四处张望,霍克与护士却置若罔闻。
精神病房的走道狭小而长,让人心生压抑。徐海城跟在霍克的身后,一路听到各种各样的声响,有嚎叫,有撞门声,还有人在唱小曲,咿咿哑哑地从每个角落里绕过来。纵然他胆色不弱,也有种置身于零下几十度的冰柜里的感觉。
霍克却始终神色不变,一直走到尽头,凑到一间房门上方窥孔处看了一眼,然后招呼徐海城过来。
徐海城凑近,只见一片明晃晃的强光,不由自主地眯起眼。雪白的墙,雪白的床,还有房顶洒落的白色灯光,房里的一切都亮的毫无回旋余地。有个削瘦的人坐在床正中,僵直的目光盯着白色的灯,竟然一眨也不一眨。
这是马俊南?
徐海城不敢置信地看着霍克。他是见过马俊南的,可是眼前这个人早就脱了形,深陷的眼眶,眼珠外凸,整个人干瘦得似乎只有一层皮附在骨头上。
“他十分害怕黑暗,也害怕睡觉。所以一直开着灯,不休不眠。虽然注射药物可以强制他入眠,但他醒过来后,会躁狂,会自我伤害。”霍克边说,边伸手按下墙上的几个开关,房顶的一排灯里顿时熄灭几盏。一动不动的马俊南立刻露出恐慌的神色,瑟缩着身子环顾着四周,就像一个惊恐的小耗子。
霍克又飞快地按下开头,恢复到刚才的亮度。马俊南的恐慌神色也随之消失,依然一动不动地坐着,依然一眨不眨地看着灯泡。“要不要进去聊一聊?他可能还记得你。”
徐海城犹豫片刻,点点头,跟着霍克推门走进病房。门开的声响并没有让马俊南有所动,他依然一眨不眨地看着灯泡。
“马教授,有人来看你了。”霍克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终于有所察觉,转动着眼珠直直地看着徐海城。片刻,眼睛里蓦然升起惊恐,身子直往后躲,嘴里嚷嚷着:“枪,他有枪,他开枪杀人了,幽灵……好多幽灵……”叫嚷声渐渐变得凄厉,在黑夜里传的很远。叫嚷声惊吓了其他病房的人,于是,他们也纷纷开始尖叫,如同百鬼夜啼,本来只是阴森的精神病房隐隐有种地狱气息。
马俊南来到康复中心一直很安静,唯一一次发病是因为忽然停电。所以霍克完全没有估到会发生这种事情,赶紧推着走神的徐海城离开病房,走出老远还听到马俊南撕心裂肺的叫嚷:“杀人了,杀人了,幽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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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11-2009 04:1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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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海城被霍克拉着一直走到楼外,当铁门哐啷一声合上,他才陡然回过神来,转身看着铁栅门,看着门后长长的走道,走道的尽头就是马俊南的病房,他还在尖叫。只是隔着远了,听起来不太真切,倒好像是徐海城自己心底的一个声音在叫嚣不停:杀人了,杀人了。
霍克一直在留意徐海城的脸色,看到他长时间地凝视着走廊,眉宇间挂着深深哀伤,瞳仁深处映着淒白的路灯像是结成一片霜花。“我们局长一定没有告诉过你,在聚龙洞因为我没有阻止枪战的发生,聚龙洞里死掉的十个人,其中四人的致命伤是是我手枪射出的子弹,而我一点都不记得自己是否开过枪,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霍克十分诧异,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徐海城看着自己的手,说:“我害怕,不知道是否无意识中双手已沾满鲜血……”他嘿嘿冷笑着,忽的抬起眼皮盯着霍克,“我不是不想回到警队,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够理直气壮地当警察。刚才你也听到了……”他垂下眼,满脸黯然。
“马教授病的不轻,刚才的话不见得是事实。”霍克忍不住安克??br> 徐海城嘴角浮起一丝感激的微笑,拍拍霍克的肩膀往院门口走去,霍克没有再说什么,目送着他高高的身影渐行渐远。
回到家中,想到马俊南形销骨立的模样,以及尖厉的尖叫,又是辗转半夜才睡着。噩梦再度潜入,这半年来徐海城从不曾睡过安稳的觉。
和往常一样,梦境很飘浮,更迭很快。片刻之前才与方离说话,下一刻就处身于聚龙洞,洞里水滴一声声地滴在心头;小张举起枪对着他,转眼小张的脸变成了一只大蝙蝠,朝他扑过来露出尖利的牙齿;不知道为何又走进一个雪白的病房,卢明华正在挖洞,嘴巴贴近洞口喃喃低语,他靠近想要听个仔细……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卢明华这样的地问,可是声音听起来嘶哑低沉,不像个女声。他诧异抬头,看到马俊南枯槁的脸,嘴巴张合,吐出一口浊气。浊气弥漫成黑雾,雾里隐隐绰绰走来一个血红的身影,那人长着一对玻璃般的冰冷眼睛……
噩梦就此结束,徐海城睁开眼睛,全身汗水淋漓,好像从水中捞起一般。他回忆着梦境,想起玻璃般眼睛不是第一次入梦,只是没有具体的人与它对应。
今天是休假的最后一天,他起床,洗漱一番,穿上警服,回到市局。
细想有将近半年没回局里,心情竟然有些微紧张。走进公安局大楼,一种熟悉的肃穆扑面而来,冷冰冰的大理石地砖,一板一眼的宣传窗,门口立着的正衣冠的大镜,入了徐海城的眼里,都觉得说不出的亲切。沿途碰到好几个同事,都亲切地朝他打招呼,似乎他从来不曾离开过这里一样。
怀着复杂的心情,徐海城敲开局长办公室。
陈琛从电脑屏幕后探出头,看到他,眼睛里闪过一丝喜色,指着前面的椅子,说:“大徐,过来坐。”他五十出头,良好的作息习惯让他看起来精神奕奕,身材还保持着年轻时的板实。只是长相极为严肃,连眼角的皱纹都是一板一眼的,给人一种心情不佳的错觉。
徐海城朝他敬个礼,端端正正地在他面前坐下。
陈琛打量着他,微微皱起眉:“气色不好。”
徐海城苦笑,心想没有一个人能够夜夜噩梦还精神饱满吧。
“霍医生说你什么事情都不说,他拿你很没办法。”陈琛扔一只烟给徐海城,又给自己点燃一根烟,身子放松靠着椅背,吐出一串烟圈。“大徐,你这个人什么事都放心里,这点很不好。”
徐海城默然不语。
“人生在世,怎么可能事事做对?问心无愧就好。”
徐海城黯然:“局长,我就是无法做到问心无愧,如果当时我能控制好,就不会发生混战,还有那四个人的死……”
陈琛摆摆手,阻止他继续往下说。“特别调查组都出报告,说当时情况复杂,发生混战责任不在任何一人,瀞云市驻地部队也同意这事情就这么了结。至于那四个人……你不也身中三枪,差点死掉了吗?运回南浦人民医院时,都不成人形了。”心中一动,眯起眼睛盯着徐海城,“你该不会是有另外打算吧?”
徐海城心里砰的一声,嘴巴上却说着:“什么另外打算?”
“大徐你可骗不了我,你是不是还想去瀞云深山里转转?”看徐海城神色再无怀疑,拿着香烟指着他,“我就知道你这个臭脾气,不会罢休的。”
徐海城狠狠地抽着烟,黯然地说:“小张和……她都在那里……”说不下去,只是抽烟。
提到小张,陈局长也是黯然,闷闷地抽着烟:“我倒是挺想念张晓枫这个小子的。”
屋里的气压降得极低,压得两人呼吸喘喘。
良久,陈局长说:“这大冬天的,进山也不方便,明年初我一定放你假,你再去,不过你也不要弄成死人样回来。”顿了顿,又说,“现在就归队吧,整天在家里闲着反而想的多。”依然是不容置疑的口气,但背后潜藏着的关心与爱护,是徐海城清楚的。他看着陈局长双鬓的霜花,重重点了点头。
陈局长难得浮起一丝微笑,说:“好,那个叫潘小璐的姑娘就给你做助手吧。”
徐海城微微一愣,心想,什么时候局长管起刑事侦查大队的人事搭配问题了?
“这个小姑娘在分局干的很出色,你多带带,培养个好苗子出来。”看徐海城还满脸疑惑地杵在原地,陈局长摆摆手说,“快去,刑侦大队的同志们可是天天盼你回来的。”
徐海城点点头,离开局长办公室,下楼到刑事侦查大队的大办公间,一进门,就听有人高兴叫嚷起来:“徐队,你回来了。”跟着大家放下手头工作,一窝蜂般地围了过来,有的拍着他肩膀,有的与他拥抱。
徐海城心里说不出的感动。生病期间,他萌生过离开警队的念头,但是此刻他立刻意识到这种念头是多么的愚蠢。
一团闹哄里,潘小璐只是站在圈外看着徐海城笑。她是这场重逢里的局外人。她调到市局时,正好徐海城追寻着南浦大学考察团进入瀞云深山,所以缘悭一面,后来徐海城一直躺在医院,她随同事去探望,与他也仅是打个招呼。不过身处刑事侦查大队,总是会时时听到徐海城的大名,比如说碰到某案,就有人会说如果徐队在会怎么样?又比如同事聚餐聚会时,总会听到徐海城的英雄事迹。对于这位刑事侦查大队的灵魂人物,她是闻名以久,今日大家的热情,又让她实实在在感受到大家对他的热爱。
被大伙儿热情的包围住的徐海城,无意中迎上潘小璐的笑眸,微微一愣,随即也笑了笑。毕竟工作繁重,大家闹了一会儿,就各自散去,重新埋头工作。徐海城也回自己的办公室,许久没回了,上次回来也只匆匆过场,没来及收拾一下,办公室还保持着半年前的模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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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11-2009 04:1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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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海城扫视着一切,既熟悉又陌生。角落里布满灰尘,办公桌上摊着一本书,衣架上还挂着他的一件衣服……半年前他听闻考察团出事,与小张急冲冲地赶赴瀞云山区。而后,他受重伤被运回南浦市人民医院,足足躺了五个月,动大小手术二十次;出院后又要时常去医院进行心理康复治疗,即使如此,右手也不再灵活。很多次想自己再也不会回到这间办公室,可是真的一脚踏入,又觉得自己从来不曾离开过。
走到办公桌边坐下,随手翻看着桌面上摊着的书《远古祭祀文化》。这是一本讲各种祭祀的书,前阵子有件案子涉及少数民族的祭祀,他从方离那里借来这本书来研究。书的扉页有一句话:人的一生不过是一次一次祭祀的历程罢了。
他当时还问方离这句话的意思,她说:“中秋祭月神,元霄祭太一神,小年祭灶,中国的传统节日都是祭祀日,人的一生是由大大小小的祭祀组成的,这句话也就是生活即祭祀意思。”
扉页右下角有一排小字:方离购于2004后7月6日,她的字如同她的人一样秀气。他轻轻摩娑着“方离”两字,心里某处变得异常的脆弱。
笃笃笃,轻轻的敲门声传来,打断了徐海城的思索,他收摄心神,看着潘小璐进来,刷地敬个礼,说:“徐队,潘小璐来报道。”
徐海城诧异地看着她,不解其意。
潘小璐也愣了愣,说:“局长说让我做你助手。”
“哦。”徐海城恍然大悟,事情来得突然,他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想着等一下要调潘小璐的档案出来看看,还得跟陈局长谈谈,究竟他要将潘小璐往哪个方向培养。忽然想起昨天地铁站的事情,于是问:“那个木盒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潘小璐愣了愣,“什么木盒?”
“就是许三偷的那个木盒。”
“许三?”潘小璐满腹疑惑地问,“是谁?”
徐海城惊愕,抬起着细看着她,她那副疑惑神色不似有假。潘小璐被他看的好意思,说:“徐队,要不我去问一下,是谁抓的许三?”
徐海城摇摇头,“你不记得昨天下午地铁站发生的事情?”
潘小璐十分诧异,“地铁站发生过什么事情?跟我有关吗?”
徐海城思忖片刻,再问:“那好吧,你昨天下午四点半左右在做什么?”
“昨天我请假送爸妈去火车站,就是四点多。”
“然后呢?”
“然后我坐地铁回家,到家里六点半。”本来一脸诧异的潘小璐忽然变得面无表情,非常利落地说出这句话,但是口气却是一板一眼,没有高低起伏,根本不像她平时说话的口气,倒好像是背书。
徐海城隐隐查觉什么,说:“你再说一遍,后来怎么了?”他特意用后来,而不是然后。
“然后我坐地铁回家,到家里六点半。”潘小璐依然面无表情,答的非常利落,一板一眼,与刚才说这句话的语速、声音起伏一模一样,连用词也一样,即使徐海城有意用“后来”引导。
徐海城心一沉,,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想了想,问:“当时家里还有其他人在吗?”
“没有呀,我爸妈去外地了。”这句话又恢复了潘小璐先前的语调,连表情也恢复为微微诧异。
“那就是说你到底几点到家,是没有人可以证明的?”
潘小璐愣了愣,有点不悦地说:“徐队你这是什么意思呀?将我当嫌犯呀。”
“小璐,我告诉你昨晚地铁站里发生了什么事……”徐海城三言两语将地铁站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潘小璐越听越惊奇,高高地挑起眉,说:“这些事情都真的发生过?我昨晚遇见过你?”口气里依然有点怀疑,这也难怪,徐海城说的事情她毫无印象。
徐海城无奈地叹口气,说:“是的。”
潘小璐微微思索片刻,有点害怕起来:“那我怎么会全部不记得?”
这个问题也困扰着徐海城,他回想昨天的事情,历历在目,许三打开木盒,震惊的无以复回;潘小璐赶来捉贼,英姿飒爽;而失主土老冒父女……他微微皱眉,这两人居然黯淡得像地铁站的灯光,记得老土冒还有双特别的眼睛,但他女儿小土冒呢?隐隐约约好像围着一条大围巾,扎两根辫子。
自己离开后,潘小璐究竟发生什么事情失去记忆呢?
不知道许三会不会记得?
想到这里,徐海城有了主意,对潘小璐说:“晚点,我们去找许三问问。”许三是个惯偷,按理是不会轻易让人知道自己的住处,但是徐海城与他打交道的日子久了,且有点渊源,所以知道他的落脚点。
说是晚点,其实晚的不只一点点。徐海城毕竟有半年没有上班,积着不少事情,拣紧要的处理完,也到下午了。两人换上便装,将车子开往绒花巷。
绒花巷原来的残损旧墙早拆除了,新建的墙壁雪白,在暗灰的天宇衬托之下白的特别惨淡。墙角红笔写着的开发商某某、建筑商某某,十分规整,却依然给人一种血渍的感觉。
车子从巷子里穿过时,徐海城有一刹间的恍惚,想起那夜与方离一起夜探钟东桥家里。那天很冷,巷子里积着残雪,不知道为什么回想起来残雪特别的晶莹。
穿过整个绒花巷,眼前铺开的世界,杂、乱、脏三样占全,好像是一下子从都市穿到了农村,又好像是从二十一世纪穿到二十世纪初期。这里本来是个小山坡,早些时候叫乱坟坡,顾名思义也知道很久以前是属于杀人抛尸的地方,最是偏僻。
南浦市扩建整顿,市中心驱逐出的盲流聚到这里,搭起房子安家。市里几次派人整治这个乱坟坡,驱逐无业游民,拆掉临时建筑物,种上树木。可是一没有人看顾着,这小山坡又搭满了临时建筑物,到处堆着白色垃圾,塑料袋随风飞舞。
许三的家就安在这里。
但是,徐海城记不清楚是哪间了,所有的房屋都看起来那么相似,窄小简陋,风过时,用报纸或是塑料挡着的窗户簌簌颤动。他与潘小璐寻觅的模样入了周边人家眼里就变成了具心叵测的探头探脑,那些人躲在门窗后用小心警惕的眼神盯着两人。
徐海城正寻思着是否大叫一声许三,听到吱呀开门声,顺着声音来源一看,许三正藏在半开的门后面,鬼鬼崇崇地冲自己招手。
徐海城被他的神情举动弄得一怔,环顾四周,天色阴暗,乌云沉沉地压至眉睫,树枝上勾着的白色塑料袋迎风如白幡,错落的破屋墙缝闪动偷窥的眼珠。这地方确人叫人不由自由地鬼崇起来。
许三的家里严格来说就是个小型的垃圾集散地,沙发是旧式弹簧沙发,中间部位完全塌陷,床上堆着一床辨不清楚原来颜色的被子,墙角立着一个破破烂烂的简易衣柜。风从门缝墙缝挤进来,吱吱吱地叫着。
“干吗这么鬼鬼崇崇?”徐海城看着关上门后,又躲在门后看半天的许三。
“徐队长,要不是我昨天跑的快,八成让人给端了老窝。”许三心有余悸地说,转眸看到紧跟着徐海城的潘小璐,嘻皮笑脸地打着招呼:“漂亮的警察姐姐,又见面了,许三知道错了,你就不要抓我了。”
潘小璐一脸惊愕,不敢吭声,只是看着徐海城。
“你还记得她?”徐海城暗暗吁口气,一路上他还担心许三的记忆也不翼而飞了。
许三诧异地看着徐海城说:“当然记得,昨天就见过这位漂亮警察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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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6-11-2009 04:1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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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我走后,你们发生什么事情?”
许三惊愕地指着潘小璐,“问她不就知道了?”
徐海城不愿意说潘小璐失去记忆,瞪他一眼说:“问你,你就老实回答。”
“知道了,徐大队长。”许三收起嘻皮笑脸,神色变得有点肃然,“昨天你走后,我跟着这位漂亮女警察一起往地铁站外面走……”
许三走在最前面,潘小璐扣着他的手腕,乍一看还以为两人是亲密的情侣。老土冒捧着他的宝贝木盒与小土冒跟在后面。一出地铁站,老土冒就同潘小璐说,不用麻烦警察同志们,木盒里装的东西是自家小玩意儿,不值钱,不需要录什么口供,就此了结吧。
偏偏潘小璐疾恶如仇,性格又单纯,极力劝说老土冒,说警察就是为人民服务的,不算什么麻烦。
但老土冒任潘小璐好说歹说就是摇头,说不去派出所,不用麻烦警察同志。
许三从刚才见到一双活的眼睛震惊中回过神来,越想越疑惑,也很想打开这个木盒一看究竟,于是对潘小璐说,八成这个木盒里装着古怪的东西,人家才不肯去派出所。
话音刚落,老土冒向他投去凌厉的一瞥。他本来打扮土气,举止谨小慎微,看起来就是个老实八交的农民大叔,可是这一眼却散发出森森煞气,像一把刚打磨过的刀。
许三吓得一个寒嘌,不明白一个人的眼神怎么可以瞬间变化这么大。
潘小璐也被这一眼吓着,隐隐信了许三的话,觉得事情不简单,更坚定要带老土冒父女回去录口供的心。
老土冒垂眉敛目思索片刻,忽然抬头对潘小璐一笑,说警察同志,有个事要说给你听。他刚才瞪眼之凶恶,就像眼里能射出箭,可是一笑起来,就像春风吹过湖面,叫人暖到心头。潘小璐竟不由自主地侧耳去听他说话。
许三做惯了小偷,警惕心要比潘小璐高多了。只觉得一凶一笑都十分的邪门,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心里越想越寒,趁着老土冒与潘小璐说事,一回头又跑回地铁站里。地铁刚开,就看到老土冒与小土冒从扶梯下来。扶梯上明明全是人,他却好像被一把无形的剪刀从背景里剪出来,分外的醒目,连带着身上所穿的黑色布袄也散发出森森冷意。
远远地两人视线交接,老土冒暧昧不明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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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009 04: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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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009 05:1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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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万劫 第三章 成劫之三
少年时代,我最喜欢的一部电影叫《喋血双雄》,周润发演的杀手小庄,特别着迷他风衣微摆掏枪的姿式,拿着玩具枪对着镜子模仿了几百遍。后来我想要一把真正的枪,于是就想成为一名警察。方离说,我会成为最好的警察……
(摘自《刑警日记》)
许三的描述十分细致,徐海城好像亲身经历那一幕,好像亲眼看到老土冒的一怒一笑。潘小璐更是听的呆了,这一切都是自己亲身经历过的,居然全无印象。
“许三,你老实说,你在盒子里究竟看到什么?”
“眼睛,活的,人的。”
六个字,分成三组从许三的嘴巴里蹦出来。
徐海城依然觉得匪夷所思,人的活的眼睛在木盒里?“许三,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我倒宁肯是看花了,徐队长,你不知道有多诡异。”许三压低声音说,“我看到眼珠在转动。”他边说边学着昨天木盒里眼睛的样子,迅速地转动着眼珠斜斜递了个眼色,似瞥非瞥,似怨似怒。
这一眼斜斜地一送,正好让徐海城身边的潘小璐给迎上,顿时觉得许三的屋子也比刚才冷上三分。徐海城也觉得浑身不自在,回想许三昨天震惊模样,有点信他的话。只是,可能他不知道自己看错了吧。比如说如果盒子里装着镜子,正好映出许三的眼睛。又或是里面其实是一件古董,上面有一对黑宝石制成的眼睛,想那段誉在洞里见到神仙姐姐的雕像,不也是顾盼秋水。
许三看徐海城脸上的神色,就知道他依然不信自己话,有点失望,心想白费了自己那么多的口舌。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心淡了,脸色也冷下来了。徐海城察颜观色的能力一流,当然明白他所思所想,于是说:“许三,不是我不信你,这事情也太邪门……”
话没说完,许三忽然将手指举到唇边嘘了一声,跟他着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察看着。徐海城与潘小璐被他的一惊一咋弄得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侧耳聆听屋外,有风过树枝的声响,有隐隐的小儿啼哭,有夫妻拌架的吵闹……
片刻,许三松了口气,折身回来。
徐海城看不过眼,问:“许三,你到底惹什么事了?”
“不就是昨天那土老冒父女。”许三又坐回沙发里,整个身子好像被吸进去了一下,满脸担忧地说,“我总觉得他们会寻过来的。”
徐海城这才明白他为何一副草木皆兵的模样,觉得啼笑皆非,也许土老冒父女是比较邪门,但是许三分明是自己吓自己的成份具多。他向来雷厉风行,弄清楚潘小璐失忆的前因后果,便坐不住了。
还没有开口说走,许三忽的攥着他胳膊说:“徐大队长,要不你把我弄进去几天吧?”
徐海城一愣,片刻明白许三的意思是想被拘留几天以避风头,不由一笑,说:“别胡思乱想了,老老实实地呆着,谁会找你生事?”一看许三哭丧的脸,想了想,抓过桌上的纸笔写下手机号码,“拿着,有事跟我联系。”
许三哭丧的脸这时漾起一丝喜色,恭敬地送两人出门,又赶紧将门合上,从门缝里东张西望一阵。徐海城与潘小璐见他营营碌碌如同小耗子,不由地相视摇头。
“徐队,我为什么会记不得昨晚的事情了?”潘小璐边走边问出。
徐海城脚步不停地说:“如果我没有估错,你可能被催眠了。”
“催眠!”潘小璐不敢相信地重复一声。虽说经常在影视作品里看到催眠之类事件,但事实上催眠并不容易实现,需要具备一些条件,比如说被催眠人的配合,还有被催眠人的精神集注力不能太强。
“我带你去见个人吧。”徐海城边说边拉开车门跳上去,潘小璐也连忙上车。
车子直奔南浦市心理康复中心。走进那个落叶纷飞的大院,潘小璐有些忐忑不安,虽然绝对信得过徐海城,但一想到等一下会被人催眠,大脑将会不由自己控制,总觉得有点不舒服。
徐海城哪知她心里的弯弯肠子,迳直领着她走进霍克的办公室,来之前已给过他电话预约,且说了来意。霍克像往日一样微笑着迎接他们的来到。看到他的微笑如此温和,潘小璐的忐忑略减。
“我没有把握解开别人的催眠。”霍克再一次强调。
徐海城点点头表示明白,先前通电话时,霍克就说过,催眠是个性化的事件情。且举过一个真实例子,据说某次为表演需要,施术者给某人催眠说有条恶狗正追着他,结果后来施术者没有给被催眠人解除这个催眠就离开了。某人就一直觉得有条恶狗追着自己而惴惴不安,即使找其他心理医生催眠也无法解除这种心理幻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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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009 05:1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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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暗,但霍克还是郑重地拉上窗帘,关掉全部的灯,另开了沙发上方挂着的一盏转灯。灯很精致,小巧玲珑,就像一般吊在婴儿床上方哄婴儿安静的转灯。霍克示意潘小璐在沙发上躺下,全身放松。然后他将转灯拉下来离她仅有一尺距离,一按开关,灯开始缓慢旋转,桔黄色的灯光拖曳出隐隐约约的尾巴。
“放松。”霍克温柔地说,他的声音有种叫人心安的魔力。潘小璐不由自主地点点头,看着旋灯,片刻眼皮沉重,渐渐地睡了过去,灯光下她的脸份外恬静。
“昨天四点二十分左右你在做什么?”霍克按下数码录音笔的开始键,诱导潘小璐说话。
“火车站,送爸爸妈妈去外地。”
“然后呢?”
“我转身往火车站外面走去,忽然听到一阵骚动,转身看到……”说话声戛然而止,跟着响起两声尖利的冷笑,笑声十分怪异,倒像是苍老的男人声音。
猝不及防,徐海城与霍克吓一大跳,面面相觑。再看潘小璐,脸上的恬静荡然无存,挑眉歪嘴,眼珠急促转动,顶得眼皮一跳一跳,竟是说不出的狰狞。约摸半分钟,狰狞慢慢褪去,脸色另换成一副呆滞的表情,口气也变得硬绷绷:“然后我坐地铁回家了,回到家里是六点半。”说完这句话,她的脸部肌肉逐渐放松,变回先前的恬静脸容。
徐海城看着若有所思的霍克,问:“这……”
霍克眸子里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似钦佩似丧气,缓缓地说:“一个高人,那冷笑是他故意留下的。”见徐海城不太明白,便解释了一下,“是催眠者留下的,他大概知道有人会通过催眠试图破除他的催眠,所以特意留下两声冷笑来嘲笑不自量力。这两声冷笑就像是他的签名档。”
徐海城此刻才完全明白,忍不住骂了一声:“一个变态的家伙。”
“他的能力比我强多了,我是无能为力的。”霍克说着,轻轻地唤醒潘小璐,她一睁开眼,呀了一声,说:“我还真睡着了。”偏头想了想,皱眉:“我怎么还是记不起昨天的事情呀?刚才我都说了什么?”
徐海城与霍克相视一眼,不知道如何对她说。
潘小璐见他们神色有异,心里有点发慌,伸手夺过霍克手里的数码录音笔,按下播放键,听到那两声尖利的冷笑,她脸色惨白:“这是我发出来的?”见霍克与徐海城默认,只觉得热血如潮水般冲上大脑,又飞快地退回四肢,脑海里只有一个空字。眼前的人、耳边的声也全没有了。
好一会儿,大脑才稍微恢复一点意识,咬咬牙继续往下听,还好再没有比那声冷笑更为可怖的东西了。只是那句一板一眼的“然后我坐地铁回家了,回到家里六点半”,听来特别的耳熟,仔细想了想,那不正是今天答复徐海城的话,如此怪怪的口气,怪不得他当时就置疑了。
听完录音,潘小璐脸色阴沉不定,最后柳眉一挑,说:“我非逮着他不可。”想到自己的大脑被老土冒以这种方式侵入过,而且还留下无法消除的冷笑,如附骨之蛆般要跟着自己一生,心里犹如千万条毛毛虫在蠕动。
潘小璐欲除之而后快的心情,徐海城与霍克十分理解,换作自己的脑袋里被烙刻上这两声冷笑,反应可能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霍克深谙催眠,而徐海城近两年时间来一直与曼西族传说的巫术接触,所以两人看得更多更远,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两人也没有明说,只是相互交换一个忧虑的眼色。
潘小璐留意到了,按捺着怒气问:“有什么不对吗?”
想了想,霍克还是郑重地说:“这人可不简单,你们得小心。”
潘小璐一撇嘴巴,显然没将这句话听进心里去。这事情已成为她的耻辱,她是发誓要洗刷的。却忘记老土冒能在一笑之间催眠她,这份能力已远不是她能抵挡的。
霍克知道她不时也听不进去,笑了笑,关掉旋灯,打开照明灯。光亮驱散了房间里不知道何时形成的阴霾。一直若有所思的徐海城凝视霍克,问:“有没有什么办法?”
霍克缓缓地摇摇头,不知为何眉间笼罩着淡淡悲哀,说:“这种能力多半是天生的。”
徐海城轻叹口气,正想向霍克告别。桌面的座机骤然铃铃尖叫起来,让屋里三人惊了一下。徐海城到嘴边又滑回肚子里。他离着霍克近,可听到话筒里传来急促的说话声,嘶嘶哑哑,虽然听不清楚什么,隐约也能感觉出来是件突发事情。
果然,霍克眉毛一扬露中出诧异的表情,目光转到徐海城身上露出深思。徐海城心里一动,隐隐感觉这事情多半还与自己有瓜葛。
“我这就过来。”霍克说了这么一句就挂断电话,犹豫了一下,还是对徐海城说:“徐队长,马俊南教授好像忽然康复了。”
马俊南教授好像忽然康复了。
徐海城心里咚的一声,昨天下午听过一句相似的话在脑海里闪过:徐队长,卢明华完全康复了。
昨天他是见过马俊南,看他的病情之重不亚于卢明华,居然也突然康复了。莫免也太过诡异,不知道两者之间是否有着神秘的联系?还没来得及细想,听到霍克说:“不好意思,我得过去看看,两位下次见。”说着便往门口走去,徐海城跟上,说:“我也想看看。”
霍克眼睛里也是闪过一丝惊讶,但还是点点头。
徐海城正想吩咐潘小璐在车里等着自己,转眸迎上她满是好奇的眼睛,知道她多半不答应,也就不再多话,冲她招招手往后院走去。天色全黑,又起风了,路灯黯淡,斑驳树影变幻出各种狰狞的造型。
三人走的很急,踩着落叶咯吱咯吱的尖叫着。走在最后的潘小璐,只觉得遍体生寒,想起有人说过,世界上有两个地方即使是在盛夏也是一片阴森,一是坟场,二是疯人院。现在亲身经历,果然没错。穿过铁栅栏走进狭窄的通道,脚步声惊动了沿途房间的病人,他们或是发出古怪的声响,或是贴到门板上看着三人,面容扭曲。
潘小璐起初还好奇扫视着,越看越心凉,就目不斜视,
马俊南的病房依然是雪亮,好像北国的冰天雪地,潘小璐走进去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失明,片刻,才缓过劲,眯着眼睛看着床侧坐着的枯槁老人。灯光太盛,景像过于清晰,反而不似真实的。此刻,她就有种置身于科幻片中的太空舱中的感觉。
病房里一坐一立的两人听到响声都抬起头,潘小璐暗抽一口冷气,那个坐在床沿的老人分明就是一个大号ET,眼睛外凸,薄薄的皮肤下骨头森然,似乎一不留意那些骨头就会破皮而出。
立着的是个白衣护士,看到霍克,脸上一喜,凑近,小声地汇报着情况。马俊南的目光却紧紧锁在霍克身后的徐海城身上,眸子深处闪过一丝诧异,很快很快,若不是徐海城一直凝视着他,若不是灯光如此盛,这丝诧异就会悄无声息地溜过。
诧异过后,马俊南的眼睛里忽然涌上恐怖,身子瑟瑟发抖。
徐海城也微愣,不明白马俊南为何有这样的举动。虽然不明白,心里却隐隐地不安。
其他三人也留意到眼前状况的异常,看看马俊南,又看看徐海城。房间里暂时一片寂静,然后马俊南嘴唇蠕动,开口了:“你……你还要……杀我吗?”
这句话传达出的复杂含意让三个局外人说不出的惊愕,然后各展想像,虽然无人出声,但看着徐海城的眼神却变了。
灯光太盛,任何细小的神情变化也无处遁形。虽然徐海城极力平静,可是脸色还是白了白,问:“马教授,我为什么要杀你?”
马俊南有点诧异:“你……不记得了?”
徐海城没有说话,盼着他说下去,又害怕他说下去。
“你真的不记得了?在溶洞里,你叫大家都弯下头露出脖子……”马俊南目不转睛地看着徐海城,满脸戒备。
“我的记忆也只这里为止……”徐海城的目光虚化,似乎落进不知名的空间里。他记得站在幽潭边,手里捏着方离的信,难过的无以复加。忽然听到火化梁平的山洞里传来了惊呼声,于是赶紧与席二虎折回去。
班长说从梁平教授的尸体里飞出一物,眼睛血红。他怀疑那东西是幽灵蛊,想到它是附身于人的脖子处,所以就叫大家低下脑袋露出脖子。他正准备查看,谁知道忽然从低下的脑袋里探出一只黑洞洞的枪管,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是谁,枪管里已经喷出一串子弹。记忆到此暂停,再能想起就他躺在冰冷潮湿的地上,濒临死亡。
马俊南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徐海城,神色浮动,似乎在分析他所说的真假,过一会儿,才说:“你真的不记得那只个幽灵蛊附到你脖子上了?”
徐海城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我因为腿受伤,站不住,所以坐在地上,清楚地看到梁平教授的……身体里飞出一只白色的小蝙蝠,眼睛通红,它速度很快,从梁教授……身体里飞出后,直扑到黑洞顶部,当你让大家低下头时,它忽然冲了下来,有个战士也看到,他连忙开枪,可是没有打中它。我看到它扑到你脖子上……”他加重口气再说了一遍:“我看到它扑到你脖子上,然后你就疯狂地开枪。”
徐海城盯着马俊南,黝黑的脸此时比纸还白,眼睛却似乎要滴出血来,身子微幌,似乎再无力气站着。站在他身侧的潘小璐看不过眼,伸手相扶,却被他一把推开。
“你疯狂地开枪,大家不知道怎么回事,也纷纷还击,这才发生混战,到处是鲜血……”马俊南喃喃地说着,似乎又回到当时,枪声如雨,鲜血四溅。
徐海城再也听不下去了,转身往外奔去,身子摇晃,脚步凌乱。
潘小璐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看着他跑出南浦市心理康复中心门口时差点摔一跤,看着他慌不择路地闯红灯被出租车司机追着骂,看到他高大的背影双肩塌陷……她知道他此刻心如乱麻,不亚于大厦倾颓,所以也不叫唤他,只是远远地跟在他身后,走过一条又一条的街,直到徐海城停在一个公众电视前。
电视屏幕上有一排字正在闪烁:距离曼西文化节还有八天。
十秒后,这排字一闪而没,取而代之的是缤纷的画面,诡谲的傩面具,千年古墓的七星拱月平面图,古墓门口的迎宾偶人,第七墓室的星空图……
画面倒映在徐海城的瞳仁里,却进不到他大脑里,他的心思早飞到十多年前。那时候他十六岁,还在孤儿院里,与方离坐在美人蕉丛里,对她说自己要报考警校。
方离问他为什么?
他说要抓坏人,让所有的罪犯都伏法。
方离握着他的手微笑,说:相信你一定成为最好的警察。
言犹在耳,而双手已染满无辜人的鲜血,徐海城咧嘴露出难看的笑容。末路,他时常在想《喋血双雄》里的杀手小庄走到末路时是什么心情,连最后一个心愿都没有办法实现。现在自己,是否也已走到警察生涯的末路?
脑里乱做一团的徐海城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正蹑手蹑脚地靠近他。那人走到他身侧,猛然抓住他的衣领往旁边的灌木丛里扔。猝不及防的徐海城像块坡布般地跌进灌木里,他此时失魂落魄,早没有平常的敏捷反应,只是像个普通人般的挣扎着。那人一跃而起,坐到他身上,跟着就一拳紧一拳地往他身上招呼,嘴里狂叫:“还我哥哥的命来,还我哥哥的命来。”
疼痛让徐海城稍微清醒,看着面前这人的狰狞表情,正准备还击,看那人的脸很似一个熟人。“你哥哥是谁?”
“何爱军,我哥哥叫何爱军,你杀了他……”
脑里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雪亮明澈。再看那人的脸,一下子记起来了,去瀞云山区援救考察团的精英班班长,名字就叫何爱军。徐海城暗叹口气,挥起的拳头软了下去,任凭他拳头如狂风暴雨。
那人心智完全被仇恨蒙蔽,如同个疯子,一手捏着徐海城的额头狠狠地将他的脑袋砸在地上,嘴里还嚷嚷着:“去死吧。”
徐海城只觉得先是后脑勺钻心的疼痛,跟着整个脑袋都开始疼痛,似有千万条虫子脑海里钻来钻去,又似乎脑颅里有个搅拌机在不停地搅动。眼前阵阵发黑,耳朵也开始失聪,隐隐听到极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怒喝:“不准动,举起手来。”
是个女的声音,好像是潘小璐。
徐海城脑袋里模模糊糊闪过这么一个念头,就彻底地失去知觉。朦胧中,时光倒退十几年,孤儿院后院的高墙下,阳光如碎金,美人蕉枝叶婆娑,下面坐着他与方离。
方离握着他的手微笑,说你一定会成为最好的警察。
最好的警察!
昏迷的徐海城嘴角浮起讽刺的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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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009 05:1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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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万劫 第四章 住劫之一
我见识过各种可样的死亡方式,也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尸体,拼凑过肢解的尸体,曾将车祸流出的肠子塞回肚子,也曾看过内部先腐烂的尸体虫子从五窍蜂拥而出……但是能让我心悸的,却是他这种貌似平常的死亡……
(摘自《刑警日记》)
也不知道在黑暗中浮沉多久,徐海城恢复知觉,整个脑袋犹如被车轮辗过般难受。福尔马林的淡淡味道在鼻翼游曳。不生病的时候觉得这种味道刺鼻,生病的时候会觉得这种味道令人心安。他的心稍定,听到不远处切切细语声,虽然听不清楚在说啥,但也令人心安。
缓缓地睁开眼睛,白色天花板上挂着一盏不甚明亮的白灯,有只飞蛾正奋力地扑上去。转眸看到床边立着两人,背着他身着白大褂自然是医生,面对他是潘小璐。
看到他醒转,潘小璐脸上一喜,轻轻叫了一声:“徐队,你醒了。”
徐海城点头,不由地眉头皱紧,就这么一个轻微举动,扯得脑袋倒处的疼。转念想到马俊南的话,又觉得这点疼痛根本不算什么,那个何爱军的弟弟为什么不直接干掉自己呢?忽然间只觉身心俱疲,人生无趣,不想说话也不想见人。正想合眼休息,那医生转过身来,责怪地看着他,说:“好你个徐队长,真是不要命了,我叫你每隔半个月回来检查一次,你倒好,一个半月不见人影,而且不要命又让自己的脑袋受伤。”
“伍主任,你好。”徐海城勉强笑了笑。伍主任是脑科医生,也是他前段时间住院时的主治医生,对他甚为关照。
伍主任举起两张CT图片对着灯光,黑糊糊的图片立刻现出脑颅的形状。潘小璐好奇地凑近细看,见CT图的右脑有个圆形的阴影,暗暗吃惊,问:“这个……是脑瘤吗?”
伍主任摇头:“是子弹。”
“什么?”潘小璐惊愕,转眸看着徐海城,在他脑袋里有颗子弹?
徐海城脸上神色不变,好像听着别人的事情。
伍主任说:“有轻微的脑震荡与少量脑颅充血,问题不大。但是子弹有轻微的移位,目前虽然还没有发现病变的趋势,但你一定要小心,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他目光烔炯在看着徐海城,表情十分严肃。
潘小璐已经从震惊中恢复过来,问:“为什么不取出?”
伍主任说:“子弹在右脑麻木区,目前来看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如果动手术取出反而十分危险。”
潘小璐似懂非懂,转眸看着床上面无表情的徐海城,耳边来回盘旋着伍主任的那句话:是子弹,是子弹。
伍主任叮咛徐海城留院观察到明天早上,检查后无其他状况才可出院,见他一副不在焉的模样,转而叮咛潘小璐一定要看住他,后者郑重时点着头。
伍主任一走,徐海城自然叫潘小璐回家,她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迳直搬张凳子到床边坐着。
徐海城本来就脑里乱作一团,见劝说无效,也就懒的理她,自顾自地闭上眼睛。哪里睡的着,翻来复去地回放着马俊南的说话,心情一直往深渊里坠。一会儿,听到身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睁眼一看,潘小璐趴在床沿睡着了。
心里微微感动,扯过被子盖住她,自己则跳下床,顾不得头大如斗,蹑手蹑脚地往门口走去。夜已深,走廊里空无一人,连值班护士都在打盹。他偷偷地溜出医院,拦了辆出租车回家。一进门,先奔浴室,脱掉上衣,扭头看着脖子。马俊南说他曾被幽灵蛊附身,那脖子处应该留有痕迹吧,就像梁平教授脖子上的两个小孔。
差点扭断脖子也没有看出个所以然,心里一团火起,一拳击在镜子上。镜片碎裂成数十片,每块碎片都是他沮丧恼怒的脸。他收回拳头,拔掉关节处的玻璃碎片,一股鲜血涌出,也不包扎,他脚步踉跄地走回卧室,扑通躺在床上,浑身力气仿佛被抽干了,连思考都变得艰难。
也不知道睡着还是没有睡着。听到楼下院子里车轮辗过地面的嘶嘶声,听到座机与手机停地响着,也听到聚龙洞里的滴水声;看到窗帘缝隙里天光由弱变强又由强变弱,看到天花板上的灯具里很多飞蛾的尸体,也看到一片低下的人头里探出一只乌黑锃亮的枪管。
笃笃笃的敲门声。
门外传来清脆的女子声音:“徐队,徐队。”
徐海城无动于衷。
嘭嘭嘭的打门声。
陈琛局长的怒喝声:“再不开门,我砸门了。”
这个熟悉的愤怒令徐海城一震,纷扰退去,神智重新回到他大脑里。从床头扯过一件衣服披上,将门打开。陈局长一看他面容憔翠,眼无生气,满脸的怒容顿时消失,叹口气,对潘小璐说:“你在外面等着吧。”
潘小璐轻应一声,偷偷瞟一眼徐海城,将门又重新掩上。从门缝里偷偷看屋内情景,因为窗帘重重,所以光线黯淡,徐海城逆光而站,看不清楚表情,可是那一向挺直的背佝偻了,脑袋像秋天成熟的稻穗沉甸甸地耷拉着。
陈局长来回踱几步,站在徐海城面前,面色沉郁地说:“事情我听小璐说过了,来之前我也去找马教授谈过……”大概不知道怎么开口,就停在这里,点了一支烟抽着。片刻,再次开口:“我知道你很受打击,本来小张留在那个鬼地方,你就已经很负疚,现在又出这种事情。可是大徐,马教授也说幽灵蛊附身,身不由己,梁平教授不也一样吗?”
徐海城走到沙发上坐下,弓着身子,脑袋似乎重的要掉下来,不得不用两手捧着。“局长,我知道,但我手上沾着鲜血也是真的。我没有办法当事情没有发生,也无法用身不由己为自己开脱。”
“你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陈局长看到他如此颓废,十分痛心,连喉咙都变大了。
“局长,换作是你,你能坦然处之吗?”徐海城倏忽抬头,打断他。
这句话堵住了陈局长的口,他没有再往下说,只是拼命地抽烟。徐海城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当时他还在桐园郊区派出所时,发生一件罕见案子○2。桐园郊区本来是个农村,近些年才并入南浦市,生活习性还保留着不少农村传统做法,比如说送葬。有次村里送葬时,某个年轻人骑着摩托车过来,不慎撞到捧着骨灰的人,骨灰四扬。死者家属揪着年轻人一顿乱打,然后又叫他赔了钱。事情就此了结。但是不知何故,年轻人从此精神有点异常,并在不久后死了。死在废铁收集站,死状十分惨烈,浑身是血,吊在大秤上,双眼暴睁,舌头吐出半寸长,旁边的石块也全是血。单看案发现场当得起扑朔迷离四字。徐海城勘探现场,又详细调查后,得出的结论是精神失常后的自杀,年轻人先用石块自伤而后依然痛苦不堪,最后上吊。年轻人的家属不服,闹到市局,陈琛于是叫徐海城到局里汇报案情,他侃侃而谈,将自己认为自杀的原因一条一条地列出来,丝毫不漏且无懈可击。此案最后以自杀定案,刑警们私下称为骨灰索命案。而陈琛也从那时开始留意徐海城。
后来,徐海城又配合市局的刑侦大队破了一件大案子,破案过程中显露的天份与勤勉,让陈局长十分欣赏。事后没多久就将他调到城南分局刑事侦查大队工作,并在暗中密切留意着他的工作成绩,出人意料,自从徐海城到分局后,破案率提高了百分之十,令城南分局破案率一跃成为成为全市最高。后来,就将他调入市局,没多久就提拔为刑侦队长。这个职位可是个完全凭实力说话的工作,他也一直没让陈琛失望。即使是现在,他如此忤逆,也没有让陈琛失望,只是说不出的痛心,为什么这种变故会发生在自己的爱将身上?
陈琛抽完一支烟,心情平复许多,知道一时间是无法说服徐海城的,能解开他心结的人只有他自己,于是说:“我给你时间,你别叫我失望。”说完,拉开房门,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叹口气,这才走出去,对走道里站着的潘小璐说:“走吧。”
潘小璐轻应一声,眼角瞟着虚掩的门口,还可看到徐海城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天色已晚,他正慢慢地沉入黑暗之中。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冲动,想要将他从黑暗中捞出来,以致于都没有留意走在前面的陈局长忽然停下脚步。
“小璐。”陈琛局长转身看着差点撞到自己身上的潘小璐,若有所思。
潘小璐被他看得莫名其妙,试探着叫了一声:“局长,有事?”
“小璐呀,我想他肯定是一整天没吃饭,你留下来,做点东西给他吃,顺便也开解开解。”
潘小璐目光一亮,响亮地应了一声:“是,局长。”
陈局长满意地点头,这才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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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009 05:1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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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局长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潘小璐慌不迭地转身,快走向徐海城家门口,走到门口却又想起什么,放轻脚步,将门推开。
听到开门声,沙发上坐着徐海城抬起头,看到潘小璐,微微一愣。但他现在心情恶劣,实在没有关注别人的行为,所以也没有说什么,从抽屉里找出一盒烟,抽出一支点燃。
潘小璐在客厅里立了片刻,想不起说什么好,撂下一句:“你没吃东西吧?我做点吃的。”匆匆走进厨房,心里纳闷,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笨嘴笨舌了。回头探一眼,发现徐海城目光沉沉地不知落在何处,嘴巴像烟囱一般不间歇地喷着烟雾。心里隐隐失望,又发了一会儿呆,这才打起精神做饭。
她是独生子女,跟着爸妈住,平时极少弄饭,会做的也就是面条,于是从冰箱里找出几个蛋与一包面条,便开始鼓捣。期间,她几次探头看着客厅,徐海城还在沙发呆坐着,一根紧着一根抽烟。袅袅烟雾中,他的整个人似乎石化,除了嘴巴还在一翕一合。
做好鸡蛋面,潘小璐又将它端徐海城面前茶几上放着,也不吭声,只是将筷子递给他。
徐海城不客气地接过,闻到鸡蛋的香味,确实感觉到饿了,毕竟从昨晚开始,他是滴水未进。
潘小璐不好盯着他吃东西,便开始打量着客厅。客厅里的装修很简单,风格硬朗,一看就知道是单身男人的住处,特别是是客厅边角挂着的一个沙包。客厅里的家具不多,摆放不算整齐也不乱。比较引人注目的是挨墙立着的一个柜子,上面井然有序地摆放着许多奖杯、奖章、照片。
潘小璐好奇心起,走过去逐一细看,这都是徐海城历年得到的奖品,从进入警校开始,年代最早的一座奖杯刻着一排小字:1998年某某警校最佳射手奖。她不由宛尔,说:“徐队,你知道不知道,你的射击记录现在还保持着呢。”
徐海城愣了愣,他自然知道,只是不知道潘小璐为何关注这类事情?又听她说:“教射击的洪教官常常提起你,他说你是他最得意的学生。”
“你也是洪教官的学生?”
“是呀,他的要求真严格,上他的射击课最辛苦,动作稍不对,就被他骂得狗血喷头。”
潘小璐的话让徐海城不由自主地想起洪教官的骂人风姿,嘴角一咧,随即目光一暗,心想若是他知道自己无心中枪杀这么多人,是否后悔教自己这么好的射击技巧?一口闷气梗在心口,连面条也咽不下去了。
忽听潘小璐又说:“徐队,你还记得桐园派出所的杨所长吗?”
徐海城微微一愣,转眸看到她正拈着一枚奖章细看,如果没有记错,这枚奖章上面应该镂刻着:桐园派出所2001年最优秀警察,那是他毕业后在南浦市郊区桐园派出所上班一年后得到的奖章。“你认得杨所长?”口气里掩饰不住诧异。
“当然,我在桐园派出所实习过。杨所长是个大好人,很爱护我的,苦活累活从不叫我干。”顿了顿,潘小璐说,“他也常提起你。”
“哦?”徐海城神思游离,去桐园派出所上班时,他正年轻气盛,充满干劲。杨所长总是笑呵呵地说:哎哟,我们的徐海城呀,身上有个核发电站。后来自己调往城南分离,所里同事为自己送行,杨所长举着酒杯,十分不舍得的样子。
“噗哧”一声轻笑,将徐海城的思绪拉回眼前,他诧异地看着潘小璐,问:“你笑什么?”
潘小璐手里拿着的是另一块奖章,依然是最优秀警察,只不过发奖单位换成了城南公安分局。“我想起了城南分局的袁警官呀,他女儿应该上初中了吧。”
徐海城恍然大悟,不由也莞尔。城南分局的袁警官与他很要好,总开玩笑说要等女儿长大嫁给他,记得当时他儿女才读小学。“你也在城南分局呆过?”
“对呀,你呆过的地方我全呆过。”潘小璐将奖章放回柜子上,头也不回,嘴巴里滑出一句话。话一口出,有些后悔,赶紧回头偷瞟徐海城一眼,见他好像没有异样神色,顿时放下心来,但又有点怅然若失。
再往下看,是照片,有警校的毕业照,有颁奖时候的合影,还有不少孤儿院的合影。潘小璐早从他人嘴巴里知道徐海城是孤儿院长大的,所以看到这些照片一点也不意外,反而绕有兴致地细看。徐海城成年的照片在学校、警局里多着,她早看过,而孤儿院是他青涩少年时代,少年时代的他是什么样子的呢?
很容易从照片里找出徐海城,那时候他的个子高,但身板还瘦,在人群里像杆旗杆特别醒目。细看他的容貌,轮廓不像现在这样分明,脸颊的婴儿肥还没有完全褪尽,所以容貌杂糅着青年男子的朝气与少年的稚嫩,过于短的头发给他添上三分傻气。
照片似是没有照好,徐海城的视线没有对准镜头,再看其他几张也是如此。潘小璐不仅有点好奇,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穿过两排人,落在斜侧面的一个清秀女孩子身上。一刹那,她心中似漏掉一拍,赶紧看其他几张合影,徐海城的视线无一不是斜斜地穿过人群,落在同一个清秀女孩身上。那个女孩子黑眸深深,目光有着不属于那个年龄的沉静,目光直视着前方,无喜无忧。
潘小璐忽然觉得嘴里又苦又涩。
之前她也听别人提过,说徐海城心仪的女子在瀞云深山里失踪,九成已经死了。那时候只觉得好遥远好飘渺的一个人,及待看到照片,才明白过来,这个女子曾真实地存在过,占据着徐海城的视线,占据着他的心。
身后传来细微动静,潘小璐回头一看,不知道何时徐海城已站在身后,她有些慌乱地垂下眼睑。徐海城从她手中抽回照片,用衣袖擦了擦,放回柜子上,说:“小璐,谢谢你做的面条,晚了,你回去吧。”
这分明是个逐客令,一股热血冲上头颅,潘小璐顿时心生恼怒,轻轻应一声“嗯”,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防盗门重重地合上。
徐海城看着犹在震动的房门,微微叹口气,他不是傻瓜,看到潘小璐拿着孤儿院照片发呆的一刹那,也明白了她的女儿家心思。
这样的心思,他是承受不起的。他拉开抽屉,拿出一本黑皮笔记本,那是方离的。救他回来的人说,他当时晕迷不醒,但手里紧紧攥着笔记本。
随手一翻,就翻到那封信:我感觉到死亡的靠近,脑海里只有你,大徐,如果有一天你能看到这封信,一定是我荣归死神。如果我还活着,又会将它撕碎,如同我一贯所为,继续漠视你对我所有的好。请你原谅我没有靠拢你,其实我有多么想靠近你,可是因为害怕,因为妒忌,也因为懦弱。你说的没有错,我的心从来没有从童年的黑房子里走出来,不敢想像能拥有幸福快乐的人生,所以只好一个人孤独着。我对着山神祈祷,希望它能让你看到这封信,明白我的后悔与无奈,还有我没有办法亲口同你说的三个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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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009 05:1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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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水涌上徐海城的眼眶,脸上的肌肉轻轻抽动着,忽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像个笑话,什么都没有抓住,父母早亡,方离也离开了,现在连自己的梦想都破灭了。柜子上闪闪发光的奖杯与奖章,都变成嘲笑。
是愤怒,是无奈,是失望,冲垮他一惯的冷静稳重,他伸手一扫,奖杯、奖章纷飞,掉落地上,四处滚动,乓乓乒乒不绝于耳。不知道哪只奖杯跌落到沙发上,撞到电视的摇控器,电视屏幕忽然亮了,传来女主角肉麻的声音:“我不是那种晕车,我是坐着这样的马车,走在这样的林荫大道上,我开心得晕了,陶醉得晕了,享受得晕了,所以,我就晕车了。其实,我自从来到普罗旺斯,就一路晕……”○3。
一时间,房间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古怪声响。
手机也来凑热闹,叮咚叮咚。
可是此刻的徐海城哪里还有心情接听电话,即使天塌下来他也不会管的。
手机响了很久,最后无声无息了,就像它从来没有响过一样。
有时候漏接十个电话也不会有事,有时候漏接一个电话也是致命的,这个未接电话就是属于是后一种,第二天徐海城情绪平静后,看到这个未接电话,心中有多么懊悔,言语也无法概括。但是此刻,他心中犹如一条毒蛇在咬,实在无暇顾及外界。
揭翻摆着奖杯奖章的柜子,他转身又对着沙包出气,一拳一拳打过去,沙包飞起落下。昨天被玻璃刺伤的手背原本已经结痂,经不得这样的肆虐,伤口迸裂,鲜血沁出,溅的到处都是,沙包,地面,还有有几点飞到白墙上,一点点地渗开。
也不知道打了多少拳,掌背一片血肉模糊,他才拖着疲倦的身子走到沙发上倒下,哧哧地喘着粗气。内心的狂暴渐渐退却,周边的声响渐渐地清晰起来,楼下有倒车的声音,隔壁有小儿啼哭,客厅里还有电视的声音:“……距离曼西文化节还有七天,我们有幸请到文化节组委会主席于从容先生……”
徐海城无力地转动着眼睛,看着电视,屏幕上的于从容满脸笑容地说:“举办曼西文化节是我个人一直以来的心愿,曼西文化对我们这个南绍地区影响深远……”
徐海城几乎罢工的大脑,闪过一个想法:他几时回国的?
“半年前我还在美国的时候,与南浦大学的雷云山教授、市考古所的黄义森所长联系,提出举办曼西文化节,结果三人一拍即合,后来我们就起草了一份建议书递交市政府,没想到市政府不仅很快通过,而且大力支持我们。”
“我们都知道于先生不仅是个成功的商人,更是一个保护民间文化运动的先驱,他创办了南绍地区民间文化保护基金会,修缮和收集大量民间古藉,包括著名的古祭祀曲《创神录》,2006年他将基金会捐给了南浦大学。于先生,请问你对于民间文化的热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起因?”
“文化是根,经济越发达,社会越进步,越不能丢掉自己的根……”于从容还在滔滔不绝地表达着自己对曼西文化的热爱。
徐海城已无心再听,回想起一年半前,他差点掐死了方离,方离因此灰心丧气,一口承认自己杀了江美辉。后来他询问于家的保姆小红,才知道事情的真相。钟东桥的案子结案后,他问过方离,为什么于从容想杀她?她虽然没有明说,言下之意似乎是于从容知道她的身世,并且对她的身世颇为忌讳。
住院的五个多月,徐海城成天辗转于病床,无所事事时分析起事情起末,总觉得方离的身世与巫域有关,她执意要去那个地方,多半也是要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他甚至大胆地推测,方离就是巫域出生的,只是不知何故流落到南浦市孤儿院。他希望自己的推测是事实,那么方离的失踪也许不是死亡,也许是回到了出生地。
究竟方离的是不是来自巫域?只要于从容开口,自会分晓。这么一想,见于从容的念头便在徐海城的心里生根发芽,他疲倦地闭上眼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睡醒后去找于从容。
大概是很久没有睡好了,这一觉睡的十分酣畅,醒过来后,昨天如钱塘大潮般的内心平静如一池塘水,脑袋里也是一片清明,便觉得事情透出几分蹊跷。徐海城毕竟多年冲锋在刑侦第一线,心思缜密,前晚因为震惊于马俊南所说,阵脚全乱,尽然忽略了诸多疑点。
比如说如果他真的中了幽灵蛊为什么还能活下来?
又比如聚龙洞里后来发生什么事令马俊南等人吓得精神错乱?
还有马俊南的忽然康复与卢明华的忽然康复有关联吗?
特别是关于他是否中过幽灵蛊的问题,关系到四条人命究竟死于何人手上。他细想一下,觉得当务之急是将马俊南的事情问清楚,摸过口袋里手机,看上面的未接电话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没当回事。
正要拨电话给霍克,手机先响了,是局里的电话,徐海城接起,“喂?”
“徐队,你知道许三昨晚找你吗?”
是潘小璐,徐海城有点诧异,“他昨晚没有找我呀。”
“徐队,昨晚八点至八点半期间,许三共有五次拨打你的手机,只是你没有接。”
想起那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徐海城心里陡然升起不安,说:“许三他怎么了?”
“他死了,从手机已拨电话看,你是他最后想联系的人。”
“什么!”徐海城吃惊,眼前赫然闪过许三趴在窗口小心察看的样子。“案发现场在哪里?我现在过去。”他边说边跳下沙发,抓起外套。
“留置审问室。”
“留置审问室?”徐海城动作一滞,怀疑自己听错了。现在早就禁止了严刑逼供,许三只是小偷小摸,也没必要自杀吧。
“是。”
“怎么死的?”徐海城边问边开门出去。
“现在还不清楚,徐队你来看就知道了。”
回公安局的途中,潘小璐告诉他,许三昨晚八点半钟左右砸了一个珠宝店的橱窗,以抢劫未遂罪名被拘留的。
八点半?
徐海城心中一动,八点到八点半之间他一直打自己电话,结果自己没接,然后他就砸了珠宝店,这绝不是偶然。许三一贯胆小怕事,仗着手脚灵活小偷小模,单身匹马去抢劫,不合他性格也不合情理。
转念想起那天他央求自己将他关进局里,忽然明白过来,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被关起来。关在公安局里当然要比他那个破屋安全多了,一定发生其他事情让他吓破了胆子,他才会不惜判刑也要进局里。
徐海城深深地后悔,昨晚自己为什么不接电话呢?
回到局里,他迳直去案发现场,看守所的留置盘查室。
听潘小璐说,昨天录口供时许三当时的神色看起来很惊惶,说他并不是想抢劫,只是一不小心打破了展示橱窗,管事的警察连续加班几天,没有精力与他磨嘴皮,所以给他一支笔与几张纸张,让他自己反思。没想到今天一大早发现他死在里面。
潘小璐已在盘查室门口等着,看到他刷地敬礼,随即目光落到他的结着血痂的手背,微微吃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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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2009 05:1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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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海城接过她递过来的手套,走了进去。现场还有两个刑侦支队的警察在收集证物,看到他也行礼问好,然后埋头继续工作。
留置盘查室很狭小,不超过十平方米,靠墙边有张小床,中间横着一张桌子,两张凳子各搁在两边。许三躺在床与桌子之间,没有穿鞋,大脚指头从袜子破洞里钻出,呈青白的死人色。
徐海城与他毕竟认识几年,虽然谈不上要好,也有一点情谊,不禁心里有点黯然,走近尸体细看,不由得脸色一变。他见过很多尸体,也见多了死人千奇百怪的表情,但是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扭曲的脸容。
许三的嘴唇斜歪,呈难看的紫色;眼睛似要从眼眶里爆裂出来,视网膜有轻微充血;乍一看就像是强大的外力揉皱了整张脸。这张脸,这双眼睛,这个凝固的死亡表情,甚至每个毛孔都在诉说着:在临死的那刻,它的主人是如何的恐惧。
在临死那刻,究竟许三遭遇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许三已经无法回答,他的一只手因为恐惧而紧紧地攥着被子,且将被子的大半拉下床。他的鞋子整整齐齐地放在床下,显然死之前,他已经合衣睡下,受到惊扰起身,都来不及穿鞋。
想到十多年前那个脸红耳赤的孩子变成这么一具冰冷的尸体,徐海城微生感慨,可刑警工作最忌讳的就是感情用事,所以感慨一闪而过,他的注意力又集中到案件上。“法医有没有说死因是什么?”
“初步判断是心肌梗塞,具体得解剖后才能知道。”潘小璐补了一句,“因为你要过来看,所以特意保留,等一下就送去解剖。”
“死亡时间呢?”
“大概是昨晚十二点。”
“值班的人有没有听到动静?”
潘小璐摇摇头。
徐海城眉峰紧皱,难道是许三有暗疾?只是即使有暗疾,也不可能死时表情如此扭曲。若是不是暗疾,他又是怎么死的?
环顾四周,逼仄的留置审问室一目了然。有个小窗开的很高,窗子开着,可看到外面的浅灰色天宇。门上有个透视窗,装着铁丝网。有只圆珠笔静静地躺在墙角,墙上不知道被某上嫌犯画上一只小乌龟。这方寸之地,实在找不到蹊跷的地方。
“他的交待呢?”徐海城想起管事警察曾给他一支笔与一张纸。
“在这里。”潘小璐将装着交待的证物袋递给他。
许三的字如其人,瘦小干枯,在白纸上像一个个蚂蚁。徐海城抽出细读,交待上许三的口气甚为谦卑,说自己路过珠宝店时,不小心砸破了展示橱窗,绝无抢劫之意。又洋洋洒洒地说自己现在已改过自新,请求宽大处理,愿意接受行政拘留。看来他的打算就是想在拘留所里躲一阵子,徐海城心想,他躲的是土老冒父女吗?
交待结束的地方有许三郑重其事的签名,许昭庆。
原来这才是他的本名,徐海城心想,自己认识他十多年,今天才知道他叫许昭庆,估计他奶奶死后,就没有人叫过他本名了吧。他将交待递还给潘小璐,低头看着许三的尸体,心里有点些微悲哀,一个连本来名字都湮没的人,现在终于彻底消失于这个于世界了。
目光捕捉到许三脖子处的一抹紫痕,连忙蹲下,用手轻轻地拨开许三外衣衣领,紫痕彻底暴露在眼前,原来是个牙印。“小璐,这个牙印你有什么看法?”
潘小璐愣了愣,有点尴尬地看着徐海城,这个牙印她早就留意到了,位置特殊,她猜测是许三与某个女子欢好时留下的。
徐海城抬头一看她的神色,明白她心中所思,招招手,示意她凑近细看。“你不觉得这个牙印很古怪吗?”
这个牙印呈深紫色,十分清晰,整个牙印呈椭圆形,可见咬的人嘴巴张的很开,而且是狠狠地咬下去的,而不是男女之间轻柔蜜意的咬啮。潘小璐此时也发现了,说:“是挺古怪的。”
“你猜猜看,这个牙印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潘小璐又是一愣,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徐海城,心想莫非是前晚撞坏了大脑?许三是昨晚八点钟被抓进局里的,这个牙印自然是之前的。徐海城似是知道她所想,说:“你猜错了,如果是被抓住之前留下的,应该恢复了一些,牙印不会如此清晰。”
“那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徐海城沉吟了片刻,说:“是他临死前留下的,咬过没多久,许三就死了,血液凝结,肌肉僵硬,所以牙印才会变成黑紫色,并且清晰地将牙齿的形状保留。”
潘小璐有点不敢相从自己的耳朵,片刻,确信自己没有听错,才问:“你的意思是,昨晚有人来过这里并且咬了许三?”
“很不可思议,我也这么认为。但是从牙印分析,就是这么回事。”
“可是昨晚值班室的根本没有见到有外人进入,而且房间里也没有陌生人的脚印。”
徐海城皱眉说:“这个牙印也不可能是凭空长出来?”
“凭空长出来的。”潘小璐重复这几个字,蓦然想到什么,脸色微变。
不过徐海城没有留意到,他抬起手腕,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后细看,颗颗牙齿十分清楚,牙印颜色先是白色而后暗红……每一个小时,他就留意一下,大概到傍晚这个牙印就变浅变淡,几不可见。人的肌肤自我恢复能力如此迅猛,许三脖子上的牙印果然来历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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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2:真实案例,死者在撞散骨灰盒后,开始精神失常,最终自杀。死状与自杀现场都十分恐怖,连看惯脑浆脑髓的老刑警都不安,当时看现场都认为是他杀。详情因与本文主旨无关,所以不赘述。
注○3:电视连续剧《又见一帘幽梦》里紫菱说的话,因为一口气说出十来个晕,被网友们评为2007年最“晕”的台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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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11-2009 06:5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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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万劫 第五章 住劫之二
我一直以为自己无所畏惧,即使是聚龙洞濒临死亡的那刻。可是后来,夜夜噩梦重复着濒死的过程时,我才知道原来最深刻的恐惧是完全感觉不到,但它已经长在骨髓深处…… (摘自《刑警日记》)
离开留置审问室,徐海城绕周边走了一圈,留置看守所在一楼,后面就是高大的外墙,墙外是低矮民居。看起来没有什么异常。又细细地盘问了昨晚的值班警察,以及隔壁房间留置的嫌犯。一如潘小璐所说,没有人听到任何响声,更没有闲杂人等来过留置审问室。对这样的回答,他也不意外,毕竟这里是公安局所属看守所,戒备森严。也正因为如此,许三的暴亡就显得份外的诡异。
然后他与潘小璐到了昨天那间被砸的珠宝店,店员们众说纷纭,但都肯定许三跑到珠宝店时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东张西望一阵后忽然砸了橱窗。当店员抓着他的时候,他也不反抗,似乎还暗暗地吁了口气。
店员的说法正好佐证了徐海城的判断,许三是故意,只是他没有想到,看守所也没能救下他的命。
接着他与潘小璐到了许三简陋的家里,和他前两天来的一样,冰冷,连点人气儿都没有。桌子上还放着徐海城留下的电话号码。两人查看了一番,没有找着什么有价值的证物,就返回了刑侦大队。
办公室里比往常要喧闹,同事们正在小声地议论着许三的死,言词有点神叨。毕竟在局里审讯室那生这样一起凶案,案子又古怪,有点想法不奇怪。
“来,我们开个会。”徐海城拍拍手,率先走进会议室,其他人早等着这一刻,一窝蜂地挤进会议室。
潘小璐将所有的证物陈列出来,又简单地说一下案件的背景。接下去就是各人的自由讨论时间。往常一到这个时候,气氛总是十分热烈,大家各抒己见,灵感也往往就在这种漫无边际的讨论里碰撞出的。但是今天,证物少的可怜,大家的话也少的可怜。
其中童姓刑警认为可以排除他杀的可能,认为许三因身体暗疾而亡,并且讲述了他的理由,比如值班警员说昨晚至少审问许三的刑警离开后,就再也没有人靠近那个审问室,又比如许三的死亡症状与心肌梗塞很像。
不过徐海城让他解释一下许三脖子上的牙印时,他就哑口无言了。
大家一筹莫展,只是愣愣地抽着烟。
会议室里很快地烟雾腾腾,连人脸都看不清楚。潘小璐实在受不了烟味,将窗子拉开一缝,一股冷风打着转儿扑进来,坐在窗边的伍刑警猝不及防地打个寒噤,嘟囔了一句:“没有脚印,没有指纹,什么都没有,太过完美,是不是人干的呀!”
声音虽小,但会议室太过安静,所以每个人都听到了,一时神情复杂莫辨。虽说大家都是唯物主义者,但这些年里总也会碰到一些稀奇古怪的案子,让人不得不怀疑有些东西是真的存在。
老刑警不免都想起一件旧案,平时大家工作之余也会提起,这件案子被众人私下冠名为诡异的油罐车○4。案子发生在90年代初期,当时的货运管理不够严格,工人对往来货运列车进行日常维护检修时,常常会顺手牵羊走车上货物,比如说大米、电器、服装等等。他们拿走或是自用或者变卖,籍此改善生活。某次一列油罐车在例行检修后,开到目的地化工厂。厂里的工人从油罐车底部的阀门卸油,发现有一油罐车阀门打开,却怎么也排泄不出油来。可是用竹竿检测,发现罐车还是满满的,似乎里面阀门被什么堵塞住了。工人们只好打开上面的盖子抽油出来,油抽尽后,工人探头发现罐车里确实有东西堵住了排油口。只好爬进去清理,谁知道,里面居然趴着一个死人。
事情自然是报到公安局,经调查分析,估计那人准备偷油,不料列车忽然启动,一个站立不稳就栽进了油罐车里,油比水沉,又兼四壁光滑,这个偷油者就这样子活活淹死了。当然案件的古怪之处不在于他的死亡。
管事刑警去偷油者家里说明情况时,他家中的一个五岁孩子不停地说:爸爸口渴了,爸爸口渴了。管事刑警见她年幼,自然不忍心告诉她真相,只是说她爸爸很累要睡上很长一段时间。但孩子不信,睁圆眼睛说:爸爸昨晚回来了,口渴找水喝,没找着又走了,我要给他倒水喝。
问她见到爸爸的时间,大概正是偷油者淹死在油罐里的时候。
童言不会有假。这件平常案子因为五岁幼童的几句话,被大家牢牢里记在心里,并且时时想起,特别是像现在这样碰到说不清道不明的案件的时候。
当然诡异的案子远不至于这么一件,就像骨灰索命案,还有梦的解析○5,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伍刑警的一句嘟囔顿时引起了不少的共鸣。
眼看着碰头会要变成诡异案件追思会,徐海城连忙宣布结束会议,大家都回去仔细想想,从现有证物中寻找突破。
不等各人散去,徐海城首先走出会议室,回自己的办公室里坐着,神思浮动。伍刑警刚才这么一句咕哝,他也是有所触动,想起的是半年前在松朗村听到的传闻,关于师公的一件旧事。
差不多是三十年前,松朗村里来了偷狗队,某山民家的猎狗被偷走了。
山里人家一般爱狗如命,打猎护家都离不开猎狗,那山民一怒之下,叫上一批小伙子拿着猎枪去追。偷狗队没有追到,但在山里溪涧边找到了猎狗的皮毛和残骨。山民愤怒地朝天轰了几枪,带着猎狗的皮毛来找师公。戴着面具的巫师支坛作法。三天后,几十里外的一个村落,有五个年轻人夜里被狼狗咬死,家人都听到狗吠声,还有松明灯将狗的影子投在窗格上,但是当他们打开房间时,只看到紧闭的窗户,年轻人已经断气,被撕裂的喉管鲜血汩汩。最为奇怪的是那个村落的狗早就被偷狗队猎杀光了。
这个传闻徐海城是不信的。听时也只是当山野夜话,就像小时候听聊斋的故事一样,心里早清楚地知道这是假的。山野民众因为无力改变现状,最喜欢神鬼怪谈,有意无意将平常的事情染上神秘色彩,再经悠悠众口的以讹传讹、虚化、夸张等等加工,到最后事情早已脱离它本来面貌。
不清楚师公用那种手段处置了盗狗队,或许根本与他无关,只是盗狗队惹怒了其他人被杀,结果因为师公做过一场法事,就被冠在他头上了。普通民众是乐意见到这种传闻的,可以令为恶者有所顾忌。
这个传闻,徐海城早放在记忆地垃圾堆里,若不是伍刑警的那句话触动他。如今它十分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连当时说传闻与他听的松朗村村长的敬畏表情都十分鲜明。如果真想传闻这般巫师可召唤死亡灵杀人,那么许三的死倒是可以合理解释。
真的是这样子吗?
徐海城抽着烟,攒着眉头,回想着许三的死亡现场,希望能够发现一点蛛丝马迹来证明他的死是人为的。不知不觉中,长长的烟灰掉到桌上。
“徐队。”潘小璐推门进来,“洪法医已在解剖许三,他说有发现。”
徐海城精神一振,将烟蒂扔进烟灰缸,和潘小璐匆匆地往法医室走去。穿上外衣,戴上口罩,戴上手套,走进解剖室。许三赤身裸体平躺在解剖台上,胸腔、腹腔都已打开,口气里飘浮着难闻的腥味。
“很有意思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洪法医招招手试意两人走近,指着心脏、肾脏说:“有内出血现象,脑颅还没有打开,从视网膜出血来看,脑部也应该有内出血现象。”
徐海城心中一动,问:“这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人在受到骤然惊吓时,机体产生大量的肾上腺激素,会令血压过高,从而导致脑心肾等重要器官内出血。”
“是惊吓引发的旧疾?”潘小璐问,生活中也有不少人因为惊吓而死亡,但多数是因为惊吓引发其他病兆导致的,比如心脏病、高血压。
洪法医摇摇头,说:“他的身体没有什么大毛病,事实上,他就是被活生生吓死。”
“什么?”潘小璐不敢相信地叫了出来,是什么可以让一个身体健康的人活活吓死?她转眸看着徐海城,后者眼中也是掩饰不住的震惊,此外还有若有所思。
离开法医室的时候,徐海城心中有了计较,带着潘小璐走进技术部,根据自己记忆让他们绘出土老冒的木盒形状。他虽然没有看清楚土老冒父女的相貌,但那个木盒却是深烙心中,等图片在电脑里成形,一看大小色泽花纹与记忆的没有多少区别。然后他让潘小璐吩咐基层警察以及便衣们,寻找这么个盒子和以及老小土冒两人。
虽然不清楚两人是否与许三之死有关,但这两人为了不开木盒,不惜催眠潘小璐,盒中所装的东西肯定是不同寻常的,许三既然看过,难保不是因此引来杀人之祸。
潘小璐一看是找那个在自己脑袋里留下冷笑的老土冒,自然十分乐意,连忙将图片发往各个派出所以及分局。
徐海城趁机去了一趟陈局长办公室。假若昨天他是打算是从此自暴自弃,那么今天已经想明白,即使自暴自弃也要在事情清楚之后。
陈琛局长一看他推门进来,已知道他的打算,看着他的目光里隐隐有赞许之意。
徐海城简短地汇报了许三之死的诡异之处。
陈琛则叮咛他尽快破案,一个滞留中的嫌犯无病无灾死在看所守,可不是一件小事。犹其是已经明令禁止严刑逼供的现在,难保不会让社会大众误解,本来现在的民众就对警察的印象不佳。
徐海城郑重地点点头,然后才提到自己的私事。“我会调查清楚在聚龙洞里发生的事情,如果马俊南教授所说的属实……”一时间有点惘然,看着陈琛局长帽子上的警徵发怔,如果是马俊南说的是真的,他该如何是好?
陈琛也觉得此事甚为棘手,想了想,说:“先查清楚再说吧。”
徐海城响亮地应了一声,离开局长室,穿行在熟悉的走廊中,已没有先前的彷徨与闪躲不安,窗外的灰色天宇也比前两日亮了几分。身体的某处正汩汩地冒出一种叫力量的东西,再也没有什么可令他停下脚步去奔向真相。
回到办公室,刚坐定,潘小璐推门进来,手里拿着绷带与药水。徐海城愣了愣,问:“你受伤了?”
潘小璐看着他放桌面的手背说:“是你受伤了。”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徐海城缩回手,颇有点讪然。其实手背昨晚伤的挺重,现在红肿的厉害。潘小璐走到他面前,一手拿着绷带,一手拿着药水,就这么盯着他,也不说话。
徐海城被她盯得不好意思,只好重新将手背放在桌面上,任她包扎。
“徐队。”潘小璐小心翼翼地替他包扎,口气有点犹豫,“徐队,我倒是有一条线索。”
“哦,什么线索?”徐海城有点诧异,案发不到五个小时,她就找到了线索。不过听她口气,又是犹犹豫豫的。
潘小璐神秘地笑了笑,将绷带缠好。然后绕过他身边,在电脑的IE浏览地址栏输入一个网址,很快现在一个骷髅头,一会儿骷髅头散架,变成飘浮不定的字:万头窟。
徐海城微微皱眉看着她,“线索在这里?”
潘小璐但笑不语,点人头窟三字,进入了主页,点开一篇小说,题目赫然就是:牙印。
徐海城凑近,飞快地看了一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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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11-2009 06:5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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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是一个饥荒年代,有一个四口之家,爷爷、爸爸、妈妈、女儿。每天都吃不饱,在疯狂的饥饿面前,人性渐渐地扭曲,爸爸妈妈决定饿死爷爷来换取三人活下去。可怜的老人在床榻上连叫几天饿后,终于死去。家里人匆匆将他埋葬。第二天起来却发现小女儿身上有个恶狠狠的牙印,同时又发现爷爷的假牙不知道何时回到家里?爸爸妈妈连忙将假牙扔掉。再过一天醒来,发现小女儿身上又多了一个牙印。爸爸妈妈连忙带着女儿逃跑,但是无论他们逃到哪里,第二天小女儿身上必定会增加一个牙印,而爷爷的假牙也会在他们身边。终于有天,小女儿身上布满了牙齿,痛苦地死去,但是事情并没有结束。妈妈的身上也开始出现牙印……
“人性真是脆弱的。”徐海城斜睨了潘小璐一眼,口气不自觉地变得严肃,“不过,这跟我们的案子有什么相关吗?”
潘小璐说:“不是在正文,在回复里。”
徐海城又往下看,看到一个网名叫巫蛊世家的留言:这个故事让我想起一件往事,那时候我还只有七八岁,暑假到乡下爷爷家里玩,爷爷家里的隔壁大伯死了。忽然死的,脖子上有个牙印,派出所的人来看了看,说是因为心脏不好死的。我爷爷听了很不屑,说他们不会办案。我就问爷爷怎么回事?爷爷说这个是被巫术害死的,那种巫术非常非常的厉害。
“查一下IP地址,联系这个人。”
潘小璐响亮地应了一声,起身就走。
“等等。”徐海城忽然想起一事,“那个何爱军的弟弟,你把他怎么样了?”
“谁?”
“就是前晚揍我的人。”
潘小璐露出惭愧的神色,说:“我当时担心你有事,所以让他跑了,不好意思,徐队。”
“没事,去吧。”
看着潘小璐轻快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徐海城忍不住想,这丫头既聪慧又勤勉,难怪陈局长要大力栽培她。不知为何,脑海里忽然浮出她昨天拿着自己照片的发怔模样。他怔了怔,赶紧将它甩在脑后。
屏神静气坐了一会儿,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细细梳理一下,将疑点一个一个地列在本子上,徐海城决定先从马俊南的忽然康复下手。开车去南浦心理康复中心途中,看到沿街文化节的彩旗招展,沿途的商家纷纷打出迎文化节优惠活动,企业则挂上红红的条幅庆祝文化节,平添了几分节日气氛。
看到一向冷清的康复中心也挂出这样的条幅时,徐海城忍不住失笑。
霍克看到他进来,愕然地说:“你怎么来了?”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你是来找马俊南教授的吧?”
徐海城点点头,“他现在怎么样了?”
“马教授的强迫失忆症已经治愈了,强迫症还需要进一步治疗,不过你见不到他,他昨天办理了转院手续,去了南浦大学附属医院就医。”霍克的声音从来都是平和淡定,听在耳里说不出的受用。
徐海城微怔,“动作这么快?”
霍克说:“没有正常人会喜欢这里的。”
“但你喜欢这里。”
霍克淡笑,说:“我是医生。”
徐海城细细打量他一眼,他眉眼舒展,表情永远是风清云淡,似乎一眼能看清楚,却又似乎怎么也看不清楚。认识他一个半月,对他的所知并没有超过第一面所见到的。“我有点好奇,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想你今天不是为了好奇我是什么样的人而来的。”
徐海城一笑,说:“没错,我想问你,马教授忽然康复同时你们中心有没有护士或是病人突发与他相似的病症?”
霍克怔了怔,说:“没有,你的问题好奇怪。”
徐海城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正在怀疑马俊南与卢明华的康复是否存在关联,又问:“马教授这样子突然康复,是不是很少见?”
“并不少见。”霍克侃侃而谈,“马教授得的是强迫症与强迫失忆症,强迫失忆症本来就是大脑受到骤然刺激而导致的,所以也有可能某天忽然康复。我认真想了想,还觉得这事情与你有关。”
“与我?”徐海城十分诧异。
“是的,那天晚上你探视马教授,他认出了你并且发病,第二天他就恢复了记忆。”
徐海城仔细想了想,确实是这么一回事,难道真是自己刺激了马俊南?想起马俊南教授病房里的雪白的灯光,以及他的不休不眠,于是问:“那他的强迫症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恐惧。”霍克顿了顿,“和你一样。”
徐海城有点不悦地说:“我并没有恐惧。”
霍克轻笑一声,“徐队长,如果你不恐惧,为什么会夜夜噩梦?人在睡眠状态时,潜意识占着主导,噩梦就是你潜意识的真实感受。再说,恐惧是人类最原始的情感之一,人有所恐惧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倒是你极力克制它,不肯正视它,这才是问题所在。”
徐海城默然,觉得他说得不无道理。
“马教授恐惧的是黑暗,至于根源应该是与他在巫域的经历有关。徐队长,巫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徐海城惊讶地抬头看着霍克,他脸上正露出向往之色,对巫域的向往。
霍克似是知道他为何惊讶,说:“我对神秘的地方一向很感兴趣。”
“那不仅是个神秘的地方。”徐海城沉下声,“那是个要人命的地方。”
霍克不以为然,“你不是还活着吗?”
徐海城苦涩地说:“我是活着,可是失去两位至亲,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死的人是我。”
霍克默默凝视他片刻,说:“其中一位是方离吧。”无视徐海城忽然沉下的脸,“我对你喜欢的人很好奇,这一个半月来,我每次将话题扯到她身上,你总是不高兴,似乎冒犯了你一样。”
“因为没有什么好谈的。”
“我与你的看法正好相反,因为她对你来说很珍贵,所以你甚至不愿意与他人分享有关她的记忆。”
这话说的徐海城心中一动,回想起多年以前,他父母双亡,被送进孤儿院。乍失亲人痛楚以及对将来的茫然令他有点无所适从。然后他就看到了方离,被一群人围着大声地嘲骂,她坐在尘灰飞扬的地上,微扬着头,黑眸里无喜无忧,默默地忍受着大家的叫骂。不知道为何这双眼睛就一直烙到他心底,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一定要保护她。他的人生似乎一下子也找到新的意义,不再无所适从,知道为何而活。
片刻,徐海城回过神来,看到对面的霍克除了一脸的探询神气,分明还有点什么。至于是什么,他也分辨不清。“她对我来说是很珍贵,无人替代。”说完这句,徐海城不再逗留,起身道,“我走了,如果你们康复中心突发与马教授相同的病症,记得通知我。”
霍克默默地目送他离开,表情不复平时的淡定温和,眼眉之间不知不觉地笼着阴霾。他拉出抽屉,拿出一张照片细细地审视着,照片上的方离脸庞如白玉兰,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沉静地看着远处,无喜亦无忧。
离开霍克办公室,徐海城迳直来到后院的精神病房。值班护士是个胖敦敦的小护士,睁圆眼睛看着他亮出的证件,露出迷惑的神色。
“昨天你值班吗?”
“我昨天也值白班。”
“有没有人来探望过马俊南?”
胖护士肯定地说:“有。”
“是个什么样的人?”
胖护士想了想,说:“是个年轻男人,戴着个帽子,长得挺普通的。”她边说边翻出探视登记本,指着11月3日那页唯一的名字说,“就是这个人,当时马俊南在活动室看电视,他进去跟他一起坐了会儿才走的。”
徐海城看着那条记录:探视人:林俊风,被探视人:马俊南,关系:师生,时间:15︰00至15︰30。他又将探视记录翻到前几页,一页一天,每天来探视的人少得可怜,怪不得胖护士能记得这么清楚,很多病人一住经年,早被家人亲友遗忘或放弃。他同情地叹口气,正准备看看探望马俊南的都是什么人,忽然听到走廊里传来一阵叫骂声,用词甚是恶劣。跟着又传来嚎啕大哭声,听声音相当的苍老却哭得如同一个孩子。
徐海城探头一看,只见活动室里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护士,手里拎小鸡般地扯着一个头发苍白的老人,嘴里犹在骂骂咧咧:“不准哭,叫你不要尿裤子,一天到晚……”见那老人还哭个不停,作势要打,一见值班室前站着的徐海城,连忙缩回来,将老人扯进一间房子里。但叫骂声犹在,哭声也依然。
这一幕情景让徐海城心里堵的慌,特别是值班室坐着胖护士神色不变,显然是习以为常了。他匆匆翻看登记本,探视马俊南的多半是学生和他的老伴王小芬。将探视本放下,向胖护士道声谢,连忙离开了。
走出心理中心的大门,还觉得那骂声与哭声在耳边,心里抑郁到极点,点燃一只烟抽着。他知道精神病院不是什么好地方,长年对着精神错乱、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任是最好的性格也是磨尽,护士也是人。但亲眼目睹,亲耳听闻,还是让他觉得说不出的难受。
缓缓平复心情,往瀞云市人民医院精神分院打了一个电话。
记得那次在钟东桥家的墙壁里发现干尸时,方离说过干尸手中捏着守护诀保护着钟东桥,那是巫术的一种,他当时表面没有说什么,但心里是不以为然的。再加上方离自己也受尸毒伤害,差点发狂发癫,他更加确信,卢明华之所以精神错乱是吸太多的尸毒。现在细想,当时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钟东桥吸的尸毒比任何一个人都多,为什么他没有事呢?卢明华发癫,究竟是尸毒所致,还是巫术作崇,又或是两者皆是?
瀞云市人民医院精神分部总机接电话的女护士声音细柔,很是动听,但听到他说找朴真华医生时,言语支吾地说他不在。
徐海城表明自己的身份,又说是了解卢明华的事情。
那小姑娘一听卢明华三字,明显的呼吸一滞,可见瀞云市精神病院的诸位护士已被她吓破了胆。
小护士看来电显示的号码确实是南浦市的,信了他九成,小声地解释因为小戴的家属闹了很多次,朴医生与院长都被他们骂了好几通,实在怕了,所以凡是找他们两人的电话都说不在。又问要不要转接到朴医生办公室?
徐海城倒也不着急,以他多年办案的经验,越是基层人员越能提供有益的线索。
“我听朴医生说,你们都被吓坏了。”
“有点。”小护士口风很紧,说话也谨慎。
“那天,你值夜班吗?”
“不是,我是早班的。”小护士口气有那么一丝庆幸。
“晚班的护士当晚有没有发现什么古怪的事情?”
小护士在犹豫,但是徐海城对事情的熟悉又让她相信,确实如他所说朴医生曾详细地说过,于是说:“卢明华一贯安静,所以她所在病房区也比较宽松,值班的医生与护士都离着比较远,她隔壁那个房间的病人曾在夜半大叫有鬼有鬼,不过病人经常乱叫的,所以没有人当回事。后来问他,他说在窗外有张鬼影闪过。他住的房间在一楼,树木多,所以大家都猜可能是树摇动,他看花眼了。”
“小戴护士现在怎么样了?”
小护士又是呼吸一滞,半晌才说:“不太好,完全就是翻版卢明华。”
徐海城想起刚才那幕,问:“你觉得小戴护士为人如何?”
小护士迟疑,“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认为她的本职工作做得如何?还有她待病人如何?”
“还好吧。”小护士的口气颇为勉强。
徐海城心中了然,小戴恐怕又是另一个刚才所见的中年护士。“麻烦你帮我接朴医生吧。”
话筒里叮咚几声,片刻有人接起,听声音正是朴医生。“徐队长,你找我有事?”
“朴医生,这几天小戴护士怎么样?”
朴医生叹口气,说:“还能怎么样?医院里根本没有护士敢照顾她,很可怜。”
“朴医生,你知道平时会有些什么人探望卢明华?”
“她父母,一般一个月来一次。以前她弟弟读高中的时候到是一个星期来一次,后来上大学,每个寒暑假都是隔两天来一次。半年前听说她弟弟也出事,就没见过了。”
“朴医生,你帮我查查,卢明华康复前一天有谁来探望过她?”
“好。”
徐海城听到话筒里传来朴医生与人的交谈声,一会儿他说:“那天来了两个人,只登记了其中一个名字,叫林俊风,说是她亲戚……”接待这两人的是小戴护士,所以谁也不记得另一个长什么模样,八成是太过普通了。
又是林俊风,他究竟在这两起忽然康复里扮演着什么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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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4:摘自badcamel的《天津刑警奇闻录》
注○5:有家人于深夜被全部杀死,结果隔壁人家的幼童居然做梦梦到了整个杀人过程。有的认为是幼童看到了,误以为是做梦。也有的说是因为隔壁人家临死之前释放的脑电波被她接收到了。ESP(意念或第六感)研究指出,年龄越幼小,脑波频率越接过于7.5兆赫,也就是说与宇宙的波动同频,更易于产生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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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11-2009 06:5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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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万劫 第六章 住劫之三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只知道,满身血腥它从黑暗中来,又往黑暗中去……
(摘自《刑警日记》)
询问清楚卢明华忽然康复的事宜,徐海城隐约有个判断,都是忽然康复,马俊南似乎与卢明华不同,但又是息息相关于同一个人林俊风。他一边思索着,一边往南浦大学开去。
马俊南的家在大学里面的教师住宅区,听霍克说,他被救回来后,一直情绪不安稳,惧怕黑暗,开始是在南浦大学附属医院医治的,一个月前才转到南浦市心理康复中心。
车子开进落叶缤纷的南浦大学时,徐海城的心里浮起淡淡的亲切与惆怅,这是方离曾经读过书的地方。她读大学时,他在桐园郊区派出所工作,搭车几小时来见她一面,却被她不冷不淡地晾着,对她恨不起,所以就迁怒到这座树木幢幢的校区,觉得它树多的遮住了人心。现在放眼望过去,依然觉得树多,却不再烦心只有惆怅。
来之前已通过电话,所以马俊南在家里等着他,他的家里人都不在,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躲开,方便两人交谈。马家并不大,布置却极为文雅,散发出宁静安祥的书香味。遗憾的是灯开的太亮了,令一切都变了味道,即使书香味也沾着刀刃的光。
两人见面寒喧一番,分别坐好。
两日不见,马俊南恢复了不少,虽然依然是薄皮裹着嶙峋的骨头,却没有初见那日惊心动魄的峥嵘。神情举止也不像前两日畏缩,带着几分文人的淡定。只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友好不起来,虽无恶意,却像根绷紧的弦。
徐海城将来意简单地说了一遍。
其实他不说,马俊南也知道他的来意,他看着客厅里的吊灯,说:“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再提这些事情……”聚龙洞的滴水声穿过时空,一声声地滴落在他的耳膜。眼前的雪白灯光倏忽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聚龙洞被黑暗裹着的电筒光。
……徐海城命令所有的人低下头,幽灵蛊从高处直扑向他的后脑。站在在他对面战士看到了,本能地举起枪,黑洞洞的枪口叶喷出一串子弹。徐海城不知道目标是幽灵蛊,举起手枪就还击,幽灵蛊趁此机会扑上他的脖子,他开始丧失人性,发狂地杀人。其他战士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求生的本能驱使他们开枪还击,一眨间,山洞里枪声大作。
洞里本来就开阔,无遮掩回旋的余地,大家又是围着梁平的尸体站成一圈,所以没有多久,纷纷中枪,惨叫声四起。也不知道是谁的子弹击中了徐海城的头部,他慢慢委顿在地上。幽灵蛊从他脖子后再度飞出来,朝其他人身上飞去,大家早就听说它的可怖之处,纷纷开枪射击,那只幽灵蛊终于被打成稀烂,但是救援队的战士们也已经死伤大半。
但是劫难还没有过去。
一阵古怪的嘈杂声从高处传来,渐渐逼进,这个声音马俊南已经很熟悉,恐惧像钱塘大潮般冲毁他心中的堤岸。
“蝙蝠,成千上万的蝙蝠就这么冲了下来,黑压压的……”马俊南脸上肌肉抽搐,眼睛还是盯着灯泡,但是看到的却是洞顶盘旋而下的无数黑色蝙蝠,或许就是从那刻起他开始畏惧黑色与黑暗。
多如牛毛的蝙蝠扑了下来,大家被扑得晕头转向,手中的电筒也掉了,骨碌碌地滚远着。灯光一圈一圈地晃过,照着蝙蝠的尖爪红眼。趴在地上的马俊南看到旁边的一具尸体倾刻间被密密麻麻的蝙蝠覆盖,再也承受不住惊吓,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说完,屋子里有短暂的沉默,马俊南犹沉浸于恐惧当中不可自拔,徐海城则开始回想接下去发生的事情,那是他在医院里苏醒后陈琛告诉他的。
瀞云市驻军收到救援队发出的紧急求救信号,立刻派出两辆直升飞机。因为瀞云山区山高林密,找到聚龙洞着实费了些时间。六名救援战士走进溶洞,就闻到扑鼻的血腥味,曲折流转的溪水叮咚而响十分动听,但流淌的水却是红色的。
他们循呻咛声找到出事的小山洞,落在地上的电筒还亮着,斜斜地照着黑沉沉地洞壁。洞里的气味比外面更为难闻,血腥味几乎压的人喘不过气来。他们用手电筒缓缓扫视,心一点点地往下沉,地上有不少残肢断臂,还铺满黑色的蝙蝠尸体……
其中一个战士回去后给朋友写了一封邮件,提及此事,说:那一刻我真的怀疑自己走进了地狱……
因为不清楚聚龙洞里潜藏着什么样的危险,也因为重伤的人急需救治,这六名战士不敢久留,匆匆地将重伤的六人搬回直升机就离开了。部队在听取他们汇报后,派出十名战士重回聚龙洞,收走尸体。
随后南浦市政府、瀞云市政府、瀞云地方驻军三方联合调查南浦大学考察团以及救援队在瀞云深山里发生的事情,报告的内容徐海城没有权限来阅读,但有一部分内容他相当的清楚。
南浦大学考察团人员伤亡情况:
梁平:死于后脑受伤,尸体焚烧大半。
马俊南:腿部受伤,精神失常。
王东:据说死亡,没找到尸首,归为失踪。
向玉良:身中四枪而死。
卢明杰:失踪。
方离:失踪。
许莉莉:死于精神创伤。
瀞云驻军救援队人员伤亡情况:
何爱军(班长):身中三枪(致命一枪为徐海城配枪发射)。
方平安:身中五枪,子弹射中心脏而死(致命一枪为徐海城配枪发射)。
文家栋:身中三枪,大脑中枪而死(致命一枪为徐海城配枪发射)。
席二虎(向导):身中四枪,(致命一枪为徐海城配枪发射)。
林洪(军医):身中三枪,流血过多而死。
洪青友:身中四枪,流血过多而死。
宋尚民:重伤,苏醒得知自己从此瘫痪而自杀。
刘向东:身中二枪,重伤,有成为植物人的可能。
齐大伟:身中二枪,重伤,精神失常。
洪庆:身中三枪,神经失常。
袁平:蟒蛇咬死。
王劲松:蟒蛇咬死。
南浦市公安局警员伤亡情况:
席三虎(向导):死亡。
吴春波(向导):失踪。
张晓枫:失踪。
徐海城:身中三枪,重伤。
这份报告之所以着重指出四人死于徐海城配枪发射,是因为那四枪都是近距离射击的,射中的全是要害部位。也就是射出子弹的人目标明确地要杀死对方。因此,徐海城一清醒后,就开始接受调查,近距离射杀其他人是否是他做的?但他的记忆只停留在枪战之前,于后面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调查组对他进行测谎,发现他并没有说假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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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11-2009 06:5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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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其他幸存者不是精神失常就是植物人,不可能讲出真相,于是为了调查聚龙洞枪战的真相,瀞云驻军派出战士再度回到聚龙洞,寻找徐海城的配枪,以便提取指纹找出凶手,但这次派出的四名战士遭遇了蟒蛇,巨大的蛇身在山洞里灵活地滑来滑去,四人落荒而逃。
调查最后不了了之。
将陈琛所说的与马俊南所说对比了一下,貌似没有什么不对劲,但真的要细细推敲,又觉得问题百出。徐海城想了想,问出最为关键的一点:“马教授,你说我中过幽灵蛊,你也看过中幽灵蛊的鬼师与梁平教授,他们没有再活下来。为什么我还活着呢?”
马俊南目光闪烁,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或者有一种可能,那幽灵蛊并没有附身到你身上,被枪声惊走了。”
这倒是也能说通,徐海城又问:“你刚才说我是中了幽灵蛊才狂性大发,如果我没有中,怎么会疯狂地枪杀其他人呢?”
马俊南脸色有点不佳,说:“徐队长,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时候,我早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会去注意这些细节?”
这也合情合理,徐海城想了想,说:“马教授,请你再仔细想想……”
马俊南勃然变色,说:“再想想,再想想,你知道不知道,我每天睡觉做梦,就要重复十七八遍,我恨不得将它全部抹掉,你还叫我再想想!”他呼呼地喘着粗气,鼻孔张大,表情十分的古怪。
徐海城被他的突然发彪吓一大跳,到嘴边的话又吞回肚子里,但他并不恼怒马俊南,自己何尝不是夜夜噩梦,那种滋味实在是不好受。“马教授,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我和你一样,每天晚上都会重复噩梦,但是也请你理解,聚龙洞枪战的真相唯有你才清楚,我也只能问你。”
喘气渐渐平复,马俊南可能也觉得刚才失态了,脸上有点挂不住,讪讪地说:“不好意思,我身体刚康复,情绪还有点起伏。但是凡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你不清楚的地方我真的帮不上。”说到最后,口气中的讪然消失了,变得有点强硬 。
徐海城心知再问也不会有结果,考虑到他确实也是刚康复,身心还没有调整平衡,决定等以后有机会再问,于是向他告别。
马俊南送他到门,刚到合门,徐海城骤然转过身,正好看到他长长吁口气的表情,不由地一愣。
马俊南表情僵在脸上。
徐海城心生疑窦,但不点破,礼貌说:“马教授,你好好休息,以后想起什么再告诉我吧。”
马俊南一下子无法放松脸部肌肉,只好板着脸“嗯”了一声。徐海城这才大步地下楼梯,听着后面很快传来门合上的声响,心里玩味着马俊南那个偷偷吁气的表情,看来他还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离开马俊南家,天色近傍晚。
路上到处是车,堵的严严实实,徐海城顺着车流一点一点地挪,脑海里盘思这几分的事情。回到公安局,潘小璐还没有下班,一看到他就说查出“巫蛊世家”的真实姓名了,但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
潘小璐首先查到IP地址是南浦市大学校园网,当时她有点傻眼,南浦大学一万多名学生呀。幸好南浦大学的网管说巫蛊世家一直比较活跃,所以他认得,名字叫宋多,是南浦大学考古系2003届学生,今年上半年毕业,分配到南浦市文物考古研究所。
宋多是瀞云市区人,他爷爷则住在瀞云市上水乡,叫宋三平,没能联系上。上水村离着松朗村大约百来里,也就是说上水村挨着瀞云山区。
宋三平隔壁家早搬到其他地方,潘小璐通过户籍找到大伯那家人,他们对于大伯的死亡细节已经记不太清楚,有几个说脖子上有牙印,另外几个则说没有。所以这条线基本是废掉了。
“但是有件奇怪的事情,我不知道与我们案子有没有关系?”潘小璐犹豫不定地说。
“说吧。”
“宋多今年夏天死了,就是八月份的时候。”
徐海城一愣,听潘小璐继续往下说。
今年八月份,南浦市考古研究所与瀞云市考古研究所各出五人,联合组织了一个十人的考古队,目标是通天岭的古祭坛。考虑到山高路远,挑选的队员全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由南浦市考古研究所的黄义森副所长带队。
宋多就在其列,但他们到达通天岭后第四天,宋多因为跌落山崖,尸首都没有找到。宋多的父母一直不肯相信儿子已经丧命,所以潘小璐调查时,拉着她唠叨了很久,抱怨考古队没有尽全力去找,还说做梦梦到儿子说自己死的冤枉。
徐海城回想了一下,通天岭山高路陡,如果不小心坠入山谷也不是不可能。
“最为奇怪的是,考古队马上结束了通天岭祭坛的考古,返回了市里。”
“哦?”徐海城微皱眉,“他们原定的考察天数是多少?”
“宋多跟家里人说至少十五天。”
徐海城回想着地下二层人头窟里密密麻麻的人头以及窟顶诡异绘画,心想四天确实是无法完成考古任务。按道理,宋多跌落山崖而死,考古队应该是派人通知宋多家里人,一边等他们来事发地点吊唁,一边继续考古工作。而不是马上带队离开通天岭,然后口头通知宋多家人死亡消息。
考古队的做法确实有点蹊跷,徐海城想了想,问:“宋多的家人有没有说什么?”
“他们不相信宋多已死,一直向考古研究所找说法,但考古队所有的队员都是这么说的,他们也没有办法。那个爷爷宋三平就是不相信孙子死了,而且尸骨无存,一个人跑到深山里去找,所以没有联系上。”
“你有没有向考古队查证过?”
“目前还没有,主要还没有发现与我们案子相关。”
“是黄义森率队对吧?”徐海城低头沉思着,他六月初醒来,接受调查的同时,写了一封详细的报告,汇报了自己与小张进入松朗村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其中一个重点就是祭坛下面的人头窟。报告呈上去的第三天,市考古队的黄义森副所长与雷云山教授联袂来到医院。
黄义森大约四十五岁左右,中等个子,相貌普通,肤色很黑,大概是常年在外考古晒的,说话有点快,但心思细致。他详细地询问了祭坛以及地下二层的人头窟的情况,对人头窟表现出强烈的兴趣,当时还说这个人头窟填补国内祭祀类的一个空白。这样子的一个人,没有道理会让一次考古不了了之。
除非是发生什么意外,可是会有什么意外呢?
徐海城回想起风吹着草浪的山巅,古祭坛寂寞矗立,想起祭坛地下二层的成千上万的人头以及人头上挂着的笑容,不由自主地一个寒噤,事情明明过去这么久,可每当回想起来,总觉得那一双双虽死犹生的眼睛依然在盯着自己。
徐海城甩甩头,将一双双幽幽的眼珠甩出脑袋,专注眼前的案子。“明天我们去拜访一下黄义森副所长。”
“好。”潘小璐干劲十足地应到。
徐海城不由地莞尔,说:“陈局长说你很拼,果然如此呀。”
潘小璐呵呵一笑,说:“那是陈局长夸奖了。我以前在桐园时候就听大家说你厉害,后来到城南分局,又听大家这么说,心里早盼着跟徐队学东西。”
“回去吧,不早了。”
潘小璐微微失望,每当想与他拉近一点时候,他总是摆出拒人千里的模样。昨天如此,今天也是。按捺着心头的沮丧,她又应了一声:“好。”这声好已没有先前的气势了,她一边眼角余光瞟着徐海城离开的身影,一边整理着桌上散落的资料,动作明显比正常时候慢一拍。
徐海城当然不知道自己这么一句话意勾起潘小璐的不少心思,自顾自地走到会议室,顺手打开电视。以前忙碌的时候,他常常就宿在局里,所以早就习惯以局为家。
躺在沙发上抽烟,脑海里思索的却是许三的案子。
那暗紫色的牙印究竟从何而来?
又是什么令他活活吓死?
电视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着,“今天我们有幸请到著名的考古学家,南浦大学的雷云山教授,雷教授是曼西千年古墓的发现者。雷教授,前年11月10日那天,你第一个推开了曼西古墓的大门,当时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
“激动,真的,当时手都在颤抖。”
“推开之后,当你看到里面的情景时,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没有言词可以形容,这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即使时隔两年,电视里的雷云山也是激动的无以复加。
徐海城的心思不由地分了一部分到电视上。
电视里播的是曼西文化节系列访谈节目,谈的是曼西千年古墓的发现以及挖掘过程,以及曼西古墓七个墓室意义,还有里面各种文物的价值,当然顺便也扯了一下巫文化的湮没。
“雷教授,古墓的自毁是怎么一回事情?”
电视里的雷云山露出深深的悲痛,说:“这也是我一生之中最为后悔的一件事情,没有能防患于末然,从而让如此伟大的杰作毁于一旦。”
“当时雷教授你也在墓里,而且还因为塌方被困了三天?”
“是的,说句不怕人笑话的话,我当时真的很想死在里面,能葬生于这座伟大的地下神庙,是我的荣幸。”雷云山说得动情,眼眶里泪光闪闪。现场的观众惊讶,随之感动,掌声四起。
掌声稍寥后,主持人又说了一堆恭维与赞扬的话,然后说:“我们这个曼西文化节访谈开播后,受到观众朋友的热爱,纷纷来电要求开通热线。现在到我们热线电话时间,不知道谁会是第一个打进电话的人?”
话音没落,桌面的两部话机嘟一声响起,主持人与雷云山同时接起。主持人说:“欢迎这位朋友打进……”
一个冷冷的声音截断了她,“曼西族的灵魂生死哲学远远比你说的要意义深远多了。”
主持人愣住了,雷云山反应不慢,说:“确实如此,我们也只是窥得一斑。”
“灵魂不灭,生生不息,你们侵犯一位高贵的灵魂,将会遭到神的惩罚……”
主持人回过神来,拼命地旁边的人使眼色,电话终于掐断了。主持人勉强堆起笑容,说:“其实大家都知道,我国对文物一直以保护为主,像很多皇陵都是主张不挖掘的……”一眼瞥见旁边的雷云山脸色苍白,额头汗出,嘴唇发紫,顿时说不下去了。
电视屏幕闪动一下变黑,背景声音有一刹那十分嘈杂。
“来人……”
“雷教授你怎么了……”
……
片刻,屏幕又亮了,一男一女两个老年人扭着风骚的草裙舞,旁白:“今年过节不送礼,送礼只送脑白金。”
徐海城不知不觉地坐直了身子,震惊于电视里的那幕。
“曼西族的灵魂生死哲学远远比你说的要意义深远多了。”
“灵魂不灭,生生不息,你们侵犯一位高贵的灵魂,将会遭到神的惩罚……”
虽然大家都知道南浦市将要举办曼西文化节,但其实没有几个人懂得曼西文化是什么,包括徐海城。而这个人简单利落地指出曼西文化的核心是灵魂生死哲学,又用最后一句话点出曼西族相信自己是神创的民族。他究竟是个曼西文化的痴迷者,还是他就是曼西族后裔?
徐海城正思索着,听到外面办公间的电话铃声大作,然后有人接起来,声音轻柔地询问什么事?是潘小璐,她还在。
一会儿敲门声传来,潘小璐推开门,满脸的兴奋与紧张,说:“市电视一台发生了命案。”
电视一台?
徐海城看着眼前的电视,不正是电视一台吗?而且他知道,那个文化节访谈节目是现场直播的。
刺耳的警笛声撕裂了夜的安静。
白日车如流水马如龙的街道已渐渐冷清。
徐海城将车子开的很快,车窗开着一缝,风吹着他的脸颊,犹如冰水泼在脸上,但他十分享受。脑袋清晰的好像刚刚用清水冲刷过,所以怎么也想不明白,雷云山刚才分明只是听到热线电话脸色发青而已,即使出事故也应当打112,怎么就变成一起命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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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11-2009 06:5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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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市公局到市电视台很近,徐海城与潘小璐到了,其他同事才陆续赶到。一走进电视台大楼,就有负责人出来领路。他是个中年小个子男人,自我介绍姓冯,是曼西文化节系列访谈节目的制片人。天气这么冷,他额头汗出,神情也很不安。
冯制片带着徐海城等人走进三楼的一间小化妆室,化妆室很小,一目了然。站在门口,可看到雷云山教授身着黑色西装,仆倒在化妆台上,化妆品散落一地。化妆台的镜子映出他的脸,两眼圆睁,脸色与嘴唇都青紫,嘴歪眼斜,一只手抓着胸口,乍看就是心脏病发的模样。
化妆台的右边不远处就是窗户,开着半扇,风扯着窗帘幡幡作响。
其他两面都是墙壁,墙壁还算清洁。
门口位置有玻璃碎片以及一滩水,看起来是水杯跌落造成的。
徐海城绕过玻璃碎片以及那滩水,走近化妆台凑近细看,雷教授眼睛里凝固的恐惧之盛,并不因他已死亡而稍有减退,可想而知在临死的那刻,他如何的恐惧。他身上穿着的黑色西装胸部被揪成一团,手指弯曲成凤爪,骨节嶙峋。
徐海城转身问冯制片:“我刚才就在看你们这个节目,雷教授是因为热线电话而死的吗?”
冯制片摇摇头说:“不是,当时雷教授只是说不舒服,休息一下后就会好,后来才变成这样子。何晴说看到窗外有张脸,一闪而过。”
“窗外,这个窗外?”徐海城指着窗口不无奇怪地问。记得刚才是上了一层楼梯,所以这间小化妆室应该位于两楼。他边想边走到窗边,低头一看,果然如此,在两楼,没有阳台,仅有巴掌大小的窗台凸出。这么一点宽度,人是站不住的。再说,窗台积着的薄薄的灰尘十分均匀。
这个窗子朝着电视台的侧面,所以看不到电视台的正门。
不远处就是电视台的围墙,而后是冷清的街道以及路两边的老式楼房,房子都不高,六七层的样子。沿街的路灯昏黄似是要睡过去,再远处就是都市明艳的霓虹。路边的法国梧桐的叶子凋零大半,有一辆车静静地开了进来,车子停下,下来两人。车灯熄灭,脚步声轻轻随风飘来,某家门口灯亮,然后传来开门声以及小狗的轻吠声。
这是条宁静的巷子,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徐海城的视线从远处收回来,落到电视台的外墙,嵌着条形方砖,墙边没有水管之类可以攀援的东西,所以基本可以肯定,除非来人是蜘蛛侠,否则不可能从外墙爬上来的。
如果真像何晴所说窗外有脸一闪而过,那么这张脸从何而来?
“何晴在哪里?”
“在隔壁化妆间,她吓坏了。”
冯制片领着徐海城与潘小璐往隔壁走,一边介绍周边房间的用途,小化妆室右面房间是个杂物间,放置道具之类的东西,平时都锁着的。小化妆室正对面是某个部门找工作间,有不少正在忙碌。
小化妆室的左边是主持人化妆室,何晴就坐在里面,背对着门口,身子兀自一抖一抖。有个长发男人弯腰轻拍着她的后背,一边细声低语地安慰。有个挂牌从他脖子上挂下来,看样子也是电视台的工作人员。
“何晴。”冯制片轻轻叫了一声。
何晴如受惊的小鹿般地回过身,手里依然紧紧地握着一个水杯,因为动作过于急剧,水有大半洒出来。看来她的确是吓坏了,圆睁着双眼,眼眶微红。
徐海城仔细地打量着她,她化着镜头妆,厚厚的粉遮掩了受惊后的脸色,鲜红的嘴唇微微颤动,手紧紧地握着水杯,好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大概是惊吓过度,自然不复刚才电视上的风采。
过了片刻,她才想起应该站起来。
“何小姐,请坐吧,麻烦你将事情的经过详细说一遍。”徐海城边说边拉过一张椅子坐她对,潘小璐则四处东看看西看看。
长发男人温柔地拍拍何晴的肩,她又缓缓地坐下,深深地吸口气,说:“事情是这样子的,今天我们邀请雷教授来做节目,这个访谈节目我们已经做了几期了,雷教授他……”
徐海城打断她,说:“从接到那个电话开始谈吧。”
“电话?”
“热线电话。”
提到热线电话,何晴的脸色又是大变,说:“本来这个节目是没有热线电话的,因为观众们很喜欢,强烈要求,所以就开通……”
徐海城不得不再度打断她,说:“你不要紧张,慢慢地将事情讲清楚就可以。我记得有人打进电话,说了两句话,然后你们掐断了他的电话。接着雷教授脸色就发青……”
何晴点点头说:“是的,我一看雷教授脸色不好,赶紧示意剪接室插播广告,然后扶着雷教授到旁边的小化妆间坐下……”
她扶着雷云山在小化妆间坐下,看他呼吸不畅的样子,就将窗子打开了。冷嗖嗖的风吹进来,他果然精神一振,脸色也缓和很多,说自己没事,让何晴帮他倒杯水。
小化妆室里没有茶水,何晴得回主持人化妆室倒水,所以她离开了小化妆室。
她先回了演播室,跟大家商量的收尾事情,如果这么突兀结束,会引起观众不安的,也可能导致这个收视率极高的访谈节目腰斩。最后大家达成一致意见,等雷云山恢复后,继续做完这个节目。
何晴拿着水去小化妆间,推门就看到本来坐化妆台前的雷云山已经站了起来,脸歪一边,脸色青紫,身子一阵阵地痉挛,圆睁的两眼盯着窗子。她顺着视线看过去,玻璃窗外一张脸,一闪,没入深黑夜色之中。
那是一张无法用言词来形容的恐怖的脸。
一刹那,何晴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手中的水杯跌落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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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11-2009 06:5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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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万劫 第七章 住劫之四
从心理学角度来讲,恐惧是一种生物体企图摆脱、逃避某种情景而又无能为力的情绪体验。其本质表现是生物体生理组织剧烈收缩,组织密度急剧增大,能量急剧释放。其根本目标是生理现象消失,即死亡。
(摘自《刑警日记》)
“那是一张鬼脸。”何晴身子又是一阵剧烈地颤抖,脸上扑着的粉都簌簌而下。她的妆残掉大半,令她的脸看起来支离破碎,配上她的一脸惊惶,也有种鬼脸的感觉。
“鬼脸?”徐海城不解地扬起眉毛。
何晴抬起头盯着徐海城与潘小璐,拼命地点头,说:“是鬼脸,真的鬼脸,世界上不会有这样的脸……”她不断地重复着,声音渐低,恐惧从她眼中弥漫出来,令周边的空气都凝结了。
化妆室有一刹那的寂静,静得可以听到各人的呼吸声。
片刻,徐海城问:“这张脸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何晴很认真地想了想,脱口而出的依然是这两个字:“鬼脸。”似乎除此再也找不到形容词了。
徐海城与潘小璐相视一眼,心知她惊吓过度,一时间大脑堵塞,于是对她说:“你先休息一会儿,等一下随我们去警察区录个口供。”说完,走到窗外察看一番,窗子紧闭着,拉开可以看到窗台积着薄尘。望过去的角度与刚才小化室所见略微有点不同,但同样没有着足点,所以也不可能有人从外面攀援而上。
随后,徐海城与潘小璐离开主持人化妆室,走进隔壁的演播室。
演播室的水银灯已经熄了,另开着普通的照明灯。三十个现场观众都坐立不安,三三两两地低头交耳。徐海城与潘小璐一走进来,所有人的眼睛像探照灯般自动地聚集到他们身上。因为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情,脸上都有惊惶之色。
热线电话还在不停地响着,是观众打电话来询问雷云山的情况,工作人员不得不说谎:“雷教授身体有点不舒服,不过刚才休息已经好了,只是节目暂时不会继续……”
徐海城扫视现场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接着找了几个现场观众,随便地问了一下掐断热线电话后发生的事情,他们所说与何晴没有出入。雷云山接到热线电话后,脸色发青,不得不暂停节目,不久他们听到何晴的惨叫。
何晴口中所说“鬼脸”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徐海城计算了一下,何晴离开小化妆室到端着水杯回小化妆室,所用时间大约不到五分钟,如果真有人进入化妆室,只有两条途径,一条是从隔壁房间爬进去,另一条从门口走进去。
对面房间的人说,自从何晴离开后,再无其他走进小化妆室,而对面房间的全部人都有不在场证明。从门口进入这种可能性可以排队了。
徐海城让冯制片打开小化妆室的右面房间,就是堆放衣服和其他只道具的地方,窗子紧闭,推开窗,窗台上也是薄薄的积尘,所以排除了从右面房间爬进小化妆室的可能。左面房间是何晴刚才所在主持人化妆室,据大家说,这个化妆室刚才一直没有人,徐海城刚才也查看过,窗台窗框都没有脚印。
从隔壁爬过去的可能性也排除了。
那么窗外的“鬼脸”究竟从何而来?
徐海城想了想,问:“冯制片,除了这个节目组,还有没有其他节目组在工作吗?”
“有,还有个节目组在一楼录制节目。”
“带我们去看看。”
“好。”冯制片领着两人下楼,穿过长长的走道,到末端的一个大演播室里,里面的布景搭的很像民间的戏台,有九个男人随意坐在戏台边,或是抽烟或是说话,他们三十岁到五十岁不等,皮肤黧黑,一看就是长期日下劳作所致的。
冯制片小声说,他们的节目已经录制完,按理可以离开了,但现在警方封锁电视台,所以就滞留下来。“他们是瀞云山区铜锣寨的傩舞班,特意来为这次文化节录制节目的,而且他们还要在文化节开幕上表演傩舞。”冯制片指着其中一位说,“这位是班主大伯……”
徐海城与潘小璐同时皱起眉头,心想还有这个名字?再看大伯,大概五十三四岁,面相比较严肃,身板敦实。
冯制片察颜观色,明白两人为什么皱眉,又解释:“两位别误会,他们傩舞班里的人都是各村威信极高的人,大伯是尊称,他的名字叫吴大军。”
徐海城心中一动,问:“你认得吴春波吗?”
“当然,他是我们村寨的。”吴大军惊讶地看着徐海城,“你认得他?”
徐海城点点头,忐忑不安地问:“他现在还好吗?”
“半年前有人看见他进大山里,就没回来了,连他爸也失踪了。”
吴大军的这句话,令旁边站着的额头有疤的老人目光微闪。不过徐海城没有注意,他心中黯然,一直没有找着吴春波的尸体,心存侥幸以为他还活着,既然没有回到铜锣寨,估计在生的概率很小了。黯然只在心底,面上依然水平无波,对他说:“麻烦你介绍一下你的队友们吧。”
吴春平点点头,依次指着各人介绍二伯、三伯、四伯、五伯、六伯、七伯、八伯、九伯,也有说名字。二伯长相有点凶,额头一条长疤到眼梢;听到三伯的名字时,徐海城怔了怔,觉得宋三平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但又一时想不起来。
潘小璐轻轻地扯着他的衣袖,说了一句话:“巫蛊世家。”
徐海城恍然大悟,宋多的爷爷不是叫宋三平吗?他仔细打量着这个宋三平,大概六十多岁,相貌普通,眼角下垂,满脸愁苦之色。他手里抱着一个木盒,与那天地铁站见到的木盒十分相似,徐海城不免看多几眼,问:“这盒子里装着的是什么?”
“是我们道具。”吴大军示意宋三平打开。才开一缝就见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徐海城心里突突连跳几下,定睛细看,原来是一个木质人头雕像,眼珠点着黑漆,分外传神,足可以假乱真。忽然想起许三在地铁站里打开盒子时候的惊惧,会不会他看到也是这个呢?
“这道具是做什么用的?”
“山神祭里用的。”看徐海城依然不解,大伯吴大军又加了一句,“有一幕要献祭,就用这个道具。”
难道文化节当天要重现远古的人头祭?
徐海城有点惊讶:“是不是表演人头祭?”
吴大军也惊讶地看着他,想不到一个警察也知道古老的祭祀。“是的,我们瀞云群山很久以前都是用活人头献祭的,现在这种风俗早就取消了,一般都用木雕人头来代替。”
徐海城低头看人头雕像,雕工细致,人头看起来栩栩如生,嘴角噙着一丝喜悦的微笑。有一刹那恍惚,又回到瀞云通天岭祭坛的地下二层。想了想,问冯制片:“冯制片,请问这次一共请了多少个傩舞队呀?”
冯制片毫不犹豫地说:“来我们电视台录制节目的主要是三支傩舞队,文化节当天开幕式有个山神祭表演,总共是九个队八十一人,还是锣铜寨傩舞队为主演。文化节期间,傩舞表演也是其中一个项目,九个队都会轮流表演,国外的民俗学家们对这个傩舞非常感兴趣。”
“锣铜寨主演是什么意思?”
冯制片指着吴大军说:“这位大伯演开幕式山神祭里的首巫。”
徐海城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转到旁边放着的两个大木箱子,箱子漆着朱红色的漆,已有些剥落,一看就是年代已久。他还没有开口,吴大军早过来打开,一个箱子放着傩面具,一个箱子放着傩戏服。
徐海城翻开傩面具看了看,以前查钟东桥案子时,他研究过一阵子傩面具,认得一些,这箱里面具都比正常脸庞要大,色彩斑驳,乍看相当的糁人。他刚才想过,何晴在窗外看到一闪而过的脸会不会是面具呢?
但是雷云山会因为面具而吓死吗?他是考古专家,木乃伊都见多了,还惧一个傩面具?
徐海城边思索,边问了一下这个傩舞节目的制片人、摄影等人,大家都互相证明刚才一直在拍摄,没有空闲留意周边,只是听到一声惊叫时才震了震。但当时大家也没有在意,以为是某个节目的剧情需要。
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异常,徐海城冲宋三平招招手,说:“你出来一下。”
宋三平惊愕地扬起眉,他的同伴们也面面相觑。
“不用担心,我只是想问一下宋多的事情。”
听到宋多两字,宋三平老脸闪过一丝愤慨,二话没说,将木盒交给吴大军,跟着徐海城走到外面,直梗梗地说:“警察同志,我孙子死的冤枉。”
“为什么这么说?”
“连个尸骨都不见,我去他们说的地方找了大半年,也没有看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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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11-2009 06:5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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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海城愣了愣,据说宋多是跌落通天岭下面的,那山谷深不可测,宋三多居然跑下去寻找,看他年龄一把,通天岭又荒无人烟,风餐露宿,其中艰辛可想而知。眼前的老人顿让他生出几分敬意与同情,温和地说:“通天岭,我也去过,那里有不少野兽……”
宋三平满含愤怒地打断徐海城:“不可能。”
徐海城知道他是不愿意相信,不在此事纠缠,说:“有件事想问你。”
“你说吧。”
“三伯,我听宋多说他小时候,你邻居家里死了一个人,脖子上有个牙印,当时公安局判定是心脏病发死亡,而你对他说,是一种非常厉害的巫术杀死他的,对不对?”
宋三平垂下眼睑说:“很多年前的事情,我哪记得清楚?再说,你跟我们家小多认识?”他倏然抬头盯着徐海城,满眼的怀疑。
“我跟他不认识,但是他在互联网上留下这段话,说你告诉他的。”
宋三平眼中的怀疑稍减,愤愤不平地说:“咋别人死了二十年还有人关心,我们家小多才死半年都没有人问呢?”
徐海城想起潘小璐说到考古队的异样,于是说:“这样子吧,三伯,你将那件事情告诉我,我答应帮你去查一下宋多的事情。”
宋三平眼睛一亮:“真的?”
徐海城郑重地点点头。
“好,说定了,你可一定要查清宋多的死,我们家小多这孩子……”宋三平说着哽咽起来,赶紧别转头抹眼泪。徐海城看在眼里很不是滋味,暗暗打定主意,查清宋多死亡的真相。
“确实是有个牙印,我也确实听别人提过,那是种很厉害的巫术,可以杀人无形,据说是召来冤鬼将人咬死的。”见徐海城将信将疑地看着自己,宋三平又加重语气说,“真的,那人说这种巫术叫劫。”
劫。
徐海城心中一动,劫在汉语里意为强取、掠夺、灾难,到是很符合这种杀人手段。
宋三平见徐海城走神,心里惴惴不安地又叮咛一句:“你可记得帮我查清楚我们家小多的死呀。”
“三伯你放心吧。”忽的想起来一事,徐海城问,“你怎么在铜锣寨的傩舞班里?”
“我去通天寨找小多,就住铜锣寨,跟他们混的熟悉,他们要来城里表演,人手不够,我以前跳过,就让我加入了。”这次表演是市里出面组织的,有补贴可奖,正好各村寨也是闲季,于是都十分响应。
宋三平的话毫无疏漏,但他所说的“劫”的巫术,依然让徐海城半信半疑。让傩舞队的留下联系方式,就让他们离开电视台,临走时宋三平不停地回头看他,目中期盼之意灼灼,徐海城只好冲他重重地点头,暗示他一定会查清楚宋多死亡真相。
宋三平这才大步离开。徐海城暗叹口气,这个可怜的老人家。随后他让冯制片领着到了三楼,刚才他想到如果何晴看到窗外一闪而过的鬼脸是面具的话,到是有实践的可能,拴上绳子从三楼吊下来就可以了。
不过三楼对应小化妆间的房间紧锁,隔壁两间也是,冯制片说是不同的部门,没有钥匙。徐海城与潘小璐在周边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又转回二楼的演播室。
演播室的气压有些低,似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也难怪,只是来当个现场观众结果变成目击证人,任谁都会有点缓不过劲。何况夜已经越来越深,警察却没有丝毫放他们走的意思,人人都渐感不安,彼此也不再交谈,都是眼巴巴地看着进进出出的警察,希望从他们脸上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冯制片将现场观众的名单递给徐海城,他扫了一眼,发现半数以上的单位填的都是南浦大学,就问冯制片现场观众是如何挑选出来的?
冯制片说,有两种途径,一种是登陆市电视一台的网站报名,另一种是打节目组的电话,报上姓名年龄单位身份证号码以及联系方式,然后从中筛选出合适的人选。有时候人数不足时,就拉电视台员工的亲朋好友凑数。
因为雷云山名气大,这次访谈报名的人很多。考虑到他活跃于考古界以及人文界,所以选择的观众职业或是学业都是与此相关的。这三十名观众中,有半数来自南浦大学或是南浦大学毕业,有几个是业余考古爱好者,另有一些是从事民间文化研究的。
徐海城让冯制片复印一份观众名单给自己,拿着名单对现场观众说:“你们没事,可以走了……”
话没说完,现场观众脸上都是一喜,有几个立刻站了起来,不过被徐海城凌厉的眼神一扫,又慌不迭地坐回去。
徐海城走到演播室门口站着,说:“我报名字,一个一个地出去。”说完,他开始一个一个地念名字,每个观众从他面前经过时,他都迅速而凌厉地扫一眼。
前十五个都是一扫而过,第十六个观众的名字让他暗吃一惊,林俊风,他仔细打量着他。看起来有三十岁,看资料是二十六岁,瀞云市考古研究所考古员。他长的很瘦,脸颊干瘪,嘴巴有点歪,一只眼睛的眼角高于另一只眼。长相相当的突兀,让人印象深刻。
不过徐海城还发现,他散发着一种似曾相识的味道。但是盯着他反复看了又看,仔细地想了又想,不得不承认这张脸是第一次见到。他把观众名单递给潘小璐,然后冲林俊风招招手:“到外面来说话。”
林俊风愣了愣,还是跟着他走到外面,神色坦然。
借着走道里暧昧的灯光,徐海城又一次打量着林俊风。他的记忆力很强,只要扫一眼就可以将他人的长相如复印般地留在脑海,但是这个人,他确实不认得,不知道那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你是马俊南教授的学生?”
林俊风犹豫了一会儿,说:“是的。”
“那你与卢明华是什么关系?”
林俊风声色不动地说:“我是她的表弟。”
“你去探望卢明华后的第二天,她就康复了,你对她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做。”
“昨天下午你去探望了马俊南,结果昨晚他就康复了。”
林俊风眼中闪过一丝惊愕,说:“他康复了?”
徐海城眉头微蹙,看他神色中的惊愕不似有假,难道马俊南的忽然康复与他无关?可是明明是他看过卢明华,卢明华康复,看过马俊南,马俊南康复,虽然不能证明这两人的康复一定与他有关,但就目前来看,他是相关性最大的一个。
思忖片刻,徐海城问:“这么说来,卢明华的忽然康复与你有关,但马俊南的与你无关?”
林俊风露出嘲讽的笑容:“你别想套住我,这两个人都疯成这样子,我怎么可能有办法治呢?”
“也许你有办法,只是不够光明正大,比如说卢明华,你不是将病嫁接给护士小戴了吗?”
“徐队长,你的犯人是不是都被你这种诡诈口才给骗进去的?而且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病可以嫁接的。”
他怎么知道我姓徐?难道真的是熟人?徐海城问:“你认得我?”
“徐队长,那个制片人一直这么叫你的。”
林俊风的理由倒是站的住脚,但是刚才那声“徐队长”叫的太过自然,分明感觉他以前就叫过,只是这张脸,绝对是张陌生的脸。徐海城继续刚才的话题:“虽然病是不可以嫁接的,但是听说如果中了蛊毒或是巫术,倒是可以用替身法转到别人的身上。”
林俊风上上下下地看着徐海城,说:“什么时候我们的人民警察说话口气跟巫师一样了?”
“当他遇到某些人用下作手段行事的时候。”徐海城冷冷地回答。
林俊风寸步不让:“你得用证据证明用下作手段行事的某些人中包括我。”
“卢明华病了七年多,你这个表弟只探望了一次,她就康复了。”
林俊风嘴角一咧,说:“你陈述了一个事实,但不是证据。”
徐海城不恼反笑:“有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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