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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5-11-2009 04:2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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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5-11-2009 04:2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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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脸(91)
孔蘩怡刚舒了一口气,却见丈夫赤脚走出了卧室。她紧跟其后,考虑着什么时机唤醒丈夫。这是为陆秉城诊治过的专家告诉孔蘩怡的一种治疗方法,和切莫唤醒梦游者的民间传言背道而驰。唤醒梦游病人其实是“厌恶疗法”,让病人明白梦游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从而产生对这种病态行为的反思,抑制今后的发生。
孔蘩怡跟到客厅,见陆秉城径直出门上了阳台。
这是陆秉城以前梦游中从未做过的事!
孔蘩怡记得医生嘱咐过,因为梦游者不知道自己梦游中的行为,伤害自身的可能性虽小,但决非没有。走上这个十二层楼的阳台,应属十足危险的情况。
她正要叫出声,却见陆秉城呆呆地俯视着楼下,又哑着声音说了两个字,双臂猛然向上一举,随即回身,虽是和她打了个照面,却恍若不见,从她身边走了过去,脚步如飞,转眼已到了家门口,打开了大门。
“秉城!”孔蘩怡大叫一声。陆秉城怔了怔,回头看了一眼,还是没有看见孔蘩怡,转身出了大门。孔蘩怡跟着冲出门,但陆秉城健步如飞,向楼梯下跑去。孔蘩怡不敢再多叫,怕打扰了四邻,只好紧跟着他往楼下跑。
仿佛不过转眼的功夫,两人已跑下了十二层楼梯。好在陆秉城冲出楼洞后不久,就突然放慢了脚步,悠闲地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目光投向地面,再抬头望望,孔蘩怡随着他目光看去,那正是自家阳台的方向。
她紧紧抱住了陆秉城,在他耳边呼唤着:“秉城,你醒醒,这梦结束了,咱们该回去休息了!”
陆秉城终于睡熟了,响起了微微的鼾声。孔蘩怡却再也无法入睡。
她起身出了卧室,坐在书房里,戴上耳机,开始反复听刚才录下来的梦话。前面在窗前说的那句梦话似乎是八个字,但语音极为别扭。来回倒带放带了几遍后,孔蘩怡忽然觉得这音调很熟。努力回忆了一阵,她才想起,这调子正是陆秉城老家晋南的方言。陆秉城平日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和父母说话也从不用方言。孔蘩怡还是有一年陪丈夫回山西看望病重的婆婆时,才第一次听到陆秉城用家乡话和亲友聊家常。
但她对山西话并不陌生。她还在国内工作的时候,就接待过不少从陆秉城的老家出来寻医求药的乡亲。她努力地寻找山西方言的感觉,又听了几遍录音机,终于依稀听出来,陆秉城似乎说的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如果她听得正确,这句话有什么含意?
她又继续听陆秉城在阳台上说的那两个字,同样用的是晋南方言,奇怪的是这两个字陆秉城似乎特意逼了嗓子,沙哑地说出来。
这两个字说得并不快,她听了几遍,就几乎可以肯定,是“月光”。
根据今天见到的那两位女生的说法,“月光”曾出现在那些坠楼女生的脑海中,按照她们的猜测,“405谋杀案”又和“月光社”密切相关。
这两个字,为什么又会出现在丈夫的梦中?是不是6月16日临近,他的压力太大?
还是他有什么隐瞒着自己?
为什么江医这么多年来频频发生坠楼案,他一直都不告诉我?真的是怕触痛我吗?
如果我早知道,大概会立刻和萧燃之死联系上。
这些坠楼案为什么会发生呢?难道真如那两个女大学生说的那般怪诞?
孔蘩怡觉得思路有些乱,起身泡了一杯茶,又坐下来静静地想:为什么一听说“405谋杀案”就心神不宁?似乎不仅仅是因为405原是萧燃的宿舍。还因为什么呢?也许是对过去的历历回顾让早已淡化的一些疑点重新浮出水面。
先是陆秉城转学的事例,这在当时的高校里可谓闻所未闻,是什么促使了转学的顺利发生?难道仅仅是为工人阶级服务的热情吗?陆秉城自称在江京第一医学院读完了基础课程,为什么偌大的一个江京,数十家大小不等的医院里,他竟找不出一个老同学?为什么自己前脚到了皖南,他后脚就跟来了,这么巧就和自己在一起?对部队农场的选择有发言权的往往正是把持学校的造反派,陆秉城并没有这样的身份。为什么自己和他在农场确定了恋爱关系后不久,两人就一起因“医务短缺”的一道紧急命令被调到镇上医院,不久又到了县里,然后是蚌埠市?一切都像是踩着一条精心铺好的路在走,直到七十年代,陆秉城被调回江医,而自己因为那段心碎往事未能断尽,执意留在安徽?
问题足够多了。孔蘩怡烦闷地起身,踱了几步,知道今晚注定要失眠。从下午起,她就一直犹豫不决,是否要浏览欧阳倩给她的那份“月光社档案”复印件。她本不相信自己在短期内有勇气翻看──她的严重抑郁症虽然早已得到控制,但医生建议,还是尽量不要让自己的情绪泛滥。翻看萧燃的日记注定会让自己的心情大起大落,应该避免。但她在回家的路上就几次想停下翻看,还是被理智克制了。而此时,长夜难尽,陷在对往事的苦忆中,她不愿再费尽心神权衡,决定打开萧燃的日记,权当宣泄。
她从旅行箱里取出了那叠档案的复印件,一眼看见萧燃的字迹,那熟悉却已久远的字迹,心头又是一酸,知道这是个错误的决定,自己只怕没有勇气读下去。
于是她没有再去看那日记的内容,只是一张张地飞快浏览档案内容。
日记的复印件后是一些记录,各种不同的笔迹,似乎是调查组每次对萧燃审问的内容。
忽然,她眼前又出现了一片熟悉的字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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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5-11-2009 04:2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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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脸(92)
在一张印着“江京第二医学院革命委员会”字样的信纸上,赫然写着“关于‘月光社’近期活动的内部汇报”,往后翻去,洋洋五张信纸,最末的落款为“星火”二字。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这正是陆秉城的字迹!
孔蘩怡觉得有些晕眩,撑着头,仔细阅读这份汇报,越看越是心惊。
汇报的前半部分,讲述的是1966年末以来,江医革委会如何在市高校革委会的帮助下,揪出了一批仍活动在地下的“月光社”成员。从汇报中看出,正是“星火”同志本人化名“柳星”,打入这个“特务”组织内部,掌握了“月光社”活动的规律,从而将这些反革命份子一网打尽。
后半部分则是专注于调查组如何展开耐心细致的调查审讯工作,终于揭示了“月光社”最后一名成员萧燃的身份,为破获这历经十年的“月光社大案”划上了一个完美的句点。而调查组一直在幕后活动的组长,正是汇报人“星火”同志。“星火”虽然没有直接参加对萧燃的审讯,但他成功地分化瓦解了萧燃的“同情势力”,通过高压使萧燃的女友和萧燃划清了界限,同时获得了萧燃参加“月光社”活动的第一手证据。
可惜,汇报中没有说明具体的“第一手证据”为何物,也许就是这本日记。回报中也没有明确说出是谁提供了这证据,但似乎暗示着,是她孔蘩怡“弃暗投明”,供出了萧燃。
难怪那个叫欧阳倩的女孩对自己如此敌视。
让她一阵阵发寒的是这个惊人的发现:陆秉城竟是这样的人!
孔蘩怡的手有些发抖,但她随即安慰自己:在那个年代,陆秉城这样的作为是一种革命甚至高尚的表现,是一种光荣。犯过这样错误的人,比比皆是。在新时期里,改过自新,不再害人就好。她甚至可以看出陆秉城在这个汇报中,有意将自己描述成“革命觉悟”提高,暗示她供出了萧燃,正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现在可以理解为什么其他大学生还在接受“锻炼”的时候,自己已经成为了一名医生。
可怕的是陆秉城一直瞒着自己。
他能将这件事瞒这么久,这么妥帖,还有别的什么事,也被深锁在他的心里?
她失去了去看萧燃日记的心情,因为她已经感觉到,一切都源自一个大错,而且比她想象得更无法收拾。她甚至感觉到了隐隐的恐惧,于是迅速将这些文件收回到旅行箱中,生怕被陆秉城发现:今天才发现,这个和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原来是如此的陌生。
“你在干什么?”
孔蘩怡险些叫出声,回过头,惊魂未定地望着站在身后的陆秉城。
“秉承,是你啊,吓了我一跳。我……睡不着觉,收拾收拾东西。”
陆秉城的脸在白炽灯下显得憔悴而呆板:“不要急,以后再收拾吧,没有什么收拾不了的。”
6月14日8:00
一早,陆秉城又精神矍铄地骑自行车去上班。他一走,孔蘩怡也立刻起身,从书房开始,在家里仔细翻找。她还是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漫无目的,也许,只是想排除一下对丈夫的疑心。
书桌上摆放着一些教育学的书籍和近几期陆秉城在上班时来不及看的《参考消息》。一个题为“报销收据/记录”的文件夹也放在桌上。孔蘩怡知道陆秉城是临床医学院党委的骨干,近期内更有迹象表明有提升为副校长的可能,所以出差频繁,他这样归拢千头万绪的收据,实在是上策。她正准备略过桌面,忽然想起,了解一下陆秉城的行踪也未尝不好,至少可以证明他去过哪里,有没有瞒过自己。
收据、报销单,都是乏味无比的阅读材料。孔蘩怡翻了几份近期的报销材料,相关的出差地址都和陆秉城以前告诉她的吻合。当她看见一份五月初的报销单时,心头动了一下。她记得陆秉城说过,那次去的是南京,卫生部和教委联合开的一个医学教材相关的会议。南京离她老家无锡不远,虽然父母前几年先后去世,老家已没有至亲的人在等她,她仍是十分想念。
这份报销资料包括了往返火车票、旅馆住宿和出租车的收据。长期的医学科研工作训练出孔蘩怡一双锐利的眼睛,她虽只粗粗一看,却觉得有些异样,再仔细将每张票据看过,一个大大的疑团升了上来。
她发现那张从南京返回江京的车票是五月七日晚十点发车,因为是直达特快,八日中午左右就应该抵达江京。但和这次报销票据在一起的一张“江京市出租车统一发票”上,司机填写的日期却是五月九日。为什么会有这一天之差?
她再仔细看那张小小的硬纸车票,上面的确有检票的痕迹──列车乘务员特有的检票“剪”,通常会在硬板纸制车票边缘留下两个小齿。也许是自己多疑了,陆秉城分明上了返江京的火车,一定是出租车司机记错了日期,笔误而已,甚至是写得潦草,8和9也是容易混淆的。
但她看了看另外一张离开江京的车票,又改变了看法。离开江京前往南京的那张车票上的检票痕迹是两个规则的小齿,小齿呈长方形;而返回江京的车票上,小齿虽在,但长方形并不规则,再比较一下,双齿间隔的距离和另一张车票也不相同。
这说明什么?陆秉城没有用这张车票,但自己剪了这两个小齿,为报销凭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孔蘩怡苦思冥想了好久,做出了种种假设,直到自己都觉得荒谬:一个人有一段黑暗的历史,难道就不能再有光明正大的现在和未来?自己是不是多疑了?
但她还要排除一个最大胆却最可怕的假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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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5-11-2009 04:2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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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脸(93)
孔蘩怡打了欧阳倩的呼机后,很快得到了回电:“孔老师,我和叶馨都在这儿,一人一个听筒。”
从哪里说起呢?
孔蘩怡迟疑了一下,问道:“我记得小叶说起过,曾在宜兴亲眼目睹了一起坠楼事件,坠楼者以前也住在405,也坠过楼,但是个幸存者。你能记得你是哪一天去的宜兴吗?”
“我记得,是5月8日。”叶馨很肯定地说,那些天一连串的遭遇她至今记忆犹新。
“天哪!”孔蘩怡惊叹了一声。她更犹豫了,是不是要将陆秉城的秘密告诉这两个孩子。她是个十分注意保护隐私的人,但此刻,她隐隐觉得自己知道得越多,危险就越近。
“让我从头说起吧。我昨晚翻了翻你们给我看的‘月光社档案’,发现我的丈夫很可能也和‘月光社’有关。”
叶馨和欧阳倩一起“啊”了一声:“他是谁?”
“他是你们临床医学院的党委副书记,名叫陆秉城。”
听孔蘩怡讲完了她在档案里的发现,叶馨说:“真想不到,他就是那个柳星。有一批‘月光社’的成员就是被他揭发出来的,虽然不是直接死在他手里,但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随即想到陆秉城毕竟还是孔蘩怡的丈夫。“孔老师,也许我不该这么说你先生。”
“没关系,我也是才知道,他就是当年‘月光社专案调查组’的组长,我和萧燃被施加重重高压,都是他的授意。”孔蘩怡不敢去细想当年,一切都暗示着她从那年起,人生就走上了一条歧路。
“这么说来,他一定知道是谁出卖了萧燃。”欧阳倩说。
叶馨不解:“都不用多问了,既然不是孔老师,一定就是那郑劲松了。”
“这就更说明郑劲松不可能陪萧燃一起死,他是否是自杀,大有疑问。”
“我想沈卫青也一定不愿自杀的,但她也坠了楼,会不会有人在背后暗算?”叶馨回想着当时沈家的布局和她看到的案发后现场,只要阳台门打开,一个人很容易从身后迅速推着轮椅到阳台护栏边,猛一掀,沈卫青连抵抗的机会都没有。
孔蘩怡正准备说出她对陆秉城南京之行的怀疑,话到嘴边又忍住了,怎么说呢?怀疑丈夫是杀人犯吗?仅仅一张火车票能说明多少问题?
她和欧阳倩讲好继续保持联系,挂上电话,就匆匆出了家门。
她想听更多对丈夫的客观意见。
第二十八章
6月14日16:00
孔蘩怡回到家时,陆秉城还没有下班。她在屋里焦急地踱步:自己是怎么了?是不是疯了?是不是发现陆秉城“星火”的身份对自己的冲击太大?那件“月光社”专案毁了自己的爱情,毁了自己的青春,你莫非是在努力寻找平衡,寻找补偿?还是因为隐隐觉得,陆秉城和整个“405谋杀案”有关?
可是刚才在江医校园里,她所接触的临床医学院学生,对陆秉城都赞不绝口,他如何工作得法,如何平易近人。她迷惑了。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很盲目,甚至有些变态,但还是忍不住拉开了衣橱,想在陆秉城的口袋里翻找,也许能找到别的什么车票,这样就可以证明自己的猜测。
但她翻遍了陆秉城所有的衣兜裤兜,还是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材料。最后,就只剩地上几双鞋没有检查了。有必要吗?他难道会在鞋里藏任何要紧的东西。真会胡想。
可她细致入微的风格还是促使她蹲了下来,一双接一双地审视这些鞋子。陆秉城的鞋子以旅游鞋和跑鞋居多,因为他平时上班骑自行车,到了江医又要爬十几层的楼,所以很少穿皮鞋。皮鞋只有在比较正式的场合,比如开会、接见外宾或领导时才会穿。如果出差,他通常会穿一双旅游鞋对付旅途,再带一双皮鞋应付开会。
忽然,她发现有一双白色旅游鞋的鞋面近鞋底处有一道浅浅的红色。她将那双鞋反复端详,在鞋里摸了摸,又将鞋底翻过来看,眼前一亮。
那鞋底和寻常旅游鞋的鞋底一样,大小的沟纹足有数十道,许多沟纹里粘着些紫红色的粉末,借着阳光,还可以看见紫色中夹杂着一些绿色斑点。她打了个冷战,觉得有些晕眩。
难道这都是真的?
她取出一个小小的可封口塑料袋,用小刀刮了些粉末下来。
外面传来了钥匙开门声,孔蘩怡连忙将那塑料袋藏妥。
“蘩怡,你今天下午去哪里了?我打电话来你又不在家。”陆秉城似是随意问起。
“有什么事么?我难道应该坐在这里一整天等你的电话?”孔蘩怡冷冷地回答。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陆秉城柔声说。“我怕你一个人太寂寞,正要建议你多出去走走呢。”
“我去了江医校园,从学生到老师,都在夸你,我觉得很荣耀。”孔蘩怡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谎。
“哦?我以为你再不愿去江医的。”陆秉城诧异地盯着孔蘩怡。
“看来,时间真的可以冲淡一切。或者说,成熟真是个了不起的过程。我感觉好多了,不再总沉浸在记忆中了。”孔蘩怡也盯着陆秉城,希望从他眼中能找到一些答案。
但她看见的是一双很深很黑的眸子,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6月15日17:00
罗什海万国墓园在江京市西南郊,西临昭阳湖,北接旧领事馆区,东面是一片旧式西洋别墅群。欧阳倩站在墓园门口,环视着四周幽雅的环境,暗暗叫绝:这墓园位置所在,似乎正是当年的萧府!
孔蘩怡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野,两人轻声问了好,一起进入了墓园。
“我猜猜,你一定在这里为萧燃立了衣冠冢,对不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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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5-11-2009 04:2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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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个人精。”
“这个其实比较好猜,当时听说你早不回国晚不回国,偏偏这个时候回来,就猜你有这个情结。”
“你再猜猜今天约你来干吗?”孔蘩怡问道。
“是不是要告诉我更多关于陆老师的情况?”
孔蘩怡点了点头:“我有一些想法,自己也不愿相信会是真的。”
欧阳倩停下脚步,静静地想了一阵:“听你这么一说,再联系你早上说的那些,我倒是有了一个大胆的理论,也许比你自认为荒唐的的想法还荒唐,你听了不要骂我。”欧阳倩说。
“不会,我知道一切都只是猜测。”
“你还记不记得,那年6月15日晚以及16日凌晨,陆秉城是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
孔蘩怡脸上一红:“那时候哪里有那么开放?谈恋爱都不算很理直气壮的,更何况当时他只是像个兄长般关心我,那晚我在他的宿舍里坐到什么时候,已经记不清了,但绝对不会超过11点。你难道说他……”
“再次声明,只是猜测,我认为是你的丈夫,我们的陆老师,当年与萧燃和郑劲松之死有关。他通过调查组逼死萧燃,是因为他想永远得到你,知道不除掉萧燃,你的心永远是挂在那个才华横溢的初恋情人身上。郑劲松出卖萧燃,正满足了他的愿望。”
“既然是郑劲松出卖了萧燃,陆秉城为什么要害死郑劲松?”
“郑既然出卖了萧燃,多半知道陆秉城就是专案调查组的组长,如果郑活在人世,就有机会揭穿陆的真实身份,这样,陆秉城还是得不到你的心。另外,除掉郑劲松后,又可以顺理成章地将出卖萧燃的‘功劳’过给你,这样对你的前途也很有益,一箭双雕。”
“道理是有一点,可是为什么结论却是萧燃和郑劲松同时从405坠楼?如果真是陆秉城下的手,他怎么能同时害死两个人?”孔蘩怡想到自己在直接怀疑丈夫是杀人凶手,身上和心头都打着颤。
“别忘了,从日记里看,萧燃是准备自杀的,所以陆秉城只需要杀一个人。就是郑劲松。郑劲松会拳脚,肉搏起来,陆秉城未必是对手,也会留下很多搏斗痕迹,但如果是偷袭,郑劲松空有一副好身手,也只有含恨九泉。需要解释通的问题是,如果是郑出卖了萧燃,他为什么会在萧然的宿舍里?”
孔蘩怡沉默了片刻说:“你没见过他们俩,真的是情同手足的。听萧燃说,郑劲松的父亲死得早,他母亲不懂料理,家产被账房的人席卷一空,所以他家转眼就成了无产者,还是萧燃的伯父念及旧交,时常接济母子俩。我想,即便郑劲松为了捞革命资本,出卖了萧燃,心底里还是留着情谊,决不会让萧燃自尽。他一定是感觉到了萧燃的灰暗情绪,又知道所有‘月光社’的成员,都是跳楼身亡,所以会密切注意萧燃的一举一动的。”
欧阳倩点头道:“更何况根据日记所言,萧燃不久将受最后的审判,革委会的人安排了红卫兵监视萧燃。郑劲松甚至有可能就是监视萧燃者之一。我的推测是这样的,6月16日午夜过后,萧燃决心和历代‘月光社’成员一样,一死以示清白,他正准备跳楼的时候,一直监视着他的郑劲松终久还是不忍心看好友身亡,出面阻拦,当时的情形我不知道,但我想萧燃一定已经站在窗台上了,郑劲松才会知道他要跳楼。郑劲松会怎么做?用嘴劝会有多少用?郑是个行动敏捷的人,说不定会双手紧紧抱住身子努力向外向下挣扎的萧燃。
“这时候,如果陆秉城突然赶到,他一眼发现此时是一箭双雕的好时候,他会怎么做?在郑劲松专注于防止萧燃向下挣的时候,难免有失其它防备,人的重心也可能前倾甚至不稳。此时,只要陆秉城悄悄进来,在郑劲松后面搡一下,或者将他的双脚一掀,就同时杀害了两个人。
“沈卫青是除叶馨外,对这个谜案调查最多的女生,具体知道多少,我也不清楚,但一定足够让陆秉城恐慌。她当年坠楼后幸存,但有脑振荡,记不起以前的事,陆秉城可以高枕无忧。可是叶馨找去宜兴,使陆疑心顿起,他正好在南京出差,闻讯立刻赶到宜兴。他在暗处看到叶馨进了沈卫青的家,偷听了她们的谈话,见沈卫青什么都没说,也放了心。但就当沈卫青反复权衡,准备告诉叶馨‘月光社’的历史之时,他生怕自己阴暗的过去被曝光,所以冲进沈卫青家,将她的轮椅推到阳台上,也只要这么一掀,将她也杀害了。孔老师,你还好吧?我只是纯粹的推测,没有什么证据。”欧阳倩停了下来,生怕孔蘩怡受不了这过分强烈的刺激。
“实话说,我感觉好多了,看来不止我一个人有这么疯狂的想法;你猜他双手一掀的样子,正是他在梦游时会做的动作,这使我更怕了,如果你的猜测属实,我们该怎么办?仅凭现有的这些材料,只能勉强这样猜疑一下,总不能为此去报案吧,”孔蘩怡又将那几张票据不吻合的发现告诉了欧阳倩:“我再问你,沈卫青的家在宜兴辛魏镇,那里最出名的是什么?”
“当然是紫砂壶。”
“我在陆秉城的一双旅游鞋上和我们家的门口的垫子上都发现了一些深色偏紫红的泥土颗粒。我以前在美国的一所大学里遇见过地质矿物研究所的一名研究员,他公派进修后回国,目前还在江京。我收集了一些泥土颗粒,拿去让他分析,他得出的结论是,这正是宜兴特产的‘团山泥’,是一种混合紫砂泥,用来制作紫砂陶壶的。我的老家在无锡,去过宜兴多次。宜兴的有些镇子,制作紫砂陶壶的风气极盛,街头巷尾,每家每户都是个小作坊。紫砂泥用三轮车或卡车拉来,卸泥的时候难免会有一部分洒落,如果有人在街面没有被扫净之前走过,鞋底难免会沾上泥屑。我想作案的人不会在沈卫青家的现场留下脚印,但在街上行走时,是不可能包住鞋底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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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5-11-2009 04:2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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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倩连连点头,问道:“依我看来,几乎可以肯定了,但你怎么看,是不是该去向公安局举报?”
孔蘩怡长叹一声:“我真的不知道,脑子里很乱。”她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小的可封口塑料袋,另有一个大信封,交在欧阳倩手里:“这塑料袋里的就是在他鞋底上发现的紫砂泥。这信封里是我向你提起过的票据的复印件,我想保险点,你保留一份,我是怕万一他感觉出了什么,毁灭证据。”
“孔老师,你既然有这样的顾虑,就应该报警啊,哪怕最后查不出来,如果他真是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通情达理,也决不会过多责怪你。”
孔蘩怡用手支着头,叹道:“让我再想想吧。”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一个小墓碑前,碑上只简简单单刻着“萧燃”两个字,碑前摆放着一束鲜花,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孔蘩怡说:“他从小就远离父母,后来伯父伯母也都相继去世,他含冤自尽,死的时候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我又那么懦弱,连见他一面的勇气都鼓不起来。他大概真的很恨我,我有时候甚至想,如果那天晚上我去见了他,说不定他就不会走上绝路。”
欧阳倩本想说,萧燃的日记里不就是这样暗示的,但见孔蘩怡珠泪涟涟,便忍住了不提。
“叶馨呢?总觉得你们焦不离孟的,她怎么没有和你一起来?”
欧阳倩一怔,随即说:“今天就是6月15了,我们对‘405谋杀案’的前因后果猜出了一些,却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预防新的坠楼事件发生,还有不好的预感,所以我嘱咐叶馨在我家里好好呆着,不要到处乱跑,生怕有意外。”
但此时,叶馨却离开了欧阳倩的家。
几分钟前,她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电话那端是个男人的声音:“是叶馨吗?”
叶馨顿时警惕起来:知道自己住在欧阳倩家的人屈指可数,怎么会有出来个陌生人,甚至知道欧阳家的电话?
“请问你是谁?”
“我是汪阑珊的侄子,是她在世唯一的亲人,我是在二附院的公用电话亭里。她……她已经快不行了,医生已经和我谈过了,让我给她安排后事,她在弥留之际,说要见你一面,有要紧的东西给你,有要紧的话要告诉你。我……我知道这个请求有点过分,毕竟你和我姑姑无亲无故,但还是希望你一定来一下,满足这个可怜的老太太最后的心愿。何况,这也和……‘405谋杀案’有关。”
叶馨仍未放松警惕:“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姑姑告诉我的这个电话号码。”
“让我想一想,是不是要去。”叶馨赶忙挂下电话,深深呼吸一口。在这个当儿去见汪阑珊,她有种危险的预感,但她觉得不能不去,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太,一个神秘的尾声,她怎能错过?这一月来和汪阑珊的交往如走在钢丝之上,怨恨过,感激过,无奈过,一份莫名其妙的感情已经滋生。
当她来到汪阑珊的病房时,那份惊恐的预感更强烈了:病房里只有安静躺着的汪阑珊和叶馨自己,再无别人!
她向护士询问,汪阑珊是否有个侄子前来探望过,护士说:“这个老太太在江京并没有亲人,除了你,也就是精神病院的医生来过。她快不行了,主治医生让我们密切监视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做最后急救。”
“可是,刚才有人给我打电话,自称是她侄子。”
“她刚才倒是让我用轮椅推着她去打过一个电话,那是她这两天来精神最好的时刻了,我怀疑是回光返照。果然,她打完电话后,话却再也说不清了,后来就这么昏睡不醒,”护士仔细打量了一下叶馨。“你是叫叶馨吗?”
叶馨点了点头,心道:这么说来,又是汪阑珊扮作“侄子”给自己打了电话,她想干什么?
护士说:“你看那个纸箱子,是老太太的,但不知为什么,她在箱子上贴着你的名字,我问她,要把这个箱子给叶馨吗?她点了点头。”
叶馨轻轻走近汪阑珊的病床,站了片刻,汪阑珊仍在沉睡,毫无动静。
“你想要什么?你想要我做什么?为什么又叫我来?”叶馨轻声说着,却又生怕吵醒了汪阑珊。
汪阑珊忽然睁开了双眼,叶馨一惊,她能看出,那双眼不是汪阑珊的,是双年轻又略显疯狂的眼睛,但似曾相识。
汪阑珊向叶馨伸出了一只手,似乎是在请求叶馨拉她起床。
“你要坐起来吗?”
汪阑珊点点头。
叶馨扶起了汪阑珊,汪阑珊竟执意要下床。叶馨手忙脚乱地扶住了汪阑珊,又扶住了挂着盐水瓶的架子。
她愣住了。
汪阑珊穿了一袭白色长裙,叶馨以前看见过,正是那晚庄霭雯那个人格的装束。难怪那眼神似曾相识,正是庄霭雯。
“你是庄霭雯?”
汪阑珊仿佛没有听见,目光所向,是病房的窗边。叶馨迟疑了一下,还是扶着她走了过去。汪阑珊凭窗而立,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嘴唇轻启,却没有出声。叶馨仔细观察她的口型,附加猜想,她是在唱那首《月光曲》。
叶馨心情沉甸甸的,更觉汪阑珊这神秘古怪的老太太可怜如斯:她的一生,似乎都是生活在别人的世界里,直到病入膏肓,还在摹仿她年轻时的偶像,同样悲剧一场的昔日影后。
想到此,叶馨心头又是一动:这似乎更印证了心理暗示的作用,汪阑珊将自己假想成精神病院里种种悲剧性的人物,其本身的结局就更显凄凉,如果我依然将自己假想成“405谋杀案”的下一个受害者,是不是也会这样误入歧途呢?是啊,迄今为止,我还是认为自己多半是难逃过这一劫,而汪阑珊每见我一次,也都是这个说法。我为什么不能潇洒地置之不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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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5-11-2009 04:2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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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真的逃不脱的,再如何的不屑一顾也只是自欺欺人。
叶馨感觉是身边的庄霭雯在说话。
一个可怕的念头升起,叶馨问道:“你真是庄霭雯?”
汪阑珊看了一眼叶馨,目光高傲而冷漠。
“庄霭雯,你很早就用碎脸预言了你亲生儿子的结局,让人心寒,是不是你的阴魂不散,害死了那些女生?”
汪阑珊摇摇头。
“可你知不知道,你昔日的预言,已经在萧燃的潜意识里扎了根,或多或少地左右了他对生命的轻率选择。你是不是因为这个预感,所以得了精神分裂?因为你对儿子萧燃的爱之深,使你无法摆脱这个恐怖的预感,导致了精神分裂。我不是很好的精神分析师,我只会坦白地告诉你,你们这个家庭的悲剧,就是因为对宿命的俯首帖耳。”叶馨越说越激动,又觉得荒唐透顶,身边这老太太毕竟只是庄蝶的崇拜者,和她说又有什么用?
说这些能改变你自己的命运吗?你还是逃不脱的。
似乎又是庄霭雯的警告。
她仔细看汪阑珊的嘴,的确在轻轻嚅动。
“你说什么?”叶馨感觉汪阑珊也好,庄霭雯也好,似乎有要紧的话想告诉她。
汪阑珊在重复着三个字,叶馨紧紧盯着她的嘴唇,终于认出这三个字是“还给我”。
“还给你什么?是这个箱子里的东西吗?我不要就是了。”
汪阑珊摇摇头,身子也摇摇欲坠。叶馨忙扶稳她,说道:“我扶你回床上休息吧,你已经站很久了。”
汪阑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身子晃得更厉害了。忽然,她像是用尽了全身所有的气力,双手用力扳着叶馨的双肩,沙哑着声音说道:“你来的时候,别忘了带还我的梳子!”
这成为了汪阑珊在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什么梳子?
叶馨忍住抑郁的情绪,努力去思考。
抢救结束,没能挽回汪阑珊的生命。叶馨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应该取走汪阑珊留给她的箱子,但还是打了开来,想看看是否有什么“梳子”。
箱子里却只有书。
除了叶馨见到过的一些关于表演艺术的书籍外,她还意外地看到了一些精神病学和脑科方面的医学书籍,甚至还有一些国外的文献。看来汪阑珊长期住在精神病院,并非无动于衷,开始自己探讨病源病理。
她又翻开那本《新金陵十二钗——四十年代的中国女影星》,取出那几张旧杂志的剪报,盯着庄蝶的那张临窗歌唱的照片看了看,心里又难受了一阵。她看着庄蝶那一头长发,心头一动,又仔细看那照片,“啊”了一声。
只见照片中庄蝶的右侧是一个梳妆台,台上有些化妆品,捉住她视线的是一把奇形的梳子。因为那张照片占了几乎整个版面,所以可以看清那梳子宽背多齿,呈“U”字形放在梳妆台上,似乎是那种既可以梳头,又可以当发卡用的梳子。
她又看了后文庄蝶的特写照,果然,那风华绝代的影后头上正是戴着一个缀满宝石的发夹。
莫非,汪阑珊临死前,说的就是这个梳子?
她说:“你来的时候,别忘了带还我的梳子!”她当时已能感觉死亡,所谓“你来的时候”,该是指“你死的时候”,我这个被汪阑珊认定的下一个“受害者”,却至今还没有亲眼见过这把梳子。离6月16的凌晨不过只剩几个小时,这梳子难道会突然出现?
推而广之,难道所有“405谋杀案”的受害者,都要遇见这把梳子?
有一个人或许能回答这个问题。
叶馨在解剖楼的准备室里见到了冯师傅:“冯师傅,你今天一直在这儿吗?”
“没错,我今天改了作息,准备在这儿一直等到明天凌晨。我虽然不信邪,但也不希望任何邪性的事儿发生。一句话,想早些知道个结果。被你们这几个人一折腾,我现在也有点儿不能自拔。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到处乱跑?”
叶馨道:“我想问你一件事。你还记不记得,萧燃当年跳楼后尸体送来,他身边有什么引人注目的个人用品?是你收下了他所有的遗物,对不对?”
冯师傅一愣,揉着太阳穴想了想,自言自语地说:“莫非,你问的是这个?”他示意叶馨随他走到那间小尸库,取出萧燃尸体相关的那个文件袋,拿出一张表格,仔细看了看,又递到叶馨面前,指着一行记录说:“这是唯一让我觉得奇怪的。是一把梳子,明显女人用的梳子,我还记得那梳子是宽背,长齿,应该还可以做发夹用。梳子背上有那么好几十个小宝石,有些是红的,有些是黑的,估计够贵重。萧燃坠楼时,手里紧握着这把梳子。尸体送来后,我哪里敢留这么贵重的奢侈品,就上交了。”
叶馨道:“我问的就是这个,你知道这梳子后来去哪里了?以后又见过没有?”
冯师傅摇摇头。再看叶馨已一溜烟跑没了踪影。
第二十九章
6月15日20:30
回到欧阳家的时候,乔盈和欧阳倩的父母正在焦急地等着叶馨的到来。乔盈一把抱紧了叶馨,心疼地说道:“小馨,你可把我吓坏了,这么晚才回来,我们差一点就要去报警了。”
叶馨笑了笑:“没关系的,从现在起,我就一直和小倩一家在一起,你放心吧。”
欧阳倩的母亲梁芷君笑着说:“没错儿,我早说了,今晚我会把他们用铁链子拴上,让他们哪儿也去不了。”
叶馨见客厅里唯独没有欧阳倩,问道:“小倩呢?”
梁芷君说:“关着门,在她自己屋里听摇滚乐呢。我们和你妈一起吃的晚饭,她几分钟前还给我们泡了咖啡和绿茶,今天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邪了,像个乖乖女大姑娘了,又下厨房煲汤,又招待茶水的。”说话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歉然地笑笑:“真不好意思,今天科室里特别忙,一口气进了好几个新病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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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5-11-2009 04:2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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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馨笑道:“阿姨辛苦了,小倩这是懂事儿了。我这就去夸夸她。”
走到欧阳倩卧室的门口,果然传来重金属摇滚乐,是这古怪的小倩最爱的一类音乐。她敲了敲门,却没有人应,心想这礼貌的叩门声落在这一片喧嚣音乐中一定如石沉大海,还是不要去打搅小倩了。
叶馨胡乱吃了点东西,见母亲和欧阳倩的父母说了会儿话,一边看着电视,似乎都有了倦意。她回到欧阳家为自己安置的小卧室,从窗口望向外面漆黑的天,不知为什么,有些怔忡不宁。
对门欧阳倩的卧室里,音乐仍在响着。叶馨有些纳罕:欧阳倩是个坐不住的人,今晚怎么迟迟不出屋?尤其对自己晚归似乎也无动于衷?
她起身又走到欧阳倩卧室门前,轻轻地叩门,没有反应。她加重了敲门的力道,到最后,用足了气力,双掌拍门,门板发出“嘭嘭”之响。
但还是没有人来开门。
更奇怪的是,客厅里的家长们对这么剧烈的拍门声似乎也不闻不问。不祥的预感迅速攫住了叶馨。
她奔到客厅,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只见欧阳倩的父母和母亲乔盈东倒西歪地靠在沙发上、躺椅上,似乎都在沉睡。叶馨连忙去推鼾声如雷的梁芷君,但她只是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现在十点不到,他们怎么会累成这样?还是另有蹊跷?
她又跑回欧阳倩门前,猛力拍门。不祥之感越来越重,她知道多等待一刻,危险就更近一刻,便使足了全身力气,用身体撞向那扇门。
门开了,嘈杂烦心的重金属乐扑面而来。
但人去屋空。
卧室的窗子半开着,一阵风吹来,黑夜尽数展现在眼前。
欧阳家在底楼,欧阳倩显然早已爬出窗子。
欧阳倩为什么在这夜晚离家?而且显然在瞒着父母。莫非她仍是充满了好奇,偏是要去学校看看“405谋杀案”是如何发生的?
这似乎是唯一合理的解释。这么说来,欧阳倩多半在晚饭的汤里和饭后的热饮中放了安眠的药剂,这是为什么一向不通家务的她突然“勤快”起来的秘密。为了一点好奇心就给家人和客人下药?这对善于胡作非为的小倩来说,也有些极端。
我该怎么办?
叶馨惶惑难定,她最初的冲动是立刻去学校找回欧阳倩,但这么一来,岂不是“自投罗网”,将自己送到了“405谋杀案”的现场,正符合了脑中那股神秘力量事先的“安排”,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自己能控制得了吗?
叶馨努力劝说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行事冲动。比如,换个角度想问题:如果往好的方面想,或许欧阳倩有什么出人意表的安排,能彻底揭开“405谋杀案”之谜呢?
她环顾欧阳倩的卧室,希望能找到一些提示和线索。可是这间屋子她太熟悉不过,乍一看,并没有任何明显的不同之处。
但她还是感觉出了一些异样,是的,她感觉,这屋子,似乎更“美”了。
墙上《倩女幽魂》王祖贤那张带着“鬼魅气”的海报换成了奥黛丽·赫本在《蒂芬尼的早餐》中的丽影,原有的几个非洲和南美的鬼怪面具被几幅《红楼十二钗》的川绣所替代。梳妆台上原本是个带有“鬼节快乐”字样的小闹钟,不知何时换成了一个小西洋座钟。她更是注意到,书桌上小镜框里的几张欧阳倩的照片也换过了。原先的那些照片,多半是欧阳倩的调皮形象,做鬼脸的神态,古里古怪的化妆,而几张新的相片,却都是欧阳倩精心修饰后的“艺术照”。
叶馨想起欧阳倩和章云昆在一起时眉目中流露出的情意,猜想她真的是入了情网,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无穷的惊恐取代。
一只美丽的发夹,赫然出现在欧阳倩的一张侧影照上。
这似乎正是那种既能梳头,又可装饰用的梳子。
她一眼瞥见书桌上半摊着的一本影集――显然欧阳倩刚翻看过不久。她飞快地往后翻,看到几张新添入的照片,其中的一张照片让她惊叫出声。
照片中,欧阳倩一袭白色长裙,凭窗而立,窗外是幽黑的夜色,惨淡的月光,正是她们在汪阑珊处所见的庄蝶背影像的翻版。尤其让叶馨几乎叫出声来的是欧阳倩的右侧梳妆台上,西洋座钟下,有一柄宽背的梳子。她甚至能看见梳子背上闪烁出的点点晶光。
这是叶馨最不能接受的假设:欧阳倩得到了那把梳子!
她刚才又和章云昆核实过,当年的倪娜,也曾用过这么一把梳子。欧阳倩显然没有显摆过这把梳子,以至于自己和章云昆都没有察觉。
难道说,被“选中”的女生都会接触到庄霭雯的这把梳子?
想到此,她更是心忧:这个和自己情同姊妹的小倩,原来还有许多秘密,在故意隐瞒。那么,还有没有更多的秘密?
多日不见的绝望感又袭来:看来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这个“受害者”一直是个“幌子”,真正“选中”的受害者竟是欧阳倩!
是啊,欧阳倩和自己一样曾出没于解剖楼,和自己一样住在405,萧燃和郑劲松的影子一样会进入她的脑中,使她产生出格的行为。而当所有人的目光都注意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小倩可以精心策划,成为一个新的“受害者”。
她更想起来,小倩似乎告诉过她,梁芷君是浙江绍兴人,小倩出生在绍兴,因为父亲欧阳延庆研究生毕业留在了江医二附院,她八岁时随母亲迁居江京。
严格上说,欧阳倩也是江南人。
此刻,欧阳倩一定赶往了学校的宿舍楼,她也一定会做好安排,使学校的防范措施无能为力。
叶馨虽然怎么也想不出欧阳倩有什么样的好办法,但她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要迅速赶到学校,及时阻止欧阳倩的不理智行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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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5-11-2009 04:2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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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学校的时候,十一点整的熄灯铃刚刚响起。叶馨暗暗叫了声“谢天谢地”,随着下晚自习的人流走进了宿舍楼。她已经注意到,宿舍楼附近出现了数名拿着步话机的保卫科干事,楼里也有几名干事上上下下。她压低了头,生怕被见过她的干事和本班的同学认出来,径直往上走。
她只在四楼的楼梯口看了一眼,就知道405接近不得:两名女干事倚在门边,警惕地注视着往来的学生。四楼上,识得她的同学也太多,她不敢停步,直走到六楼。
欧阳倩在哪里?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混在人群之中。可是等熄灯之后,自己该去哪里?
她在六楼徘徊了一番,直到有些高年级的女生开始对她狐疑地多看几眼。幸亏这层楼面上她没有什么熟人,否则一定会有人去和保卫科的干事联系。此处非久留之地。她只好又往楼下走。这时,楼梯和走廊里走动的人越来越少,宿舍灯已被统一熄灭,只有走廊和水房的灯还亮着。
叶馨惶惶惑惑,走到二楼,就听见底楼传来说话声,正是几个保卫科干事的声音。叶馨暗叫不好,知道此时和他们照面,一定会引起疑心,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反而对欧阳倩不利。正好二楼楼梯的拐角处是一个存放杂物和卫生用具的小屋,她便迅速地拧开门躲了进去。
“学校是不是有点过分小心了?”一个干事的声音传来。
一个女声说:“年年都有人这么问。我看一点也不过分,当年我曾经在405值班,没有注意打开门窗通风,竟然被迷倒了,以至于一个女生跳了楼,现在想起来,还后悔得了不得。到了这天晚上,什么古怪的事儿都会发生,有时候我都怀疑是不是那些可怜的女生在这天晚上突然有了超人的能力,她们的行为太不可思议了。”
“今天总不会了吧,六个人看一间宿舍,每十五分钟换一次班,还有几个人随时巡逻,非得来一组特种部队的兵才能把我们都支开。”
叶馨心里稍稍安定了些:这样的安排,即便小倩受了蛊惑,想做什么出格的事,也不容易得逞。
我躲在这里,又能干什么?小倩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现在却束手无策。这么多天来,我一直自怨自艾,一心以为自己是被“选中”的受害者,绝望过,颓废过,却没有想过别的可能,对小倩没有足够的关心,以至于此刻如此被动。
后悔也无济于事,还是要细致观察情况的变化,目前只能守在这里,至少等过了半夜,确保没事了,我再去“自首”,或者悄悄回欧阳家。
但叶馨觉得,只怕没那么简单。每年都会出事,今年又凭什么幸免?就凭自己孜孜不倦的探求?一切还不是朦朦胧胧,而脑中的那两个人影,萧燃和郑劲松,在此刻却不露面。
他们没有必要露面,一切似乎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巡逻干事们的脚步声一次次地经过,显然众人都没有任何懈怠。
小倩,你在哪里?你不要干傻事。
揿亮了电子表的荧光,叶馨低头看去,离午夜十二点只剩下10分钟,她心跳开始加快,同时也更放心了些:直到现在,小倩还没有在这楼里出现,干事们也一直在认真值勤,也许说明不测之事出现的机会越来越渺小。
也许萧燃和郑劲松尚存于人世的能量终于得到了安息。
谁知这个念头一起,她的头又隐隐痛了起来。
这是她最怕得到的恶兆!
她依然清晰地记得,在多次头痛后,自己昏厥倒地,其中的一次头痛后,目睹了滕良骏之死。为什么会有这一次次的头痛?是不是头脑中的能量在活动?他们想干什么?
小屋里闷窒的空气似乎是让头痛加剧的催化剂,很快,她就感觉痛不可支。这次的头痛似乎来得特别快,特别猛烈。更让她心神大乱的是,她又产生了上回在精神病总院时的感觉,觉得有一个声音在呼唤着她,有一种力量在牵引着她的思维,她越是促使自己保持清醒,那股力量越是强劲。
这股力量似乎来自头顶楼上。
“啊”的一声惨叫响彻夜空,惊醒了整个宿舍楼内外。
“嘭”的一声闷响,显然有人重重坠地。
“糟了!”叶馨颓然坐在了地上。
晚了,小倩已经出事了!虽然只是一声惨叫,但叶馨再熟悉不过,那是欧阳倩的声音。
刹那间,她已是泪流满面,迅速开始无情地自责:为什么,躲在这个小屋里,却不去寻找小倩的踪影?你又有什么可害怕的?
这些保卫科的干事,真是废物,为什么会这样?
她又看了一下手表,离12点还有三分钟。
看来悲剧的发生不需要准时,却是保准要发生。
她忽然又觉得很是异样,头痛变得极为剧烈,而那股牵引自己的力量也更强,而且很明显,来自头顶楼上。她必须出去,但她又怕出去,因为她不愿接受无法面对的事实。
楼梯上脚步杂沓声大作,向楼下奔去。有人叫道:“同学们都不要出来,保卫科在处理这件事!”但女生的议论声还是充斥了走廊。
叶馨对剧烈的头痛再难忍受,猛地冲出了小屋。
“啊”的又一声惨叫传来,紧接着,又是一个重重的坠地之声。
叶馨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声惨叫似乎又是欧阳倩发出的。
楼下,有人在打开楼门的锁。
她却发了狂似地奔上了四楼。
405室的门掩着,叶馨猛地推开门,登时惊呆了,只见一身白裙的欧阳倩已经爬上了窗台。
室内没有保卫科干事,他们显然已经都跑下楼去应付在此之前发生的坠楼事件,一切如天造地设一般。一定是欧阳倩用了计,以假坠楼事件引跑了保卫科干事。她是如何能做得如此惟妙惟肖?叶馨已不及多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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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5-11-2009 04:2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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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倩!”叶馨冲到窗前,紧紧抱住了欧阳倩的双腿。
欧阳倩身躯一震,木然地回过头,俯视着叶馨。叶馨一眼看见她长发上别着那支可兼作梳子的发夹,在黑暗中,梳背上的宝石似乎仍闪烁出星星光芒,她心里一苦,但在急切间说不出话来,只是默默地摇摇头。
忽然间,叶馨觉得一切都如山溪水一样澄澈清明了。这一幕在自己的梦中出现过,只不过她和欧阳倩置换了角色,原来欧阳倩早就是“选定”的受害者,自己真的只是个幌子。
一阵闹钟铃声响了起来。不用问,是午夜整点到了。
欧阳倩轻声说:“是时候了。”不再看叶馨,俯身望着窗下。
叶馨仍紧紧抱着欧阳倩的双腿,但她知道,如果欧阳倩执意要跳下,自己的重心在窗台之下,绝对阻拦不住。
但她不知道,此时,一个高大的人影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身后,微微弯下腰,伸出了戴着手套的一双手,只要这双手扳住叶馨的双腿,向上一掀,两名女生将一起从405宿舍的窗户坠落。
来的正是陆秉城。
二十五年来,陆秉城自觉过着非人的生活。表面上,他平稳度过了文革,在江医负责学生工作后,几乎是平步青云,眼看就要做到这所卫生部重点大学的副校长,人生可谓满足。但当年对孔蘩怡强烈的爱欲,使自己走错了一步。
双手这么一掀,两名风华正茂的大学生从13号楼405室坠落。其中的一名男生经受了长时间的调查,被证明是特务组织“月光社”的最后一名成员,因此起了自绝于人民的念头,而另一名男生,阻拦不及,被自杀的男生拖带下了楼。
因为两人都是头着地,立即身亡。
这是官方的叙述,但他至今记得,郑劲松人在空中,仍努力回身,试图看清是谁在背后偷袭,将自己和萧燃掀出窗口。
从此,白日里,他是模范的医生或教师,到了晚上,他行走于阴阳界间。噩梦成为了每日必来拜访的老友,他甚至有了梦游的症状,在梦游中排遣自己做下邪恶罪孽的压抑之感。
他每日都在经受着良心的拷问,养成了对往事极度的敏感。所以当第一起“405谋杀案”发生后,他就更如同生活在地狱之中。
为什么偏偏是那间宿舍?那些女生为什么追问着“月光”?
这里有明确不过的信号,他几乎能肯定自己难逃干系。
一个个女生坠楼身亡,他似乎已经能听见“审判日”的脚步声。
同时,他有超人的强健意志,绝不是临困难而退缩的懦夫,他知道只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不受真相的伤害。于是他更为敏感。
所以当叶馨奔赴无锡时,立刻使他想到了当年幸存的沈卫青。沈卫青到底知道多少真相?他不知道,但为了防患于未然,他决定杜绝一切引起真相泄漏的可能。于是他从南京赶往宜兴,在暗处观察。他看着叶馨进了沈卫青家,他的血液开始凝固。在偷听中,他感觉出了沈卫青的犹豫,叶馨离开,他感觉沈卫青已走到了说出真相的边缘?她到底知道多少?
迟疑一番后,他决定对沈卫青下手。他不能允许有任何的闪失,使过去的阴影罩回自己的头顶。叶馨离开沈卫青家时,只是按照沈卫青的吩咐带上了门,趁着沈卫青发呆的功夫,他潜入了沈家,就在沈卫青再次联系上叶馨的时候,从身后突然推起轮椅,推到阳台上,将沈掀下了高楼。
他飞快地下楼,一片慌乱之中,没有人注意到他。到了楼下,他放慢了脚步,和涌来的人群一起观看坠楼的现场。
他暂时感到安全了,但噩梦更频繁、更丰富了。
这莫非就是人们说的“一步错,步步错”?
前两日爱妻孔蘩怡忽然问起“405谋杀案”,他再次感觉到了危险。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女子,他从对她的痴迷中,领略了“魂不守舍”的含义。
是自己的占有欲太过强烈,以至于出了轨。
他开始跟踪孔蘩怡,终于发现她在万国墓园和欧阳倩约会。更让他紧张的是,孔蘩怡将一个信封给了欧阳倩。信封里是什么?无论是什么,一定是对自己不利的物品。理由很简单,从未欺骗过自己的孔蘩怡在竭力隐瞒着自己。
孔蘩怡和欧阳倩分手后,陆秉城跟踪上了欧阳倩,想伺机除掉欧阳倩,得到欧阳倩手里的信封。他也知道这个欧阳倩,和那叶馨一起,似乎对“405谋杀案”锲而不舍,她们难道不懂,有些事,不能知道得太多?
欧阳倩先去了一次学校,进入了13号楼,不久又出楼,回了家。这一路上人来人往,陆秉城都没有找到机会下手。他在欧阳家附近观察了一番,暗暗叫好:欧阳倩家在底楼,欧阳倩的卧室窗户虽装有铁栏杆,却是附在窗子上的那种可调式铁栏杆──可以理解,哪个女孩子希望自己闺房的窗户像监狱一般固定着铁栏杆呢?所以每当两扇窗开启的时候,还是有机会进入她卧室下手的。
他在窗外等了两个小时,奇怪的事发生了。欧阳倩的卧室里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摇滚乐。乐声中,欧阳倩爬出了窗!
陆秉城惊讶万分,决定继续跟踪欧阳倩。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欧阳倩回到了学校,再次进了13号楼。
他知道欧阳倩也是405室的成员之一,照理今晚该疏散走的。她为什么在这么晚返回了13号楼?此时楼外已有保卫科的干事在巡逻,陆秉城向他们表明,做为分管学生工作的临床医学院党委副书记,他决定今晚和干事们一起工作,可以多个帮手。保卫科众人虽觉异样,但也毫无理由拒绝,也没有给他分派具体工作。
陆秉城在楼中游走,找寻欧阳倩的影踪。功夫不负有心人,熄灯铃响起的时候,他终于发现欧阳倩走出了四楼的一间宿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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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5-11-2009 04:2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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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走向405,值勤的三名干事不会允许任何学生靠近这间宿舍。
她走上了五楼,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人注意她,便钻进了一个堆放杂物和卫生用品的小屋。
陆秉城知道,这样的小屋,整个楼里有两间,一间在二楼,一间在五楼。五楼这间小屋,正是当年萧燃藏匿日记的地方,还是郑劲松向调查组交代了这个日记本的存在,调查组才能正式为萧燃定罪。
她为什么躲到那里去?
这时,陆秉城更多的是好奇心。
熄灯后,他以巡逻为名,只在五楼上下走动,观察着小屋的动静。
离十二点还差五分钟左右的时候,小屋门开了,他闪在水房的门后观察,见欧阳倩拖着一个一人多高的物事,走到了走廊尽头的窗边,打开了窗。
欧阳倩抬腕看了看表,陆秉城借着路灯光看去,却见她手中还提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录音机。
小姑娘在捣什么鬼?
欧阳倩忽然揿下了录音机的一个键,然后将录音机连同那个一人多高的物事一起推下了楼。
“啊”的一个女声的惨叫划破深夜的寂静。
只见欧阳倩飞快地又从那小屋里拖出一模一样的一个一人多高的物事和一个老式录音机,飞快跑到走廊的那头,又将二者一起推下窗。
又是一声惨叫传来。
奔跑声在下面的楼道中响起,保卫科的干事们显然都下楼去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时,欧阳倩跑下了楼。
陆秉城跟了下去,远远看见欧阳倩进了405。他知道,这时候的405不会再有值班的干事,欧阳倩可以为所欲为。
她要做什么呢?
陆秉城长舒了一口气,“405谋杀案”的坠楼惨剧年年上演,今年也不会例外。和以前的情况类似,今年这欧阳倩处心积虑,眼看就要成功坠楼,倒省了他的心。
这时,他看见走廊那头出现了另一个女生的身影,冲进了405。好像正是那个叶馨。
根据“405谋杀案”的历史,每年只会有一个人从405坠楼,这叶馨显然不会去和欧阳倩共同赴死,而是去阻止欧阳倩坠楼。
叶馨知道得太多,甚至多于沈卫青,她也不适合活在这个世上。
眼前有个绝妙的机会,一箭双雕。
陆秉城的心跳陡然加快,他还记得这种恐惧和快感交集的感觉,是在二十六年前,他先是偷取了萧燃送给孔蘩怡的定情物,那把家传的嵌着红与黑宝石的梳子,用信封装着,放在了405。萧燃看到那梳子,知道孔蘩怡和自己绝交之意坚决,坚定了自杀的念头。陆秉城又在暗处看见郑劲松走进了405,去阻止萧燃自杀。那晚他跟着走进了405。
一切是那么相似,犹如天助。
今天,他也和二十六年前一样,几乎别无选择。
于是他再次走进了405。
他早已备好了手套和脚套,只要双手一用力,两名如花的少女就会香消玉陨。
就在他出手的一瞬间,身后传来了一声尖叫:“陆秉城,你造的孽还不够多吗?”正是妻子孔蘩怡的声音。
陆秉城一惊,就是这么一顿的功夫,欧阳倩和叶馨闻声回头一看,见陆秉城已近在咫尺,本能地往后退去,于是叶馨抱着欧阳倩,摔倒在地上。陆秉城再要出手去推两人,早已错过了最好的机会,身后孔蘩怡已扑上来抓住了他的胳膊。
隔壁宿舍的学生闻声开门而出,拥在了门口,凌乱的脚步声自上而下,由远及近,显然是保卫科的干事发现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又赶回405。
陆秉城用尽全身力气摆脱了孔蘩怡,靠在窗台边大口地喘息。
他原以为,一切都会像二十六年前那样重演一遍,自己不过日后多做几次噩梦。没想到孔蘩怡猜出了自己的意图,找到了这里。当年,就是为了这个让他怜爱无比的女子,他成了罪人,今晚,又是她,让他暴露成了一个罪人。
孔蘩怡的眼中充满了愤怒,陆秉城知道自己虽然给了她无限的爱,却一手毁了她真正的爱情和青春,她不会饶恕他。
“我知道,你去了宜兴,我有证据;你刚才想加害她们,我也看见了。”
她目睹了自己行凶的动作,她不会保持沉默。
“蘩怡,你知不知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陆秉城颤声说。
“不,你这么做,都是为了你自己。”孔蘩怡心有些软,但她已无法原谅面前这个罪人。
这时,几名保卫科干事匆匆赶来。他们刚才跑下楼,分了两队,分别去勘察一东一西地面上的两具女尸。坠楼的现场,鲜血流了一地。他们小心翼翼地接近那尸体,越看越觉得有异,最终发现所谓“女尸”,其实只是两具橱窗里常见的塑料模特儿,女尸身边还有一个摔得粉碎的录音机,那惨叫声多半是事先录好的。众干事这才知道中了调虎离山之计,大叫不好,急返405,此刻面对屋中众人,一时摸不着头脑。
“陆书记……”
陆秉城见大势已去,叹道:“蘩怡,不要怪我,我不是个恶人,只是,有些事,一步迈出,就难收回的。”
叶馨悚然一惊,这话,是如此熟悉。
“不对,人是可以悔过自新的,是你将私欲推到了极限,将内心的肮脏处保藏得太妥帖,才会这么一直错下去。”孔蘩怡觉得这时才真正了解了陆秉城。
陆秉城知道自己将失去一切,属于他的和不属于他的,都将成为云烟。
于是他一头跃出了窗口。
尾声一
“我知道这是个不好的消息,但我必须要坦白告诉你,多项检查结果表明……我也请王主任核实过了,你的女儿叶馨患了脑癌,而且是恶性的胶质细胞瘤。这一定程度上可以解释为什么她一度出现过严重的幻觉──脑做为中枢神经系统的主要器官,其细胞的病变会严重影响神经功能。可惜,前一阵,对叶馨治疗的着重点被放在了精神病学上。核磁共振和腰穿刺都显示,肿瘤细胞已经扩散到脑膜,从这个癌变类型到扩散程度,都说明手术只怕难以根治,所以术后要靠化疗来控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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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5-11-2009 04:3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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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盈呆坐在赵医生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良久后,发出一阵竭力压抑着的哭泣──叶馨的病房就在不远处,她不愿让女儿听见自己的悲声。
母女俩接受章云昆的建议,到医院对叶馨常来常往的头痛进行检查。CT片提示了肿瘤的可能,住院后的一系列检查得出了赵医生的结论。
“我们注意到叶馨的父亲也有脑肿瘤的历史,所以知道这个消息对你来说很痛苦,我们会尽力做好我们能做的一切,为叶馨的复原打好基础。”赵医生觉得这样的安慰仍很苍白。
“请你告诉我,小馨能不能彻底复原?”乔盈殷切又绝望地望着赵医生。
“像这样的恶性肿瘤,已经转移的恶性肿瘤,我们通常看存活率……”
乔盈看着病床上脸色和床单一样苍白的叶馨,眼泪终究没有忍住,扑簌簌地落下来。
6月16日在一场惊吓中度过,本以为女儿躲过了一场劫难,没料到这新的一难更无法避免。叶馨是在人生中最鲜艳的年龄,却要和残酷的病魔斗争,这世界,为什么如此不公?
“妈,您不要难过了,手术后,我会好转的。别忘了,我是叶馨,所以我有希望,我能平安度过这一切。”叶馨在试图安慰母亲。
乔盈为女儿的坚强大受感动,抚摸着她憔悴的脸,知道她的精神还是受了沉重的打击。
就在这时,欧阳倩和章云昆一起来看叶馨,给叶馨带来了明媚的笑容,病房里顿时热闹起来。
但再热闹的聚首也会冷却,好友一走,叶馨闭上眼,身心疲惫。
她终于明白汪阑珊为什么会为自己留下那些脑科学的书,竟是在暗示自己路之将尽。她已经得知,自己得的是胶质细胞瘤,已经扩散,手术根治的希望几乎为零,强力化疗控制,杀那些肿瘤细胞,也累及正常的健康细胞,长发会脱落,血色会消失,终日疲惫无力,我将成为一个寄生虫。
她还有那么多的理想,那么多的憧憬,对事业,对人生,对爱情。是啊,爱情。看着欧阳倩和章云昆在一起,彼此间流露出温柔情怀,她羡慕。自己只有那段不堪追忆的虚幻情感,似乎连单相思也算不上,但似乎又刻骨铭心的深刻。
至少让她一想到就会落泪。
泪水双线,蜿蜒爬过脸颊。
他在的时候,会为我拭泪。
一只手伸来,为叶馨擦去了脸旁的泪水。
她身躯一颤,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
是他,未加梳理的浓密黑发,开朗的脸和热情的双眼。
“你为什么又来了?为什么让我爱上你,却只给我一个虚幻的真实?”她还念着他,她觉得这是个病态的感觉,但她无法抗拒。
“你错了,是你让我爱上了你。爱永远是真实的。”他的声音仿佛来自天边。
叶馨握住他的手,又闭上了双眼。的确,她感觉到无比的真实,她不愿再让这种感觉轻易消失,所以将他的手握得很紧,很久。
很久后,叶馨想起,自己还有满腹疑问。
“告诉我,你是善良的,对不对?你只是在等,等,等着依依的出现,你没有伤害那些女孩子。”
“我却等来了你。你的感觉从来都是真实的,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
“那么是谁伤害了她们?难道是‘月光社’的冤魂?我感觉他们和你一样真实而善良。”
“不错,他们都是善良的人,都有宽阔的胸怀,被平反后,就从解剖楼里消失了。这些年,我很孤独。”
“但你身边还有他……郑劲松,是他,一切都是他在算计,用那些无辜女生的生命,制造声势,引出当年推你们下楼的真凶,对不对?”叶馨忽然又觉得一阵头痛欲裂,她知道,他还在自己的脑中徘徊不去。
“他是个迷途的羔羊……我想拯救他,但无能为力,我虽然和他朝夕相处,但也不知道他的想法。”
“我知道,你对他,有复杂的感情,一方面,他出卖了你,背弃了你的信任和友谊;另一方面,他曾经是你最亲密的朋友,即便在你决定告别人世的时候,他还试图挽回你的生命,并且因此为陆秉城所害。他死后寻求报复,潜入那些女孩子的脑中,使她们去追查‘月光’的故事,使她们精神失常,你和他同在众人的脑中,但你无法干预。”
“他想报复的意志力更强。”
“可是,你既然能让我感觉到你的存在,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我不存在于客观世界,不能告诉你任何具体的事。”
“那么我为什么能感觉……”
“都是你的感觉,都是你的感受,因为你试图去感觉,试图去感受,我们才能这样交流。如果你什么都不去想,我就不存在了。”
叶馨不信,她又闭上眼,什么都不想,让脑子空荡荡的。她再睁开眼,果然,他消失了。
“你回来!”叶馨呼唤着。
但他没有出现。
叶馨又落下泪:为什么,在我最痛苦的时候,你又走了?
“瞧,你一开始想我,我就出现了。”
“你臭美,”叶馨破涕为笑。“你的意思是,我们这样的交流都发生在我脑中,你并不能直接告诉我任何事,一切都是我试图感受和猜测的结果。看来汪阑珊没说错,你们并不是鬼,只是一种能量,一种激发我们去思考,或者说,搅乱我们心思的能量。”
“我……”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这样的。你也一直在帮我,提醒我,唯恐我成为郑劲松的下一个牺牲。这大概可以解释,为什么那天晚上在广播站,我感觉到那恐怖的脚步般的怪声,一阵强,一阵弱,一定是你在阻挠郑劲松对我的折磨;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郑劲松通过汪阑珊用催眠术杀害滕良骏医生的时候,我会被牵引过去,一定也是你在提醒着我,还记得你不主张我出院吗?你真的是在保护我。直到后来小倩受郑劲松的蛊惑,精心安排,准备坠楼,也是头痛牵引着我走近405,阻止了悲剧的发生,也是你的作为吧?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一步步走向精神崩溃,是你的帮助和安慰让我保持着清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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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5-11-2009 04:3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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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
“一来是你自身的坚强,二来是我不愿失去你。”
“可是为什么,别的女孩不能和你这样交流?你为什么没能救下她们?”
“她们和你不同。”
叶馨沉思了片刻:“你是说,因为我……我有脑癌?”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他沉默不语,脸上现出郁郁之色。
“原来我的所谓成功,都是因为这个致命的肿瘤?”
“大多半是归因于你自己的聪明和不懈努力,挖出了那段沉重的历史。你应该相信自己,你所相信的就是属于你的真相。”
“我相信的爱情是属于我的吗?”
这一回,轮到他哭了,他握起她的小手亲吻,她看见,他的手背上,还有两排浅浅的齿印。
叶馨豁然开朗,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在乎虚幻和真实呢?爱情本就是一种感觉。
哪怕,这种感觉是病态的。
“如果我想天天见到你,你会出现在我身边吗?”叶馨觉得自己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他用手指着叶馨的额头:“别忘了,一切都在这里。其实,我的存在,或者说,我们的存在,都取决于你。你相信我,念着我,我就有了生命力。我就能天天和你在一起。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就能出现。”
“是不是就像在精神病院的时候那样?你天天可以来看我,一天好多次,我总算理解了念兹在兹的含意。”
“现在……”
“我要你永远陪我,永远不走开,我宁愿永远保持着‘精神分裂’的状态。”
“只要你愿意……”
“我愿意。从现在开始。你现在终于可以告诉我了吧,那个《等,等》的故事。你一定要讲给我听,不许耍赖。”
“是你在耍赖,你早就知道了这个故事的来龙去脉,现在想想,那不过是个脆弱者的呼喊,真正勇敢的人,已经在面对新的生活。”
“好,那我们一起,面对新的生活。”
“可是……你现在……”他不是个吞吞吐吐的人,他想说什么?
“我知道,我迟早是要被这癌症吞噬,手术和化疗,不过是苟延残喘。索性,我和医生说,不要治了,减少对我妈的拖累,我也可以早日和你在一起。”
“不要说这样的傻话。”
“是很病态,可我真的是这样想的,反正医生说了,即便一切顺利,我只是个存活率的问题。”
他忽然起身,双手捧起叶馨的脸,眼中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我们即便不能在一起,但你还有美好的明天。别忘了,希望永远在你身边。”
叶馨的不祥预感又升起,她觉得他的话很重,似乎是在诀别。
“你答应我,永远陪我。”
他直视着叶馨的双眼,开口轻轻唱了起来,那歌声又似从天际飘来:
“我睁开双眼
只看见灰蒙蒙的一片天
却没看到彩虹/挂在另一边
我坐在小小的井里面
我走不出从前
“自从你出现
生活不再是黑白旧照片
从尘封中找回/久违的欢颜
我希望时空停止变幻
我可以陪你到永远
“I wanna stay
Never go away
是你温热的视线
照亮我黯然的世界
“I wanna stay
Never go away
是你轻柔的小手
带我走出无尽黑夜
“时过境迁
人说离合无常愁难免
两心已交融/再分开万难
就让无情的岁月冲淡
相聚无多的遗憾
“告别的定义
是无奈地编织绵绵的思念
在离开的路上/我回头多少遍
才知道世上万语千言
最难说的是再见
“I wanna stay
Never go away
但不能放纵我的爱恋
却让最美的花儿凋谢
“I wanna stay
Never go away
为了你灿烂的明天
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
“原谅我,我不能再陪你了,忘了我吧!”
说完,他消失了。叶馨不愿他消失得那么快,伸出手去,但一阵剧烈的头痛使她晕厥了过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也没有结论。但显然是个无与伦比的好消息:叶馨的肿瘤病灶已经完全消失,这在我们医院还是头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赵医生翻着一大叠各类的检查报告,语气中仍流露出大惑不解。“当然,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从未发生过,国内外都有原本确诊的肿瘤突然消失的记载,有些人甚至大胆地假设,这是体内某种真正的免疫反应起了作用,也就是说,某种吞噬功能强劲的细胞将肆意滋长的肿瘤细胞尽数杀灭。肿瘤的免疫学治疗,也大致基于这个概念。”
乔盈抱着病床上的叶馨,喜极而泣。
她又转过身,紧紧握着赵医生的手,连声地感谢。
“不要谢我,应该感谢奇迹……我是说,有些时候,奇迹也许存在。”赵医生不敢承当这么大的功劳。
一旁的叶馨忽然自言自语说:“也许,并不是什么奇迹。”
乔盈心头一凛:“这孩子,说话的调子似乎又有些不对。”
好在此时,欧阳倩从梁芷君那里听来好消息,跑来看叶馨。乔盈知道小倩开朗,在病房外嘱咐了她几句。
“小叶子,真是不懂你了,这么好的消息,我们都欢天喜地的,你却那么镇静,甚至有些忧郁,为什么?”欧阳倩觉得乔盈的顾虑不无道理。
“你是阿加莎的徒孙儿,应该猜得出的。”叶馨见到欧阳倩,心情舒畅了许多。
“也不多给点线索,我可没那么高明,不像你。我现在对你崇拜死了,自愧不如,你居然能猜出我是真正被‘选中’的‘受害者’,救了我的一条小命,不知怎么谢你呢。”
“又来了,”叶馨嗔道。“你左一声谢又一声谢的,都说了多少遍了。别忘了,要不是你,只怕我此刻还住在精神病院呢。既然说到你这个被‘选中’的‘受害者’,我还一直忘了问你,你是怎么得到那把梳子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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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5-11-2009 04:3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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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
“那梳子是我在五楼的那间卫生工具室里找到的,当时也不知为什么,对它就疯狂地着迷上了,爱不释手。我现在想起来,也觉得莫名其妙。”
叶馨道:“一定是你脑中郑劲松的指使,我猜测,这把梳子是一个象征,象征着因为爱和背叛所导致的死亡。你想啊,梳子的背面有红和黑两种宝石,红代表爱情和美好,黑代表死亡和丑陋。只不过,萧燃、孔蘩怡和郑劲松之间的感情纠纷错综复杂,仅用两种颜色还道不尽呢。可怕的是,庄蔼雯似乎早预测到了这个结局,留下了这把梳子,仿佛要印证自己的预感。”
欧阳倩“呀”的叫了一声:“章云昆也是这么说的呢!他还说,如果忽略历史学家和文学史专家的‘官方’解释,司汤达著作《红与黑》书名中的‘红’和‘黑’多少就有这样的寓意。我进一步推测,是郑劲松让这梳子出现在历代跳楼女生的身边,应该就是这么个象征意义;女生们坠楼前,又将梳子放回那间卫生工具室,等着下一位‘受害者’来取。我想,也正是因为梳子的出现,陆秉城才会对他过去的所为越来越敏感,内心越来越惶恐,失眠、梦游,以至步步错下去。而且不要忘了,萧燃的那本日记就是藏在那间工具室里,后来日记本的出处一定是被郑劲松告密给了调查组和陆秉城,所以那工具室正可以算是背叛和死亡的发源地,梳子从那里被取走,也算恰当了。”
“但我始终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庄蔼雯会预测到萧燃的死?”
欧阳倩说:“这几天,每次和章云昆见面,不是担心你的病情,就是探讨这个问题,有一天,都想到死胡同里了,他忽然说:‘别忘了,庄蔼雯是演员。’我说那又怎么了。他说:‘演员的任务是演戏,剧本和情节都是既定的,无论你是什么角色,从一开始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自己的命运。’”
叶馨叫了声:“宿命论!”
“庄蔼雯是个非常入戏的演员,同时也是个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患者,所以当她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就会认定悲剧的必然发生。萧燃的结局的确完善了庄蔼雯的宿命论,但如果仔细想想,萧燃的死并不是出自这个预言,而是他的生活背景和社会背景。他母亲是多才多艺、以演文艺片为主的昔日影星,注定了他会有艺术的天赋,而有艺术天分的脆弱者并不罕见;他自幼失去正常的母爱和父爱,也难免会使他拥有敏感孤独的性格;另外,从小富裕的家庭环境、伯父伯母的宠爱,也使他没有坚强面对困难和压力的心理准备。从这些情况看,庄蔼雯对儿子命运的预测实现,与其说是宿命的安排,不如说是一种预感和巧合。更具体点说,如果那天晚上孔蘩怡能和他见一面,澄清误会,或者郑劲松能有更多时间劝阻他不要轻生而不被陆秉城暗害,那么,萧燃也许就不会死。这些人为的因素,庄蔼雯不可能预测到。”
叶馨连连点头:“她更是预测不到,萧燃死后,碎脸的悲剧还屡屡发生,月光、美乐、碎脸,都是一个无意中看见了她发病状态的小孩在死后作的孽。”
“郑劲松为了政治资本出卖了最好的朋友,他父亲郑知恩因为失去的管家职位和钱财出卖了雇主家的私事,这两代人的命运轨迹似乎是平行的。他们的性格很复杂埠苷媸担?谔囟ㄌ跫?拢?崆慷?抑沂担??彼?且坏┤险嫖?约嚎悸堑氖焙颍?浣诒涞煤芸旌芗?恕!?
“别忘了,郑劲松还能控制你的行为呢,这么说他,不怕他报复你?”叶馨调侃道。
欧阳倩说:“我和章云昆也琢磨过这个问题,最后总结出,还是那句话,信则灵,不信则不灵。郑劲松死后残存的能量,其实是钻了人脑对鬼怪之事半信半疑的空子,如果你按照他的思路去思考,他就会毫不留情地利用你,做出许多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情,就像我那晚精心地布置,调虎离山,然后去跳楼。而如果你坚持不去相信他的存在,他一点也起不了作用。我甚至想,周敏、陈曦她们,还有好多好多别的学生,说不定也被郑劲松的能量侵袭了,只不过他们不相信,不理会,所以一点‘症状’也没有。而我们两个,就被利用了。至于历届的那些女生,恰好都出自江南,我想一来郑劲松一直对依依有不满,更恨她在萧燃落魄时离开,所以有意识地选择江南女子进行误导;二来江南女子相对来说正是多思善感,容易被他的能量钻空子。只不过,你好像与众不同。”
叶馨“啊”了一声,思忖了一会儿:“你说的,和他说的不谋而合。”
“他?他是谁?”
“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不要再替我宣传了。昨天,我又看见他了。”
“你是说萧燃?”
叶馨点了点头。
“这就是我说的与众不同,你为什么能看见他们的样子?甚至和他们对话?现在,又有这么一个绝好的奇迹发生在你的身上——恶性肿瘤完全自愈的现象不是说绝无仅有,但实在是很罕见。”
叶馨轻叹了一声,缓缓说:“昨天,当我很想他的时候,他又出现了,和我说了很久。其实你分析得很对,他们的存在,建立在我们相信的基础上,包括爱的感觉,他爱了,我信了,于是我也爱了。看上去似乎只有我能和他沟通,我想不是因为我有什么特异功能,而多半是那肿瘤,疯长的肿瘤细胞大概使我对微弱信息的接收更敏锐,所以我能看见他们,甚至自认为能和他们交流。后来,我不想治这病了,想一死了之,化作微弱的能量,永远和他在一起。而他制止了我,向我说了似乎是诀别的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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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5-11-2009 04:3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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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的肿瘤就消失了。肿瘤消失后,无论我怎么使劲想,他再也没出现过。”
欧阳倩惊得瞪大了眼:“你是说,他的消失,和你的肿瘤痊愈有关?或者说,是他的能量杀死了那些肿瘤细胞?但会不会是,他们在你脑中的出现,是你肿瘤产生的原因?”
“什么是因?什么是果?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叶馨的泪水又滚滚而落。
乔盈正好走来,看见女儿又在淌眼泪,心急如焚。叶馨忽然又抬起眼:“妈,小倩,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好好的,我还有美好的明天。希望永远在我身边。”
尾声二
2004年春
婚礼的第三道节目是钢琴表演。只见一对孪生兄弟坐在了钢琴前,两人大约七八岁年纪,其中一位身穿色彩喜庆的大红西装,也许是为了有所区别,另一位穿着很正式的黑色礼服。
音乐流淌在宴会厅里,先是一首新疆民歌改编的《掀起你的盖头来》,然后是一曲四十年代的老歌《凤凰于飞》。
叶馨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她因为熟读汪阑珊留给她的那些书,知道《凤凰于飞》出自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的同名电影,为周璇唱红,其实是失意时唱的歌儿,里面有“只剩了一片追忆”的词句,所以这歌儿的题目恰当,但内容并非完全应景,想必是婚礼操办者对掌故不太熟的原因。想想欧阳倩和章云昆苦恋十年,终结连理,怎么能“只剩了一片追忆”呢?倒是自己的那段感情,真的只剩了一片追忆,十年过去,仍未忘怀。
接下来的一曲更是动了她的心扉。
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据说此曲是贝多芬表达爱慕之意的作品,倒是很适合这个场合,但因为十年前的旧事,不由让叶馨心中一叹。他为自己清除了肿瘤细胞,却再无音信,此刻会在哪里?
曲罢,两个孩子起身鞠躬。嘉宾们发出了热烈的掌声,都感叹这么小小的人儿,演奏技巧却已高超无比。
“我给你介绍一下,”新郎章云昆拖过来一个和他一样戴着深度眼镜的中年人,向叶馨介绍道。“这就是那两个小钢琴师的父亲,严炎,是江京科技大学物理所的教授,我的好朋友。当年他用声学仪器帮我们分析过磁带,证明了你听到的并非虚幻,今天一定要让你们认识一下。”
身边的欧阳倩嗔怪地说:“你这个人,怎么又提过去的事了?”
叶馨笑笑说:“这有什么关系。严教授,恭喜你有两个这么出色的孩子。”她立刻想起欧阳倩提起过的那两盘磁带,她出国前专门讨了来,带到国外。前两年,她又找了几家实验室对两盘磁带进行了分析,奇怪的是,几次不同的分析,都没有任何异常声波在其中。就好像这么多年来,她再也没有幻觉出现,再没有见到萧燃。
严炎笑着说:“过奖了。叶小姐这些年来一直在国外发展吗?”
一直没说话的游书亮道:“叶馨在美国一个医学中心边行医边做科研,已经是相当出色的脑外科专家了。我正劝说这位叶博士做‘海归’呢。”他目前是精神病总院的一名主治医师。
欧阳倩笑道:“应该叫‘叶归人’才对。”
叶馨说:“我是在很认真地考虑这件事,正和江医密切联系呢。”
说话间,严炎的两个孪生子由母亲领着走了过来,静静地望着众人。
叶馨俯身笑道:“你们弹得真棒!”笑容却突然凝在了脸上。
这两个孩子文弱苍白,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眼神却截然不同,一个狂热奔放,一个冷峻严肃。
这两个眼神似曾相识!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阿姨好。”
叶馨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又笑了笑,向两个孩子问了好。正好梁芷君走来寒喧,她离开了人群。
婚宴散场,和一对新人殷殷道别后,游书亮执意要送叶馨回旅馆。叶馨知道他一片真心,不忍拂他意,便任他去招呼出租。
叶馨站在饭店门口等候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轻的呼唤:“阿姨。”
她微微一颤,回身看去,正是严炎那一对孪生子中身穿红色礼服的孩子。
“你好。”她微笑道。
“这是你的,你忘了带走。”那孩子伸出右手,举着一柄梳子,可兼用发夹的一个宽背梳子!梳背上有数十枚红色和黑色的小钻石,被都市的霓虹映出瑰丽的光芒。
“你……”叶馨不知该怎么问。
她目光所及,那孩子伸出的小手手背上,有两排浅浅的齿印。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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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5-11-2009 04:3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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