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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梦芸

第一部 《禁书》完,第二部《巫域》完,第三部《万劫》14/12:更新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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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11-2009 01:5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卷 巫域 第八章 盲蛇蛊

  不知道什么时候,轰隆一声巨雷,似在头顶炸开,把考察团全部惊醒过来。雷声渐远,又传来雨打树叶的沙沙声,十分密集,可见雨之急之大。篝火很快就被浇灭了,黑暗蔓延得到处都是。大雨会为明日的旅程增添难度系数,这个念头在大家心里一闪而过,又被沙沙的雨声带入更深的在梦境。
  再醒来已是4月16日早上,雨依然很大。雨水从遮棚的树叶里渗漏下来,掉在帐篷上,然后飞快地滑到地面。因为选择的营地地势高,并且事先挖了一道排水沟,所以大家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影响。
  鬼师似是一夜没睡,到现在嘴里还嘟囔个不停,音节简单,估计也就是一种求山神保佑之类的咒词。王东与马俊南钻出帐篷去附近察看一番,在树林里还全然不能感觉到雨的大,但一走到草甸,那雨挟着山风的力量打在脸上隐隐作疼,近处树叶灌木如洗,远处群山都被雨气遮得严实,似乎天地只剩下考察团营地这么一小块了。
  两人回到帐篷,将情形告诉大家。鬼师眼睛全是愁苦与敬畏,说:“我看山神不欢迎我们,还是回去吧。”这个笃信山神一辈子的老人,最敬畏的也就是山神。
  大家一听头都大了,这次考察犹如唐僧取经,步步有难,先是找不到向导,现在有向导,又冒出山神的哭泣。王东恨不得揪住鬼师的脑袋,将现代科学知识灌进去,气候突变与山神是否欢迎他们有什么关系?但他知道如果直接指责鬼师的迷信,等于不想要这个向导了,所以他好言相求:“师傅,我们都是读书人,进山只是为了保护中国古文化,又不是去砍树偷猎,山神怎么会不欢迎我们呢?也许它警告的是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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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11-2009 01:5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鬼师一听很在理,心里就有点动摇。王东极善察颜观色,于是又说南浦大学为了这次考察所耗费巨大的财力物力人力,如果就此不了了之,考察团七人无法交待。而且进入大山的目的是为了找到曼西族,希望能够发掘出更多的曼西文化,加以妥善保护。包括鬼师这一支巫师系的风俗与咒语,也是研究与保护的对象。
  听到这里,鬼师颇为感慨,说:“现在都没有年轻人愿意投师学艺了。”
  王东趁热打铁,说:“就是这样子,所以我们研究古文化的目的,就是将它记录下来,不至于完全被遗忘。”
  鬼师终于松动:“那我占卜看看山神的意思吧。”
  一听是占卜,那结果完全不可测。王东心里不愿意,但看鬼师心意已定,也只好随他,万一结果不利于考察团,也只有另想办法。
  鬼师摘下腰间的斧头,手捏木柄最上端,垂直向下拿着。然后闭上眼睛,说了几句话,大概是目前遇到这种情况,请犬灵指一条路的意思。在中国的山区与少数民族地区流行着种类繁多的卜,比如鼠米卜、骨卜、蒿草卜、刀卦、珠卦等等,考察团团员还是第一次看到斧头卜。考察团各人心生好奇,又心知此卜结果对接下去的旅程十分重要,都围了过来。
  鬼师祷念一番后,松开手,斧头轻轻地往地上坠落,大家一眨不眨地盯着斧柄,心知去留就在斧柄的朝向。虽然大家并不相信去留应该问一把斧头,但鬼师对自己的信仰深信不疑,如果劝说他,就是蔑视他的信仰,会令他心生反感。
  斧头很快触及地面,垂直向上的木柄缓缓倒向白骨沟方向,考察团诸人心里一阵狂喜。鬼师又喃喃细语一番,大概是谢谢犬灵指明道路的意思,然后他捡回地上的斧头,说:“山神的意思,前进。”

  考虑到时辰已晚,而且昨晚今早的雨下太大,可能瘴气丛生,于是大家商量,决定明天上午再起程。到晚上雨完全停了,大家又燃起篝火,经过一天的休息,大家的精神都出奇的好,围着火堆说着话。
  话题渐渐地扯到瞳子会,回想起无日谷的夜祭,围着火堆载歌载舞的傩舞台,道不尽的诡异迷离。对这个传说中的控制着瀞云山区的巫师联盟,大家最初的惊骇被好奇心取而代之,即使是梁平这般年龄都不能免俗,于是叫王东询问鬼师有关瞳子会的事情。
  鬼师颇有点犹疑,说:“就是这么一回事,有什么好说的?”
  王东知道他深心里对瞳子会还是有所忌惮,不敢在背后提及,于是指着梁平说:“我们这位梁教授是专门研究瞳子会的,所以很想了解多点。”
  鬼师听了觉得挺新鲜的,还有人专门研究这个,但还是说:“在大山里,这三个字谁都不愿意提起,所以你们也就别问了。”
  王东一贯在瀞云山区走动,知道他所言非虚,村民没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讨论瞳子会,顶多在夜半无人私下闲聊时提及。光是那句:瞳子会要你三更死,你就挨不到三更一刻,就足见瞳子会在瀞云山区的威慑有有多大。不过无日谷的相遇,瞳子会只是放蛇吓唬大家,王东认为也许瞳子会的恶毒是被村民过分渲染。他把无日谷遇到瞳子会夜祭的始末告诉鬼师,并说:“我看他们也只是吓唬大家,并没有传说中那样恐怖恶毒。”
  鬼师脸上戴着犬面具,看不到表情,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似是对王东的话的反驳。一会儿,他慢腾腾地抽一口烟,目光缓缓地从考察团队员脸上扫过,说:“你们知道盲蛇蛊吗?”
  王东代表大家摇摇头,问:“什么是盲蛇蛊?”

  “盲蛇是最小的蛇,大约也就七八厘米长,一般无毒,不过瞳子会用特殊的方法养殖,居然把它们培养成蛊毒。记得我第一次碰到盲蛇蛊……”鬼师填一点烟草进烟嘴里,烟雾升腾,他的声音随烟雾一起从嘴巴里飘出来,带大家回到很久以前。
  四十多年前仲秋的某天,天气已经很凉,鬼师还非常年轻,正跟着师傅学艺。那天师傅因为旧疾发作在屋里躺着,他坐在门槛上磨刀,想着要在冬天来临之前多打几次猎备足年货。有人怯怯地走近竹林,猎狗从狗窝里嗖地蹿出来,立在篱笆口吠叫一声。那人一怵,却没有后退,隔着点距离,说:“小师傅,你师傅在吗?”
  鬼师不想有人打扰师傅休息,就问:“你有什么事?”
  那人说:“有个病想请你师傅看看。”远古时代医生就是从巫师里分离出来的,最早的医生也被称为巫师,所以巫师一般都懂粗浅医术,为村寨人看病是巫师本职工作之一。
  鬼师继续磨着刀,嘴里淡淡地说:“你咋了?”他心知对方得的不是急症,否则早火急火燎了。
  那人说:“我也不知道咋了,就是额头忽然多了点东西。”
  鬼师抬起头瞥了他一眼,这是个三十来岁的精壮汉子,林子里光线幽暗,他又背光而站,看不到额头多了什么东西。但他看起来很面生,不是通天寨里人。“你是哪个村寨的?怎么不去找你们的师傅呢?”
  那人说:“我是铜锣寨的,已经找过本家师傅了。”

  鬼师心想铜锣寨的巫师那可是个老巫师,医术不弱。“他怎么说?”
  那人说:“他只是叫我回家吃好,有什么没做的事情赶紧做。”
  鬼师很惊讶,又仔细看了一眼,那村民留着寸头,额头很平滑。他冲那人招招手,示意他走近。那人穿过篱笆走到他面前,村民年岁还轻,额头上没有一丝皱纹,但在两眉之间,有条红色的梭子状的线,颜色很赤,就像人家唱戏专门画上去的。
  那人说:“就是这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三天前忽然多出这么一个东西。而且它还每天都在变化。”
  一般来说眉心发红是心经有热气,但像他这样子红赤得这么有规则的还是少见。鬼师凝视一会儿,问他:“有什么变化?”
  那人说三天前,第一次发现时只是眉心有条赤线,别人还以为他是故意纹上去的,嘲笑他是戏子。第二天,那条赤线中间部分膨胀一点,第三天中间部分又膨胀一点,变得像纺织用的梭子的形状。
  鬼师又问:“那你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
  “也没有什么太明显的不舒服,就是觉得有点心慌。”原来铜锣寨一个上年纪的老头看到他额头后吓一大跳,劝他赶紧请巫师想办法。他去看巫师,没想到巫师说了那番话,心里就害怕起来,于是特意跑到通天寨请鬼师看看。“小师傅,你说,我究竟是得了什么病呢?”

  鬼师那时候还没有出师,以前也没有见识过这种病症,心里正犯嘀咕,不知道怎么处理?听到屋里的师傅一声轻咳,于是他赶紧走进去,师傅吩咐他按心经热气给那人开药。那人拿着药,感谢一番走了。
  鬼师心知这并非是心经热气引起,于是去问师傅这是什么病,师傅说:“这不是病,是瞳子会想要他的命,下的盲蛇蛊毒。”
  鬼师听得愣住了。师傅又说:“以后碰到这种病人,你最好不要管。”
  “有药可解吗?”
  师傅摇了摇头。
  “蛊毒发作会是什么样子?”
  师傅叹了口气,说:“很惨。”究竟如何惨,他没有详说,直到鬼师后来遇到另一个身中盲蛇蛊的人才明白“很惨”是如何个惨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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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11-2009 01:5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再见到额头有赤线的人是十多年前,那时候鬼师的师傅已经过世,鬼师也过天命之年,成了通天寨唯一的巫师。这次来找他的是通天寨的一个年轻人,这年轻人平时极得鬼师的喜欢,所以一看到他额头的赤线,他心里一惊。

  年轻人却大大咧咧地说:“只是有条红线,不痛不痒。”
  鬼师追问他最近有没有碰到瞳子会?
  年轻人点点头,说一个星期前他去会铜锣寨的情人,那个情人是有夫之妇,他们常跑到人踪全无的无日谷幽会。那天情人走后,他正准备回通天寨,看到一列松明灯火在移动,他当时吓一大跳,心想这灯火还会自己移动,莫非是夜鬼出游?按捺不住心中好奇,他悄悄走过去想看个明白,结果看到一群戴着瞳子面具的巫师。他在山里长大,自然听过瞳子会的传说,知道一看到他们要避开,不料一不小心弄出声响。瞳子会那群巫师纷纷转身看着他,他见避无可避,于是连忙道歉。那帮人似乎并不像传说中恶毒,只是看了他一会儿,就走了。
  听他这么说,鬼师心起疑窦,说:“真的没有发生什么事?”
  年轻人仔细想了想,说:“当时觉得好像哪里被叮了一下,可能是被蚊子叮的吧,就一点感觉,根本不痛。”他看鬼师还是满脸担忧的样子,说:“不要担心,都八十年代了,瞳子会哪里还有这么大的胆随便杀人?”他说完就走了。
  几天后鬼师再遇到他,发现他额头的赤线中间部分变得更圆,很像一只眼睛。年轻人照例大大咧咧地说:“师傅,瞧我额头多长出一只眼睛。”
  鬼师却笑不起来,因为当年师傅告诉过他,一旦赤线变成眼睛模样,那就是死亡的时刻。所以盲蛇蛊又叫第三瞳,是瞳子会的主要惩罚手段。他实在不忍心看这个年轻人枉死,于是去蟠龙寨找春花婆婆和铜锣寨的巫师吴家富,两人都只是摇头,并劝他不可多管瞳子会的闲事。
  第二天他还没有起床,就听到嘭嘭敲门声,是年轻人的家里人带着他找上门来,说他快不行了,请鬼师看看。鬼师一看,额头上一只红红的眼状东西,中间鼓起一圈赤线像瞳仁,年轻人满头大汗,呼吸凌乱,而那只赤红的眼睛却在蠢蠢欲动……

  说到这里,鬼师仿佛回到当时,情不自禁地打个寒颤,声音也如风中落叶般瑟瑟发抖,身为大山里的巫师,身为常常给猎物剥皮取内脏的猎人,什么恐惧的场景没有见识过,他的胆色早就训练出来了,可是那天的情景留给他的印象太深刻,深刻到一回想起来还能令他浑身发冷。他颤抖着手往烟杆里填烟丝,烟丝不慎掉到篝火里,滋滋地冒出一股呛人的烟味。
  鬼师忽然打颤的声音,让一帮聚神会神聆听的人也开始打颤,虽然除了王东谁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所有人都看着鬼师,看着他滚动的喉结,看着他面具后颤动的嘴唇,等着他说出:年轻人额头那只赤红的眼睛蠢蠢欲动的后面是什么?
  突然,一声野猪嚎叫声从附近树林传来。
  趴在鬼师脚边一直打盹的黑虎突然挺起上身,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吠叫一声。密密麻麻的灌木忽然分开,一团黑影挟着风势扑了过来,将堆在营地附近的荆棘撞出一个缺口,斜斜地冲围着篝火坐的众人撞来,大家惊呼,连滚带爬地避开。
  这是头野猪,有着红色的鬃毛,尖尖的嘴巴长长的獠牙。火光照着獠牙,闪烁着刺刀般的光泽。
  鬼师是经验丰富的猎人,知道这是一只受惊的落单野猪,森林里有句俗话:群猪不伤人,独猪伤人。因为它落单,心里害怕,加上天生害怕人类,所以一遇到人就以为是敌人,会往死命里咬。他赶紧拿起猎枪拦腰打它一把,阻住它的去路,向玉良趁机爬起来,心有余悸地退到遮棚边。
  那野猪吃了亏,嚎叫一声扭头冲向鬼师。一旁的王东连忙拿手电照射向它的眼睛。这一招是野外培训时学的,遇到动物袭击时,用强光照射其眼睛,暂时性的失明可以成功地惊退很多野兽。野猪果然被吓着了,迟疑几秒钟后,赶紧转身又蹿进灌木丛里。黑虎吠叫着追上去。
  “黑虎,回来,回来。”鬼师连叫几声,但黑虎置若罔闻,也钻进灌木丛里。“你们呆着别动,我去看看黑虎。”鬼师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拿着猎枪,追着黑虎而去。没走多远,黑虎的吠叫声戛然而止,转而传来一阵扑腾声,他心生诧异,加快脚步。

  转过一棵参天大树,几片叶子在半空徐徐飘落,扑腾声隐隐从头顶传来。鬼师疑惑地抬起头,瞳仁瞬间精芒暴涨,说不出的愤怒与震惊。就在这时,有只手轻轻地拍他的后背,鬼师飞快地转身,看到一个和自己的打扮一模一样的人,他更是震惊,厉声问:“你是谁,想干什么?”
  那人虽然衣着与面具都与鬼师相同,目光却阴鸷多了。鬼师抬起枪瞄准他,不料脑后遭一记重击,他勉强支撑着,扣动板机,砰一声震得整个树林瑟瑟发抖。
  枪声传到考察团的营地已没有那么火爆,但依然让大家一震。面面相觑,眼里全是掩饰不住的疑问,“发生了什么事?”
  猎狗的吠叫声全无,森林因为这一枪而安静许多,连野兽也噤若寒蝉。可是这安静里似乎潜藏着什么危险,王东心生不安,对大家说:“我过去看看,卢同学、马教授,跟我一起去吧。”
  卢明杰与马俊南责无旁贷地点点头,拿起火把,往枪声传来之处走去。刚钻过一丛大灌木,就见鬼师扛着猎枪从另一侧钻过来,却不见摇头晃尾的黑虎。王东关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黑虎呢?”
  鬼师的眸子里泪光隐隐,声音也哽咽了:“虎子……”他摇摇头,穿过三人往营地走去,背更佝偻。这片言只语里的伤痛,让三人明白黑虎已是凶多吉少,心里油然而起一股惋惜。虽然与黑虎相处时日尚短,但它机智勇敢,深得考察团众人的喜爱。没想到它出师未捷身先卒,在白骨沟被一头野猪夺去性命。
  三人朝着鬼师回来的方向看了一眼,长叹口气,折回营地。鬼师已倚着树桩坐下,篝火映照下,他的昏花老眼里泪光闪闪。他一个孤单老人,猎狗就是他唯一的家人与朋友,失去它不亚于老来丧子。大家都理解他的悲痛,但不知道如何劝慰?只是围着火堆默黙地看着他,营地的气氛低落。
  一会儿,王东估计他悲痛稍减,便过去好言安慰。不料反而更惹得鬼师悲恸,不停地说:“它才五岁,它才五岁,以为它能陪着我到死,没想到……”他又哽咽得说不下话。王东言拙词穷,心中自责不已,鬼师已近风烛残年,因为要给考察团带路而失去唯一亲人。“师傅,如果你不想再给我们带路,我们也能理解。”

  鬼师苦笑几声,特别刺耳。“虎子死了,我也没有什么牵挂,这把老骨头也随便了。”他抬起头盯着王东的眼睛,说:“我感觉到了,这不是一次吉祥的旅程。”他的眼睛像把刀一样地刺进王东的瞳仁深处,他的话语,跟松朗村师公的那番话交织一起,在王东的脑海里叫嚣着。
  “……这不是一次吉祥的旅程。”
  “……你们头顶笼罩着黑雾,走在死亡之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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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11-2009 01:5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追索真相之九

坐在狭窄幽深的祭坛地下通道里,徐海城与小张百无聊赖,时间也过得特别慢。小张隔一会儿看一下腕表,嘀咕一声:“席三虎怎么还不来?”或者是:“靠,才过十分钟”。后来他也懒得再看表,就这么呆呆地坐着,靠着凉凉的石壁。
  时间久了,两人都有点头昏眼花,胸口烦闷,特别是眼睛不断地流泪。知道是因为下面囤积的几千颗人头都是用防腐药物处理过,药性在封闭空间里郁积太久,带着毒性。小张看着徐海城,又看看柜门,意思不言而明。
  徐海城心知再不破门,就会中毒晕过去,时间无多,即使是文物也要损坏了。他掏出枪,示意小张后退一点。正在这时,外面传来笃笃的脚步声。他心里大喜,拍着柜门,大喊:“席三虎,是不是你?我们在这里。”
  那脚步声停顿几秒,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谁?”

  “我们是南浦市刑警队的,被人困在石柜里面,这位老乡请你帮忙把锁撬开。”
  那人走近,拍着柜门,有点不敢相信,“你们在这里面?”
  “是的,我们在里面。”
  “你们为什么会在里面?”
  这个人可真够啰嗦,徐海城按捺着一肚子的不耐烦,说:“说来话长,我们在追查案件,被人关进里面。”
  “谁把你们关在里面的?”
  旁边的小张早已不耐烦,叫嚷着:“你到底帮不帮我们开门?不开我们自己破门了。”徐海城瞪他一眼,责怪他太沉不住气。外面的人心中有顾虑,十分合情合理,因为事出意外,要是徐海城在外面,也得问个清楚才能放他们出来。他真怕外面的人一走了之,不过那人没有说话,也没有传来离开的脚步声,大概在想着两人说法的真实性。可惜石柜严实,没有办法将证件塞到外面给他看。
  “这位老乡,你可以去祭坛外面问一下通天寨的席三虎,他知道我们的身份。”

  那人慢吞吞地说:“我就是他找来的,他说两名警察进祭坛几个小时也没有出来,让我来看看。”
  小张恨恨地咒了一声:“我靠。”
  徐海城也生气了,说:“那你还说这么多干吗,赶紧把锁撬开。”
  那人依然慢悠悠地说:“我只是想问个清楚,万一你们是被警察同志关进去的,我放出来不是坏事情吗。我这就帮你们撬开。”听他这么说,徐海城与小张顿时松了口气。一会儿门外传来撬锁的声音。
  一分钟不到,锁掉到地上,柜门也被拉开,有人在外面好奇地张望着。徐海城钻出柜子,看着这个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样貌普通,眉宇沉静,看来是个慢性子。
  “谢谢你,老乡,我叫徐海城。”徐海城摘下口罩,边说边伸出手,那人迟疑片刻才伸手相握,说:“我是铜锣寨的吴春波。”他只是轻轻一握就飞快地松手,目光也从徐海城脸上移到石柜,似乎他对石柜的兴趣远远大于前者。
  小张也钻出石柜,拍拍身上的灰尘,摘掉口罩,说:“快要憋死了。”心中有气,他重重拍着石柜门,说:“老大,怎么处理?”
  “先把柜门锁好吧,等我们回来再报上级部门处理。”

  小张看着吴春波手里拿着铜锁,说:“可是这锁已经坏了。”
  徐海城把封柜底的石块重新放好,然后将柜门合上,拿出手铐扣住原先的门环。小张露出匪夷所思的神色,说:“老大,这不显得太招摇了?”
  “你有好办法吗?”徐海城反问。
  小张想了想,摇摇头。
  徐海城看看腕表已近傍晚,不知不觉在石柜呆了四个小时,他看了柜子门上的手铐一眼,说:“走吧,今晚得赶夜路了。”说罢,往祭坛走去,小张紧随着。吴春波犹豫片刻,看了看石柜以及石柜上闪闪发亮的手铐,跟了上去。
  走到祭坛外面,太阳已经隐没在云层后,席三虎正站在祭坛门口张望,一看到两人,高兴得差点违背祖训迈进祭坛,幸好他及时收住脚步。“徐队长,你们在里面干什么?”
  “等一会儿告诉你。”徐海城说,“三虎,我先问你,刚才你守在门口时,看到有人进入祭坛吗?”
  席三虎摇摇头。

  看来那人根本不是从门口进入祭坛的。大概他是看到守在祭坛门口的席三虎,于是就绕到围墙后面翻进来,墙内墙外都是齐脚踝的青草,根本不可能留下脚印。徐海城四处张望时,吴春波走到席三虎身边,两人互相拍打着肩膀,挤眉弄眼地笑着,看得出来两人很熟悉。
  徐海城心中一动,问吴春波:“要不是你正好来祭坛,我们就惨了。”
  吴春波还没有说话,席三虎就大大咧咧地说:“是我找他来的……”原来他在外面左等右等,都不见徐海城与小张出来,又碍于祖训不能入内,心里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于是他就想到离这里最近的林区的守林人是吴春波,结果走到半路,就碰到吴春波。两人是小学同学,向来要好,席三虎将事情一说,吴春波就自告奋勇来帮他看看。
  “哦。”事情与徐海城想的有点出入,他本来怀疑吴春波就是将自己与小张关在石柜里的人。
  席三虎看着手表,问:“徐队长,我们还要不要去白骨沟?要去,就得赶紧,晚上路可不好走。”
  “那现在就走吧。”
  席三虎背起猎枪,撮唇唿哨一声,在草地上撒欢的猎狗飞快地跑回来。他对吴春波说:“我带他们去白骨沟了,等我回来去找你玩。”
  吴春波拉着他,低声说:“我可不可以跟你们一起去看看?”问的是席三虎,眼睛却是看着徐海城,可见他是个聪明人。

  徐海城微微一笑,说:“一起去吧。”小张诧异地瞥他一眼,似乎在说,这个人很值得怀疑,为什么还要带上他?徐海城拍拍小张的肩,示意他放宽心。
  四人就此上路,猎狗跑在前面,吴春波与席三虎并肩走着,边走边说话,聊的全是两个村寨的琐事。徐海城与小张跟在后面。四人的脚程比考察团快多了,所以很快就走进半山腰的原始森林。
  森林里阴风阵阵,鬼影幢幢。电筒的灯光引来不少野兽逡巡不去,兽类眼珠闪烁着绿幽幽的光。小张与徐海城心里紧张,不时按着腰间的手枪。不过野兽本性怕人,所以只在周边徘徊跟随,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
  “快到白骨沟了。”虽然在黑夜里,森林里到处都是树木,席三虎也对自己的方位了如指常。徐海城与小张松口气,放下握着枪的手,心想森林原来也没有传说的恐怖。
  猎狗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席三虎撮唇唿哨,回应他的是猎狗的吠叫声,十分焦急。席三虎深知猎狗习性,肯定是发现什么,于是握着猎枪往声音传来方向走去,徐海城三人也紧紧跟着。
  没走多远,灌木慢慢地变少,树木也变稀,月色从缝隙里泄进来,如水般幽凉。猎狗冲着半空不停地吠叫,大家抬起头一看,只见半空吊着一只黑色的狗,已经干瘪,散发着难闻的腥味,蛆虫在黑色皮毛上不停地蠕动。
  席三虎惊愕地说:“黑虎!鬼师家的黑虎!”
  徐海城不明白他惊愕的由来,好奇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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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11-2009 01:5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鬼师家的黑虎是我们村最好的猎狗,居然死在这里。”他看着吊着猎狗的绳子,“操,哪个猎人这么缺德,居然下绳套勒死黑虎。”
  听他这么说,徐海城明白过来,黑虎之死是有人故意为之。原因不言而喻,自然是令考察团失去一个有力的助手,要知道在森林里,猎狗的作用远大于普通人。只是他想不明白,难道考察团不知道黑虎之死是人为所至?他哪里知道考察团以为黑虎的死是野猪所为。
  席三虎骂骂咧咧一番,将黑虎放下来埋葬好。然后大家寻处干净的地方,架起遮棚过夜。吴春波与席三虎准备晚饭时,徐海城拿出记事本理清思路,小张挨近他低声地说:“你不觉得他很有问题吗?”
  徐海城知道这个“他”指的是吴春波,点点头。
  小张不解地又问:“那你还带上他?”
  “不带着他,怎么发现他的问题?”徐海城淡淡地反问。
  小张深有顾虑,“在森林里,他可是比我们厉害。”
  “不要担心了。”徐海城心思转移到救援队身上,“不知道救援队发现考察团没有?”救援队里都是体力超常的野战士兵与猎户,速度很快,昨晚应该抵达古榕洞。

  古榕洞。徐海城问过席三虎,他说根本没有这个地名,事实上白骨沟过去的深山里,都没有约定俗成的地名,都是各人自己瞎起的。所以古榕洞在哪里,他也不知道,只有让猎狗跟踪他们的气息去寻找。
  古榕洞是许莉莉记事本上的最后一站:4月17日,古榕洞,诅咒,石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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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11-2009 01:5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卷 巫域 第九章 石锁链

  4月17日,天色清亮异常,朝霞瑰丽似锦,似乎是对昨天暴雨的一种补偿。鬼师心伤黑虎之死,一宿没合眼,背佝偻得更厉害。大家都担心他随时会垮掉。但是似乎黑虎的死,反而促使他下定决心陪着考察团进入白骨沟内,也许是因为孤寡一人,生无可恋的原因吧,他再也没有提过山神哭泣之类的话。
  大家将树林里一棵无故倒下的原木架在白骨沟上,原木的树桠都被砍掉了,但是圆滚滚的很不好走,何况下面就是雪刃般的獠牙。鬼师倒是踩着原木,轻而易举地走到对面,许莉莉与方离看到下面的沟堑,身子发软,只好手脚并用地爬过去。
  等全部人都走过去站在白骨沟的草甸上,鬼师虔诚地跪向主峰方向,口中念念有词,然后掏出酒囊郑重地洒酒。这是一个简单的祭山仪式,大意是告诉山神,若有惊扰请勿责怪,还请山神多多保佑。
  仪式完毕,鬼师站起来,率先往原始森林走去。一走进密林深处,阳光消失了。放眼望过去,到处都是三四人合抱的参天大树,也不知道历经多少世纪的沧桑。大树之间又夹杂着粗粗细细的毛竹和灌木,向天空中延展,交错成网,有些地方连飞鸟也极难穿过。地面苔藓类植被非常茂盛,它们一直延伸到树干上三四米高的地方,在林间忽明忽暗的光线的反射下,绿森森的非常诡异。那种绿森森的光线折射到人脸上、瞳孔深处,大家相视时,都被彼此青绿怪诞的脸色吓了一跳。
  一些不被人注意的角落长着大片大片不知名的花朵,还有各种各样的奇异菌类。因为遮天蔽日,树根与落叶逐渐腐烂,空气里有股难闻的腐木味道。

  常有树枝与藤蔓突兀地在空中纠成一团,拦住大家的去路。或是树根兀然崛起,出其不意地绊大家一跤。沿途也会见到一些不知何故倒在地上的大树,有些已经腐烂得徒余其表,一脚踩下去,会哗啦啦碎成齑粉,依稀可见它的粉末在空中飞腾。
  最多见的是猴子,听到人来的声响,早惊慌地躲得远远的。蛇就显得悠闲很多,慢腾腾地爬过,偶而还跟考察团对峙几秒。
  深山里根本就没有路,有时候鬼师得用斧头劈开纠结的藤蔓才能通行。而考察团一边走一边要留意山间是否有人类生活过的痕迹,森林的繁殖能力很强大,特别是大树下面的藤条蔓延得无处不在,它们可以绞杀千年大树,也可以消除人类曾经生活的痕迹。再加上遍地的绒绒青苔,即使曼西族曾经在此生活过,也会被遮掩得严严实实。路上会见到一些碎碗,或是一角貌似塌倒的屋基,但也不能说明什么。
  没过多久,开始下雨了,点点滴滴从遮天的树叶里渗落,道路变得潮湿,光线益发惨绿。
  走在旁边的王东忽然惊呼一声,鬼师一摆手,示意大家赶紧停住脚步,原来他不慎走进了浮叶沼泽。鬼师摘下猎枪递给王东,他连忙抓住枪托,梁平与鬼师一起使力,将王东拉出沼泽。
  所有事情发生在半分钟内,等方离回过神来,王东已爬回实地,抖着靴子上的泥土,眼睛里仍透着惊恐。大家暗呼侥幸,王东踩进的沼泽很小,否则很难脱险。于是大家赶紧绕道,鬼师折下一根长长的树枝,每到落叶堆积的潮湿地就先戳一番,确信不是沼泽才走过去。
  也不知道外面是晴空万里,还是阴云密布,反正密林里就是这样灰蒙蒙的光线,依稀会看到不远处有人静静立着,面目阴沉,定睛才发现不过是人形岩石。大家心中感慨,原始森林真是美丽宁静而又神秘莫测。
  到傍晚,天色已近乎全黑,大家终于抵达今天的目的地古榕洞。事先,大家就问过鬼师,为何叫作古榕洞,他说这是师傅取的名字,因为洞口立着一棵千年老榕树。到达山洞,果然看到一棵老榕树,树叶繁茂,合五人才能抱住。洞口正好齐人高,被山藤遮掩着,恍眼根本不会发现。听鬼师说当年他师傅打猎,看到一只野兔钻进里面,才发现这里有个洞穴。当时洞穴口还用石块与泥土封着,大概是因为风雨侵蚀,其中一部分坍塌形成缺口,才成为兔窝。

  鬼师用斧头劈断纠结的藤蔓,先进山洞探查,确信里面并无野兽,大家才依次钻进去。里面自然黑得纯粹,幸好空气质量还不错。
  钻进洞里,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虽然不大,但洞顶很高,地面平坦微有起伏,似是经人工修整过。洞壁黑漆斑驳,马俊南伸手轻摸一下,手套上顿时染上一层烟灰,他心中一喜,扭亮顶灯,扫视着整个洞穴,三面洞壁均有火烧痕迹,毫无疑问,这是人类所为。
  考察团其他人看他盯着洞壁,脸露欢喜之色,便围了过来。
  “你们看……”马俊南指着洞壁烟灰剥落后透出的点点暗红色,“这是朱砂,这两面洞壁当年应该绘有壁画。”他的声音比平时略为高亢,显露出内心的激动。用朱砂绘制壁画是早期人类的习惯,到近代基本已经消亡,所以墙上的壁画极有可能是迁居曼西族所绘。
  大家搜寻一整天,终于发现明确的曼西族生活过的痕迹,都很兴奋。遗憾的是壁画已被火烧毁,而且看洞内情形,应该是在有条不紊的情况下毁灭的,很有可能就是曼西族自己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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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11-2009 01:5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可能当时曼西族迁居到附近住了一段时间,然后又迁往更远的深山,或是发现更合适的居住地,于是迁走,并烧毁这里的壁画。”梁平道,“如果我的分析属实,那这里对他们来说应该是个重要的地方,可是……”他环顾四周,这个洞不到二十平方米,三面有壁,实在是平常,看不出有什么重要性。
  其他人也很疑惑,只有王东是文化局工作人员,更关心今晚的食宿问题,所以看了片刻,就想找鬼师商量。可是鬼师不见了,他微怔,到洞口张望,洞外黑黢黢的哪有鬼师的身影?“师傅……”王东高声呼喊,有宿鸟惊飞,嘎嘎地怪叫着。
  其他人被惊动,注意力都从烟熏洞壁转移到王东身上。“王主任,鬼师哪里去了?”

  王东摇摇头,脸色凝重。从通天寨出发后,大家都是一起行动,从来没有发生这种鬼师一声不吭消失的事情。大家商量一番,决定稍安勿躁,等他回来。可是等了约半个小时,他都没有回来,大家心里升起一种不祥的感觉。
  梁平说:“不能再等,我们出去找找吧。”
  王东摇头否决他的提议,“梁教授,周边地形我们完全不熟悉,无从找起,而且我觉得鬼师的忽然失踪,很古怪。”
  “其实……”许莉莉小声地说,“我觉得昨晚黑虎死后,他就变得很古怪。”
  “莉莉你有什么发现?”马俊南问。
  许莉莉说:“就是觉得他的眼神不一样,很冷很阴沉,看着很不舒服。”这么一说,其他人也感觉到了。今天的鬼师确实与往日不同,无论眼神还是说话声音,不过当时大家以为他是伤心黑虎之死而性情大变。
  “会不会有人假冒鬼师?”卢明杰问,假冒鬼师太简单,反正他一直戴着犬面具。
  “他不是一直跟我们在一起吗?怎么假冒?”向玉良说。

  “本来是一直在一起的,直到昨晚。”卢明杰的话让大家心里一动,昨晚鬼师追踪黑虎而去,随即传来枪响,然后他回来,说黑虎已经死亡。虽然觉得黑虎这种经验丰富的猎犬死得未免太容易,但是鬼师的悲伤让大家怀疑不起来,现在想来这却是最大的疑点。因为猎狗记得主人的气息,要假冒鬼师就先要除掉猎狗。
  “可是那人假冒鬼师干什么呢?”
  “不想让我们找到巫域,或是把我们扔进原始森林自生自灭。”王东说的话让大家不寒而栗。
  梁平毕竟年龄最大,性格也沉稳,遇事很沉得住气。“好了,别自己吓自己,现在还不知道鬼师是不是假冒的,也许他只是太过悲伤,想找个地方安静一下呢?”不过他说的也不无道理,所以其他人都在心里犯着嘀咕,鬼师究竟想要干吗?
  忽然方离“呀”一声,说:“我想起来了,鬼师说过他师傅曾在洞口的榕树上剥皮做记号。如果这颗榕树也有记号,就说明我们到达预定的地点,如果没有,就说明他带我们到了另外一个山洞,那他就很可能不是鬼师。”
  经她一提醒,其他人也想起来,一窝蜂涌出山洞,将古榕树上上下下地搜寻一番,连树皮上爬满的斑驳苔藓都蹭掉,不过都没有看到记号的影子。众人相顾一眼,脸色凝重,这里并不是鬼师所说的古榕洞。
  “可能记号消失了。”马俊南说,“毕竟鬼师做记号距今六十五年了。”
  方离小声地反驳:“记得鬼师说过,他成年后曾找到这个山洞,榕树上师傅的记号清晰可见。此后几次,他每次都会将记号请理一下。”有时候她都讨厌自己超强的记忆力,就像现在,其他人都被各种可怕的想法折磨着,气氛沉闷。

  “假鬼师带我们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许莉莉的这个问题,无人能答,除了那个假冒鬼师的人。不过大家都意识到,某种危险在靠近。
  大家在洞口商量一番,最后还是退回洞内,平饬营地,埋灶做饭。既然搞不清楚当前状况,只有静候事情发生了。
  很快做好饭,大家围着篝火狼吞虎咽一番。不知何处来的风吹着火苗跳跃,偏向洞口。开始大家没有留意,后来都觉得不对,这山洞三面有壁,风只能从洞口进入,火苗应该被吹向里面,怎么反而偏向洞口?除非后面的洞壁……
  大家偏头看向后面的洞壁,黑乎乎的,跟其他两面并没有什么分别。王东举着火把在后面的洞壁上下移动,快到壁顶时,一股强风吹得火苗几乎熄灭。这时大家也看清楚,后面洞壁最上方有个不规则的缝隙,因为隐在黑暗里,不容易看到。
  再仔细看后面洞壁就发现它不是天然的,而是用石块堆砌而成的,表面斫平,用火烧过后,恍眼看去跟其他两面天然洞壁一模一样。梁平欣喜地说:“看来我没有估错,这里果然是个重要的地方,否则他们不会费力气做出假象。”封住洞口,又在隔洞口一段距离封住通道,很容易让别人误解,这个石洞只是这么一点大。
  洞里有些什么?大家的好奇心都像篝火一样燃烧起来。
  王东攀到后壁缝隙,用手电筒扫了一眼,里面惊起一阵扑翅声,几只蝙蝠从光圈里飞过。“是个很大的洞,看不到尽头。”
  “看看我们有什么办法进去?”马俊南这位考古人的热血又开始流淌,声音里充满兴奋与期待。

  王东用手扳动缝隙的石块,石块微晃,石灰簌簌。“石头已经松动了。”听他这么说,其他几人连忙从旁边搬来一块大石,踩在大石上,借助柴刀移开几块石头,直到露出一人可以通行的通道。
  马俊南打开顶灯,一束煞白的光束照进黑森森的洞穴里,洞顶挂着不少乌黑的蝙蝠。他小心翼翼地爬过去,其他人跟着依次往山洞深处走去。山洞弯弯曲曲,两边的洞壁残留着火烧的痕迹,地上全是蝙蝠的排泄物以及残骸。不过空气很通畅,吹得卢明杰手里拿的火把扑扑作响。看来,一定在别处有个透气孔,否则这些蝙蝠无法外出觅食。
  沿途有受惊的蝙蝠,扑啦啦地乱冲,有几只不知天高地厚地撞到许莉莉的眼前,把她吓得差点失声尖叫。往深处走,洞顶越来越高,隐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空气益发的清洌。走了大约五十多米,到达洞尾,那里大而开阔,最末端有个方方正正的水塘,火光下微波迷离。
  除水塘外,再无他物。大家盯着水塘,都觉得有点奇怪,这个山洞并非是石灰岩形成的溶洞,本不应有水塘,何况这水塘出奇地规则,应该是人工后天修建的。
  梁平沉吟片刻,说:“大家还记不记得曼西族的四方湖传说?”
  经他一提醒,其他人如同醍醐灌顶。根据记录,曼西族的圣湖是四四方方的,所以曼西族有挖四方井的习俗。就像哈尼族家家有火塘一样。远古的文字资料也曾提及,曼西族聚集地,都有个四四方方的水塘作为城镇村落的中心。
  四方井,两壁火烧的壁画,XXX符号,毫无疑问,迁居的曼西族确实曾在古榕洞附近居住过,只是后来又迁居到更好或是更隐秘的地方。想到这点,方离心中按捺不住地激动,再也无法保持一贯的平静。她不习惯于在众人面前流露内心的情感,所以转身假装低头看水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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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11-2009 01:5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水塘里微波微漾,映着她的倒影和模糊的面容,有点探头探脑的味道。在她的影子下面,有条蛇在游动。出于女性的本能反应,她后退一步,惊讶地说:“里面有蛇。”其他人并无多少惊讶,瀞云山区本来就是蛇类繁多的地方,何况曼西族惟蛇独尊。

  马俊南好奇地探头看着,“在哪里呀?哪里有蛇?”
  方离伸手虚虚一指,顺着手势,马俊南也看到一条蛇在水塘壁角扭动,只是扭动的姿势有点古怪。他调整顶灯对着那条蛇照过去,一会儿“蛇”露出真实面目。“不是蛇,是条锁链。”
  听他这么说,大家心生好奇,都聚过去细看,果然是一条石锁链。因为光线黯淡,水波微漾,所以看起来就有阴影与动感,如蛇般游动着。石锁链扣在壁角的石环上,做工精致。水塘里为什么会有条石锁链,这个石锁链又有什么作用?
  大家做了一番猜想,有的说锁链连着水眼,一拉水就会放光。有的说可能当时存放了什么东西在水塘里,怕日后找不到,所以拿锁链锁着……不管如何,讨论的结果就是将锁链拉出来看个究竟。
  卢明杰将火把递给方离,单膝跪在水塘边,伸手欲捞石锁链。忽然听到有人大喝一声,那三个字用的是方言,他听不懂,不过心里一震,伸到水里的手又缩回。
  大家错愕,偏头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有条人影从黑影里走出来,脚步略为虚浮。火光与灯光照见那人的脸上戴着斑斓的犬面具。
  鬼师?大家面面相觑,如坠云山雾海。
  他又叽哩咕噜说出一串话,王东飞快地翻译:“千万不要动石锁链。”

  许莉莉脱口而问:“为什么?”
  “因为水塘里有诅咒,远古的诅咒,巫师的诅咒。”鬼师急促的口气,比他所说的话要唬人多了。
  诅咒?自从进入大山,频繁地听到类似的字眼,先是白骨沟里有山神的诅咒,然后大山的哭泣是种警告,现在又冒出一个远古的巫师诅咒。说句实话,考察团没有人相信这些玄乎其玄的传说。
  鬼师似乎看出大家的不信,又说:“他把你们带到这里,就是想让你们去拉这条石锁链。”
  “他?他是谁?”
  “那个假冒我的人,他杀了我的虎子……”鬼师的眼睛里暴出凶光,这个病怏怏的老猎人,终于显露出年轻时的火性。他告诉大家自己在白骨沟追踪黑虎,结果发现它被猎人绳的圈勒死,然后看到穿着相同服饰戴着相同面具的人,随即后脑遭受重击晕过去,再醒来已近中午,他回到营地看到考察团已经离开,连忙追过来。
  果然有人冒充鬼师!带大家到这个山洞里的目的,是为了让他们拉石锁链启动远古的巫师诅咒,什么样的诅咒需要如此费劲?大家的好奇心就像雨后的春笋,拔出老高的一节。
  鬼师年少时,听师傅说过一个石锁链的故事。传说在几百年前,大山里住着一个十分厉害的大巫师,他热衷于研制各种各样的蛊毒,有次他被自己培育的蛊毒附身变成幽灵,便开始残害无辜。他手下的巫师联合起来制伏了他,但因为他是大巫师,生命属于神灵,不是其他巫师可以杀戮的,按照惯例,只能由神灵来决定他的生死。于是就绑住他的手脚将他沉入圣潭之中,如果他能解开绳索浮到水面,那就表明他已经洗新革面,神灵饶恕了他。行刑那天,大巫师看到巫师们拿出精心打造的沉重石锁链而不是普通绳索,就明白巫师们虽然不敢违逆自古以来的惯例,却动手脚要令他必死。所以临刑时,他留下这么一个诅咒:当石锁链拉动时,他会重回人间。

  鬼师说的有鼻有眼,看来石锁链的传说由来已久。
  考察团的成员全是民俗民族学研究者,听说过成千上万的古怪诅咒,其中不乏比鬼师所说更为阴森恐怖的,都从来没有放在心里。但因为先有人假冒鬼师将大家带到这里,又有真鬼师冒出揭露假鬼师的阴谋,再加上一个诡谲的诅咒,所以大家不由得生出异样心情。
  站在水塘边的卢明杰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然后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小题大做,摸着后脑勺尴尬地笑了笑。不过其他人都在思索鬼师的话,没有人注意到他。
  从四方水塘来看,这里曾经是迁居的曼西族的聚集地;从壁画来看,人们只在重要的公共场合才会绘制大型壁画,比如说墓穴、神庙或其他祭祀场合;从山洞采用伪装形式封闭来看,这山洞应该有什么东西是迁居的曼西族不想被人发现的。只是曼西族不想让人发现的东西是诅咒呢?还是石锁链上另外拴有他物?
  “马教授你怎么看?”梁平问。
  马俊南说:“这种类似的传说太多了,通常都是知情人故意放风出来,目的是恫吓他人,以免其他人因为好奇心拉起石锁链,所以我认为下面肯定另有玄机。”
  梁平点头赞同,说:“我也是这么想的。”眼角瞟到方离欲言又止,于是问,“方离,你有什么看法?”
  方离低声说:“曼西五刑的神判。”

  其他几人顿悟,鬼师刚才讲的故事里,提及的刑法正是曼西古墓所画的水浸之型。这是另一个有利的证据,证明这里确实是迁居的曼西族放弃的聚集地。既然是神判之刑,那下面不是空无一物就是有尸骨。
  鬼师察颜观色,知道考察团这帮人不以为然,于是扑到潭边挡住大家,着急地说:“不可以拉动石锁链,千万不要拉动它。”
  王东好言劝慰他:“师傅你不要担心,我们听过很多这样的传说,都是没有科学根据的。这世界根本就没有幽灵。”
  鬼师听得生气,说:“你们没见过不见得就没有,那个假冒我的人带你们到这里根本就没安好心,你们这么聪明的读书人,会看不出来?”
  他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无端端有人假冒他,将大家带到这个山洞然后一走了之,这桩事本身就十分蹊跷。所以大家心里也开始犯嘀咕,看着水里的石锁链,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拉起它?
  就在考察团一干人举棋不定的时候,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听起来,来者人数不少。大家心生戒备,不自觉地聚拢在一起。马俊南调整顶灯,扫视着来路。雪白的光柱里晃过一只黑洞洞的枪口,跟着砰的一声巨响,马俊南的顶灯应声而碎,他浑身一震,犹然不敢相信地看着玻璃碎片从眼前掉下。其他人也是身子一抖,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跟着又是砰的枪声,王东手里的电筒也熄灭,他一个激灵,赶紧松手,电筒落到地上,骨碌碌地滚动着。现在只剩下方离手里的火把了,她战战兢兢地举高,远离身体,打算一听到枪响就松手。
  不过枪声没有再响起。有几个人依次走进火光范围内,当先一人手里拿着枪,身上穿着的衣服、戴着的面具与鬼师一模一样,只是背不再佝偻。其实他与鬼师的差别还是很明显的,特别是眼神,只不过没有谁会想到有人要假冒鬼师。

  假冒鬼师的人后面跟着四个身着巫师羽衣、脸戴瞳子面具的巫师。是瞳子会!考察团各人忧心顿起,耳边回响着王东的话:瞳子会要人三更死,那人挨不到三更一刻。看来无日谷偷窥夜祭惹下的祸根并没有解决,只是瞳子会有心麻痹考察团,让大家无所忌惮地进入原始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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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11-2009 01:5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其中一个瞳子会巫师身材小巧,目光总在方离脸上游移。起初方离因为突发情况神经紧张,没有留意到他的异常,被他盯的次数多了,不免好奇地凝视着他,他却飞快地收回目光,缩着身子躲在其他瞳子会巫师身后。方离疑窦丛生,觉得这人身上散发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气息,但细想,自己怎么可能会认识瞳子会巫师呢?
  鬼师从震骇中回过神来,厉声说:“我与你们瞳子会今日无仇,往日无怨,为什么要杀我的虎子?”想到惨死的黑虎,他眼睛圆睁,满是仇恨。其实这话问得很多余,瞳子会之所以杀黑虎,是因为它认得主人的气味。要想假冒鬼师把大家带到这个与远古诅咒相关的山洞,当然要先除掉黑虎。不过既然除掉黑虎,却为什么还要留着鬼师的性命呢?这点让大家想不明白。
  “拉起锁链。”当先一人冷冷地说。
  “绝对不可以。”鬼师断然拒绝,忽地眸子精光暴涨,“是你,是你!我听出你的声音,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我可是救过你的。”
  “就因为你救过我,昨晚我放过你,你这头蠢驴不知死活又跑回来!”假冒者口气很冲,将面具揭下扔在地上,一脚踩裂。
  除王东外,其考察团他人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看到假冒者揭下面具后露出的庐山真面目,都大吃一惊。原来这个假冒者就是在无日谷里为考察团带路的老春头。再细想,脑海里忽然澄清如镜,瞳子会为什么在无日谷放过考察团?又故意让老春头带领迷路的考察团到通天寨?看来都是预谋好的,就是为了带考察团到古榕洞,好让一干人在无知无觉下拉起石锁链。如果不是鬼师及时赶到,他们已经得偿所愿。
  石锁链下面肯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假如刚才考察团对鬼师的话十分怀疑,那么现在至少信了八成。大家互递眼色,开始寻思对策。

  山洞里回荡着鬼师怒不可遏的骂声:“你这个王八蛋,你杀我也好过杀虎子。”他握着猎枪的手青筋毕露。
  “他娘的,老子是后悔,昨晚应该连你也一起干掉。”老春头拿枪指着鬼师,“把石锁链拉起来。”
  “不可以,你没有听过那个诅咒吗?”
  老春头摸摸后脑勺,眼睛里闪过仇恨,说:“当然听过,所以我用二十多年时间来寻找这个山洞,现在,拉——锁——链。”最后三个字他一字一顿说出来,用普通话。
  鬼师坚决地摇头。老春头二话不说,又开一枪,子弹贴着鬼师的头顶飞过,撞到墙壁上火星点点。考察团一干人惊得连连后退,但鬼师却是纹丝不动,彰显山里人的硬朗作风。老春头十分恼怒,但也拿他没有办法,枪口对准离着水塘最近的卢明杰。
  “我这就拉,我这就拉……”卢明杰连忙举起双手示意他不要开枪,一边嘴里念叨着,一边对方离使眼色。可惜方离自小在都市长大,碰到这种情况缺少应对经验,完全没有明白卢明杰的意思是让她把手中火把扔掉。火把是唯一的照明,一旦扔掉,洞里漆黑一团,老春头不能开枪,而考察团人数又占着上风。
  看到方离对自己的暗示回报以迷惑不解,卢明杰无奈地在水塘边蹲下身子,捞起石锁链。哗啦哗啦的水声与叮当叮当的锁链撞击声响起。所有的人都凝神屏气,等待着传说中的古老诅咒。
  锁链在水里泡得久,很滑腻,卢明杰拉得很慢,继续给方离使眼色,她依然没有明白,蹙眉看着他。锁链很长,开始比较细,渐渐地变粗,越到后面越沉重。锁链环环相扣十分精巧,想像不出是如何打造而成的。

  随着锁链的拉动,有阴影从下面浮上来,考察团和瞳子会的巫师都围着水塘,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晃荡的水面散发出流离的波光。待阴影浮到近处,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不由自主地吸口长气。洞内的空气似乎一下子降到冰点,还有一种冥界特有的阴凉。
  卢明杰停下手中的动作,石锁链在水波摇晃中宛如一条长蛇,中间套着两个洞环,环里套着两只小巧森白的脚,脚的主人身着黑色巫师服,衣服已经破烂不堪,丝丝缕缕地挂在她的身上,从衣服缝隙里露出的肌肤都是森白的,包括她的脸。她大约四十岁,眼睛睁着,瞳仁呈暗红色,长长的头发像扇子般地散开,与活人唯一的差别就是缺少一口气。
  许莉莉看得胆怯,紧紧地抱住方离的胳膊,低声说:“怎么是个女的?”
  “人类最初的巫师都是女的,后来男尊女卑,才渐渐地以男觋取代女巫。不过曼西族一直保留女巫的习俗……”卢明杰瞪方离一眼,言下之意,这种危险时刻还只关心传道授业解惑。方离心里直犯嘀咕,这卢明杰搞什么,为什么一副的自己有深仇大恨的样子?直到看到手中的火把,才忽然明白过来,冲他点点头。
  老春头又说:“把她拉上来。”
  “什么?”卢明杰假意惊愕,“把尸体拉上来干吗?她不是说自己会爬上来的吗?我还是松开让她自己爬上来好了。”说着他松开了手,哗啦啦的水声与叮当叮当的锁链相撞声顿时大作。
  “你……”老春头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卢明杰面前的水面,正想给他一个警告。方离将手中的火把扔进水里,滋滋几声,洞里漆黑一片。
  这突然而来的黑暗让大家都悚然一惊,连大气都不敢喘。石锁链似乎已滑落到水塘底部,发出脆生生的撞击声。异常安静的山洞里响起一阵嘈杂声,由远及近,声音古怪且让人心里发毛。

  “什么声音?”
  “是从头顶传来的……”
  不管是考察团,还是瞳子会都在议论纷纷。
  吱啦一声,眼前亮起小小的火苗,原来是瞳子会的一位巫师忍不住划亮火柴,所有的人都抬头仰望。水塘上的洞顶特别高,火光也照不到,所以仰头也只看得到黑暗。那声音渐渐变大,而头顶的黑暗似乎也直压下来。
  “我靠。”卢明杰震骇至极,脱口而出。其他人也看清楚了,纷纷惊骇变色。密密麻麻的蝙蝠俯冲下来,咯唧咯唧声不绝于耳,那巫师手中的火柴烧没了,洞里又漆黑一团。大家惊慌躲避,乱成一团,互相推搡,不时传来“哎唷”叫声。
  又是一声划火柴声,黑暗里亮起火光,原来是老春头点燃了松明火把。瞳子会的巫师脸戴面具,相比考察团占着很大便宜,再加上松明火把的火光阻止了蝙蝠的进攻,所以他们很快退到一侧,贴着墙壁站着,气喘吁吁地看着考察团与蝙蝠们继续纠缠。
  蝙蝠越涌越多,这些畜生不识疼痛,前赴后继地往人脸面上撞,不少撞得脑浆破裂,地上很快积起蝙蝠的尸体,洞里血腥迷漫。就连瞳子会这群见多识广的山里人,也看得心惊不已,老春头挥挥手做出撤退手势。五个人沿着洞壁依次往外走,光明随着他们的移动也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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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11-2009 01:5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两只蝙蝠紧紧地贴着向玉良的眼镜,他连抓几下都没把它们弄走,心里着急,浑然忘记身侧就是水塘,一脚踩空跌进水里,浑身一寒。他不识水性,哇哇大叫:“救命……”水直往喉咙里灌。鬼师听到求救声,冲天空“砰”地放一枪。枪声惊住蝙蝠,它们尖叫着散开。梁平趁机从口袋里掏出手电筒,拧亮,只见考察团一干人或背抵墙壁,或蹲在角落,或趴在地上,都十分狼狈。水塘里向玉良载浮载沉,仅有一只手露出水面。

  鬼师连忙将枪搁在水塘边,跳进水里,抓住下沉的向玉良。他的衣服吸足水,十分沉重。鬼师人瘦小,费劲地将他拉到水塘边,攀着塘边吁吁地喘气。不料刚刚散开的蝙蝠又盘旋而下,龙卷风般地卷向鬼师。
  水塘边考察团一干人看到这种异象,惊惧地瞪大眼睛。只见鬼师猛然剧烈地痉挛几下,攀着塘边的手无力地滑落,然后仰头栽进水里。那股龙卷风般的蝙蝠散开,又往其他人身上扑来。
  失去鬼师的援助,向玉良又重新下沉,上下扑腾,弄得水声哗然。马俊南趴在地上,匍匐到水塘边,攀着锁链爬下去,伸手抓住向玉良。后者呛了不少水,已经神志不清,一见有人相救,顿时如八爪章鱼般地缠住他。马俊南想要伸手拉鬼师,无奈被向玉良缠得太紧,自己都快透不过气,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鬼师下沉。
  那群猝然而来的蝙蝠又猝然离去了,留下一地的蝙蝠尸体,洞里弥漫着难闻的臭味。许莉莉一阵恶心,掐着喉咙干呕不止。马俊南费力地将向玉良推上水塘,后者趴在地上,哇哇地吐出一滩水。听到向玉良与许莉莉的呕吐声,其他人也觉得喉咙痒痒,似乎有毛毛虫在爬动。
  马俊南攀着锁链再下到水深处,鬼师的身影已被下面的黑暗吞噬。他无可奈何地爬回塘边,满脸沉重地说:“鬼师他……”大家又是一震,看着水面悠悠飘浮的犬面具,都觉得不敢相信,刚才还活生生地与大家讲话的人,就这么一下子没有了?水塘波光粼粼,折射到塘边一干人眸子里,明灭不定。
  “我的水性好,我下去看看。”王东边说边脱外衣,就在这时,头顶又传来刺耳的蝙蝠尖叫声。仰头,只见黑云般的蝙蝠群迅速地冲下来,似乎比刚才还多。大家骇然失色,不约而同地往出口跑去。王东跺脚,无奈地放弃去救鬼师的想法,拉着浑身发软的向玉良一起朝洞口跑去。
  蝙蝠从后面冲向考察团众人,掠过他们的耳畔与头顶,往脖子里钻……直到大家爬到外面,这群蝙蝠才罢休,刺耳的尖叫远去。大家瘫坐在地上,心房一起一落地撞击着胸腔。好长一会儿才缓过劲来,或默默地更换湿衣服,或拿出急救药箱擦拭伤口。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营地里一片沉寂。篝火哔剥哔剥地响着,爆开的火苗照着每一张沉重的脸。
  都知道原始森林里充满危险,隐蔽的沼泽地、神出鬼没的瘴气、凶猛的野兽……可是没想到最大的危险是人类。瞳子会处心积虑地将大家引到这个山洞,拉起石锁链,虽然没有传说中的远古诅咒,却让鬼师离奇地死亡。

  失去队友令大家心情沉重,暗处虎视眈眈的瞳子会又令大家十分不安,这两桩事犹如千钧巨石压在心头,又有着什么样的未知旅程等待着考察团呢?
  梁平拍拍手,对大家说:“不早了,都睡觉吧,有事等到明天再说。”
  王东先守夜,其他人钻进睡袋,起初都睡不着,闭上眼就有黑压压的蝙蝠盘旋而下……但渐渐地,行走一天的疲倦和惊吓过后的虚脱掺杂而来,在摇晃的火苗与洞穴独有的安静催化之下,众人还是进入梦乡里。
  即使是睡着,也是充满警惕的,所以一点异响传来,所有的人都骤然睁开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远处传来奇怪的声响,哗啦哗啦,那是水声。叮当叮当,那是石锁链敲打石头发出的声音。
  向玉良弹起,惊恐地说:“它爬上来了,它爬上来了……”这句话犹如香槟酒的瓶塞,一拔之下,恐惧的液体四处喷溢。所有人都在回想鬼师所说远古的巫师诅咒:当有人拉动石锁链,我会重回人间……
  “它爬上来了,它爬上来了……”睡袋裹得很紧,向玉良扭动着,像一只蚕。卢明杰从自己的睡袋里爬出来,恼怒地按住他,说:“别乱说话。”尽管嘴里如此说,身体仿佛在某处开着一个孔,就像轮胎的气嘴一般,正滋滋地往外泄露着胆气。
  向玉良对他的话曾若罔闻,嘴里依然嚷嚷个不停:“爬上来了……”
  哗啦的水声渐停,而叮当声依然有节奏地响起,并且越来越响,似乎正在靠近。躲在睡袋里一直抱着脑袋掩着耳朵的许莉莉几乎要晕厥过去,旁边的方离飞快地穿衣服,可是手在颤抖,钮扣怎么扣也扣不上。

  守夜的王东打开电筒,大声说:“大家不要自己吓自己,可能是水眼冒水,冲着锁链才发出的声……”话还没有说完,向玉良高亢地尖叫:“它来了……”尖叫声硬生生地截断王东的话,将大家刚刚萌生的一点镇定掐灭。随后,向玉良撞开卢明杰的手,扭动着往帐篷外爬。
  卢明杰意识到不对劲,努力按住他,无意中触到他的额头,火烧火燎地烫手。他恍然大悟,刚才向玉良落进水里,受惊受凉,已经生病了。不过生病的他力气突然大得惊人,在他手下一拱一拱,拼命往帐篷外钻。卢明杰不得不一屁股坐在他身上,说:“向老师好像病得不轻,大家快过来帮忙。”
  除了蜷在睡袋里的许莉莉,其他人都起来了。听到他的话,梁平拿着电筒跑过去一看,向玉良手脚都在睡袋里,仅有脑袋露在外面,在卢明杰的屁股下一拱一拱。他的脸颊烧得通红,两眼散发着异样的光芒,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他帮忙按住向玉良,方离连忙拿来感冒药与水囊,小心翼翼地塞进他嘴巴里。
  “啊!”方离尖叫一声,手指钻心地疼痛。梁平低头一看,原来向玉良死死地咬住她的手指。梁平连忙去掰向玉良的牙关,他却摆动着脑袋不让他得逞。方离痛得冷汗涔涔。其他人围过来,惊骇莫名,却又手足无措。看向玉良,嘴唇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深深地陷进方离手指里。一缕鲜血在他牙缝里蔓延,他的眼睛充满邪恶的笑意,任谁都不会相信他是那个温良有礼的向老师。
  王东知道再耽误下去,方离手指难保,一咬牙,拿手电筒狠狠地砸向玉良,他两眼翻白晕过去,紧咬的牙关松开。方离连忙缩回手,手指已被咬得皮开肉绽,露出白白的指骨。她一屁股坐到地上,痛得只抽冷气。卢明杰连忙拿药水帮她消毒包扎。
  营地里稍稍安静,只是这安静很快地被吧嗒声搅碎。刚才大家只顾着向玉良,没有留意到,不知何时石锁链的相撞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脚步声。吧嗒,约隔半分钟又是一声吧嗒,两声间隔老远,但正在靠近营地。声音如此有规律,叫人不由自主地想像,一个人拖着沉重而迟缓的脚步走来……
  考察团众人面面相觑,脸色灰土。王东脸色几经变换,还是下定决心转身走到后面的洞壁,站在大石上,打开顶灯。大家都聚到他身后凝视着他,包括晚起的许莉莉。只看到他脑袋左右移动一番,然后浑身剧震,颤声说:“真的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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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11-2009 01:5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卢明杰跳上大石,攀着洞穴张望,只见不远处有人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而来,一群蝙蝠飞在前面挡住他的脸容。但他身上所穿的衣服,他与王东都认得,是鬼师的,并且还在湿漉漉地滴水!

  难道是鬼师?他根本就没有死?可是大家亲眼看着他沉下去,而且当时大家呆在水塘边时他一直没有浮上来。那么他是在水底呆了一个多小时,攀着石锁链重回人间?果然有幽灵吗?
  卢明杰与王东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打一个寒颤,跳下大石对大家说:“快,收拾东西,我们离开这里。”其他人一哄而散,收睡袋、收帐篷、收拾背囊。越是害怕手脚越笨,收拾的时间越长。特别是许莉莉,不是掉了这样,就是拉不起背囊,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等大家勉强收好,那脚步声已离得很近,几乎就隔着一个洞壁。
  王东与卢明杰将向玉良连着睡袋抬起,至于他的背囊只有扔掉了。考察团诸人争先恐后地往洞外走,刚走到洞口,感觉到身后灰尘簌簌,所有的人都回头,只见一群蝙蝠尖叫着飞出洞穴,一双湿漉漉的手攀住洞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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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11-2009 01:5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卷 巫域 追索真相之十

  夜宿白骨沟的后半夜,下起大雨,淋淋沥沥声也进入徐海城的梦里。他看到方离,眼睛赤红地朝他伸出手,等他伸手拉住她时,她却又如一缕烟般飘散。他“啊”一声惊醒,看着遮棚外面,雾气缭绕。
  想到梦中的方离,他再也不敢耽误,叫醒其他人,冒雨上路。烟雨蒙蒙锁住前方去路,白骨沟内的白骨经雨水洗刷,更是白得森寒。沟壁上的XXX符号让徐海城心里一动,联想到松朗村师公乩文上的X符。
  白骨沟上架着一根原木,也不知道是考察团放的,还是救援队放的。原木沾着水,更不好走,四人是爬过去的。穿过碧绿的草甸,走进幽暗诡异的森林里,枝桠交错,构成自然界的天罗地网。猎狗边走边嗅,不过昨晚的大雨早将救援队的气味冲掉了,更不用说十几天前考察团的。

  前进时,看到砍断的树枝或是灌木,折痕还新。席三虎从小在深山里长大,经验丰富,知道这些树枝灌木是两天前经过的救援队砍断开路的,只要循着这个痕迹前进,就可以找到他们。原始森林树木的繁殖能力十分强,再过一两天,这些痕迹就会被遮掩,又是一片莽莽苍苍、毫无人迹的样子。
  午后,大家到达古榕洞,一钻进去就有种冷嗖嗖的感觉。洞里黑沉沉的,没有发现救援队宿营的痕迹,可能他们到达这里时间还早,所以又继续赶路。洞里还有个背囊,看上面的字迹是考察团的,另外还有些小东西,看起来是来不及收拾而留下的。
  可想而知,考察团是仓促中离开这个古榕洞的,不知道这跟许莉莉记事本上的“幽灵”有没有关系?
  徐海城拿出电筒察看着后面洞壁的洞穴,几只蝙蝠突然飞出来,吓他一跳。洞里乌漆墨黑,电筒的光圈范围有限,依稀看到洞顶上密密麻麻地挂满蝙蝠。这个小动物单独看也没有什么恐怖,可聚在一起总叫人毛骨悚然。
  徐海城咬着电筒,准备爬进去。吴春波一把拉住他,说:“还是不要进去吧,那么多蝙蝠。”
  徐海城还没有回答,席三虎抢着说:“怕什么,蝙蝠白天要休息,只有城里人才会怕这小东西。”他看吴春波依然一副怯怯的模样,“你要怕,就留在外面吧。”
  吴春波自然不愿意一个人留在外面,硬着头皮也爬进洞穴里。洞穴里回响着四人的脚步声,蝙蝠受到惊扰,扑扑展翅,有几只蒙头蒙脸撞上大家的脸。走到洞底,一塘碧水静静地暴露在电筒光圈里,上面飘着一只犬面具。
  “鬼师的面具。”席三虎惊呼一声。“他平时很宝贝的,怎么会在这里?”他又呀一声,说:“难道鬼师他……”他凝神看着水潭,可是水太深,看不到底,但是塘壁上挂着一条石锁链。

  徐海城也看到了,正揣测着它的用途,眼角余光瞟到吴春波目光闪烁十分害怕的样子,于是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吴春波摇摇头。
  席三虎说:“春波,有什么就说吧,是不是你爸告诉过你什么?”
  徐海城从他话里听出端倪,问:“他爸爸?”
  “他爸爸以前是铜锣寨的巫师,小时候我们常去听他爸讲故事。”
  徐海城长长地“哦”了一声,凑近吴春波身边,说:“你爸有没有讲过石锁链的故事?”
  “他说过山里有条石锁链,锁着一个巫师变成的幽灵,千万不可以拉动。”
  本来徐海城对于这样的言论是不屑一顾的,但是石锁链是许莉莉记事本里的字眼。想起前面洞穴中遗弃的背囊,分明是考察团仓促离开的证据。如果没有估错,考察团拉动石锁链,发生了意外事情,所以才会逃离古榕洞。徐海城凝视石锁链,一时间犹豫不定,不知道该不该拉起来。

  “幽灵好呀,我还没有看过幽灵呢。”席三虎一边说一边弯下腰拉起石锁链,顿时发出哗拉哗啦的声响。他的动作太快,徐海城都来不及阻止,只好凝神屏气随时应付突发的事情。
  席三虎三下两下将锁链全部拉起,只看到尽头处有两个铜环锃亮,再无他物。“哪里有幽灵呀?”他一松手,石锁链又哗啦哗啦滑回水里,声响在寂静的洞穴里特别的刺耳。
  徐海城隐隐觉得有些不安,低头看着水面,水波微漾。忽然,水底有团黑影往上浮。他一愣,还没有定睛细看,感觉到头顶生风。抬头一看,黑压压的蝙蝠盘旋而下。其他人也看到了,啊啊几声,手忙脚乱地闪避。
  大家赶紧往洞口跑去,只是两只脚怎么快得过翅膀,蝙蝠黑旋风一般地卷过来,往他们脸上扑,往脖子里钻。大家终于体会到这小东西的毛骨悚然之处,它们蒙头蒙脸地挡住视线,让大家根本走不了路。
  席三虎忍无可忍,拔出斧头一阵乱劈,斧头所到之处,血腥迷漫,蝙蝠断肢残翼掉落一地。他砍得性起,呵哈有声。
  “砰”一声枪响,震得整个洞穴嗡嗡作响。
  徐海城惊愕万分,这里有枪的只有他与小张,开枪的是小张吗?他又为何开枪?蝙蝠也似乎被枪声吓着了,一下散开,飞得无影无踪。徐海城的眼前总算恢复清明,只见席三虎倒在地上,四肢微微抽搐,身上渗出鲜血。吴春波贴着墙壁站着,满脸惊惧。小张拿着枪站在旁边,冷眼冷眉,枪口还冒着烟。
  徐海城扑到席三虎身上察看他伤势,子弹正中心脏,回天无力。他抬起头怒视着小张,说:“你干什么!为什么开枪打死……”

  小张神色木然,慢慢地抬起枪,对准徐海城的额头。徐海城震惊万分,余下的话再也吐不出口。这一刻,他似乎看到八天前考察团是如何逃离古榕洞的,一定也像现在这样子,其中一个队友变得无比的陌生。
  而就在当天许莉莉遭遇到了令她崩溃的恐师事件,再也没办法在记事本上写下:4月18日,万蛇谷,方离,虐食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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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11-2009 01:5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卷 巫域 第十章 虐食者

考察团逃命般地离开古榕洞,心里的恐惧非言语能形容。虽然都是唯物主义信仰者,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最坚定的信仰也会崩溃。谁能用常理解释,鬼师坠进水塘里,一小时后爬回地面还能行走?
  一想到这个,大家就觉得骨髓深处像是结成冰块。相对而言,夜晚森林里的嗖嗖阴风吹在脸上,反而不过是搔痒。昨晚还令他们心悸汗出的兽吼,现在听起来也没有这么可怕。大家都不说话,闷声闷气地走着,深一脚浅一脚。突兀的枝桠和摇曳的竹叶扫着脸颊,火辣辣地疼痛,但是谁也不敢放慢脚步。
  一口气走出很远,感觉到已经远离古榕洞,大家才齐齐松口气,额头背上全是汗水。随着吐出的长气,惊吓过后的虚脱无力感攫住大家,背囊变得异常沉重,特别是还要抬着向玉良的卢明杰与王东。
  王东累得小腿发软,手再也攥不住睡袋,滑落地上。抬着另一头的卢明杰也顺势松开手,裹在睡袋里的向玉良滚到地上,枯叶四飞。王东倚着树桩喘气,卢明杰则把背囊扔到地上,干脆就坐在上面休息。其他人也都停下脚步,或站或立,没有人说话,能做的事情就是喘着粗气。
  一会儿,王东忽然惊呼一声:“糟糕!”其他人一听,浑身的肌肉又绷紧,警惕地察看着四周。

  “我们迷路了。”
  恐惧之下慌不择路,现在根本不知道身处何方,无论朝哪个方向看,都是面目相似的参天大树。在原始森林深处迷路,大家都知道意味着什么,所以刚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
  马俊南看着面无人色、疲倦不堪的众人,说:“还是先找个地方扎营吧,否则大家都会累垮的。”可是环顾四周,不由得叫苦连天。
  密林深处全是参天大树,树下又长满竹子与灌木,哪里能找到一片空地来扎营?走夜路危险太多,而且现在大家根本不知道身处何方?如无头苍蝇般乱撞,只会更加危险。又不能扎营,又不能赶路,大家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远处响起悠远的狼嚎。
  许莉莉紧紧地挨着方离,声音颤抖地问:“你说我们会不会死?”方离也只是勉强镇定,听到这话,更是心如乱麻。
  “莉莉不要胡思乱想。”梁平意识到鬼师的复活给大家带来毁灭性的恐惧,“如果这世上真有幽灵,那幽灵也是人变的,不至于全无人性。更何况说不定鬼师当时就没有死……”他可能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所以没继续说下去。大家脑海里挥之不去的全是鬼师的身影:他拖着沉重脚步而来,湿漉漉的浑身淌水,一群蝙蝠飞在他周围……
  “好奇怪的诅咒。”方离低声说,“还有那条石锁链,为什么当时的巫师们不将它扔进水塘里,而要挂在水塘壁上?”经她提醒,大家也想起这个疑点。按照鬼师所说,当时巫师们有心置大巫师于死地,所以用石锁链代替绳索,大巫师留下那个诅咒后,巫师们为什么还要将石锁链挂在水塘壁上,似乎就是要等着人来拉?

  马俊南在考古里经常要做猜测,所以很快地说:“我觉得有种可能,巫师们还想将她拉出水面,为什么有心置她死地,还要把她拉出来呢?我估计大巫师身上有着什么东西,是巫师们想要的,所以他们没有将石锁链扔进水塘里。”他说得异常繁琐,不过可能性颇高。
  王东听得不耐烦,说:“大家还是想想现在怎么办吧,瞳子会肯定不会放过我们,而且我们也迷路了,等大家安全回到白骨沟再想石锁链这件事。”他说得大家无言以对,心情沉郁。
  “王主任,不要担心,天无绝人之路。让大家先喘口气,再商量接下去怎么走吧。”梁平不紧不慢地说,王东对他颇为尊敬,虽然心中不满也不再出言相忤。
  “明杰,你看看向老师好点没?怎么这么久都没有醒过来?”梁平看着地上被睡袋裹得如同棕子的向玉良,他太过安静了。
  卢明杰应了一声,弯下腰察看,向玉良双目紧闭,唇角凝结着暗黑色的血迹,呼吸忽急忽缓,不时抽搐几下。“他没事,只是晕过去了。”卢明杰边说边捡掉向玉良额头的一片枯叶,他的头发被汗水打湿,紧紧地贴着额头。
  卢明杰掏出腰间的毛巾,想要替他拭去汗水,手指拨开他额头的头发,全身如同触电般地一震。大家的目光全落在他身上,这一震自然尽收眼底,纷纷问:“怎么了?”
  卢明杰指着向玉良的额头说不出话来。其他人都围过来,几盏顶灯的光束集中地照着向玉良的额头,雪亮如无影灯。只见他额头正中有个赤红色的印子,像一只睁开四分之三的眼睛大小。
  盲蛇蛊!大家的脑海里一起闪过三个字,一股冷意从骨髓深处渗向四肢百骸。

  这些天来,大家生活在深山里,洗漱从简,根本就没有机会照镜子。向玉良本来就留着较长的刘海,遮住大部分额头,平时又戴着帽子遮阳。所以没有人,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额头长出这根赤线。
  在白骨沟的那个晚上,因为发生黑虎死亡之事,所以大家都没有听到中盲蛇蛊的那个年轻人最后的结局,但是鬼师说过,他是从这个年轻人身上才见识到盲蛇蛊毒发作之惨。他也说过,当赤红印子像眼睛般地睁开,中间的红色瞳仁就会变得蠢蠢欲动……
  而现在向玉良额头的赤红印子已经睁开四分之三,时间无多了。一种绝望无助之感攫住考察团的其他成员,鬼师死了,又攀着石锁链回到人间;大家在密林深处迷路,瞳子会在暗处虎视眈眈;向玉良中了盲蛇蛊,额头长出“第三瞳”,而且这只瞳很快就要全睁开了。
  许莉莉一屁股瘫坐地上,喃喃地说:“原来师公说的都是真的。”
  梁平知道她要说什么,也知道考察团已饱受惊吓,任何一件小事都有可能成为致命的稻草,于是厉声阻止她:“莉莉,不要胡说八道。”
  许莉莉连连摇头,说:“我没有胡说八道,教授你也听到的,师公说我们走在一条死亡之路上。死亡之路!”最后四字,她提高声音,内心的恐惧随着声音一起爆发出来。
  死亡之路!这四个字像一记重锤敲击着不知情的卢明杰和马俊南的心,他们盯着梁平,问:“梁教授,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梁平不想再引起恐慌,说:“莉莉她是被吓坏了,乱说的。”话音刚落,王东说:“梁教授,现在我们不应该再隐瞒什么,应该让所有人了解情况。”

  梁平长叹口气,说:“好吧,那天我们去松朗村见师公,他似是练着天眼能看到未来,说我们一行七人头顶笼罩着黑雾,行走在死亡之路上。”
  马俊南不满地说:“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们这件事情?”
  “告诉你们会如何?你会放弃进入深山里吗?”梁平说,“为此我们准备了大半年,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学校与民俗文化界都对我们有很高期望,难道就因为一个巫师的话而放弃?”
  马俊南知道他的做法没有错,但处境堪忧,令他心情恶劣,所以说:“至少你们应该告诉我,让我们一起来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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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11-2009 01:5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备受惊吓的梁平也转了性子,一改往日的温和,变得异常执拗,说:“我的决定没有错,不想让一些没依据的话增加大家的心理负担。”
  “我是考察团的副团长,有权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情。”
  梁平指着许莉莉,说:“知道又如何,像莉莉那样子一点风吹草动,就胡思乱想?”
  “现在是一点风吹草动吗?”马俊南来了气,提高声音。

  在这节骨眼上,两人居然杠上了。其他人面面相觑,但都忧心于眼前的处境,心情异常烦乱,所以也无人劝架。树林里此起彼伏的是两位教授的吵架声,说给南浦大学的人听,估计没人相信,梁平是出名的温和,而马俊南是出名的爽快。不过大家听着两人的吵架声,反而觉得心神安定不少,没有那么烦燥了。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争吵中的梁平与马俊南同时住口,惊惧地转动着脑袋寻找声音来源。考察团刚刚才有的安定又被这惨叫声扼杀。
  “是人的声音。”卢明杰非常肯定地说。
  王东将背囊重新背好,对大家说:“这里不安全,我们得赶紧离开。”
  许莉莉沮丧地将背囊放到肩上,说:“可是哪里安全呀?”这句话说得其他人心有戚戚焉,身处完全陌生的原始森林,并且迷失方向,确实无处安全,说不定还越走越危险。
  “我看大家还是就呆在这里,不要乱动。”马俊南说,“这个时候,我们要想办法自己帮自己。”他钻进身边的毛竹林里,砍断几根竹子空出一小块地,其他人也钻进去蹲下,紧紧地挤在一起。漆黑的森林里丁点灯火都十分醒目,所以大家不得不关掉顶灯,陷入完全的黑暗里。
  沙沙沙的急促脚步声,簌簌簌的树枝拂动,有微弱的光明往这边移来。大家凝神屏气,惊出一身冷汗。

  火光渐近,穿过树叶缝隙落到考察团眼前的空地上,不停晃动,忽明忽暗。凌乱的呼吸声传来,嗬哧嗬哧,听得出来人是落单的,而且声音里充满恐惧。有条生在低处的竹枝被拨开,晃荡几下,又弹回原处。跟着就有脚重重地踩在竹林前的地上,一角黑羽衣飘进大家眼帘里,想来是瞳子会的巫师。
  来人停住脚步,顿了顿,看姿势是在回头张望。
  挤在考察团正中的向玉良忽然睁开眼睛,尖声说:“它来了……”王东连忙死命地按住他的嘴巴。外面那人大概是听到了,骤然转身,慢慢地弯下腰,向这里察看。考察团众人暗暗叫苦。
  眼看着那人再弯下点就可以看到考察团,只听见半空有凌厉的风声,那人闷哼一声倒下,手中火把也落到地上。他面对着大家,所以清楚地看到他脸上所戴的三瞳面具,果然是瞳子会的。
  有人走过来站在瞳子会巫师与考察团之间,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湿漉漉的,应该是鬼师。大家浑身绷紧,心都提到嗓子眼。鬼师背对着大家弯下身,扯着瞳子会巫师的衣领将他拖向远处。他的背影被天罗地网般的树叶与藤蔓吞没,跟着消失的还有那群围着他飞舞的蝙蝠。
  树林里又恢复安静,落到地上的火把也因为潮湿而熄灭了。大家轻吁口气,几乎瘫坐在地上。就这么挤成一团打着盹,不过无论是睡着的还是醒着的,稍有风吹草动,每个人皆是两眼碌碌转动。
  当森林纯粹的黑暗里渗进一线黎明的浅灰,大家高兴得几乎要落泪。蹲着太久,双脚麻痹,只好依次爬出竹丛。一夜的折腾,大家都脸色铁青,黑黑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不安。顾不得三七二十一,找到一块大树根,挤成一团坐着,互相依靠着睡过去。
  到上午九点,考察团一干人才缓过劲来。森林里依然是不死不活的灰色,光线阴沉惨绿。大家商议一番,都认为当务之急是找到所处方位。指南针虽然能指明南北,却不能告诉大家方位。树木遮天蔽日,根本看不到瀞云山区的主峰摘星峰。思忖再三,卢明杰在大家的帮助之下,爬上一棵参天大树。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爬上近百米的古树,即使他有攀岩经验,中途也好几次停下,用绳子将自己绑在树干上休息。

  耗费一个小时他才爬上树顶,然后扯着绳子一溜烟下来,兴奋地说:“我看到山峰就在那边。”
  找到前进的方向让大家内心的沉重略减,砍下几根竹子做成担架抬着烧得神志不清的向玉良,然后朝卢明杰说的方向迈进。没走多远,树木忽然减少,阳光照进森林里,扫去阴沉惨绿的光线,洒下点点光斑。不远处的天空勾勒出山峰耸立的轮廓,山峰到半山腰分成两峰,紧紧挨着仅余一缝,所以摘星峰又名双尖峰。
  视线相对开阔,大家拿出望远镜四处察看。
  “看。”方离一手拿望远镜,一手指着远处两个山峰之间鸡蛋形状的巨石。其他人觉得不解,不明白这座鸡蛋巨石有什么好看,不过当他们架起望远镜时,就看到不同寻常之处。这鸡蛋巨石像飞来石一样立在悬崖上,最奇怪的莫过于光滑如蛋,正面还有几个孔,十分像中国古老乐器陶埙。
  大家顿时明白过来,在白骨沟的那天晚上,听到的悲凉呜声就是它发出来的,因为它所处的位置刚好在两座山峰之间,在某种特别角度的风力下,就可以产生呜鸣声。
  梁平心中一动,说:“大家还记不记得鬼师说过……”听到鬼师两字,大家眼神闪烁,想的是昨晚的惊魂经历,而不是他说的话。
  “他说,每次呜声响过后,天气就会突变。所以……”
  他还没有说完,方离抢着说:“所以这可能是曼西族建立的气象站。”

  梁平赞许地看着她,说:“没错。我们现在只要去确认一下,它是否人工造成的,就可以一清二楚。”
  王东心存疑惑,说:“这么大的石块怎么搬上去的?”
  马俊南笑了笑,说:“王主任你怎么就忘了金字塔,还有复活岛的巨人雕像?”
  王东也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很幼稚,呵呵一笑,转移了话题:“我倒是忘了一件事。”他从包里拿出鬼师师傅画的羊皮地图,铺在地上,指着图上的鸡蛋说:“我当时还在想这图上怎么有个鸡蛋,原来是指这个呀。”
  大家围过来细细研究。这地图原本是鬼师师傅凭记忆画的,很不规范,连个座标都没有,之前大家一直看不明白。但昨晚的慌不择路,倒无意中走到鬼师师傅所绘的地图上。鬼师师傅中幽灵瘴昏迷的地方,就在鸡蛋巨石附近。
  大家拿出指南针,测出鸡蛋巨石所处的角度,一旦穿过这片树木稀少的林子,又会走进遮天蔽日的密林,就无法再看到巨石的位置,只有凭指南针的角度来找到它。跋涉十天终于要抵达目的地,大家心里都十分高兴,但想到昨晚的惊魂,这种高兴就变得漂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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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11-2009 01:5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坐在斑驳的阳光下吃过中饭,考察团再度出发。一走进密林,心情也随着幽暗的光线而阴沉,大家也不交谈,只是闷着头走路。慢慢走到一个低洼山谷,树木不如刚才的密林茂盛,但因为位于山谷之中,依然看不到阳光。旁边的树木上挂着不少树蛇,地面的岩石间、草从里也游动着色彩斑斓的蛇。它们不害怕闯入者,一派悠闲自然,有几条还肆无忌惮地从方离的靴子上爬过,吓得她浑身僵硬。
  天色蓦地暗下来,不过大家都没有在意,山里天气一贯多变,何况时辰已近傍晚。直到许莉莉无意中抬头看了一眼,才发现这天气黑得诡异。考察团众人的头顶像是笼罩着一团黑雾,这团黑雾不仅随着大家而移动,而且还在聚拢,变得更为庞大,渐渐地挡住大家的前方去路。

  “看头顶。”
  经她提醒,其他人一起仰头看着头顶聚拢的黑雾。
  王东惊呼一声,说:“幽灵瘴,大家快戴口罩。”
  大山里最令人防不胜防的瘴气是幽灵瘴,因为它来无影去无踪,遇到它只能用狭路相逢来形容。山里的瘴气形成原因有两种,一种是由细小安蚊组成的,它们闻到人味儿,跟踪着,想寻机咬上一口。这种安蚊多数携带着恶性疟疾,所以一旦咬中,就会晕迷或发狂,厉害的一两日就会死亡。来之前,大家都特别服过防疟药,所以这种安蚊形成的瘴气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另一种瘴气是落叶、尸体腐烂或是动物毒气汇合而成的毒雾,不过考察团对此也有防备,来之前已经准备了很多一次性防毒口罩。
  大家赶紧从背囊里拿出口罩戴上,方离也帮担架上高烧不退的向玉良戴上一个,无意中按到他的额头,赤红眼睛在她手指下蠢蠢欲动,吓得她后背发麻。
  “鬼师师傅说过,他就是遇到幽灵瘴晕倒后,被人救起到达巫域的。”梁平欣然地说,“看来我们已经很接近目的地了。”其他人心里也浮起一丝模糊的喜悦,只是一想到昨晚的惊魂、向玉良额头的第三瞳,喜悦就被不安代替。
  再往前走,黑雾益发地厚实,大家将顶灯电筒全打开,也只能照见三米以内。树木与岩石虚化成幢幢黑影,四处弥漫着阴森恐怖的气氛。大家不敢大意,调整着队伍的位置。王东走在最前方领路,马俊南与卢明杰抬着向玉良随后,然后是许莉莉与方离,由梁平断后。
  大家不约而同地想起松朗村师公的话,“你们头笼着黑雾,走在死亡之路上……”和眼前的处境有多么相似;那句“有个人影追随着你们,带着地狱的气息……”应该指的是鬼师吧?只是中间那句“神灵看到祭品,欢舞而来……”是什么意思呢?

  身后传来嘈杂奇怪的声响。大家心生奇怪,停住脚步,回身看着后方。几支电筒同时照过去,粘稠如粥的黑雾被冲淡些许,依稀看见远处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梁平离得近,先看到那蠢蠢欲动的东西为何物,骇然大喊:“快跑。”
  大家愣了愣,那蠢蠢欲动的东西又近了几米,只见几千条蛇头攒动,如潮水般往这边涌来。一刹那脑海里透彻通明,原来松朗村师公所说的“神灵看到祭品,欢舞而来……”中的神灵指的是蛇,而祭品指的是考察团,它们果然是欢舞而来。
  大家何时见过这么多的蛇,吓得脸色铁青,转头就跑,此刻只恨自己没有插上翅膀。王东与卢明杰抬着向玉良,自然落到最后,群蛇首先追上他们,缠住他们的腿,游上他们的手,两人吓得筋骨发软,手一松再也顾不得向玉良,扯掉在自己身上游走的蛇,拔腿狂奔。
  不时有树木与石块挡道,大家奔跑的速度自然不快,而蛇久居山林,蜿蜒游走速度如闪电。不时缠上某人,惊呼声声。这惊呼让其他人胆战心惊,跑得更快。慌不择路之下,考察团众人分散了。
  方离铆足劲一路狂奔,一直跑出黑雾的笼罩。但后背旧疾不适宜地发作,疼得她眼泪在眼眶中直打转。她终于无可奈何地停下来,转身却发现身后一条蛇也没有。虽然觉得奇怪,但心里还是松一口气,支持着自己逃命的威胁解除,后背的疼痛让她浑身发抖。她靠着树干滑坐到地上,冷汗涔涔,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更不用说卸下背囊了。
  忽然闻到一股腥风由远至近,熏得她几乎要呕吐,方离十分害怕,明白这种腥味通常来自于大型动物,她以手支地,想要站起身来离开。忽然听到不远处一声尖叫:“方离!”
  方离惊愕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几丈外的许莉莉双眼瞪得极大,恐惧地瞪着自己的头上方。她仰头,看到一条大蟒蛇盘着树干飞快滑下来,张开血盆大口……

  巨蟒,动物世界里的虐食者!
  “啊……”这声尖叫属于方离,很闷很短,因为她的脑袋很快被蟒蛇吞进口里。
  “啊……啊……啊……”这三声尖叫一声凄厉过一声,属于许莉莉。假如这时候有人看到她,一定会被她的表情吓坏,她的双眼几乎要从眼眶里爆出来,眼珠上布满红血丝。她一步一步地后退,昨晚的惊魂以及眼前极度恐怖的场景终于让她精神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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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11-2009 01:5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卷 巫域 追索真相之十一

  古榕洞内,刹那间时间似乎停顿了,凝固成一个定格。徐海城的脚边,年轻开朗的席三虎最后一阵痉挛,无限留恋地告别这个世界。鲜血沿着地面蜿蜒流淌,布满徐海城的鞋底,慢慢往鞋面沁。
  徐海城依然保持着蹲立的姿势,巨大的惊骇令他浑身僵硬。隔着丈余,小张笔直地站着,黑洞洞的枪口瞄准着他。刚才被枪声惊散的蝙蝠又慢慢地聚拢,大部分飞回壁顶倒挂着,有几只飞在小张的脑后,就好像他脑袋后面忽然长出一对黑色翅膀。在小张身后,吴春波靠着墙壁,身子缩成一团。
  “你……”徐海城不知道说什么,八年警察生涯,第一次陷入手足无措的困境。
  小张没有说话,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在他身后的吴春波嘴巴开开合合,反复地做着相同的口型:“幽灵。”幽灵,这世上难道真的有幽灵?难道小张真的被幽灵附身了?徐海城不愿意相信,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以解释小张的突变?

  这些年小张与他情如兄弟,一起出生入死,并肩做战。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的枪口会对着自己。徐海城的机警勇敢全消失了,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甚至有一刹那他希望幽灵附身的是自己,那样子面对兄弟倒戈难题的就不会是自己。
  “你怎么了?”想了很久,徐海城终于问出一句完整的话。
  小张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抖一下,眸子深处似乎闪过一丝迷茫,然而很快地,一切都消失无形。他还是木着一张脸,眼神呆滞而空洞。
  站在小张后面的吴春波冲徐海城比划着,意思是他冲过去,扑倒小张,然后让徐海城来制服他。徐海城点点头,现在他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吴春波深深地吸口气,往前一扑,小张被他扑得一个趔趄,手中的枪掉落到地上。徐海城从地上蹿起,正想制住他,一群蝙蝠蒙头蒙脸地冲过来。
  “跑。”吴春波看情况不妙,大喊一声,率先往洞口跑去。徐海城被蝙蝠冲得根本看不清楚,只好也折身往洞口跑去。蝙蝠从后面追来,唧唧咯咯地尖叫着,扑打着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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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11-2009 01:5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慌乱中徐海城眼角余光瞥见小张捡起地上的手枪,重新站直举起枪,于是赶紧将手中的电筒扔过去。叭一声,电筒摔得粉碎,洞内顿时漆黑一片。
  “砰”“砰”两枪都击中了石壁,火星四溅。徐海城与吴春波铆足劲狂奔,一直到爬出古榕洞才敢停下。回头看古榕洞,老榕树郁郁葱葱,树皮上长满斑驳绿苔,遮掩着下面的洞穴,洞穴口古藤密垂,真像西游记里妖精鬼怪出没的地方。

  徐海城边喘气边盯着洞口,心情复杂,希望小张能跟着出来,可是又不知道他出来自己是逃跑还是拔枪射击?
  吴春波问:“现在怎么办?”
  现在怎么办?徐海城也茫然,又不能进入古榕洞,又不愿意离开。小张还在洞里,他内心里一直盼望着他会突然走出来,冲他大笑,说:“把你吓坏了吧?”又或者:“靠,还真的有幽灵,居然把我附身了”。
  想到幽灵两字,徐海城一把攥住吴春波,说:“关于石锁链和幽灵,你爸还说过什么?”
  “那不过是一个传说,我小时候老爸说给我听的。”吴春波说,“最后就是那个巫师变成了幽灵,后来所有的巫师联合起来对付她,用石锁链捆住她扔进深潭。”
  只言片语,实在无法弄明白小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徐海城心情烦燥,进入深山是为了寻找考察团队员失踪与死亡之谜,结果还没遇到考察团,已经搭上席三虎和小张。他越想心里越郁结,一拳打在古榕树上,他的手都流血了,老树却纹丝不动,连叶都不掉落一片。
  吴春波看着他说:“徐队长,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
  徐海城不假思索地说:“不行。”

  “那我能不能先离开?”
  徐海城瞪他一眼说:“你想溜?”
  吴春波说:“徐队长,我们总不能一直守在这里吧。何况我也不是犯人,有人身自由。”
  徐海城二话不说,拿出手铐铐住他,说:“你怎么不是犯人。”
  吴春波很吃惊,挣扎着说:“我怎么着了,你把我铐起来?”
  “在祭坛,你为什么要把我们关起来?”
  听到徐海城这么说,吴春波居然也不抵赖,坦然地说:“我后来不又把你们放出来了吗?”他的言行一点都不似他外表表现出来的懦弱,倒让徐海城暗暗吃惊,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人聪明而且不显山露水。这是最难对付的一类人,因为很难琢磨透他的心思。
  “你放我们出来的目的,不过是知道我们的身份,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你决定跟着我们进入原始森林,想寻机除掉我们。”

  自己的心思被徐海城完全猜中,吴春波不免吃惊,说:“没错,我是有这么一个想法,但那也只是想法呀。”
  他一点也不抵赖,出乎徐海城的意料,说:“你倒是坦率。”
  吴春波憨厚地笑了笑,但眸子里狡黠的光芒一闪。徐海城全看在眼里,说:“你这么坦率,是在想我没有办法活着走出原始森林了吧?”
  吴春波愣了愣,哈哈大笑起来,老实与谦和荡然无存,说:“看来徐队长真的是个聪明人。”顿了顿,他说,“就算是我,都没有把握能安全回到通天寨,所以更不用说你。”徐海城环顾着四周的树木,也认为他说的有道理,失去席三虎的向导,在这没有道路的原始森林里,他一个城里人,要想不迷路太难了。
  “我们两个结伴,还有点离开的希望,只是……”吴春波卖着关子。
  徐海城对他的心思洞若烛火,说:“想要我不追究你们瞳子会?还是想要我不追究你?”
  “我又不是瞳子会的,况且我这个人比较自私,只在乎自己的小命。”
  “你不是瞳子会的?”

  吴春波说:“事实上,我父亲才是瞳子会的,我是来找他的。”
  听起来挺合情合理,瞳子会的成员都是巫师,吴春波不过是个看林人。但他忽然如此坦诚,让徐海城心生狐疑。吴春波察颜观色,说:“徐队长,因为守林的宿舍离祭坛近,所以平时父亲叮嘱我没事多来祭坛转转,免得有人破坏了石柜。”
  “这么说,你早知道石柜下面另有通道?”
  “我父亲提过。”
  徐海城略作思索,说:“那你知道不知道瞳子会其他成员的名字?”
  吴春波连连摇头,说:“这可都是秘密,就连我父亲都不知道。”
  正说着,树丛后一阵窸窣声,席三虎的猎狗钻了出来,嘴里叼着一只灰色野兔。徐海城心里一喜,有席三虎家里的猎狗,在树林里迷路的概率会小很多。吴春波也想到了,深怕徐海城将自己留在古榕洞口,心里十分焦虑。
  “你父亲进白骨沟来干吗?”徐海城随即明白过来,双眼精光暴涨,瞪着吴春波说,“他们是不是要对考察团不利?”

  吴春波眼神闪烁,说:“这我就不知道了。”
  徐海城狠狠地说:“是不是把你扔到洞里,你就会知道了?”边说边将吴春波往古榕洞里推,他吓得脸色发青,连声说:“徐队长,我听父亲说,因为考察团偷窥夜祭,犯了瞳子会的忌讳,为了维护传统所以要……其实我现在都担心我父亲是否还活着?”
  徐海城惊愕:“你是说,跟着考察团进入深山的瞳子会也出事了?”
  吴春波摇摇头,说:“我不知道,这也是我跟着你们进入深山的原因。按道理,我父亲早该回家了,可是没有。”
  徐海城松开手,考察团出事了,跟着考察团的瞳子会也出事了。究竟在进入白骨沟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呢?他一屁股坐在树根上,托腮思忖着。按行程,救援队应该已经抵达瀞云主峰脚下,也就是原始森林的核心地带,不知道他们找到考察团没有?方离是否还活着?徐海城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方离赤红着眼睛朝他伸出手……
  没有许莉莉记事本的提示,考察团的遭遇无法揣测。徐海城多么希望许莉莉没有因为恐惧而丧失意识,并且一直记录着发生的事情,比如说4月18号万蛇谷里上演的下一幕:4月18日,万蛇谷,鬼师,第三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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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11-2009 01:5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卷 巫域 第十一章 第三瞳

  方离听到许莉莉的尖叫,抬头看到一条大蟒滑下来,张开血盆大口。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暂的惊叫,眼前一片漆黑,头脸全是湿漉漉的蟒蛇唾液,腥臭味熏得她几乎背过气去。她甚至根本感觉不到恐惧,因为已经吓蒙了,全身都快要失禁,脑海里翻来覆去地转着一句话:我在蟒蛇的嘴巴里,我在蟒蛇的嘴巴里……

  方离的双腿还露在蟒蛇的嘴外面,不停地蹬着。巨蟒扭动着脑袋,想把方离整个人吞进去,不过她背上的庞大背囊卡住它的喉咙,令它的吞噬变得不是那么容易。站在不远处的许莉莉在三声尖叫过后,一步步地后退,她彻底地被吓傻了。
  这时,一声枪响划破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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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11-2009 01:58 PM | 显示全部楼层
蟒蛇嘴里的方离只觉得蟒蛇剧烈地一震,然后大幅度地摆动着,她被摇得头晕眼花,呼吸艰难,几度要晕过去,但她对自己说:千万不能晕过去,千万不能晕过去……忽然,她觉得腰部一松,整个人被抛了出去,树枝刮着脸颊,然后重重地撞在硬物上,痛彻心扉,但是现在总算可以呼吸到新鲜空气。她顺着树干滑落到地上,疼痛让她四肢伏地动弹不得,惟有眼睛还可以转动。
  时间不早了,暮色四合,光线黯淡。
  黑漆漆的蟒蛇就在她的不远处,看不到它是否受伤,但是有鲜血滴落到它下面的枯叶上。它十分愤怒,眼露凶光,卷动着粗长的尾巴扫向开枪的人。
  开枪的人是鬼师!方离十分惊愕。
  鬼师连连后退,有条不紊地装子弹、上膛、扣动板机。又有一颗子弹射出,这一次没打中,擦着蟒蛇的尾巴而过。也许是擦过的火炙感觉,令蟒蛇的愤怒无以复加,尾巴扫来扫去,树木簌簌颤抖,一棵小树被拦腰打断。幸好有这树木的遮拦,鬼师能够从容地躲闪,只是他躲闪的姿势很生硬,像是那种关节硬化的人。
  方离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火炙般地疼痛,她知道是因为蟒蛇的唾液有腐蚀性,碰到昨天被蝙蝠抓伤的疤痕,于是连忙扯出腰间的毛巾,胡乱抹了一番。恼怒的蟒蛇只顾追杀鬼师,无暇顾及她。方离暗呼侥幸,要知道蟒蛇可是有虐食者之恶名,它虽然没有毒牙,却可以将人一口吞下,也可以将人紧紧缠死然后吞食。

  全身到处疼痛,而且惊吓过后四肢发软,方离没有办法移动身子,只能靠着大树看着蟒蛇与鬼师战斗。很显然,蟒蛇占着上风,它尾巴所到之处,风声呼呼,树木摇晃,落叶纷飞。而鬼师凭借着树木的遮挡一步步地后退,他身上有种陌生的不属于人类的凶狠。
  一群蝙蝠尖叫着冲向蟒蛇。这真是骇然的一幕,要知道蟒蛇是扑食蝙蝠的,蝙蝠平时躲着它都来不及,这一次却前仆后继地冲向它。蟒蛇舌头一卷就是一只蝙蝠,但是蝙蝠太多遮住它的视线。鬼师趁机又开枪,打中蟒蛇的尾巴。它吃痛地扫倒一棵树,然后溜得飞快,树叶剧晃,簌簌声远去。
  树林里完全地安静下来,但腥风仍在。断裂的树枝,满地的落叶,枯叶上的滴滴蛇血,都在沉默地诉说着刚才的激烈战斗。鬼师握紧猎枪朝方离走来,脚步沉重,踢着石块发出嗒嗒的滚动声。
  “师傅。”方离满心感激,若不是他,现在自己一定在蟒蛇的肚子里被胃液分解着。鬼师置若罔闻,佝偻的背影被森林里的惨淡天光勾勒出来,说不出的凄凉。有几只蝙蝠飞在他的前面,又为他增添几分诡异。
  方离挣扎着站起,再准备再呼一声:“师傅……”看清楚他的脸,声音被生生扼杀在嘴边。鬼师一直戴着的犬面具已经遗落在水塘里,皱纹交错的脸上灰蒙蒙的,一点肌肤的光泽都没有。他握着猎枪的手因为常年劳作,本来是黝黑色,现在却呈现跟脸蛋一样的暗灰色。而他的瞳仁深处却有暗红流动,闪烁着诡异的虹彩。方离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闪过另一双暗红瞳仁,那是属于古榕洞被石锁链捆着的大巫师。
  鬼师挥起猎枪,方离脑海里闪过昨晚躲在竹林里见到的情景,风声近耳时,她连忙闷哼一声,假装晕过去,避过致命的一击。天色昏暗,鬼师可能没有看清楚她的假装,拉着她的衣领拖着走,高低起伏的石块蹭着方离,即便她穿着的衣服挺厚的,也觉得磨得难受。忍不住悄悄睁开眼睛,树木笔直高耸,树尖齐齐地指着一弯冷月,林子里飘浮着点点光斑。
  走了半小时,鬼师拖着方离钻进一个山洞,一阵腥臭扑鼻,方离难受得差点打喷嚏,只能紧紧地用手捏着鼻子,反正鬼师走在前面,不会看到的。洞内的墙壁上插着松明火把,拖着长长的黑烟。方离看见墙角蜷着一个人影,而洞顶则密密麻麻的全是倒吊着的蝙蝠。鬼师将自己拖到这个蝙蝠洞里,意欲何为呢?
  鬼师将方离扔在地上,又转身钻出山洞。

  等他的脚步声远去,方离才睁开眼睛,先转动脖子,确信自己的后背旧疾无碍行动,这才坐起。环顾四周,仅是洞口一圈有灯光,洞的后侧有奇怪的声响传来,听着觉得心脏里犹如有千万条毛毛虫在爬。
  方离小心地爬到墙角躺着的那人身边,他身着黑色羽衣,脸上戴着三瞳面具,是瞳子会的巫师。她除下他的面具,手无意中碰到他后脑,入手黏稠,缩手一看全是鲜血。再看那人五十多岁,脸若白纸,鼻息微微,看来离死不远。
  方离微微叹气,重新给他戴好面具,又小心翼翼地往后面爬去,因为后面传来的细小声响虽然令她觉得恶心,但也令她好奇。站在前面的光明里看不到后面,真的爬到后面,也就发现其实并不是那么黑。不过方离倒是希望眼前黑漆一团,什么也看不到。那情景令她脑海里轰然巨响,宛如原子弹爆炸。
  有人呈“大”字形被钉在十字木桩上,他的脚边堆着一堆破碎的衣服,除了脑袋,他的身上密密麻麻地挂满蝙蝠。最为可怖的是他似乎还活着,鼻子一翕一合,脸上纵横交错的全是痛苦。他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他,眼皮慢慢地抬起……
  方离魂飞魄散,转身钻出山洞,一口气跑出很远,然后蹲在一棵大树后,紧紧贴着树干,浑身颤抖。四周静悄悄的,连兽呜蛇嘶都没有,风吹在身上透心透肺地冷。似乎又回到童年时代的孤儿院,她被关进乌漆墨黑的小房子,抱着双膝蹲在墙角。泪水顺着眼角流了下来,她喃喃低语:“大徐,我好害怕……”
  这一刻方离无比地想念徐海城,后悔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坦白过对他的感情,对他的示好刻意不理会。假如时光重来,她一定会把身世、秘密全抛开,只是去享受恋爱的感觉。她从背囊里摸出记事本,随便翻到后面的空白页,因为看不到,只是凭着感觉写着:我感觉到死亡的靠近,脑海里只有你,大徐。如果有一天你能看到这封信,一定是我荣归死神。如果我还活着,又会将它撕碎,如同我一贯所为……
  两声尖锐的哨声传来,方离停下手中的笔,心里一喜,这是考察团的信号。考察团出发之前,事先做过准备,包括大家遇到意外走失的情况下如何处理。因为对讲机过于沉重,又要携带大量电池,所以就选择简易的哨子,每人配戴一个,并且规定哨声数量所代表的含义。
  刚才受惊过度,方离将这个给忘了。她擦掉眼角的泪水,扯出衣领里的哨子,塞进嘴巴里,连吹三声,这是她在考察团的编号。吹完后,她口含哨子竖直耳朵聆听着,一会儿,另外一个地方传来七声尖锐的哨音。七声哨音代表是卢明杰,他没事,方离高兴得眼泪直流,身上的疼痛也似乎略减。

  可是此后再无哨音传来,梁平的一声哨音、王东的四声哨音、许莉莉的五声哨音都没有响起。至于向玉良,方离清楚地记得大家受到瞳子会的蛇群攻击时发生的事情,所以对他生还基本上不抱幻想,也不期盼他会吹出六声哨音。起初的喜悦被沉重代替,考察团折兵损将,还没有找到迁居曼西族,便只剩下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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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1-11-2009 01:5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随后卢明杰方位又传来一声长长的哨音,这一声让方离的心又沉下去,因为那代表着他受伤了,其他两人要到他的所在地汇合。方离背起包,帽子上顶灯也碎了,她取下扔掉,从包里拿出小手电筒,往哨音指明的方向走去。
  沿途可见到不少毒蛇的尸体,有的是被扯断的,有的是被踩死的,还有被刀砍死的,这都是考察团的所为。方离一直很留心草丛树后,希望能看到梁平、王东或是许莉莉。不过一路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身影,也没有发现他们的尸体,这让方离心中燃起希望,也许他们还安然无恙。
  到达卢明杰那边时,马俊南已经到了。卢明杰倚着大树坐着,裤子大腿部位破着一个洞,原来他被毒蛇咬伤了,他自己割破裤子放了毒血。考察团知道瀞云山区多蛇,做过充足的准备,包括护袜、手套、护腕以及驱蛇药水,一般的毒蛇根本不足无患,而且一般蛇也不会主动攻击人类。万一被蛇咬了,还有抗蛇毒血清可以注射。
  方离颤抖着说出自己的遭遇,蛇口脱险,而后又被鬼师带到蝙蝠洞里,见到浑身挂满蝙蝠的人……卢明杰与马俊南听得连连倒抽冷气,意识到大家的处境是多么的艰险,蟒蛇在暗处窥视,瞳子会不会罢休,鬼师已经丧心病狂。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想同样的问题:还能活着走出大山吗?
  马俊南轻咳一声打破沉默,“不管如何,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蟒蛇受了伤暂时不会出来伤人。鬼师似乎也在追杀瞳子会,所以瞳子会一时也不会来找我们麻烦。现在最麻烦的是鬼师,说他是幽灵,我觉得他不像,说他不是幽灵,又不知道该说他是什么东西?”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方离小声地问。
  “自救。”马俊南说完,拿起柴刀,砍来一堆竹子。方离与卢明杰也帮忙,削尖竹片插在周围,拉起皮筋做成弩弓,密密麻麻地布在营地周围。忙完一切,大家疲倦至极,但也略微放心,支起帐篷做饭。

  坐在篝火旁,方离不知不觉地睡着了,梦见自己眼泪涟涟地困在黑房子里,徐海城穿过黑暗走来,朝她伸出来,轻轻地叫:方离……
  “方离。”卢明杰摇醒她,方离有点回不过来神,究竟梦里徐海城有没有叫她?
  “吃点东西吧。”卢明杰将手里的食物放在她面前,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方离耸动背部,大概是休息过,酸痛大减。“好多了,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卢明杰指着蛇肉汤说:“这条就是咬我的蛇,你得多吃点,给我报仇。”他胡子拉碴,衣衫破损,眼睛下眼圈黑黑的,他已经累到了极点,却依然保持着开朗的性格。方离微笑,重重地点头,拿起蛇汤大喝一口。
  卢明杰满意地点点头,说:“认识你这么久,你现在最像个人。”
  方离愕然,说:“那我以前像什么?”
  “像只鸟,总停在半空,冷眼看着别人。”

  方离装模作样地扭头看着背部,说:“原来我的翅膀掉了。”
  两人就这么说笑着,但眼底眉宇都没有笑意,脸上沉甸甸的忧色像秋天的稻穗。
  不远处传来踢动石头的滴嗒声,还有树枝被拨动的声音。三人全站起来,手里拿着柴刀和削尖的竹子,警惕地盯着那个方向。从黑暗里走来一个高大的人,步履艰难。等三人看清楚,连忙拔掉周边插着的竹片迎上来。
  王东背着梁平,气喘吁吁地跪倒在地上,梁平滚到一边。马俊南与卢明杰抬起梁平,方离架起王东,回到篝火边。
  方离连忙盛来蛇汤递给王东,他接过来一口气喝光,这才缓过劲来,说:“我的哨子掉了。”他又喝口汤,继续说,“梁教授受伤不轻,大家快救救他……”当蛇群如潮水般涌来时,梁平是最早被蛇咬着的人,王东一看情况不妙,拖着他钻进旁边的灌木,不料灌木后是个斜坡,两人滋溜溜滑了下去,梁平撞在石块上,后脑受伤。
  卢明杰与马俊南检查完梁平的伤势,脸色严峻。梁平被蛇咬中的地方流着黑紫色的血,但更棘手的是他后脑的伤势,肿得像馒头,是割破放出淤血,还是让它自己慢慢散淤呢?
  在半年的野外培训中,考察团的成员也接受了简单的医疗救治培训,主要是针对被蛇咬和骨折,因为这是在山区最容易发生的事情,配带的药物也以这两方面为主。面对这种超出受训范围的创伤,两人都束手无策。商量一番,最后还是决定只对它做简单的消毒处理,然后包扎好。
  大家将梁平抬进帐篷休息,又重新将营地四周设防,屡遇险境后,四人激起一股强悍之心。布置妥当后,马俊南与方离守上半夜,卢明杰与王东先去休息。

  这时,六声急促的哨音响起,马俊南与方离大吃一惊,六声哨音代表着向玉良。他还活着?回想起今天下午,潮水一般的蛇涌过来时,王东与卢明杰不得不扔下担架,蛇迅速地爬满浑浑噩噩的向玉良。这种状况下,大家对他生还都没有抱什么希望。
  卢明杰与王东也从帐篷里钻出来,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否该回应这哨声?
  方离想了想,说:“不管如何,这是我们内部的约定,别人肯定不知道的,所以吹哨的一定是向老师。”
  “但那么多的蛇,向老师活着的概率有多大?”王东不认同。
  卢明杰说:“我也认为是向老师,虽然蛇很多,但是向老师中了盲蛇蛊。既然是蛊,肯定有毒,毒蛇都很灵敏,未必会咬他。”
  “可是大家不要忘记瞳子会的巫师也在附近,他们都是聪明人,刚才我们连着吹哨子,他们能想不到吗?”王东的这番话很在理,大家都沉默,根本无法判断这是不是诱敌之计。
  哨声又连着响起,一长一短一长,这是商定的SOS信号,哨声又密又急。想像着向玉良发现自己一人被遗弃在毒蛇丛生的万蛇谷里,自然是万分恐惧。
  “别人可以冒充吹六声,但是绝对不会想到我们的SOS信号,我看是向老师没错,我们还是响应一下他吧。”方离边说边举哨子到嘴边。

  王东一把打掉,说:“这个时候光讲善良是没有用的。向老师已经中了盲蛇蛊,我们根本救不了他。我认为大家有必要思考一下,我们五条性命重要,还是为了响应一个将死之人的呼唤重要?”
  这话说得大家都沉默起来。半晌马俊南长叹一口气,说:“王主任,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但是我们能丢下他不管吗?这样子吧,我跟王主任去接他,方离你跟卢明杰守着营地。”
  “这是陷阱,我不会去的。”王东背对着他冷冷地说,“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去救一个明天就要死的人。你们书读得太多,迂腐得不行,这种情况下还要感情用事。”
  卢明杰在一边帮腔,说:“其实我认为王主任说的有道理,我们现在真的没有能力兼顾他人,梁教授受了重伤,我们每个人都很累,而且向老师的蛊毒也要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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