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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11-2009 10:5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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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意料之外
莎娜似乎覺察到了什么。一路上她始終沉默不語,偶爾看看我的臉色。我帶著她大步穿越叢林、沼澤,一直向東,見到任何生物出現,便施出碎裂術把它們劈成碎塊,絲毫不吝惜自己的法力。僅僅一個上午,我就殺死了四頭野豬、一只尖鼻虎、六只角鹿和一大群黑頸鳥。我把它們割成一條條碎肉,挑些肥嫩的放進背包,其余的全都拋掉。這中間我遇到一只狼,嗥聲低沉而略微沙啞,倒有點兒象卡梅斯的聲音。我毫不留情地用血爆術處理了它,連骨頭渣子都沒剩下。
“捉暴牙熊需要大量肉食。”我這樣向莎娜解釋著,雖然這理由連我自己都騙不過。
當紅石丘陵出現在眼前時,我漸漸平靜下來。暴牙熊非常兇猛,如果不能保持情緒穩定,用不著見到卡梅斯,我們就可能先死在這兒了。我坐在山坡上,呆呆地盯著紅石洞穴那怪石嶙峋的入口,直到夕陽落山,暮色悄然降臨。
“基洛。”莎娜在我身邊坐下,隨手揪了根草葉揉著。“我想問你個問題。”
夜晚的風吹起來了。空氣逐漸變涼,寒意從地面上升起,一寸一寸吞噬了整個森林。我裹緊長袍,一聲不響。
“你……對以后有什么打算嗎?”
我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你呢?”我反問她。
莎娜猶豫了一下。“我想過真正屬于我自己的生活。找個小村鎮,憑手藝養活自己,誰都不知道我的來歷,也沒人再來欺負我。也許,我還能……還能遇到一個真正關心我的人……”
“真正關心你的人。哼,莎娜,別指望人們會真心對你好。為了金錢、權力、地位和名譽,人連靈魂都可以出賣,何況是身邊的一個普通女人?任何時候你都得靠自己。輕易付出感情,一定會吃虧的。”
“可是不去付出,就永遠無法得到啊。你以前不是也對洛芙……”
“別提這個名字。”我打斷她。“談過去的事沒什么意義。我也不考慮將來,只看現在。”
“但你并沒有抓住現在!”莎娜忽然大聲說道。“你根本什么都不在乎,連你自己都不在乎!”
“你說對了!我就是什么都不在乎!”我怒氣沖沖地跳起來。“我連自己明天是死是活都不知道,還說什么以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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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11-2009 10:5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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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想活下去,你就能活下去。”莎娜毫不退縮地迎視著我。“沒有什么是不能改變的。這些年,不管有多痛苦,我都咬著牙挺過來,因為我相信自己總會有出頭之日,總會找到自己的生活。基洛,我知道你不愛聽,但我還是想說出來,”她轉過頭去,不再看我。“你對自己根本沒有信心,基洛。一次失敗就使你不敢面對世界。你在逃避現實。”
莎娜的話象針一樣刺進我心里。我一下子泄了氣,頹然坐下。莎娜走到一邊,背對著我,默默地往弓上涂著獾油,不再開口。
月亮在烏云中穿行,大地忽明忽暗,風中隱約傳來多林河的微弱轟鳴。我象尊石像,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看著紅石洞穴的入口漸漸移到月光下。
是該行動的時候了。
穿過狹窄的夾縫,一條泥漿小路出現在面前。我第一次來的時候,差點兒死在巨蝙蝠的爪子下,這種有毒的小東西是唯一可以和暴牙熊和平共處的生物,它們為暴牙熊清除皮毛下的寄生蟲,自己也獲得了食物來源。暴牙熊天生就具有抗毒的能力,因此對于死靈法師來說,捕捉起來比較費力--至少有四分之一的法術沒什么效果。
我曾多次來到這里,熟悉道路,所以我讓莎娜走在后面。泥漿在腳下咕咕作響,每走一步都要使勁拔出被吸住的靴子,這影響了我們的速度。有一次莎娜邁上幾塊象碎石一樣的東西,卻突然向下一沉,幾乎摔倒。幸好這種洞穴大蜥蜴只以地鼠為食,并不傷害人類,否則她肯定要被咬傷了。
“莎娜,記住要按我的計劃進行。這兒可不是輕易就能來去自如的。”
“好的。”
“不管什么時候都要照我的話做。”我再次叮囑她。莎娜點點頭,一邊輕捷地扶著巖壁前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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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11-2009 10:5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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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道變得寬了些,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微熱的臭氣。我知道最少有三個熊窩在附近,但我沒有去尋找,徑直向右邊轉去。沒過一會兒,我們來到了一個小石廳。筍狀的鐘乳石泛著淡淡的黃色光澤,一直伸上洞頂,交錯遮掩如同樹叢;在滑膩的錐柱中間,石壁上露出一個不大的洞口,幾根亮晶晶的細絲垂下來,仔細觀察便能發現洞中隱約有些毛絨絨的黑影在動。
我皺起眉頭。沒想到這里成了蜘蛛巢,這會影響我的計劃。我把那個洞指給莎娜看。
“圓腹大蟹蛛毒性不強,但前爪和尖嘴很有力,我們最好不要接近。我截住出路,你用弓箭射它們。”
“可我們不是要捉暴牙熊嗎?”
“忘了剛才答應我什么?”我看了莎娜一眼,便回身吟出咒文。磷粉灑向洞口,隨即燃起綠瑩瑩的火焰,煙氣夾著一股腥味。蟹蛛被驚動了,紛紛擁出洞來,但骨磷焰使它們不敢前進。弓弦聲不斷響起,一支支利箭刺在蟹蛛身上,從傷口滲出半透明的液體,不一會兒就流了一地。蟹蛛痛苦而憤怒地揮舞腳爪,長著細密黑毛的爪尖猶如死神鐮刀;它們聚在一起,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吱吱聲。但這改變不了它們的命運。沒過多久,十幾只蟹蛛便全部倒在綠焰中。
我彎著腰,小心地走進洞口。蜘蛛的體液令我腳下打滑,洞內泛著腐肉的氣味,看來這群蟹蛛拿這兒當成食物儲藏室了。
“莎娜,去里面看看,有沒有什么東西。”我從袋子里摸出一小塊碎骨頭,施出亡靈之光,然后把這骨燈遞在莎娜手里。“去吧,我在這兒守著。”
看著莎娜慢慢走進洞穴深處,我無聲地退了出來。短杖在我手中顫抖,我遲疑了一下,再次抬頭望向莎娜苗條的背影。
就這樣吧,我想。這是最好的結果了。我搖動短杖,泥土隨著咒文開裂,一道白骨柵欄緩緩升起,直到把洞口完全封住。莎娜飛快地跑回來,驚慌地撲在骨墻上。
“基洛,你干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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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11-2009 10:5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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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長出了一口氣。“莎娜,這就是我的計劃。”我凝視著她。“聽我說。這個洞里有條小道,通到多林河邊。你從這兒出去,沿著河向上游走,最遲明天中午就可以找到村鎮。然后你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吧,別再回來了。”
“你!”莎娜美麗的臉有點扭曲。“你要我走?”
“沒錯。卡梅斯已經下令要你去見他了。離開這兒,莎娜,越遠越好。我可以說你在戰斗中死了。別再出現在綠泥森林,不然我會被你害死的。”我轉過身去,走向來路。
“基洛!放我進去!”莎娜在我背后大叫,骨墻嘩嘩作響。
“別想要破壞它,莎娜。那上面有吸魂術。我要去捉熊了,你快走吧!”我頭也不回地走開,步子越來越快,幾乎象逃跑一樣沖進通道。
“你這個沒人性的家伙!自私的骨頭棒子!你回來!”莎娜的叫聲在洞中回蕩,漸漸弱下去。我深吸一口氣,握緊短杖,沿著泥漿路大步走向洞穴深處。
濕乎乎的陰風吹了過來,我臉上感到些許涼意。幽暗的水流閃動著,給巖壁投上變幻不定的光亮。地下河在這里聚成一個大潭,幾乎占滿了整個巖窟,黑鱗蛇不時從水中冒出來,挺著脖子橫穿潭面,象漂浮的枯枝。岸邊覆滿苔蘚,石壁上則長著鼠灰色的腐斑菌,某些地方露出水晶礦脈,無數細晶粒靜靜反射著水光。
我坐在一塊突巖上俯視地面。不遠處的潭邊有塊空地,沾著磷粉的碎骨頭圍了一圈,在暗綠色的苔蘚上十分顯眼,中央放著一堆鮮肉。暴牙熊雖然力大無比、性情兇躁,卻有著孩子般的好奇心,陌生而新奇的東西對它們有很大吸引力。不過它們并不笨。所以我希望來喝水的熊是一群,這樣就可以一舉把它們擒住,要不然我就得多費不少力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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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11-2009 10:5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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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我就聽到了沉重的呼嚕聲。幾個大腦袋從通道中探出來,小眼睛象兩顆寶石,泛著血紅色的光芒,兩根大牙突出上唇向前伸出,根部有兩指粗,半尺之外的尖端滴著涎水。我運氣不錯,這群暴牙熊有十幾只,看來是個大家族。它們慢悠悠地晃著頭朝潭邊走去,象是美餐之后出來散步,但我知道它們只不過是剛起床----喝完水才是捕食時間呢。
領頭的熊發現了骨圈,疑惑地停下來,向四周張望。我靠在石壁上,絲毫不敢動彈,整個身子都縮在黑袍下,只露出兩只眼睛。以暴牙熊的靈敏嗅覺,要發現我是很容易的,不過碎骨上的腥氣掩蓋了我的氣味。熊沒有發現什么,便立刻把注意力集中在骨圈上了。頭熊放低腦袋,先用鼻子嗅嗅,再伸出前爪撥拉幾下,然后稍微側過頭,用尖牙挑起一塊骨頭向同伴展示,似乎在征詢意見。這尖牙如同鋒利的梭槍,可以隨意刺穿對手的身體,即使騎士鎧甲都不易阻擋。它們捕食時很少離開巖洞三公里以上,這對于人類來說確實值得慶幸。
我耐心地等待著。熊群圍成一團,黑油油的鼻子里不斷發出哼聲。兩只小一些的暴牙熊走向骨圈來回踐踏,好象很喜歡這種游戲,我緊張地看著它們把碎骨踢來踢去,擔心骨圈被搞亂,那樣我的法術就要受影響了。幸好其他暴牙熊已經對碎骨放松了警惕,轉向新的目標。它們擺動身體,一個接一個走向骨圈中央的肉堆,步伐從容悠閑。等到所有的熊都進了骨圈后,我立即站起身來,高舉短杖。熊馬上發現了我,但在它們有所行動之前,骨圈已經閃起綠光,轉眼間熊群便被圍在巨大的骨牢中。
白骨牢籠根本困不住暴牙熊----可是那上面還附著法術。熊怒吼著向骨柵撞去,一接觸到白骨,便渾身抖動,顯得很痛苦,而這痛苦又使它們更加憤怒。起初看起來熊好象要突破骨牢了,但我的法術終于占了上風。熊的生命力一點點流到白骨上,骨牢的光芒越來越強,暴牙熊一只接一只癱倒在地。
我滑下突巖,在籠外站了一會兒。確定暴牙熊已經全部昏迷后,我搬開一個缺口,開始在熊身上施展封咒。這次收獲不錯,總共十三只,全都十分健壯,用來訓練成魔獸是再合適不過了。我在熊掌上割開一個小口子,用短杖蘸著血液,在熊頭上劃出封印圖形,然后把鮮血分別收進小瓷瓶,這樣等它們醒來后就會聽我的指揮。忙完這些后,我走出骨籠,到潭邊去洗手。血象霧氣一樣擴散開來,隨著水波向潭中心漫去;潭水映出一張扭曲的臉,面色慘白,兩頰瘦削,深坑般的眼窩中是一雙空洞的眼睛。我盯著這張臉看了很久,象在看一個陌生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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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11-2009 10:5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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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和那些白骨也沒多大區別吧。什么是生命?什么是生活?很久以前我也曾想過這些問題,但現在我早就不為此操心了。人早晚都是要死的,那時一切對他都不會再有任何意義,至于他做過什么,追求過什么,又有誰來關心呢?大陸的命運之輪緩緩前行,誰都無法阻擋,個人的經歷和感情在歷史面前實在是不值一提。
我回到骨籠中,準備施法讓暴牙熊蘇醒,卻發現有一頭熊的前掌在輕輕動彈。我一愣,以為自己看錯了,便揉揉眼睛,這時身后突然“喀”地響了一聲。我急速回身,頓時大吃一驚,只覺得渾身冰涼,難以自控地哆嗦起來。
骨籠的缺口被另一道骨墻緊緊堵住,而我剛才放在地上的瓷瓶,此刻已經不見了。
在我的記憶中,尼古拉從來不曾笑過,這次也不例外。他從巖石后走出來,毫無表情地隔著骨柵和我對視,黑袍上骷髏標記咧開大嘴,使他全身都散發出無法抗拒的陰森氣息。
“你什么意思?”我盡力壓制心里的不安。身后,暴牙熊的掙扎聲越來越大了。“快把瓶子給我!”
“哼,我是第十三分隊長。這十三個瓶子給我正合適。”尼古拉揚起法杖。“如果你的法術真象別人說的那么強,你可以把瓶子搶回去。”
一個念頭閃電般掠過我的腦海。“是克魯諾讓你來的?”
“不完全是。雖然我弟弟確實來找過我,但和你比試法術也一直是我的愿望。”
“你弟弟?”我根本沒想到,克魯諾居然是尼古拉的弟弟!尼古拉顯然是早有預謀,他一定是從路上就跟了來,而我竟然始終沒發覺!事情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看來這回我真的身陷險境了。
“你這樣做,卡梅斯不會高興的。”我說道。
“笑話!你不會不知道規矩吧?互相較量可以增加戰斗經驗,這可是他的格言。我有六顆頭骨,再加上你的腦袋,就能晉升了。失去一個分隊長,能讓右衛隊增加一個人,卡梅斯不會覺得吃虧的。”
十三頭暴牙熊全都醒了過來,有一只已經抬起半個身子。我來不及考慮,迅速吟出解除咒文。然而骨牢紋絲不動----尼古拉也發動了咒文。同是死靈法師,我們修習的法術大部分都一樣,我很清楚他要做什么,而他當然也對我的行動了如指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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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11-2009 10:5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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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咬著嘴唇,全力摧動解除術。這種戰斗沒有任何可以取巧的地方,很簡單,誰的法力更強,誰就能控制住骨籠,完全是力量的對抗。問題是,我背后還有一群兇猛的大熊!就算我能逐漸壓過尼古拉的魔法,恐怕也沒時間了。我腦中浮現出被尖牙從后背洞穿前胸的景象,冷汗涔涔而下。
低低的呼嚕聲在耳邊響起,似乎有股熱氣噴到我后頸上,我不禁全身一顫。
不要分心。必須全神貫注才行。就當那是幻覺,千萬不要分心。
可我還是分心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在甬道中響起,盡管還有一段距離,我仍然能聽出那步伐中熟悉的節奏。尼古拉飛快地轉過身去,我做了相同的動作----兩只紅紅的小眼睛就在面前,尖牙離我的身體只有三尺。
“什么人!”尼古拉大喝道。我顧不上看他,急忙伸手在空中劃出致盲術的圖形,再回身把法力集中在骨籠上。瞬間失明會使野獸陷入恐慌,可能會呆著不動,更可能到處亂撞,把周圍的活物都撕成碎片。但我必須賭一下。暴牙熊驟然嗥叫起來,其間還夾雜著利箭刺穿空氣的尖嘯。我左邊大腿上突然傳來一陣鉆心的劇痛,同時白骨牢籠轟然倒塌,我踉蹌著沖了兩步,臉朝下撲在碎骨頭堆中。一只柔軟而有力的手拽住我的胳膊,把我拖到石壁旁。
“莎娜……”我低聲說道。莎娜并不回答,專心地持弓搭箭,對準前方。三具骷髏排成一個三角形,尼古拉躲在后面,肩上露出半截箭尾。
“別讓他控制住熊……”我忍著疼痛取出藥粉敷在腿上。莎娜卻不發箭,只是半蹲著和尼古拉對峙。
“你怎么不射?”我著急地說道,“從骷髏的骨頭縫里能射中他的。等他施出法術,我們就麻煩了!”
莎娜使勁瞪我一眼。“我沒有箭!”她壓低聲音說。“你那堆骨頭把我的箭都毀了。現在只剩這一支了。”她越說越生氣。“都是你,非要在骨墻上施什么吸魂術,害得我都不敢碰!”
我艱難地側身坐起來。“莎娜,可是那上面根本沒有吸魂術。你……你真以為我會要你的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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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11-2009 10:5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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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莎娜似乎想朝我狠狠踢上一腳。就在這時,熊群齊聲大吼起來,震得我耳朵生疼。除了那只失明的熊之外,其余的全都轉向我們倆,大腦袋向前俯著,迅速沖了過來。
“小心別動!”我伸手扣住莎娜的腰,一種溫暖舒服的感覺漫過手臂,她本能地掙扎了一下,便不再動彈。暴牙熊快速接近,尖牙如同梭槍,一瞬間我仿佛身處戰場,被無數騎士包圍。靈浮術及時發揮了效果,雖然兩個人的重量使我無法升得太高,但躲過熊牙是足夠了。我們剛好從暴牙熊頭頂上擦過,在岸邊兜了半圈,轉而向尼古拉飛去,如同一只八爪怪鳥。莎娜握著利箭,拿它象短劍一樣朝尼古拉刺下去,趁他縮頭的時候,我們搖搖晃晃飛進了甬道,只聽到背后響起雜亂的撲擊聲。
這又是一場魔法之間的較量。亡靈載著我們漂浮向前,尼古拉也用同樣的法術追擊我們,在他腳下,被施了疾行術的暴牙熊緊緊跟隨著。洞穴曲折盤旋,我只能倚仗對地形的熟悉,盡量稍稍加快些速度,但我很快就發現尼古拉對這里的熟悉程度絕不在我之下。倒吊在洞頂棲息的巨蝙蝠被驚動了,一群群地飛下來,我們簡直象是在烏云中前進,還要隨時提防巨蝙蝠的毒爪。
“為什么回來?”我大聲問道。莎娜的聲音在風中有些模糊不清。“還用說?怕你一個人死在熊嘴里。這幾個月我早就看出來了,要比力氣,你連十六歲的男孩子都打不過。看,要不是我回來,你就死定了。”
赭灰色的石壁不斷從身邊掠過,我們漸漸接近洞口。泥漿路的盡頭有些灰白色的東西晃動著,在黑暗中看來象是大團的霧氣。我一瞥之下,心里不由得一震,急忙拉著莎娜落在地上。
“怎么了?”莎娜抓住巖石,從泥漿里拔出鹿皮靴子,然后就呆住了。
至少有三十具骷髏、二十具僵尸堵在巖縫前,攔住了我們的去路,而身后尼古拉也已經帶著暴牙熊追了上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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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11-2009 10:5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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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章 消失的存在
我下意識地退后靠著石壁,莎娜倚在我身邊,束成馬尾的栗色頭發搭在我脖子上。她緊緊扶著我的胳膊,我能感覺到她胸前在急促地起伏。
“恐怕這真是我們最后一場戰斗了。莎娜,死亡是難免的,但是對于你……”
“別這么說,基洛。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只要你想活下去,你就能活下去。”莎娜抬起頭看著我。“我們曾經一起打退很多危險,我知道你的能力。你能行。”
“但是莎娜,這一次我怕是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更別說保護你了。”
“你能行。”莎娜重復地說道,眼神中泛著信賴。“不管怎樣,我們總得拼一下。”
尼古拉不緊不慢地走近,十二只暴牙熊跟在他身后,排得整整齊齊,象是久經訓練的戰士。他看著我們,嘴角向一邊牽動,眼睛縮小了些,現出一個奇怪的表情。我這才明白為什么他從來不笑----他其實會笑的,只不過他臉上部份肌肉已經僵死了。那是接觸僵尸過多,身體輕微中毒的表現。
我心里忽然浮起一個想法。尼古拉專精于驅策死尸,我則擅長藥劑。如果能夠用骨毒法術牽引他身體里的毒素……
“你說的對,莎娜!”我大聲說道。“不管怎樣,我們總得拼一下!”我迎向尼古拉,隨手褪下骨鐲,遞給莎娜。“我等會兒要施的法術恐怕你承受不了。戴上它,可以稍微提高你的抵抗力。”
“那你……”莎娜攔住我。“你沒有它怎么行?”
“是要差一些,但沒關系。你比我更需要。”我握住她的手,幾乎是強制她套上骨鐲。莎娜似乎要說什么,卻又閉上嘴,眼里隱約有什么東西閃著光。
作為死靈法師,我還從沒跟死靈法師正式對抗過。骷髏們在我面前揮舞著刀劍,這些平常熟悉的家伙,現在成了我的敵人。我忽然想,自己本來是被光明拋棄才跑到綠泥森林來,而現在黑暗也把我拋棄了……摸著手臂上的兩條傷疤,我心里升起一種無可歸依的感覺。這感覺隨即化為怒氣,隨著咒文擴散出去。一圈白骨把我和莎娜圍在中間,無數灰綠色的藤蔓與白骨絞在一起,共同組成了一道屏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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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11-2009 11:0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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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換點兒別的法術嗎?”尼古拉譏嘲地說道。這回和剛才正好相反,我在盡力維持骨墻,而尼古拉則想方設法要打破它。骷髏、僵尸和暴牙熊全都撲了上來,骨墻同時承受著五個方面的力量,不斷咯咯作響。
吸魂術對暴牙熊沒用了,因為它們已經處于尼古拉的控制之下。自然,對骷髏和僵尸施展吸魂更是毫無意義。但我的目的并不在于阻住對方,只想拖延一些時間來施法。我按住大腿的傷口,直到手掌涂滿鮮血,然后迅速取出好幾個瓶子,把藥粉全倒在手上。咒文長得不象話,我又沒有時間再來第二次,所以只有放慢速度,專心地念頌著。我全部精神都放在咒文上,沉入沒有知覺的恍惚狀態,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我一個人,周圍則是黑漆漆的無盡虛空,唯一存在的只有咒語的聲音。我甚至體驗不到時間的流逝----幸好它流逝得不算太快。當我睜開眼睛時,一大堆骨頭和肉體剛好沖到我面前。
血紅色的手舉起來了。怪物們突然停下,仰望我的掌心,那個小小的符號吸引了它們的注意力。然后,符號開始脫落,一大團紅色薄霧飄散開來,把它們全都罩在里面,這群家伙頓時象受了刺激,狂亂地四處沖撞。一頭熊的尖牙把骷髏挑碎,另一頭熊卻在側面刺穿它的身體;僵尸們或是慢騰騰地互相撕咬,或是死掐住骷髏的頸骨,以它的智力并不理解這種攻擊對骷髏是無效的。
“你瘋了!”尼古拉畏懼地向后退去。“你想要同歸于盡嗎!”
我沒理會他,立即攙著莎娜閃到一邊。她的軀體軟綿綿的,似乎全身脫力,所有的重量全壓在我身上。我把她靠在石壁上,騰出手來舉起短杖,忽然有件東西從旁邊伸過來,敲在我的杖上,我毫無準備,短杖脫手飛了出去。
“快停止!”尼古拉大叫著,半邊臉扭曲,另外半邊卻沒有動作,象個中風的僵尸。
也難怪尼古拉如此緊張。每個死靈法師在學到混亂術時,都會被告知這個法術的危險性。“……離目標盡可能遠些,然后小心施法,如有必要迅速離開。……禁止在不易逃脫的狹窄地帶施法……禁止在被圍攻時施法,除非有絕對把握脫離……”法術書上都是這么說的。想象一下被大群瘋子圍在中間的后果吧。受術對象完全失去自控能力,沒有思想,不知道痛楚,唯一的行動就是攻擊,攻擊,再攻擊,直到周圍的一切活動物體都被劈成碎片,要不就是自己被劈碎。這確實是個危險的法術,更何況“紅色混亂”是這類法術中最為強力的一種,除了深通其道的法師,沒有任何種族能夠逃過它的影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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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11-2009 11:0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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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拳向尼古拉打去,半途砸在他的法杖上。尼古拉反應很快,對自己的處境也非常清楚,雖然他可以借助集心術對抗混亂,但只能防御,沒有精力來消解,再說每個法師所用的法術材料不盡相同,他也沒有消解的把握。因此他最好的對策就是阻止我繼續施法并且趕快逃開。但這時兩頭暴牙熊沖了過來,把我們逼進圈子中央,周圍亂飛的血、肉和骨頭碎塊象雨一樣打在我們身上。
“你這個笨蛋!”我朝他吼道,“我那是靈骨沖擊!”
尼古拉驚愕地張大嘴巴。剛才我本來要沖開邊緣的怪物,帶著莎娜逃開,卻被尼古拉打斷了。要知道亡靈也會受到紅色混亂的影響,靈浮術已經無法施展,因此他實際上破壞了我和莎娜----也是他自己的----唯一的逃生機會。現在大家都被困在中間,再也來不及沖出去了。
我和尼古拉不約而同地雙手交叉,擺出相同的姿勢。身為死靈法師,我相信我們都不曾和別人如此默契地配合過。雙重吟唱加強了法術效果,一圈淡淡的紅色光芒立即把怪物們擋在外面。血靈護盾不需役使亡靈,它的力量完全出自施法者自身,在眼前的情況下,這是最后的自救方法了。
但我們得有足夠的生命力堅持到最后才行。
我踩在泥漿里,剛才濺到臉上的鮮血不斷往袍子里流,大腿上還在陣陣疼痛。魔法力以我的身體為中心向外發散,隔著淡紅色的光幕,那些怪物們還在不顧一切地搏殺。有具僵尸的頭滾落在地上,嘴巴卻仍然執著地一張一合,正巧咬住一頭暴牙熊的腳掌。熊痛苦地嚎叫起來,奮力把僵尸頭砸進泥里,這時旁邊的骷髏伸出長刀,一下子把熊的左眼連著頭皮削了下來,晃晃悠悠垂在頸側。這種慘烈的場面我只在七年前見過一回----那次是北弗蘭德的貴族派戰士清剿強盜,在黑夜里認錯目標,毀了一座村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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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11-2009 11:0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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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靈護盾的力量忽然弱了下來。我覺得不對勁,急忙轉過身,尼古拉正從背后勾著莎娜的脖子,法杖對著她的額頭。我渾身一麻,差點跳了起來。
“你干什么!放開她!”
“還能干什么!快解掉混亂術,要不然我就拿她當盾牌沖出去!”
“你要是往外沖,我就捅穿你的后背!”我勉強維持住護盾,腦子飛快地轉著。我無法同時施展兩種法術,所以尼古拉必須在我解除混亂術時幫我支持血靈護盾,而尼古拉絕不會同意,他怕我趁機攻擊他。
“你聽著,如果你再不放開她,我就撤了護盾,咱們一起死在這兒。”
“那我就先殺了她!”尼古拉威脅地晃晃法杖。莎娜剛才靠著骨鐲保護,沒有陷入瘋狂,但也變得神情恍惚,目光呆滯,象個沒有生命的玩偶。此刻她身在護盾之內,漸漸恢復過來,想要反抗,卻根本無法擺脫尼古拉的手臂。
“尼古拉,別忘了我也是死靈法師,你這一套我也懂。如果解開混亂術,我們兩個都得死在你手上,要是我不聽你的,還有機會為她復仇。尼古拉,”我盡量讓聲音和緩下來。“我們不如先堅持下去,等到這些家伙死光,你我再來決斗……”
“不!”尼古拉絕望地喊道。“你以為我會上你的當?這個女人馬上就要恢復,難道我會傻到任她宰割嗎?快照我說的做!”他把法杖湊上莎娜的面頰,莎娜立即驚慌地掙扎著,朝我投來求救的眼神。
“別怕,莎娜。他不敢傷害你,否則我一定會要他的命!” “笑話!我不敢?”尼古拉狂亂地揮著法杖,手臂向外一揚。由于我們兩個全都分了心,血靈護盾已經變得薄弱,他這一揮手竟然伸到了外面,一只尖牙立刻刺過來,在尼古拉肘邊劃出一道長長的傷口。
“該死的家伙!”尼古拉憤怒地大叫,隨即吟出融魂術,隔著光幕指向那只暴牙熊。莎娜趁機用力推開他向我奔來,但她的頭發還纏在尼古拉手上。兩個人的身體同時一頓,便沉重地向泥漿倒下去。突然之間,一幕令人心神俱碎的場面出現在我眼前:尼古拉為了維持平衡,把法杖插向地面,正好落在莎娜的胸口。莎娜凄慘地叫了一聲----我一生中從未聽過女人發出這種凄慘的聲音。
“莎娜!”我不顧一切地大叫起來,嗓子完全變了音。我以一種不可能的速度跑了過去,把莎娜抱在懷里。尼古拉被我嚇了一跳,迅速躲到護盾的另一側,擺出防御的姿勢。但我根本沒注意到他,我所有的思想都集中在莎娜身上了。
“基洛……”她雙唇蒼白,身軀不停地顫抖,胸口汩汩流出鮮血。法杖的傷口并不太深,我有把握治好她,但是融魂術----我詛咒創造這個法術的人!它比吸魂術更加可怕,因為死于吸魂的人還有一線希望施以重生術復活,但如果被融魂術擊中,沒有任何法術可以拯救,從來沒有。
從來沒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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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11-2009 11:0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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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全身的力氣抱住莎娜,感到她在我胸前慢慢變冷。仿佛有無數雷聲在我耳邊炸響,一切都坍塌翻轉,我再次體驗到世界崩潰的感覺,就象五年前一樣。而莎娜微弱的聲音如同道道閃電,穿越黑壓壓的天空,直射進我腦子里。
“我去……試煉,其實……是想有個機會問你……”莎娜斷斷續續地說著。“不要騙我,你愿不愿……和我一起到……外面……”
“我絕不會騙你,莎娜。”我語音哆嗦著回答。“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一直不相信感情,你和我只是在這個殘酷的世上……互相依賴。但我確實愿意和你在一起,把你當成我的伙伴,我的朋友,我的……”
我住了口,看著她深沉清澈的眼神。她眼中閃過一絲光亮,就象黑夜中湖面映出流星飛逝的軌跡,迅速黯淡下去,變成一團黑暗,一片虛無。
“莎娜!”我近乎狂亂地抬頭高喊,聲音遠遠傳向洞穴深處,盤旋回響,似乎永無休止。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收回目光,看著縮在一邊的尼古拉,還有外面互相砍殺的怪物。
好吧。我仇恨地想著。既然你們都要和我做對,那就讓我把你們完全毀滅吧。我舉起手掌,吟出了解除混亂術的咒文。
戰斗開始了。
我從來不曾這樣瘋狂地發揮法力。所有的骷髏、僵尸和暴牙熊全都朝我沖來,我不知道它們還剩下多少,只知道我立刻就被圍得密不透風。我赤手空拳和怪物們對抗,完全不象個法師,而象個戰士,與此同時,魔法力源源不斷地從我體內涌出來,沖上指尖、頭發和每一寸皮膚,就象轟鳴的雷,怒嘯的海。被拳頭擊中的骷髏立即碎裂散落,僵尸斷為兩截。劇痛從我身上各個部位紛紛傳來,我卻象是沒有感覺,又施出血爆術,把手指插進一頭暴牙熊口中,這生物慘厲地嗥了一聲,耳孔流著血碎成幾塊。
尼古拉沒有放過機會。我隱約聽到他的吟頌聲,卻來不及躲避,一根白骨長矛從縫隙中刺進來,狠狠釘進我的手臂。沖擊力使我晃了晃,栽在一具僵尸身上,一同倒下,背后又傳來幾下疼痛,我滾到一邊,扶著巖石再次站起。
“基洛,既然你自己想死,就去死吧!”尼古拉在僵尸后面喊著。“沒有法杖,你根本就是廢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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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11-2009 11:0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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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水、鮮血混著熊的體液在我頭上流淌著。“法杖!”我噴著血沫大笑起來。“誰說我沒有?”我抬起右手,被暴牙熊咬傷的手指已經斷折,在手掌上耷拉著。我猛地把它揪掉,捏在左手心里。強大的咒文隨著血滴揮了出去,一股無可抗拒的力量從我身前涌現,如同急劇的旋風,那刺耳的呼嘯掩沒了一切。
靈骨之舞。
我念著法術的名字,全力催發魔力。巨大的骨棒回旋沖撞,互相交擊,象個飛轉的車輪,把所有東西都絞在里面。怪物們的慘叫聲響成一片,無數說不清是什么的碎塊四處飛濺,洞壁上瞬間出現許多奇異的圖形。尼古拉舉起法杖,奮力迎住骨輪,一步步退到角落里。
“基洛!不要殺……”
尼古拉的聲音中斷了。毒爆術在他體內劇烈膨脹,隨著一聲怪響,尼古拉的身體憑空消失,似乎剛才根本不存在一樣----然后,一個沾血的頭顱啪地落到我腳下,半邊臉僵硬如石,另半邊滿是驚恐的表情。
我 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突然癱在地上,雙腿再也無法動彈。我用左臂撐著身子,一點點向莎娜的軀體爬去,握住她半僵的手指。
“都結束了,莎娜。我為你報了仇。”我低聲說道。她手指的涼意使我慢慢平息,無邊的疲倦主宰了我的身體。看著滿地亂七八糟的碎塊,我忽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似乎自己在做夢,只要一睜眼莎娜就會坐在床邊,而制造這場屠殺的也根本不是我----但無論我如何努力瞪大眼睛,一切仍然和肉體的疼痛一樣真實無比。
月光無聲地照著,綠泥森林熟悉的夜又出現在我身邊。莎娜身子很沉,我幾乎抱不動,好幾次差點栽倒。我沿著多林河,漫無目的,跌跌撞撞地走著,夜風緩緩拂過我的臉。
奔流的河水濺起無數浪花,浸濕我破爛不堪的黑袍。當我全身濕透的時候,我終于完全平靜下來,這才感覺到全身到處是傷口,大部分還在流著血。難忍的疼痛如同電擊一樣襲過我的腦袋,我禁不住呻吟出聲,一下子跪在泥水中,急劇喘息著,好半天才透過氣來。
我想我應該找個地方把莎娜埋了,隨即記起曾經對她說過,要把她葬在魔角蘭下。我環視四周,沒有魔角蘭,倒有叢野攻瑰開得正盛。我摘下一大把,放在莎娜身上,順手吮吮被刺傷的手指,不經意間瞥見遠處樹林里閃著火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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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11-2009 11:0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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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半是穿越森林的旅行者在這兒過夜,我想著。他們那里應該會有我所需要的挖土工具----于是我費力地抱起莎娜向火光走去,直到接近時才想起,我這個樣子恐怕會讓對方嚇一跳,很可能招致攻擊。我站在樹影里猶豫著,忽然發現樹干上有個熟悉的骷髏圖形,不禁一愣。與此同時,火堆閃了閃,一個高大的身影戒備地朝我走來。
“誰?”來人低聲喝道。他有著戰士的強壯體魄,身上卻穿著黑袍;手中沒有骨杖,反而持著一根鋒利的長矛。在我認識的人中,以這種奇怪形象出現的只有一個。
“是我,馬維茨。”我回答著,心里掠過一陣不安。正象以前克魯諾所說的,馬維茨野心勃勃,一直想取代我成為第六分隊的隊長,而且他手段毒辣,絕不在克魯諾之下。
顯然馬維茨在盡量壓抑內心的驚訝,但他臉上還是閃過一絲波動。我努力想穩住身軀,卻又覺得沒有必要----就算再掩飾,馬維茨也能看得出來。他的戰斗經驗恐怕比我還要豐富。我抱著莎娜慢慢朝火堆走去,馬維茨跟在后面,腳步聲有些雜亂,似乎心里頗不平靜。
“隊長,這是怎么回事?”在火邊坐下之后,馬維茨問我。
“在紅石洞穴捉熊,受了點傷。”我輕描淡寫地說道。“你怎么會在這兒?戈斯威山的事情完了?”
“剛回來,到駐地轉了一圈,正打算去找你。”馬維茨罵了一句粗話,順手把杯里的殘酒潑進火中。“那個什么神器藏在山里,我把村人全抓起來一個個地殺掉,結果到最后都沒人說出來!”他憤憤地繼續說下去。“最可氣的是,有個旅行團搶在我前面進了山,還有個村民給帶路。我找了一天也找不到,沒辦法只好回來。不知道團長會不會處罰我?”馬維茨縮了縮脖子,顯得有些畏懼。
“我看不會。這又不是你的錯。如果團長要處罰你,我可以幫你說兩句話。”我略加安慰地說著。馬維茨眼睛忽然亮了一下,我立刻知道自己露了餡,因為我從沒有對他如此友好過。他的嘴角微微牽動,不自覺地皺起眉頭,象在琢磨什么主意----我對他客氣正說明我受傷不輕,擔心被他襲擊,而在他那邊看來,我傷得越重,就越是他下手的時機。
“剛才在駐地碰到二隊的克魯諾,他好象對你有點不滿。這家伙最近是不是惹上你了?對了,他還說,你認識那個旅行團里的人?”
“什么意思?”我揚起眉毛。馬維茨躲過我的目光,輕輕搓著手。“就是搶在我前面的那個旅行團,里面有個女神官,一個銀色頭發的女劍士,一個吟游詩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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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11-2009 11:0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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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是說……”我疑惑地搖搖頭。不太可能是他們,兩周前他們剛剛從綠泥森林穿過,而戈斯威山在大陸西南方,最少也得兩個月才能到。
“克魯諾說那群人要去沉淪沼澤,那個詩人是向導,叫菲什么來著……我想想……對,叫菲尼斯。”
“如果真是菲尼斯,那么確實是他們了……”我沉吟著。難道是有人用法術送他們去的?據我所知,只有兩個地方能提供這種幫助,一個是光明神殿,另一個是陶比拉魔法師公會,而這兩個地方都是與黑暗對立的。這樣看來,他們確實如克魯諾所說,是去尋找壓制黑暗封印的方法了。
“你真認識他們?”“我以前聽過那個詩人唱歌。”
“原來如此。這倒沒什么,不過要讓團長知道就不好了。卡梅斯太多疑。”
“隨他去想吧。總之我沒背叛卡梅斯。”我冷淡地說道,似乎事情完全與我無關。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莎娜的軀體已經不再柔軟,有些硌手。我知道她很快就會僵硬,成為真正的尸體了。向馬維茨要把鐵鏟嗎?但如果我去挖土的話,馬維茨會立刻看出我已經毫無力氣了。實際上,現在隨便一個孩子都能把我打倒。
“隊長,有件事正想問你。”馬維茨熱情地湊過來。“關于骨靈咒縛,我有點不明白,能不能給我示范一下……”
我心里一沉,暗自皺了皺眉。這家伙很明顯是在試探我還剩多少力量,而我體內的魔法力早已在剛才的戰斗中消耗殆盡。我清清嗓子,作出不耐煩的樣子。“法術的奧秘只能自己去領會!我做給你看也沒用,關鍵還得靠你不斷練習,才能越來越熟練。”
“只要你示范一次,也許我就全明白了呢。”
“我很累,下次吧。”我往后一靠,倚在樹上,不再理他。馬維茨干笑了兩聲,站起身來,在火邊踱了幾步。他雙手一會兒握拳,一會兒放開,似乎難掩心里的興奮。
“差點忘了,我把大眼給你帶來啦。”馬維茨大聲說道。“一點兒都沒傷著。這一路上我對它可是愛護得很哪。它到那邊的墳場里散步去了,只要你一叫,保證它會馬上飛過來。”
“讓它呆著吧。”我現在無力召喚亡靈傳信,更別說施展縮音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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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11-2009 11:0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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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你不想見見它嗎?聽說毒牙讓克魯諾給毀了,兩頭骨龍現在只剩這一頭啦。”
“明天再說。我困了。”我微微閉上眼睛,心里越來越緊張。
“那好吧。”馬維茨站了一會兒,俯身打開背包,取出一條細毯,朝我走過來。我外表不動聲色,身體悄悄繃緊。當刺骨的寒意襲向我喉嚨的時候,我猛地一翻身,短劍擦著皮膚掠過。然而我沒能躲過第二下----莎娜的身體滾落到一邊,短劍飛快地插進我的小腹。似乎有條怪蛇在我內臟中攪動,疼痛使我渾身扭曲,臉都變了形。
“基洛!”馬維茨大笑起來。“你果然已經不行了。這幾年我一直在等這個機會,沒想到來得這么容易!知道我為什么要殺你嗎?”
我掙扎著轉過臉來,面對著他。短劍上附著腐爛術,我很快就會全身潰爛。我以前曾不止一次設想過自己的結局,但卻絕沒想到會被副手殺死!人心的冷酷陰暗再次展示在我面前。
“馬維茨,”我嘴唇哆嗦著,強自壓抑體內的絞痛。“我知道,你想要這個位置已經很久了。這回你任務失敗,必須想辦法抹平,我正是個好工具。你可以對卡梅斯說我勾結菲尼斯,而你則及時處理了我這個背叛者。”
“哼,你倒也不傻。”馬維茨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滿臉都是得意。
“有了這件功勞,你就可以躲過卡梅斯的處罰。這樣一來,你自然可以順理成章當上第六分隊隊長。然后再和五隊的克羅坦、二隊的塞隆聯手,克羅坦不正是你徒弟的叔父嗎?你們會慢慢收拾其他分隊長,把血獅的勢力逐漸拉到自己手中……”
“基洛,我真佩服你。”馬維茨有些驚奇地說道。“你整天呆在綠泥森林里,居然什么都知道。可惜,你馬上就會變成爛肉,誰都救不了你了。”他臉上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容。“我知道你精通法術,下手不狠點兒,恐怕你耍花招。所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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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11-2009 11:0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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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光閃了兩下,我的雙手立即和手腕分開,掉在一邊。血象噴泉一樣射出來,在兩邊的泥土上沖出長長的痕跡。我忍不住大聲慘叫,幾乎昏了過去。
“這下你就不能施法了。不過我得留著你的嘴,好再聽你多講些事情。基洛,你還知道些什么呢?”
我再也說不出話了。鮮血在我身下四處漫延,象個小池子,把我完全泡在里面,莎娜尸體的左腿也已經被血浸濕。我想再好好看她一眼,脖子卻根本無力轉動。
“再多說幾句吧,基洛。我在你這兒可學到了不少東西呢。”馬維茨的聲音在耳邊響著,如同烏鴉的怪異鳴叫。我象是躺在棉花上,周圍一切都在飛速旋轉,無數彩色光點胡亂飛舞,而我的身體逐漸下沉,下沉,朝向無底的黑色深淵。我用最后一絲意識拼命掙扎著,內心燃起無邊的怒火。
沒錯,馬維茨,我什么都沒了,沒有雙手,無力說話,體內毫無法力。但是我至少我現在還活著!
是的,我還活著。那是我最后的力量來源。我記起一個法術,用心、用腦、用我整個身體默念著。古老的咒文在我體內流動,魔法圖形在我眼前凝結,我的每一寸皮膚都在盡力做出手勢。我拼盡全力堅持著,感到生命力迅速消逝,隨著血液一滴滴向外流去,到最后我終于完全癱軟,一股莫名的輕松傳遍全身。我知道這就是死的感覺----然后我就什么都感覺不到了。
“怎么,你不愿理我嗎?”馬維茨俯身仔細凝視了一會兒,隨即抬頭大笑起來。“基洛,你臨死前一定很想大罵我吧!要是你還能重新活過來,你就大聲罵……”
笑聲驟然停頓,好象被誰猛地掐斷了。馬維茨僵在原地,似乎發現了極為恐怖的東西。一個苗條而矯健的身影跳了起來,匕首無聲無息地刺進他的胸膛。
“你……不可能……”穿黑袍的大漢倒在血泊中,雙手伸向胸口,喉嚨里發出痛苦的喘息。他的胸腔被刺破了,每呼出一口氣,嘴角都會流出片片血沫。
“沒什么不可能。”我聲音清脆地說著,隨手捋起栗色的頭發,把它甩到腦后。“這世上沒有做不到的事,只要你付出夠多。”
“……控……”馬維茨艱難地抬起手指,用極度驚訝的眼神看著我。我笑了笑,對于他來說,剛才發生的事確實太不可置信了。
“馬維茨,你的法術果然沒學好。”我搖搖頭。“這根本不是控尸術,我現在也不是靈尸。這是移魂。奇怪嗎?沒錯,我的手被你砍了,而且非常虛弱,沒法施咒。但是生命也是一種能源。死靈法師如果不懂血咒,就不算合格的死靈法師。我剛才正是用血液施的咒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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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11-2009 11:0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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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到面前,認真地看著。手腕處仍在傳來強烈的痛楚,可是眼前這雙手潔白細膩,完整無缺,沒有任何傷痕。我嘆了口氣,再次轉向馬維茨。
“看得出來,你很痛苦。”我柔柔地說道。“我不象你那么喜歡折磨人,所以還是盡快讓你了結吧。”我邊說邊提起右腳,把鹿皮戰靴架在他的喉嚨上,無情地踩了下去,同時用力揉搓著。腳底發出輕微的喀喀聲,馬維茨兩眼凸出,沒過一會兒便不再動彈了。
我轉過身,那個軀體就躺在旁邊,瘦削慘白的臉上仍然帶著痛苦的表情,身體兩邊,從斷開的手腕延伸出兩條長長的血跡。親眼看著自己的尸體躺在面前,真是一種難以言說的感受,我根本無法形容此刻內心的種種古怪想法。忽然之間,我覺得這件事非常可笑。這難道是真實的嗎?我真的還存在,或是我其實已經消失,現在只是在做夢呢?可是,我確定無疑地知道,死人是不會做夢的。
我仰頭看著黑沉沉的夜空。無數星光悄然閃動,默默灑向大地,它們冷靜地俯視這片大陸,似乎擁有無窮的智慧,卻從來不肯開口。我突然高叫起來,尖厲的聲音讓我自己都嚇了一跳。但我仍然不停歇地叫著,直到附近樹林的鳥全都驚慌地飛走,直到我再也喘不過氣。然后我走向死尸,沉思地看了一會兒,便蹲下身子,利落地割下了我自己的腦袋。
馬維茨的背包扔在一邊。我從里面找出一些藥粉,還有一個大瓦罐。我用熟練的手法把藥粉灑上頭顱,它嘶嘶響著冒出白煙,很快便縮得又小又干。我在瓦罐里添上水,倒進另一些藥粉,再把頭顱扔進去,然后托著下巴,耐心等待它化為細小的顆粒。做這一切的時候,我的手臂好幾次不小心蹭到自己豐滿的前胸----那中間傷口已經不流血了,兩邊脹鼓鼓的,有些發癢。我光滑的皮膚散發出幽香,短套束甲、絲棉綁腿緊繃繃地包著身體,讓我很不習慣。
我想,這不算什么。我還有很多新東西需要慢慢適應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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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21-11-2009 11:0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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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漸漸變得發藍,星辰一個接一個退去。我抬起右手,這第七顆頭骨串在骨鐲上,輕輕晃動,從手腕邊緣和我對視。我再一次笑出來,伸手撫過自己的全身,從頭到腰,從胸到腹,從腿到腳,當然還有胸前那個淡淡的印痕。
我們到底還是生活在一起了,只不過是以這樣一種奇異的方式。洛芙用靈魂拯救我,我的身體上也始終會帶著她的印記。莎娜為我犧牲生命,我用靈魂償還她。從前的我們都已經死去,但是并沒有消失。你復活了我,我也復活了你,正象我所說的,以后我們三個將在這個世界上互相依賴,永不分開。
樹林那邊響起沙沙聲,一個白森森的東西鉆出樹叢,全身沒有一塊肌肉或是羽毛,乍看起來象一只怪鳥的骨架。它來回扭動骨節,遲疑地走近火堆,光禿禿的頭頂正中有個大洞,直對著我。我在空中劃了個圖形,它立即認出這熟悉的魔法力量,迅速奔過來伏在我腳前。
我想不出要去哪里。至少不會在“血獅”,也不會是任何黑暗勢力,但我也不會加入光明。我就象一粒浮塵,獨自飛舞,正如莎娜一直期盼的那樣,去過完全屬于自己的生活。
沒有人知道移魂術究竟能延續多久,也沒有人知道,身處光明與黑暗之間,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存在。我將會四處旅行,隨意欣賞大陸上所有的美麗與丑惡,直到某一天,無法預知的死亡使我停住腳步。不過,在這之前,我還有件事要做。
我從容地邁上骨龍后背,用線條優美的雙腿夾緊它的翼根。
“好啦。”我伸手指向西南方。“朝那邊飛吧,大眼。我們去沉淪沼澤。”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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