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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5-2007 08:1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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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热牛奶
我缓缓地驱车到家,习惯地抬头看看家里的窗户。所有窗户是紧闭的,漆黑的玻璃反射着紫色的夜空和星星般的万家灯火。
为什么家里没有开灯,给舒悦说好的让她在家等着我,难道舒悦没有在家?难道她刚才一直暗中跟着我?这意味着刚才我和旭刚谈话时一个看不见的舒悦就悄悄地在旁边冷笑地听着。这个念头使我不寒而栗。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已是晚上九点多。
我的脑号中闪现出一系列清晰的画面:
——停车场管理员大嫂的声音:“无论谁招手,都不要让她打你的车。”
——舒悦在路边招手。
——舒悦说:“我见过蒋末儿。”
——我问舒悦:“你的腿上的伤疤呢?”
——舒悦目光躲闪着说:“早好了。”
——舒悦:“我觉得生肉比做熟了好吃。我还敢吃活的东西呢。”
——舒悦兴奋地说:“什么蛇呀,青蛙呀,知了呀,麻雀呀我都吃过活的。”
——“就这么往嘴里一放,咬碎一咽就完事了。”她轻松地说着,又将一块生肉放进嘴里咀嚼起来。
——刘旭刚在电脑中调出图片。
——刘旭刚:“可你说过你最相信的是自己的眼睛。还有,新闻上说,车祸现场有一具女性尸体至今尚未找到。”
舒悦应该就在房子里,也许她已经睡着了,也许她故意将灯关着。想到这里,一个可怕的情景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打开家门,发现所有的开关都失灵了。我在黑暗中摸索前进,一团黑乎乎的人影挡住了我的去路。一个阴森森的声音缓缓地说:“你回来了。”
我站在汽车旁,手里紧握着房门的钥匙,望着黑暗中的房子,越想越害怕。这个我曾独自居住了三年的豪华住宅,曾是那样令我向往的自由王国,第一次使我感到了陌生和恐惧。
我站在那儿犹豫着,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马军啊马军,你还自称是一个无神论无鬼论者,可现在连自己的家都不敢回了。你这个懦夫!
我鼓起勇气,上前准备开门。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骤然响了。现在手机的铃声都能将我吓一大跳。
我接通了手机,电话里竟是舒悦的声音。
“喂,是马老师吗?……我被同学叫去有点事,等一会儿才能回来。”
“几点回来?”
“说不准。……哎,你一定还没有吃晚饭,你再忍一会儿饿,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啊。拜拜啦。”
“拜拜。”
我关上手机,长出一口气,然后拿钥匙开门。
我打开家门,正要开灯,突然看见楼梯顶部有微弱的光在闪烁。
我走上楼梯,惊恐地发现卧室半开的门中忽悠忽悠地闪着彩色的光,还有人说话的声音,是电视机在开着!
谁在卧室看电视?难道是舒悦提前回来了?
“舒悦,舒悦!是你吗?”
无人回答。
我几乎是奔到卧室的,里面空无一人!电视在播放着央视的《射雕英雄传》。电视的音量开得有点吵人。
舒悦刚刚和我通过电话,她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回来的。舒悦也从来不把电视声音开得这么大。
我出了一身冷汗,但紧接着我就明白了。可能是我昨天晚上忘记关闭电源了,这种事情我以前也碰到过,如果不关闭电源,使电视处于待机状态,遇到断电后再来电时,电视机就会自动打开。
我释然的长出了一口气。拿起遥控器,将电视音量调小。我不想看已经复习过多遍的《射雕》,狂按遥控器节目按钮,将30多个台切换了个遍,最后停在了中央4台的新闻频道。李修萍正在播送有关美军在伊拉克最新动态的新闻。
我发现包还背在身上。转身下楼走到客厅,将包挂在衣帽架上。
我的手还没有从衣架上离开,就听见电视的声音有些不对,《射雕》熟悉的音乐声又响起了,音量也大得刺耳。
我的神经再次紧张起来。
我快步上楼回到卧室,发现电视节目确实切换回来了。难道是电视机出了故障?还是真的有另一个人?
我环视卧室四周,一切如故,没有任何异常。
我走到晾台上,凉台上也没有任何异常。
我甚至察看了晾台围栏的外侧,也没有发现什么。我也不希望发现什么。
我回到卧室,拿起遥控器,再次调到中央4台,国际新闻还没播完。我就像害怕别人跟我抢电视节目似的,紧紧握着遥控器,等着电视再出故障。
十多分钟过去了,一切正常。
这时,一个极小的细节使我感到了无比的恐惧。
我看到垂落在床侧的床罩轻微动了一下。
而此时此刻,窗户是紧闭的,绝对不会有风的。
即使有风,也不可能将这么厚重的床罩吹动。
床下面是一个装衣物的大抽屉,床下是不可能藏一个人的。
是老鼠?
我有些畏惧老鼠,虽然它不会咬我一口,但它那毛茸茸的身体和极为突然迅猛的逃跑动作足以让过于靠近它的人感到心悸。
我转身从晾台上拿来晾衣服的挑竿,小心地拨弄着下垂的床罩。
什么也没有。
我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和搜寻的范围,几乎将整个床拍打了一遍,仍然一无所获。
也许是我神经过敏了。也许是我眼睛看花了,床罩根本没有动。
我感到有些累了,将挑竿扔在墙角,一屁股坐在床边上。
电视里,水均益正在采访印度新任的女总理。
我在水均益流利的英语中,听到一个与他的采访无关的轻微而清晰的响声,这个声音我很熟悉,是一楼厨房的微波炉热完食品的报警铃声。
难道家里除了我,真的还有别人?有一股凉气从我的脊椎向上扩散开来。我的牙齿在微微发颤。
我奔向晾台,从晾台的储物柜中,找到一把装修时买的尖刀。这是家里最厉害的防身武器了。
我脱掉皮鞋,赤脚踩着木地板地面向厨房走去,脚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厨房里漆黑一片,我屏住呼吸,伸手猛地打开了厨房灯的开关。
厨房的节能灯有些问题,闪了几秒钟之后才正常。
厨房里什么也没有,微波炉的门也关得好好的。我打开微波炉,里面空空如也。
我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长出一口气。看来真是我的错觉。
就在我转身要关灯走出厨房的时候,我发现厨房的操作台上放着一个玻璃杯。
一个普普通通的玻璃杯。
可是,……可是它在冒着热气!
玻璃杯里还有半杯牛奶!
我伸手摸了一下玻璃杯,热得烫手!
它是刚刚从微波炉里拿出来的!
现在,我肯定,这个屋里除我之外,确确实实还有第二个人!那么,电视机也不是机器故障了。这个念头使我再次冒了一身冷汗。
像是为了印证我的推断,我听到电视机的声音再次突然变大了。
而且,又是《射雕》的声音!
额头的汗又出来了,汗水从额头流进了我的眼睛里。握着尖刀的手掌也出汗了。
我被折磨得有些愤怒了。这里是我的家,怎允许别人在此撒野。我不知从哪来了力量,胆子也大了。我将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装修时安装的几十个灯合计3000多瓦的功率,将每个房间照得如同白昼。
在卧室里,我用粗暴的动作将电视关掉。
家里突然变得一片寂静。
我紧握尖刀,站在客厅中央,大声喊道:“你是谁,有种就站出来!”
没有回音。
我呆在那里,足足有五分钟纹丝未动。我眼睛环视着四周,并用眼睛的余光看着我没有直视的地方,希望能发现新的蛛丝马迹,但什么都没有发现。
突然一阵铃声大作,电话响了!
我走过去拿起电话听筒。
“喂!喂喂!”我喂了几遍,没有任何回答,也没有电话忙音,像是对方在故意沉默。
谁这么无聊!我放下听筒继续察看屋里的动静。
电话铃声又响了。
我再次拿起听筒,这次,我没有先说话。和上次一样,对方没有说任何话。
我恼怒地一字一句地说:“不管你是什么人,请不要再这么无聊了。”
说完这句话,我再次啪地放下听筒。
手还未离开电话机,电话铃再次响起来。由于我是在电话机旁,电话铃声显得尤其刺耳。
我拿起听筒愤怒地大喊起来:“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回对方有回答了:“喂,马老师,是我,我是舒悦呀。犯什么病了你?这么大喊大叫的。”
确实是舒悦的声音。我松了口气,语气缓和地说:“舒悦,真的是你吗?我还以为……”
我一时不知如何对她说。
“有什么事你说呀!干吗这么吞吞吐吐的。”
“算了,电话里也说不清,等你回来再说吧。”
“那好吧,一会儿见,拜拜。”
我正要放下电话,突然想起一件事。
“等等,舒悦,你还没有说打电话有什么事呢。”
电话的回答是忙音,舒悦没有听到我最后一句话就挂机了。
房间里恢复了刚才的寂静。
我再次将每个房间巡视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除了卧室里的电视。
电视又开了,播放的仍然是《射雕》!只是这次没有开声音。
刚才可没有断电,那么不是电视机的问题。
如果房间里另有其人,那么他想干什么呢?我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小偷。
钱!如果是小偷,他要的是钱。
我看了一眼卧室里放有存折的抽屉。抽屉正常地关着,我掏出钥匙,打开抽屉,里面的四张存款单都在,几张百元钞票也完好无损。
是小偷还没有来得及行窃吗?
或者,他要的不是钱?
但是,从电视机的失常来看也不像小偷所为。而且,卧室到厨房只有一条路,他是怎样绕开我来去自如的?难道他不是普通人吗?
这时,我看到卧室门口地面上有一片粉红色的布料,像是衣服的一角,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颜色。蒋末儿的裙子颜色就是这个颜色。
我起身奔过去,那布片突然向旁边滑去,消失在门后边。
我奔出门去,走廊里空空如野,什么也没有。难道是我的眼睛又看花了?
如果房间里确实有人,或者不是人,那又是什么呢?难道是……?
我想到一个不愿说出的字,这个字再次令我不寒而栗。
而且,他——不,也许是她或它——现在可能还在我的家里。
我想到了报警,可是我怎么说呢?说有人要在我家看《射雕》,在我家里偷偷地热牛奶吗?
警察肯定不会相信我的话。
可是,我想在舒悦回来之前就将一切疑团都揭开。
犹豫再三,我还是决定打1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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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警察来了
大约十分钟后,来了两个警察,一胖一瘦。胖子管瘦子叫“冯队”。两个人先问了我的情况,我说得有些轻描淡写,因为我怕说得太邪乎会被他们看作是有精神病。
他们听完我的陈述,在各个屋里转了一圈,我听到他们在客厅里嘀咕什么。还不时地用不自然的眼睛看我,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精神病人,或者我就是那个捣鬼的人。
转到厨房的时候,冯队用鼻子对着已经变温了的牛奶闻了闻,作了一个莫名其妙的手势,问我:“是袋装的鲜牛奶?”
那语气,就像这牛奶是我亲手为他倒的。
最后,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冯队”对我说:“我们理解你,现在生活节奏变快,工作压力又大,人的神经高度紧张,所以有时候产生一点幻觉也是很正常的现象。”
我的幻觉!我的幻觉能把牛奶加热了?TMD,两个白痴!我心里骂道。看来我是白叫他们来了。
“也可能吧,对不起,打扰你们了。”我懒得跟他们争辩了。
但他们走时说的话仍然很客气:“我们所里24小时都有人值班,一旦再有什么情况,随时再打电话。”
冯队看着我的眼睛说:“我看你脸色不好,煞白煞白的,是不是有神经衰弱呀。”
我听他说我神经衰弱就像听说我有神经病一样恼火,但表面上还是很有礼貌地敷衍着:“哦,是我昨天晚上没有睡好。”
瘦子冯队还让胖子留下了一个手机号码,并许诺说,只要接到电话,五分钟就能赶到这里。
这时门铃响了,我开门,是舒悦回来了。她一进门脸上就带着我预料到的吃惊表情问:“发生什么事了?”
“你是他妹妹吧?”冯队打量着舒悦问。
“是啊,怎么啦?”舒悦回答。
“上夜班吗?”
“不是,是朋友约我出去吃饭了。怎么啦?”
“你经常这么晚回来?”
“不经常。怎么啦?”
冯队根本不去理会舒悦的问题,转身对我说:“有什么情况立即打电话。”
警察一出门,舒悦就迫不及待地问我:“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想让她担惊受怕:“没事,可能是邻居家丢了东西,他们来问问情况。”
舒悦长出一口气,表示自己放心了。
“瞧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说话间她张罗着给我把一袋各种各样的食品掏出来摆放在茶几上。
我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注视着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想到我在刘旭刚那儿所见所闻的一切,想到我遭遇的所有的怪事,我不由地用审视的目光看舒悦。也许她刚才真的就在屋里和我捉迷藏。如果她真的是一个危险人物我该怎么办?
“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舒悦
“呃,我只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什么感觉?”
“这种……温馨的感觉。”我违心地说。
她笑了,依然那么纯真。
“我觉得你今天晚上心里有事。”她一定是从我的表情上看出了某种忧郁。
我不语,心里在犹豫。
“警察来这里,是不是另有原因?”
我想我还是将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告诉她吧。于是,我点点头:“是我打电话叫来的。”
“到底发生什么啦?被盗了?”
“比被盗更严重。”
“哎呀,你就别再卖关子了。”
“我说了恐怕你也不会相信我。你过来。”
我带她来到厨房,指着操作台说:“你看……”
“看什么呀,什么也没有!”
可不是吗,操作台上的盛着热牛奶的玻璃杯呢?它不见了!
舒悦还在催促我:“你说呀,看什么呀?搞什么鬼你!”
我呆在哪儿,像一根木头。
我吃过饭,告诉了舒悦在家里发生的一切,然后等着她的反应。
“我相信你看到的都是真的。”她的回答令我欣慰,但更令我恐惧。
“那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那还用说,闹鬼呗。”她的态度倒很坚决。
“我不相信。”
“我相信,你这个房间一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现在你相信我在河边对你讲的事情了吧?”
“可是,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的目光落到了她胸前的骷髅头上。
“你不是说你再也不戴这玩意了吗?怎么又戴上了?”
“你看清楚了,我这个不是以前那个。以前那个还在我住的那个屋里挂着呢。”
我惊异地望着她:“那这个……你从哪儿得到的?”
“同学送的。”
“今天晚上送的?”
“是啊。”她笑着说。
我的脑海里浮现的是那晚在公路上的人影,还有那放大在电脑屏幕上的车祸照片。
我神色严肃地问:“你今天晚上去见什么人了?”
“同学呀?”
“什么同学?”
“同学就是同学呗。”
“是那天跟你一起上山的同学吗?”
我分明地看到,舒悦的脸色刷地变了。她用古怪的眼睛看着我。
“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她神色慌乱地说。
她的慌乱就是一个信号,证明她确实有问题,她有问题就说明她对我来说是个威胁。我心里直发毛,但我不知哪里来的胆量,决心将事情问个明白,我直视着她的眼睛问:“还记得那天晚上在公路上追赶我们的人吗?”
“我忘了?那天我太害怕了。”
“你忘了?你撒谎!你不会忘记的。你永远也忘记不了那个人的,你对他太熟悉了——因为那是你的同学。”
她惊恐地望着我,大声地说:“不,他不是!”
看着她害怕的样子,更加增添了我的胆量。
我步步紧逼着她说:“他不是人对吧。你早就说过他不是人。你说的对,他不是人,他是死人,因为他已经死了,是当天出车祸死的!”
她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白纸,张着口想要说什么但说不出来。
我索性将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别以为我是个傻瓜,别以为你可以将我骗来骗去。一个大轿车翻进山谷,车上40人,有人当场死亡。告诉我,你们那个车上到底死了几个人?”
她尖声惊叫着:“不,不!不是这样子的!”
我几乎是疯狂地喊着:“告诉我,追赶着我们的那个人是不是你的同学?告诉我,你,你是不是另外那个失踪了的女尸?”。
“不,我不是!我没有死,我没有死!”
这句话令我们都呆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能直接说出这样的话来。舒悦瞪大眼睛张大嘴。我和舒悦对望着,有几秒钟我们谁也不再说话,房间里只有石英钟表轻微的滴答声和舒悦压抑的啜泣声。我看见泪水从她的脸上像断了线的珍珠滚落下来。我警惕地等待着她接下来的举动。
她用泪眼望着我,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她的手臂,伸到我的跟前。
“摸摸我。”她开口说。
“……”我犹豫着。
“摸摸我的手,马老师。它是温暖的,它是有生命的。”她的目光变得坦然而充满自信。
“马老师,你要相信自己的眼睛,当你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时,请你相信自己的触觉吧。触觉是真实的,是无法欺骗的。”她说。
我看着那只手,那只纤长而优美的、白里透红的手。它是那样的完美,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我伸出手,握住了那只手。我感觉到了它的温暖、它的生命力。舒悦说得对,触觉是无法欺骗的。我相信我此时此刻的触觉是绝对真实的。
“舒悦,我相信你。”
更多的泪水以更快的速度,从舒悦那双美丽的大眼中奔涌而出。我的眼睛也湿润了。
我将那只手拉向我的身后,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我感到舒悦的身体的每一寸都紧紧地贴着我。
我闭上了眼睛,长出了一口气。
“舒悦,告诉我事实的真相,告诉我那天山上发生的一切。无论是多么大的事,请不要把我蒙在鼓里。”我扶着她的肩膀说。
“好吧,我告诉你。你说的对,我们的车是出了车祸。我们下山途经盘山公路时汽车突然刹车失灵。在一个急拐弯处掉进旁边的山沟里。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后来就失去了知觉。等我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在山沟底部了。我想在汽车滚落山沟的过程中,我可能被汽车甩出了车外,倒在岩石上。当时,周围到处是人们的哭喊声,到处是血迹斑斑。我迷迷糊糊中感到非常害怕,就一个人顺着山谷向前奋力奔跑。后来就跑到公路上遇到了你。”
“你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发生的一切呢?”
“我害怕!我对害怕的事情就想努力将它忘掉。”
我沉思了一会儿,说:“可我还是不相信死去的人能追赶汽车。”
“还是忘记他吧。我好害怕。”她望了我一眼,将头依偎在我的胸前。
“好吧,忘了他。”
我看着天花板,想着刘旭刚对我说的话。想着舒悦回答我问话时那慌乱神色,总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但又不能明确地说出来是哪个地方不对。
我有种预感,觉得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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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血画
该是请刘旭刚提意见的时候了,我打电话将刘旭刚叫到我的画室。
刘旭刚看了我尚未完成的油画,大加赞扬。
“啊,美丽、性感、冷艳、神圣、诡秘,好,好,好!”
我和舒悦不由地相视一笑。
他抬起头夸张地仰天长叹:“啊,我太嫉妒你了,老天哪,你既生军,何生刚啊!”
我笑着打了他一拳:“去你的!你就别再贫了!快说说你的意见吧。”
“我敢肯定,它将是巴黎国际艺术节上的一颗重磅炸弹,一定会轰动巴黎的。”
“你别尽拣好听的说。我叫你来,主要是想听你的意见。”
他双手抱在胸前,重新仔细地端详着画面,良久未吭一声。最后他抬起头说:“你准备用什么做背景呢?”
“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想让我给你提意见?”
“求之不得。”
“好吧,要说意见谈不上。我只是建议你为这幅画再加上死亡的阴影,那就太完美了。她是死亡之神。”
我赞同地点点头,心中暗自佩服刘旭刚的鉴赏力。
“让我再看看你以前的作品。”他转身向那堆油画走去。
我和舒悦仍然在那儿看着那幅快完成的油画。
“舒悦,说说你的意见。”
舒悦正要开口,突然听到刘旭刚用异样的口气在叫我。
“马军,你快过来!”
我和舒悦来到堆放在一起的油画跟前。刘旭刚正对着一幅油画发愣。我仔细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画面上,蒋末儿坐在我家里的客厅中。她的脸本来是面带微笑的。可现在这幅画上,她的脸上涂满了血红的颜色。嘴巴被涂改成血盆大口的恐怖样子。
我忙上前翻看其它作品,一幅,两幅,三幅,……竟然有多幅作品都被人恶意涂改过了,而且都是用一种颜色——大红色。画面大多都被改的血淋淋的,充满着极度的恐怖。
油画!油画!我多年的心血啊!就这样被毁掉了!
我像个木头一样呆呆地望着那堆画,脑子里一片空白。始终重复着一句话:“我的画!我的画!我的画!……”
“这是谁?这是谁干的?他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像疯了似的大喊着。我的喊声回荡在空旷的画室里。
刘旭刚蹲下来一幅幅看着那些被改过的作品,说:“你看,改过的画都是以蒋末儿为题材的,那个改画的人一定跟她有关系。”
这句话提醒了我。我猛然醒悟过来,慢慢地抬起头,转身用犀利的目光看着舒悦。
舒悦紧张而惊恐地望着我,用颤抖的声音说:“不不,不是我,不是我干的。”
我的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她那躲闪的眼睛,我一边向她跟前逼近一边说:“这个画室除了我之外,只有你能轻易的进入。你嫉妒她,你恨她,所以你要毁了她,对吗?你这个,你这个小巫女!你,你知道我画那些作品用了多少心血吗?你知道毁掉它们就像毁掉我的生命一样残酷吗?”
她被我逼得一步一步倒退着,她流着委屈的泪水,低声地啜泣着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真的不是我,请你相信我。”
“不,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你是一个巫女,瞧瞧你为我带来了什么?一次又一次的恐惧、一个又一个的灾难。我再也不要看到你!”我疯狂地摇着我的头,长发几乎将我的整个脸全都盖住了。
有几秒钟,画室里死寂一片。
突然,舒悦痛苦地大叫一声,向大门奔去。
我望着空洞的门口,感到浑身无力,像大病过一场似的。我的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困难地喘着粗气。最后,我颓然地蹲在地上,痛苦地用双手捂着脸。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按在我的肩膀上,我知道那是刘旭刚。我没有抬头。
“马军,我想你错怪她了。”他的声音出奇的平静。
我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你过来。”
我跟他回到油画那儿。他指着画面说:“我相信这不是舒悦干的。你仔细看看,这上面的改动不是随意的涂抹,是需要相当高的美术基础的。也就是说,这是会画画的人干的。”
“那会是谁呢?”
“我想可能是我们学院的学生,而且,这样高的水平应该多半是高年级的学生。”
“他为什么要毁掉这些画呢?”
“我想这是一个警告。”
“警告?!”我感到大惑不解。
“他在警告两个人。”
“谁?”
“警告舒悦,当心变成第二个蒋末儿。”
我思索了一会儿,问:“还有另一个人呢?”
“另一个人,是你。”
“我?!”
“他警告你,不要再像对待蒋末儿那样对待舒悦。”他冷冷地说。
我看着油画上的血淋淋的蒋末儿。脑海里响起了我中午在楼梯上听到的学生说的话:“又一个蒋末儿!”
这句话在我心里回荡着,声音越来越大,使我感到脑胀欲裂般的痛苦:“又一个蒋末儿!又一个蒋末儿!又一个蒋末儿!……”
我艰难地摇摇头,尽力驱赶着那个声音。
我问刘旭刚:“旭刚,……你也认为……蒋末儿的死是我的责任?”
“只要你愿意,你当时就可以救她的。可你选择了放弃。”
“是啊,我也一直为此事而感到十分的内疚。不,不只是内疚,蒋末儿死后,我自杀的念头都有过。”
“可你仍然活着,而且活得很好。你不但活得很好,而且在用画布上的一个又一个的蒋末儿卖着高价。画布上的蒋末儿为你带来了成功,为你带来了豪华的别墅、进口汽车。而真正的蒋末儿却孤独地长眠在地下,早已被你所遗忘。这对她公平吗?”他的语气变得冷峻而残酷,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表情。
我无言以对。
刘旭刚冷冷地、一字一顿地说:“你是个伪君子,马军。”
我呆在那儿。
他转身向门口走去。在门口处,他停下脚步,背朝着我说:“我仔细看过了,你那些画并没有被毁掉。那些涂改用的全是水粉颜料。”
我不知该说什么。
他长叹一声,说:“好好善待舒悦吧。不要让她成为第二个蒋末儿。”
他走了。
我再次愣在那儿,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刚从审判席上走下来的罪犯,当法官和旁听席上的人都退场之后,我站在空荡荡的法庭中央,无助地等待着即将面临的惩罚。
这时我身上的手机响了,将我从痴呆状态惊醒,是院长打来的,他叫我马上去他办公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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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院长
我走进美院的办公楼,那是一个现代化的环形建筑,外观设计得很别致。
院长办公室在三楼,我坐电梯上去。
出电梯的时候,有两个学生,一男一女,和我打了个照面,他们在往电梯里面走。那个女生是我的学生,叫高敏。她热情地和我打招呼。就在电梯门关上的一霎那,我看了一下那个男生的脸。
那是一张特殊的脸,熟悉,非常熟悉,而且苍白如纸,一幅病态。关键是那双眼睛,在盯着我,死死地盯着我。
电梯门关上了。但我愣在那里。
虽然只有几秒钟,但那张脸和那双眼睛足以让我永生难忘。
我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看到过这张脸,但它确实令我不安。
我来到了院长办公室。
美院院长长了一身令人惊异的肥肉,将身后的真皮老板椅塞得满满的。他的肥胖使他的头部看上去十分的圆,像一个篮球。他总是将留存不多的几根头发整理得油光铮亮,稀稀拉拉地摆放在基本上已经完全荒芜的头顶上。
我走进他办公室时,他正用一只肉球似的胖手嗒嗒地敲击着桌面。
“院长,您找我?”
“啊,来啦,坐。”他不冷不热地说。
我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静静地等他发话。他说话时,永远都是将头靠在皮椅靠背上,有点像闭目养神的样子。
“马军,怎么样,巴黎国际艺术节的作品有点眉目了吗?你可是我们院里最有希望的人选喽。”他笑了,一双鼓起的蛤蟆似的眼睛眯成一条线,我感觉他那肥脸上的笑容是勉强挤出来的。
“我正在构思。”
他用老一辈革命家的口气说:“不要辜负我们对你的希望啊。”
“是,我一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不辜负领导对我的希望。”我把目光投向院长身后的一幅巨幅国画作品。画上几位深受群众爱戴的老一辈领袖人物在指点江山,谈笑风生。这是院长几年前的得意之作,曾经在全国引起轰动。他之所以当上院长,跟这幅画有很大关系。
我又将目光移到那只仍在不停敲打桌面的肥胖的手上。我注意到,那只手的手背有几块赫然醒目的白斑,显然是某种皮肤病,看上去有些令人作呕。
“院长,您专门将我找来,不只是为了关心我的创作吧。”
“好吧,马军,我不希望再出现第二个蒋末儿。”
“您指的是什么?”我虽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我还是想听他自己解释完整。
“马军,这个世界是由规则组成的。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游戏规则。你一定清楚作为一个高校的教师,应该遵守怎样的游戏规则。”
“请问,我违反了哪条规则了吗?”
“你知道,一个教师最忌讳的是什么吗?”
“愿闻其详。”
“师生恋。”他一字一顿地说。
我尽管有思想准备,但还是愣了一下。
“……院长,您是不是听到别人说什么了?”
“马军,我知道,上次你没有当上副院长心里不痛快。那次也是因为蒋末儿的事弄得满城风雨,我承受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要不是有一个蒋末儿,那个副院长的职位就非你莫属了。从那以后,我一直在观察你,也一直在为你寻找新的机会。”
“院长,你把我想错了,像我这样的人,是不适合当什么领导的。我唯一的爱好就是画画,只要我能画画,叫我干什么都行。”
“那你就好自为之吧,请记住我说的游戏规则。”
从院长办公室出来,我站在电梯门口等电梯上来。猛然觉得不对劲,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看。我相信这是每个人都有的一种第六感觉。别人站在你的身后看你,即使他不发出任何声响,有时你也能感觉到。现在我就是这种感觉。也许是看到电梯使我联想起了刚才电梯里的那张脸。
这时我听到空气中传来一声阴森森的说话声:“把我的如意还给我!”
那个声音不大,但我听得清清楚楚。
我猛然回头,身后空无一人。
我想是我的耳朵产生了幻听。
但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把我的如意还给我!”
那声音像耳语,就好像谁附在我耳朵上说的。
我环顾四周,终于看到走廊尽头的阴影处站着一个穿白衣服的人,他双手垂立,没有做任何事情,只是在用眼睛盯着我。好像他站在那里就是为了看我。
空荡荡的走廊里就我们两个人。
我看出来了,他就是刚才电梯里的那个男生,而且,他穿的是一件——夹克衫。
他和公路上追赶汽车的那个少年很像,那衣服、那发型、那眼神都很像。
他的脸好像比我刚才看见的时候还要白。
我心里有点发毛。
当我还是壮起胆子向他走去,打算上前问个究竟。
但是那个男生看到我向他走去,一转身从楼梯跑下去了。
我坐电梯下楼后,到处看了一下,但再没有看到那个男生。我想到了那个叫高敏的女生,既然他们在一起,一定互相认识。我来到女生公寓,找到高敏的宿舍。
宿舍里没有别人,只有高敏一人正躺在床上戴着耳机听Mp3,我走到她面前她都没有注意到。看到我猛然出现在她面前,她惊讶地长大了口。
“马老师,是你。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怎么,不欢迎老师来吗?”
“哪里哪里。只是我没想到老师会到这里来。我们盼都盼不来呢。老师,你整天都忙什么呢?跟神龙似的见首不见尾。昨天我们几个还说你呢。”
“说我什么?肯定是说我坏话了。
“她们说老不见马老师,我们都快想不起来马老师长什么样了。”
我笑笑说:“我来是问你一件事。刚才和你在一起走进电梯的人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她瞪大了眼睛说:“什么男朋友啊,刚才电梯里就我一个人呀。”
“我清楚地看到一个男生和你一起走进去的。想抵赖?你放心,我不是负责管学生谈恋爱的。”
“可是,刚才电梯里确实就是我一个人啊。”
难道是我的幻觉?
我心里又开始发毛。
高敏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小玻璃像框,我低头一看,不仅惊呆了。那是她和一个男生的合影,正是那个身穿白色夹克衫的男生。
“高敏,这是谁?”
“噢,他是我高中时的同学。”
“现在在哪里?”
“死了。”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懵了:“死了?!怎么死的?”
难道真的是那个满脸是血,追赶汽车的人。
“唉,车祸。多优秀的学生!怎么就会死呢!”高敏难过地快要掉泪了。
“什么时候死的?”
“几天前的事。”
我觉得我的心一直在往下沉,沉到一个无底洞里去。
这时,我在高敏的床头上看到了一个令我目瞪口呆的东西。
那是一个骷髅头,和舒悦戴的那个完全一样。
我再也没有心情呆下去了。我心不在焉地安慰了她几句,就借口出来了。我看到办公楼前聚集了不少学生,来来往往的。
在那人群中,我又看到了他的身影,白色的夹克衫,在人群中很醒目。他一动不动地站在人中间,双手僵硬地下垂着,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我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个不大不小的声音:“把我的如意还给我。”
我心里的恐惧疾速地升级了。
我快步离开那里,但我断定,那个身影一定会一直跟随着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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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5-2007 08:2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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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如意,如意
刘旭刚是对的,我的画没有被毁掉。
油画是用油性颜料画的,干后不怕水,而那些涂改用的水粉颜料用洗衣粉水很容易就洗掉了。虽然清洗那些油画用了我一个下午的时间,但我心里感到十分欣慰。
最后,我看着清洗过的油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错怪了舒悦,我要将她找回来。
我回到家里,希望她能在那儿。可是没有。
我决定到她居住的院里去找。
我在舒悦那晚上给我指的家属院门口停下车,往里走的时候,被门卫室的看门老头叫住了。
“喂,找谁?”
“有个叫舒悦的小姑娘是住在这院里吧?”
“叫什么?”他的耳朵好像有点聋。
“舒悦,是个高中学生。”
没想到他听后脸色大变,沉下脸来说:“我们这儿没有这个人,你快走吧。”
“可她说过她住在这儿的。”我抬头再次审视那栋家属楼。
“少啰嗦,快走吧。”他在向外赶我。
舒悦就这样谜一样的消失了,两三天过去了,没见到她的任何踪迹。我多次到那个院子去找他,都被那个看门老头给赶了出来。
那天,我又一次被赶了出来,无可奈何地回到了车里。我不甘心就这样无所收获地离去,就坐在车里等着机会。过了一会儿,我看见一位提着菜篮子上街的老太太从院子里面走出来。忙从车里钻出来上前问她:“大妈,你们这院里是不是住着一个叫舒悦的中学生?”
老太太警惕地打量了我一遍,反问道:“你找她干什么?”
我态度极为诚恳地说:“我是她的老师,学校里让我找她有事。”
老太太惊讶地张大了嘴,说:“不会吧,那个小姑娘都出事一年多了,难道学校里还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他们学校的呀?”
我心里像五雷轰顶一样震惊。
“出事?你说她一年前出什么事了?”
老太太再次审视着我:“你到底是不是他们学校的呀?她出事的时候,学校的主要领导都来过了。”
“噢,我是今年刚调来的老师,我翻学生档案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学生的名字,就想搞清楚她到底怎么了。”
老太太恍然大悟地说:“噢,我说你怎么能不知道呢。我告诉你啊,这个小姑娘她父母都在国外,留下她一个人在这里上学。去年的夏天的一天,她晚上一个人跑到陵园里去了,第二天在陵园里发现了她的尸体,谁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你不知道呀,她死的样子好怕人耶!”
“什么样子?”
“她身上没有任何伤疤,双眼瞪得大大的,嘴巴也长得大大的,还笑着。谁看了谁都害怕,但谁也说不清她是怎么死的。公安局的人说,她可能是死于突发性心脏病。其实我们都知道,她肯定是被鬼缠了身。据说,她父母从国外回来后,请殡仪馆的人给她化妆,那个化妆师怎么也把她的眼睛合不上。”
这时我的心都缩成了一团:“有这样的事?”
我越是表现得惊恐不已,老太太越是说得来劲。
“还有啊,最奇怪的事还在后面呢。”
“还有什么事?”
老太太看了一眼门卫的房间,凑到我的面前低声地说:“我们这里的人都不让往外说。我告诉你啊,那个姑娘死后,她的父母又去了国外,再也没有回来,她家里一直都没有人住。可是,夜里有人常看见那屋里亮着微弱的灯光,忽明忽暗的,听说呀,有人还听到过屋里有人说话呢。哎,你知道吗,听说看门的那个老头有一次看见那女孩夜里从这门上翻过去了。”
“竟然有这样的事!你都是听人家说的吧,没有亲眼见过。”
“哪还敢亲眼看见呀,据说,那女孩家对面住着的高师傅就因为亲眼看见过她,第二天就出车祸死了。哎,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
我再也没心思听下去了,我忘记了是怎样与那老太太告别,怎样离开那里的。这些道听途说的故事,往往是越传越神乎其神。但不可否认我现在心里很乱,也很害怕,我对自己的信仰都产生了怀疑。一方面极想知道舒悦的下落,另一方面又怕看见她。
没有了舒悦,我的油画创作也毫无进展,构思无从进行。我曾试着靠我的记忆力往下画,但根本画不出我想象的效果,我一次又一次地涂上颜色,又一次又一次地用油画刀将颜色刮掉。一个艺术家最痛苦的莫过于此。终于,我再也受不了了,将一把五彩缤纷的画笔愤愤地仍在地上,下楼开车去了高速公路。我把油门一脚踩到底,感受着车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听着众多秋天的飞虫撞死在车身上时发出的劈劈啪啪声,现在每秒钟有几十只微小的生命葬送在我的车窗玻璃上,我体验到一种恶毒的快感。
我希望在路上发生点什么,甚至车祸,但什么也没有发生——除了最后我将油箱里的油耗空了。
回到家里,我看着空无一人的房子,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孤独和寂寥。我百无聊赖地一下倒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放一则新闻,画面上出现玩具店里的情形。播音员的声音:“现在,儿童玩具真是变化多端,无奇不有,只要你能想象得出的玩具商都能制造出来。近几天来,本市出现的一种怪异玩具大受小顾客们的欢迎,它是一个小小的骷髅头。”
电视里还介绍了这种玩具的特殊功能,包括眼睛流血,伸舌头等等。
接下来是三维动画制作的骷髅头动画广告。几十个骷髅头在节奏强烈的迪士克音乐伴奏下跳着动感很强的街舞。
我长叹一口气,前面的荒诞经历大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那舒悦呢?
舒悦,你在哪儿?
电视节目越来越无聊,我躺在沙发上看着,不知不觉地在沙发上睡着了。
是刘旭刚将我叫醒的。
“马军,马军。”他的声音好急促啊。
我睁开惺忪的睡眼,立即被他的样子吓呆了。
他的眼睛在出血,血顺着他的脸流到嘴边。最让我感到恐惧的是他竟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痛苦,而是兴奋地笑着。他的胸前挂着那个精巧的骷髅头,骷髅头的眼睛也向外流着血。
我惊恐地问他:“你,你的眼睛怎么啦。”
他笑了笑,他笑得好古怪呀。他说:“没事啊。”
“可是,……你在流血。”
“哥们这你都不懂,这是泪水。”
“你怎么也带着骷髅头?”
“这叫如意,你没带如意吧。走,我去给你买一个。”
我起身抓住他的肩膀奋力地摇着他,大声地说:“旭刚,旭刚,你醒醒,你快醒醒!你一定是被骷髅头感染了。”
只见刘旭刚古怪地笑着,眼珠突然向后面翻去,那眼球至少翻转了180度,露出了充满血丝的白眼球。我不由地倒退一步,跌坐在沙发上。
他用那没有一点黑色的红白相间的眼珠望着我,向我伸过手来:“马军,我很好,真的,我没事。我从来都没有现在舒服过。走吧,跟我走。”
他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眼泪”,竟然将脸皮拉下了一片。露出了血淋淋的肉。
我魂飞魄散地跳起来,向门口奔去。
门外漆黑一片,我在黑暗中狂奔着,看不到任何的灯光。来到校园里,总算看到了一片亮光,只见许多学生和教职工纷纷向大礼堂走去。
我随着他们走进大礼堂。灯火辉煌的大礼堂中坐满了人,舞台上,肥胖的院长坐在最中间的桌子上——他竟然将他那硕大的屁股坐在桌子上面。天哪,他的两只眼睛也在流血,并且,他的胸前也带着那个骷髅头!
我奋不顾身地大喊:“院长被骷髅头感染了,快送他去医院。快送他去医院。”
大礼堂里所有的人都齐刷刷地回头望着我,我这才发现,我身边的那些人,不,大礼堂里所有的人的眼睛都在流着血。他们胸前都带有一个骷髅头。
我呆立在那,感到自己灵魂出窍了似的。
突然,有人高声喊道:“他没有戴如意!他没有戴如意!”
更多的人喊起来:“他没有戴如意!抓住他!”
我转身出门再次狂奔起来,所有的人都追出来了。我感到越来越跑不动,前面的道路也越来越难走……
我的前面出现了一个人,他挡住了我的去路。
他就是那天晚上公路上追我汽车、满脸是血的少年。
“把我的如意还给我!”我又听到了那句话。
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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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5-2007 08:2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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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第十五章 如意,如意
他像一张没有厚度的大纸片那样向我飘了过来,我的腿再也迈不动了,眼睁睁地看着他到了我跟前,伸出布料一样柔软的手臂缠住了我的脖子。那张带血的脸变得无比的狰狞,几乎紧挨着我的脸。于是,我的胸口憋闷起来,我的喉咙无法呼吸,我的舌头不由地长长地伸了出来。我感到我的眼睛好胀好胀,眼珠在向外突出。
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完了!
这时,我醒了。发现自己仍然躺在沙发上,没有刘旭刚,没有那些追我的人。电视节目已经完了,显示的是蓝色的屏幕。我这才明白自己刚才是在做梦。
我打了个哈欠,掏出手机看了看表,都凌晨2点了。
我起身走到电视跟前,熟练地抬脚用大拇趾关了电视,准备上楼。
就在我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听到房间里什么东西摩擦的声音。这房间里应该只有我一个人,有老鼠了吗?
我仔细听了听,声音是从书房里传出来的。我走到书房门口,看到微弱的灯光从书房半开的门缝里射出来。里面的磨擦声变得十分的清晰。
不像是老鼠的声音,而且,我记得很清楚,我没有打开过书房的灯。
我慢慢地推开书房的门。
书房最里面有一排书架,书架前有一把椅子,那椅子上坐着一个人,一个背对着门口的人。
那个熟悉的头发、背影轮廓和衣服告诉我,那是舒悦!
我找了她好几天,原来她一直都隐秘地呆在我的家里。
这么晚了,她在干什么?
她手里拿着几支画笔,在她面前的画布上奋力地,不,应该说是狠狠地涂抹着。她那瀑布般的一头秀发左右摇晃着。那磨擦声正是她涂抹画布的声音。
原来她也会画画。
画布上,蒋末儿微笑的面孔已经面目全非了。我看到蒋末儿张着一张血盆大口。
我想喊她,叫她住手。可我忍住了。是啊,谁让我委屈她呢。就让她尽情地发泄吧。
我要向她道歉,我想给他最温柔最温柔的安慰。我要告诉她,我需要她,我爱她!我再也不能让她离我而去。
于是,我慢慢地走到她的身后,将手默默地搭在她的肩膀上。
我感到她的全身抖动了一下,她停止了涂抹。手上的画笔僵硬地停在半空中。
她知道我来了,但她没有回头。
“舒悦,请原谅我。”
她停在空中的手颤抖了一下,我注意到了她的手,这回使我看清了她的手,那不是什么少女的手,而是一只苍老的、充满核桃皮似的皱褶的手!
她的身体再次微微颤抖了一下,然后缓缓地转过身来。
天哪!那头秀发的前面,竟然是一个没有皮肉的骷髅头脸!眼睛黑洞里汩汩地向外流淌着血!
那骷髅头活动着它那裸露的牙齿说:“马老师,我一年前就死了,你不知道吗。”
我大叫一声,再次醒了。
我睁开眼睛,周围空无一人,又一次发现我仍然躺在沙发上。电视还是显示着蓝色的屏幕。房间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原来我刚才并没有醒来,只是从一个噩梦进入了另一个噩梦。
我感到出了一身大汗,我坐起身,发现一张纸片从我的手中飘落到地面上。我捡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马老师:
下次见到我,请您一定杀了我。切记切记!!!
舒悦
是舒悦。
她来过了?
我是不是仍然在梦里?我在自己大腿上用力掐了一把,感到了钻心的疼痛。这种疼痛使我心里踏实了。
我起身在一楼到处找她大喊:“舒悦,舒悦。”
我突然感到在我跑动的过程中,有什么东西打击着我的后背。我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我再跑动,那个东西又开始打击我的后背。我再次回头,还是没有。
我伸手脖子上一摸,摸到了一根细细的链子。我顺着链子拉出来一件东西——骷髅头。与舒悦佩戴的那一只完全一样。
原来是打击我的背部的东西是它。
我身上怎么会有它?难道是舒悦给我戴上的?
诺大的房子里只有我空洞的呼喊声和墙上电子石英钟表发出的微弱而清晰的滴答声。
我的目光又回到纸条上,舒悦为什么给我留下这样的纸条?她为什么叫我杀了她。为什么?
我感到脸上的汗水流到了嘴里,咸咸的。我举手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我的汗水在手上感觉粘粘糊糊的,再看一下那只擦汗的手,是满手的鲜血!
我奔向卫生间,在镜子里看了一下自己的脸。却没有发现任何的血迹。再看看手上,却只有透明的汗水。当我抬头在看镜子里,却看见自己的脸后面还有另外一张脸。!
镜子中,我的身后站着一个人——蒋末儿!
她的脸上那条可怕的伤疤痛苦地扭曲着,使她的脸变得丑陋不堪。她咧开嘴,像是在笑着,可又像是在哭。我全身的血液霎那间都凝固了,手臂僵在半空中不会动了。我慢慢地回转身——没有,什么也没有。再看看镜子里,也什么也没有。
我在屋里巡视了一遍,仍是一无所获。我可能真是快疯了,刚才肯定是我的幻觉。
我再次掐了自己的大腿,又体会了一下那真实的钻心的疼痛。然后冲了一个热水澡,上楼睡觉了。
那天晚上,我又梦到了蒋末儿,吓醒了一次,后来几乎一夜未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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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5-2007 08:2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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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警察又来了
第二天早晨,我躺在床上懒得起来。上了一趟卫生间又回到床上,翻开一本外国画家的油画册子看了起来。
楼下的门铃响了。我想一定是刘旭刚,我一边答应着,一边穿衣服下楼。透过猫眼一看,不禁大惊失色——我看到了那个白色的夹克衫,和那张熟悉的目无表情的脸。
我大脑记忆深处那只虫子又开始涌动起来,它活动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厉害。它在折磨着我那本来已经脆弱的神经。
我现在已经肯定,这张脸我不但从前见过,而且还十分熟悉。只是我一直都在躲避着它而已。
我的身体靠在门上,紧紧地顶着门,手和腿发抖了。
然而,那个人并没有在敲门。门外一阵沉寂。
等我再从猫眼往外看时,门外已经没有人了。
我胆战心惊地慢慢打开了门,门外确实没有任何人。我回到屋里,紧紧地关上门,却发现地上有一封信。
那是一个普通的信封,不,是一个美院内部专用的信封。信封上屋空无一字,没有地址,没有姓名,没有邮票。
我打开信封,里面的纸上只有一句话。
马老师,我来取实验报告。
实验报告?实验……报告?天哪,是他!真的是他!
我脑海中闪现出一张狰狞的脸,那张脸疯狂地叫着:好吧,马老师,我们来做一个实验吧!
一个身穿夹克衫的身影在黑暗中向下坠落,坠落。
我想到了一个名字——陆欣。
我一下瘫坐在沙发上。
门铃骤然再次响起。
我神经质地从沙发上弹起,恐惧到了极点。一定是他回来了。
我战战兢兢地从门上的猫眼看去,竟然是肥胖的院长。他以前从来也没有来过我家里。
我打开门,把院长迎进屋里。
“院长,您怎么来了?快屋里坐。”
“我来向你了解一个人。”
“谁?”我第一个念头是他会问有关舒悦的事。
“刘旭刚。”
“他挺好的呀。”我惊讶地说。
“你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呀。他这个人,我最了解。就是有时候发发牢骚,人品不坏,心眼挺好的。”
“啊,那就好,那就好。”他点头道。
“您是不是听别人说他什么啦?”
“听说他在外面一家公司搞兼职,你了解这件事吗?”
“我觉得兼职很正常,只要他不影响正常的教学就行。”
“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
他心不在焉地说着,我看出他有些应付我。
“院长,你可不能听有的人乱讲。咱们学院里有的人整天没事干,就喜欢在人背后说三道四。这种人的话您可千万不能信。”
院长对我的话不置可否,左顾右盼地看着我的房间。
“这屋里就你一个人?”他问。
“是啊。”我心里暗自庆幸舒悦此刻不在屋里。
“啊,对了,抓紧时间搞你的创作啊。我们和省美协联系了一下,要在选送作品之前在省美术馆办一个入选作品预展。”
“知道啦,谢谢您的提醒。”我点头哈腰地说。
“那我就先走了。”
我发现院长在看我的胸前,这时我才意识到我仍然带着那个骷髅头。
院长用迷惑不解的眼神望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转身走了。
我送走院长,上楼开始正式穿衣服,洗脸刷牙。这时我听见门铃声又响了。
我开门一看,是警察!正是上次来过的那两位。
“我,我没打电话报警呀。”
那个冯队说:“关心一下你嘛。”
“谢谢,谢谢。”
“这两天你家里还发生过什么事吗?”
“啊……没有,没有。太平静了,平静得让人烦躁。”
“你那个妹妹呢?”
“她,……她出去了。”
“她真是你妹妹?”
“呃,……怎么说呢,不是亲妹妹。”
“啊——不是亲妹妹。”他的“啊”拉得很长,显得意味深长。
“其实,我们是师生关系。”我解释说。
“师生?你教她什么?”
“美术,她想报考美术学院。”
“你是画画的?”
“美院教授。”我纠正他道。
“她叫什么名字?”
“舒悦。”
“怎么写?”
我忙找来纸和笔写舒悦的名字,两个警察在客厅转悠着到处看。我将写好的名字交给冯队。两个警察看了之后交换了一下眼色,冯队对我说:“你的姓名?”
“马军。”
“马军,马教授。看来,你得跟我们去一趟警局。”
我懵了:“为什么呀,我良民一个呀。”
“马教授,不是抓你,是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能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是关于一桩杀人案。”
“杀人案?!谁,谁被杀了?”
“韩佳。”
“韩佳是谁?这个名字我听都没有听说过。”
“我们还是到警局去谈吧。”
虽然警察说的是协助调查,但他们完全像审问犯人那样对待我。我坐在屋子中间的一把椅子上,雪亮的白炽灯直射在我脸上,刺得我的眼睛几乎睁不开。三个警察坐在办公桌后面,其中一个女警察认真地做着纪录。这种阵势我还从来都没有经历过,所以,心里十分害怕。
“姓名?”
“马军。”
“年龄?”
“32.”
“职业?”
“教师。”我心里有一股无名之火越烧越旺。
“工作单位?”
“美术学院。”
“和被害人关系?”
这句话惹怒了我,我愤怒地喊:“不知道!我说过,那个名字我听都没听说过。”
“你不要激动。要配合我们调查。”那个女警察说。
“这像是要我配合调查吗?你们这是将我当罪犯。”
“只要你确实没有犯罪,我们会调查清楚的。”
“好吧。”我冷静下来,说:“请你们先让我弄清楚,被杀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他长什么样?我想,就算我是个嫌疑犯,也有这个最基本的知情权吧。”
冯队从桌面上拿起一张照片问我:“这个人你认识吗?”
我看了看那照片,是一张充满稚气的中学生的脸,对了,他就是那天晚上在公路上追赶我的车的人。
“我不认识这个人。”
“见过吗?”
“……”
“你见过他吗?”
“怎么说呢?”
冯队严厉地说:“你说怎么说?老老实实地说!”
“只怕我说了你们也不会相信。”
“那要看你说的是不是实话了。”
于是,我就将那天晚上公路上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完了?”冯队问我。
“完了。”我说。
“你不觉得这太荒唐吗?”冯队冷笑着说。
“我是觉得荒唐,但我发誓我说的是真话。”
那个冯队拿出一副波洛侦探的架势,比划着手势说:“让我来告诉你事实真相吧。那天晚上,你开着车带着舒悦,在路边看到了这个韩佳向你招手停车,你不想让他搭你的车,车没有减速,而韩佳偏偏站在路中间不走。你一怒之下脚踩油门,将韩佳撞得飞了起来,掉在路边的山沟里。”他边说边审视着我的反应。
“随你怎么想象吧。我相信,事实终究是事实。”
“好吧,说说那个舒悦,你跟她又是怎么认识的?”
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又将我那天在山上遇见舒悦的过程讲了一遍。
冯队一脸不相信的样子:“一个女孩就只因为你拉了她一把就跟你搞得这么近乎?早就听说你们这些搞艺术的人坏,今天算是让我见识了。一个好端端的女中学生就这样被你勾引坏了。”
“什么叫勾引啊?怎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都那么难听啊。我有缺点你可以说我,但你不要污蔑一个艺术家。”
“艺术家?什么叫艺术?你所谓的艺术就是将一个花季少女剥光了衣服放在画布上。这也叫艺术?”
这句话激怒了我,我轻蔑地说:“就你这智商,量你也理解不了艺术。”
冯队拍着桌子一下子站起来:“你他妈敢骂我!”
旁边的警察拉了他一把说:“冯队,犯不上跟这种人较真儿。”
他们又问了我一些问题,最后他们出去商量了一阵,再回来的时候,那个年轻点的胖警察说:“你可以回去了。”
我出门的时候,冯队又说:“哎,我可告诉你,在这个案子没有完结之前,你不能离开本市。”
我就这么白白地当了一回嫌疑犯,心里说不出的窝火。出了警察局,在去往学校的路上,我接到院长打来的电话,他说有急事,要马上见我,只说了这一句就挂断了电话。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他办公室的号码。
嘁,什么破事,这么着急!你着急我偏不着急,他妈急死你。我不屑一顾地想着,一路上有意磨磨蹭蹭地拖延时间。我不想在领导召唤我的时候表现得太积极,尤其是我不喜欢见的领导。院长电话里语气很生硬,像是在生气,我不知道我又怎么惹他了。是不是学生中又传出了有关我和舒悦的绯闻?绯闻就绯闻吧。克林顿还闹绯闻呢!人家不是还照样滋滋润润地活着?
院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我敲了敲门,里面没人答应。我推开门一看,院长靠在老板椅上低着头睡着了。我一时不知该退出去还是叫醒他。正在犹豫之际,我注意到院长的脖子上挂了一个东西——一个骷髅头项坠!它和舒悦带的那个完全一样。
现实和我昨天晚上的梦境发生了惊人的巧合!
我走近院长,仔细地端详着那个骷髅头。猛然觉得院长有点不对劲,他长得这么胖,睡觉为什么没有呼噜声,就连轻微的呼吸声都没有。
这时,我看到一滴红色的液体掉落在骷髅头上,那是从院长的嘴角流下来的!我低头侧目一看,看到院长一双像要掉出眼珠来的圆睁的眼睛。
警察再次与我见面了。而且,我再次被带回了警察局“协助调查”。
在愤怒之中,我再次回答了一系列类似于姓名年龄职业等枯燥重复的弱智问题。
冯队显然早已对我没有什么好印象,他的问话中依然带有明显的讥讽和刁难。
“哎呀,马军,马老师,马教授。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呢,啊。这才不到两个小时,就又见面了。”
我嗤之以鼻,不作任何回答。“我不指望你们相信我所说的话。但是,我还是要把我所知道的事告诉你们。我觉得,问题出在那个如意上。”
“什么如意?”
“就是那个骷髅头。”
“谁告诉你那个玩意叫做‘如意’?”
“……说了你们可能也不会相信,那是我在梦中听说的。”我不理几个警察的反应,将我的梦境说了一遍。
冯队:“马军,你的故事是越编越离奇了,啊?”
我没好气地说:“那我就等着你们将事实真相找出来吧。”
冯队:“你仔细想想,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交待?你们真的将我当作罪犯了!”
“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以前,谁都有嫌疑。”那个女警察说。
“也包括你们三个警察吗?”我有意激怒他们。
冯队恼怒地指着我说:“你别得意,有你哭的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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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5-2007 08:3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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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鬼车
离开了警察局,我心里烦,开车又上了高速公路。
我心里想着这些天来发生的事,越想越觉得自己倒霉、窝囊。心里有股无名之火却又无从发泄,那股火在灼烧着我的内心深处,使我如坐针毡,使我胸闷心慌,几乎喘不过气来。我看了一眼车前窗处挂着的骷髅头,想到了舒悦。那个舒悦,来无影,去无踪。为了她,我经受了从未有过的恐惧,现在我竟然一次又一次地成了嫌疑犯。她真是个巫女!
可我现在最想要看见的还是她。没有她,这个谜底我始终无法解开;没有她,我的创作也无法完成。
舒悦,你在哪里?不管你是什么,我都要见你。
现在我真的希望有心灵感应这东西,希望她能听到我在内心的呼唤。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智。”每当我最痛苦的时候,我就想起中学上学时学到的这句古文。想到这里,我不禁苦笑了一下。
天黑下来了。窗外田野里一片昏暗。
一辆高级轿车鸣了一声喇叭,闪烁着刺眼的强光,从我旁边呼啸而过。
强光照在左右摇摆的骷髅头项坠上,使它闪烁着青绿色的光芒。它的舌头又伸了出来,眼睛也开始流血。
这时,我注意到,在我的车后面,有一辆中巴车,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我。我有意减慢速度,它也减速。我加快车速,它也加速。在我确定了它真是在跟踪我之后,我紧张起来。因为那不像警察的车。如果不是警察,那我的处境就很危险。
我加大油门想甩掉那辆车,但它是那种性能极好的进口车。我怎么努力也拉不开距离。
那辆车上的人发现我是想甩掉他,索性开始冲上来,用车头撞击我的车尾。看来他是要置我于死地的。这次我真的害怕起来,疯狂地向前开着,盼望着前面出现什么关卡之类的东西以便获得解救。可是公路一眼望不到边,根本看不到什么。
那辆车对我的车的冲撞一次比一次猛烈。我的车后箱盖都被撞得高高地翘了起来。现在,那辆车竟然不顾路上车来车往,冲到了我的车左侧,一次又一次地向我这边撞过来。我扭头看了一下那辆车的驾驶室,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那个驾驶座位是空的!而且那个空驾驶座位几乎被鲜血染遍了。
原来我一直是被一辆没有人驾驶的车追杀着。
我惊慌失措,只凭着大脑的直觉机械地边开车边躲避着对方的撞击。车体左侧门被撞得严重变形,似乎快要掉下去了。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根本没心思接听。但是手机的铃声顽固地响着。我只好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来,打开手机盖。
“我忙着呢!等会儿再打。”我大喊着说,不管对方是谁。
“快扔了它!”好像是舒悦的声音。
“什么?”
“骷髅头!快扔了那骷髅头。你就安全了!”
我来不及细想,一把扯下骷髅头项链,抬手向右侧的窗外奋力扔去。骷髅头被扔下了公路边的沟中。
接下来发生的事像一个奇迹:那辆车降低了速度,突然从我的车后冲下了公路,像是去沟里追赶那个骷髅头去了。
我长出了一口气,将车缓缓地停在路边。一推车门,车门竟然“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我心里痛苦地叫了声:“我的宝马!”
我从路边向沟里望去,只见那辆车已被一团大火和浓烟吞没了。由于刚才的极度紧张和恐惧,我一屁股瘫坐在地上不住地喘气,一动也不想动了。
难道那骷髅头真的是个不祥之物,引来了鬼车的追赶吗?那个电话是怎么回事?舒悦又怎么知道我正在遇到危险?想到这里,我忙掏出手机,查看刚才的来电号码。
手机上显示的来电号码像是一个公用电话。我拨了回去,接电话的人是个很苍老的女人的声音。说刚才打电话的人刚走,我问她电话的位置,她不说。反而啰里啰唆地问我是谁,为什么要找电话等等。我一生气,啪地关上了手机盖。可不到一秒钟,手机铃声响了。
我想肯定是舒悦,忙对着手机喊:“喂,舒悦,舒悦。是你吗?”
回答我的却是一个缓慢的冷冰冰的男人声音:“马军,你小子真被她迷住了?”
我听出来了,是刘旭刚。一时不知说什么。
“喂,马军,你没事吧?”
“有事,天大的事。”
“什么,你是说你被一个无人驾驶的汽车追杀?”被我的电话召来的警察根本不相信我的陈述。冯队更是如此。
“我没指望你们相信我。”我毫不掩饰自己的蔑视。
“你肯定是出了车祸,以此来逃避自己的责任。”
“随你怎么说,证据呢?”
“会有的。”
一个警察从路边的沟底爬上来说:“邪了门了,下面真的没有发现尸体。”
我不动声色地看着冯队。
“看来,我们还有多次交道要打。”冯队面带讥讽地说。
“乐意奉陪。”
“不管这个案子的结论如何,别想拿什么鬼怪来搪塞我。”
“我也不相信,但我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时,一辆出租车开过来停在我们面前,刘旭刚从车里钻了出来。
“马军,到底怎么回事?急死我了。”
“没事,一起小小的车祸。”我轻描淡写地说。
“真的没事?”
“真没事,有冯队这样忠诚的卫士保驾护航,我能有什么事啊?”我瞥了一眼冯队,看到他恼怒的样子实在有些可爱。
冯队:“你等着,总有一天,你会住进单间里受到二十四小时的严密保护的。”
我一脸真诚地说:“我说冯队,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一次我说的话呢?”
“因为你说的是鬼话!”
“警察的职责不正是从这些看似鬼话的供词中拨开重重迷雾使案情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于天下吗?如果每个案件的当事人直接告诉警察真相,那如何体现你们这些人民警察的风采呢?”
“好,精彩。你是否在暗示我你对我们有意隐瞒了事情的真相?”
“我告诉你,我所说的也许是鬼话,但我是一个画家,一个画家最相信的是自己的眼睛。……我可以离开了吗?”
“车得扣下。”
“你们不扣我也要送去修理。旭刚,我们走。”
我和刘旭刚正要离开,看见远处跑过了一个警察,那个警察爬在冯队的耳朵旁边说着什么。冯队冷笑着说:“啊,你们美院可真热闹啊!”
我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冯队:“刚才有一个女生突然死亡。”
我和刘旭刚对望了一下,刘旭刚和我都被这个消息震惊了。
我们随着警察来到美院出事的女生宿舍楼。那里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警察已经设置了黄色的警戒线。
当我看到死者的时候,不禁惊呆了:它正是我昨天找过的高敏。
高敏蜷缩在自己的创伤一个角落里,像在躲避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她死的面部表情看上去非常痛苦,眼睛圆睁,口角歪斜,流着白沫,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扭曲着,整个脸色发青,很像是中毒死亡的。她死的时候一定进行过长时间痛苦的挣扎。
警察在她身上没有找到任何的致命伤口,只是在她的脖子上发现了一些指甲抓伤的痕迹。而从她的手指甲中的血迹判断,她的脖子显然是她自己的手抓伤的。
警察在询问和高敏同一宿舍的几个女生。
一个女生说:“今天早上我们去上课的时候,高敏说她头痛得厉害,想休息休息,让我们给老师请个假。我们就让她一个呆在宿舍。我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她有点不对劲了。我开门的时候,她吓了一大跳,看见我就像见了鬼似的大喊大叫起来。她就一直向床角落那里退缩。”
另一个女生说:“我们回来的时候,她还在那儿挣扎。我们想送她去医院,谁知她不让我们靠近她,只要靠近一点点她就大喊大叫起来。我们打电话叫学校医务所的医生来,等医生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能动了。”
她的身上有一件东西令我感到震惊——她胸前也戴着那个骷髅头。
我不禁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前,昨天晚上的那个骷髅头仍然在我的衣服下面,
我联想到今天发生的一切,心里感到从来没有过的恐惧。
如果院长的死,高敏的死都骷髅头有关,那么,舒悦也有危险,也许她已经出事了。而我也处在这样的危险之中。也许我就是下一个。
处理完学生的事情后,天已经快黑了,我和刘旭刚来到我家里。
我一进门就将骷髅头从脖子上卸下来,扔在桌子上。这时我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楚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不是疼痛,不是悲哀,不是兴奋。好像有一种饥渴,或者说一种欲望,这种欲望令我心里空落落的,又像有几百只虫子在我的心里涌动,我抓耳挠腮,非常不安。有个成语叫作“百爪挠心”,正好可以用来比喻我现在的感觉。
刘旭刚看着我的神色,关切地问:“你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
我强忍着那种奇异的感觉说:“我没事,可能是我今天尽力的恐惧太多了。有点头痛而已。”
他扶我坐在沙发上,说:“我去给你倒点儿酒来。”
刘旭刚说完,就去厨房倒酒。
其实我知道,那种感觉不是头痛,与其说是疼痛,不如说是痒。但又不是皮肤表面的那种痒,那种痒在我的心里。我双手抓住我的头,使劲地撕扯我的头发。我不由自主地瞪圆我的双眼,我的口里突然增加了许多的唾沫,顺我的嘴角流出来。我精神恍惚中我想起了院长死时的样子,想起了那个女生的死时的样子。我感觉我最后的时刻来临了。
我费力地想捕捉心里那莫名其妙的渴望到底是什么,可是很难,它像闪电一样,在我的脑海里穿梭而行。但我最终还是恍然大悟了,我渴望的就是重新戴上那个骷髅头。
我强忍着难受,伸手从茶几上拿起那个骷髅头,重新戴在脖子上。
真奇怪,那种难受的感觉逐渐减轻了。
我不禁审视起这个小小的工艺品来。
我的身后猛然想起了说话声:“怎么,你也带起了这个小玩意?”
刘旭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
我慌忙说:“可能舒悦给我戴上的。”
刘旭刚走过来,惊讶地说:“头不疼了?”
我掩饰说:“本来就没什么事。”
“来,喝点酒吧。”
喝酒的时候,他问我公路上被卡车追赶的事情经过,听完我的叙述后,他沉默了许久,然后自言自语地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知道他又在发呆了。
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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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5-2007 08:3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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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第十七章 鬼车
“怎么,你也不相信我说的话?”
“不,这件事的奇怪之处在于,舒悦怎么可能知道你的处境?”
“是呀,我也在琢磨这件事。还有,她又怎么知道那个车在追赶骷髅头项坠呢?”
“看来一切的关键都在这个舒悦身上。你再跟她联系一下。”
我又打了一遍那个来电,接电话的仍然是那个苍老女人的声音。丝毫不透露她的具体位置。我无可奈何地挂上了电话。
刘旭刚说:“电话号码是多少?”
我给了他那个电话号码。他又说:“这号码是北郊的。咱们一定要弄清楚舒悦的来历,你再仔细想想,那个舒悦在你这儿还留下了什么?”
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舒悦留下了什么东西。她就像一阵风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忽然,我想起了我们那天下午去河边时拍的照片。
“照片,数码相机里的照片!”我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快步到舒悦住过的房间,取出了数码相机。
“快打开看看。”刘旭刚迫不及待地说。
我们来到书房,我打开电脑,连上数码相机,刘旭刚熟练地操作着电脑,设置到相片浏览模式。一张张翻看那些照片。那些照片使我几乎要变傻了——合影照片上的舒悦没有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应该有舒悦存在的地方是空气。有一张我拥抱舒悦的照片,现在变成了我像个傻瓜似的伸出两只空空的臂膀。
刘旭刚也惊呆了。他一再地问我:“是不是记错了?再好好回忆一下。”
我从旭刚手里抢过鼠标,发疯似地狂按着屏幕上的浏览按钮,想找到哪怕一张正常的照片。但是没有,只要是应该有舒悦的照片都不正常。最后我放弃了希望,一个我不愿听到的声音在我心中响起:“她不是人!她是鬼!她真的是鬼!她就是那个失踪的女尸……”
我努力地想把这个声音从脑海中赶走,可是它越来越响,使我几乎要窒息了。
刘旭刚关切地说:“马军,你的脸色白得像是一张纸。”
我木然地瘫在沙发上,我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虚弱而无力:“旭刚,我现在真希望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真的。我希望舒悦根本就没有出现过,我希望她只是我的一个梦境。我多么希望赶快从这个梦中醒来。旭刚,帮帮我,快帮我从这个梦中解脱出来,要不然我真的要疯掉了。”
刘旭刚拉着我的手说:“你放心,我会让你看到事情的真相的。”
我的手机响了。我一看来电号码,竟然是舒悦的。我心里一阵紧缩。
“接吧,没事,有我在呢。”刘旭刚鼓励我。
我按下了手机接听按钮:“喂。”
对方没有反应。
“喂,喂!”我提高了嗓门。
我等待了几秒钟,终于听到了舒悦熟悉的声音:“马老师,你好吗?”
“舒悦,你在哪儿?”
“你是在家吗?”她不回答我的问题。
“我是在家。”
“你和谁在一起?”
我看了刘旭刚一眼,见他又是挤眼睛又是摇头,就说:“我一个人,没别人。”
“马老师,我想见你。有很重要的事告诉你。”
我一听不由地害怕起来,刘旭刚对我点头,于是我说:“那你来吧。我在家里等你。”
“我想在外面见你。”
“我的车不在了,我不想出去。”
“好,那我来你家。”
舒悦说完就挂了机。
我一直在期待着舒悦的出现,而现在她真的要出现了,我却反而忐忑不安起来。虽然有刘旭刚在这儿,但我还是无法预料舒悦的再次出现将意味着什么。
刘旭刚看出了我的心思,安慰我说:“别怕,我有办法对付她。”
随着一阵又一阵窗框滑动的噪音,我和旭刚将屋里所有的窗户都一一关上了。窗户是那种白色的塑钢窗框,密封性能很好。
可以用八个字来形容我们俩当时的心情:草木皆兵,如临大敌。
刘旭刚躲进了书房中。客厅里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我打开电视,但一点也看不进去。我想象着舒悦来后将发生的一切,想象着舒悦重新出现的样子。她变了吗?她还是那样纯情天真、那样调皮吗?还是已经变成了另一副完全陌生的面孔,一张血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面孔?但无论怎样,她的出现将意味着一切的一切都将要水落石出了。不管那个结果是一个喜剧还是恐怖的惨剧,我将从这个噩梦中解脱出来。
应该来的想躲也躲不过,那就索性早日到来吧。我在心里反复地用这句话给自己壮胆。但还是无法减轻我的恐惧。
另一方面,在我的内心,总对面貌天真纯洁的舒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结,我一百个不愿意相信舒悦真的是一个鬼。我害怕事情的结局打碎舒悦在我心中的美好形象。
这是一个漫长的等待过程,时间长短的相对性在此时此刻得到了充分的验证。客厅里的钟表滴答声变得那么地缓慢,那么地有气无力。我一方面希望舒悦早点出现,另一方面却对她的出现有难以名状的畏惧。
刘旭刚在书房里没有一点动静,这小子可能睡着了,要不就是在上网。
我已经看了两集无聊的电视剧,客厅钟表现在的时间是11点45分。
舒悦可能不会来了。
我的神经也早已松懈下来,不象刚才那么紧张了。一阵睡意袭来,我竟然连打了两个哈欠。我努力地揉了揉眼睛,将注意力集中在电视上。
这时,悦耳的门铃声终于响了!
是舒悦来了?我全身的血液似乎要凝固了。书房的刘旭刚不知是否听见了门铃声。
第二遍门铃声响了。
我站起身,迟疑地走到门口。做了一次深呼吸,打开门。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已经刮起了大风。
门口不远处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低着头,长发盖住了脸的女人。
但她不是舒悦!
她慢慢地抬起了头。风将她的长发高高地吹起。她的长发优美地在风中飘动着。
这个面孔我再熟悉不过了——
她是蒋末儿!
她不说话,一动不动,用毫无表情的眼睛望着我。她的脸一点都没有变,只是白得吓人。我看到了她脸上的那条长长的伤疤,像一只蚯蚓在她的脸上扭动。我的大脑像一个僵死的机器,停止了转动。我想喊,胸口却像被什么东西严严实实地堵住了,无法将气流送入喉咙。有那么十几秒钟我张大口却无法呼吸。
蒋末儿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我终于想到应该干点什么了。我鼓起了全身的力气,奋力地将门关上。插紧了门闩。然后靠在门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门外没有动静,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客厅里有个窗户,我走到窗户处向外张望。
外面连个人影都没有。大风将所有的树木吹得都向一边倒去。风吹在紧闭的窗户上,发出呜咽似的叫声。这种声音令我很不舒服,增加了我的恐惧感。
我离开了窗户,走向书房,准备向刘旭刚说这件事。但我的脚像吸在地上似的迈不动了,因为我看到电视前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她在悠闲地吃着什么东西,对了,是开心果。
她分明就是我刚才在门外见到的蒋末儿!
我壮了壮胆,用最大的声音叫着刘旭刚。
“旭刚,旭刚!快出来。”可我感到喉咙变得沙哑,声音颤抖着,听起来和蚊子的叫声差不多。
谢天谢地,刘旭刚竟然听到了,跑了出来。
“怎么啦?”他急匆匆地问我。
“你看?”我抬手指了指沙发上。
“怎么啦?舒悦来过了?”
“你看沙,沙发上,沙发上!”我机械地重复着。
刘旭刚回头看了看,没有出现我期待的极度恐惧的表情。反而很惊讶地问我:“怎么啦?沙发上有什么?”
“沙发上,蒋,蒋末儿,她她她坐在那儿。”我的嘴仍然哆哆嗦嗦地,说话直结巴。
蒋末儿仍然在那悠闲地磕着开心果吃。好像我们根本不存在似的。
刘旭刚显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似的,他不停地问我:“什么蒋末儿?快说,沙发上怎么啦?沙发上有什么?”
我终于能大声地说话了:“她就在那里,她就坐在沙发上!”
刘旭刚走到沙发那儿。
我急忙喊道:“别,别过去,她就坐在那儿。”
刘旭刚将所有的沙发都摸了一遍。我分明看着他的手从蒋末儿的身体中滑过。刘旭刚摊开双手对我说:“你看,什么都没有哇。”
我明明看见蒋末儿,而刘旭刚却看不到。
我目瞪口呆地站在那儿,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刘旭刚向我走过来,说:“马军。你真地看到蒋末儿?”
我喃喃地说:“她就在那儿,她现在还坐在那儿。她吃着她喜欢的开心果。”
刘旭刚抓住我的肩膀说:“马军,听我说,你可能是觉得对不起蒋末儿,就出现了幻觉。”
我痛苦地摇摇头:“不,这决不是幻觉,这是真的,她就坐在那儿。”
刘旭刚看着我的眼睛说:“马军,你冷静点。你先闭一会儿眼睛,好,就这样。……好,现在做三次深呼吸,……现在感觉怎么样,平静点了吗?……好,现在试着慢慢睁开眼睛。”
我向沙发上望去——蒋末儿竟然奇迹般地消失了。难道,难道真的是我的幻觉?我第一次对我的眼睛产生了不信任。刚才我真的希望蒋末儿只是我的幻觉而已,现在我却难以接受这个结论。我知道脑子里出现幻觉那将意味着什么。一个可怕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马军,你快变成疯子了。”
我冲向沙发,仔细地寻找着蒋末儿可能留下的踪迹,可是什么也找不到。没有什么开心果。没有丝毫的痕迹。
“马军,你有了幻觉,你快疯了。”那个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来。心理学知识告诉我,幻视幻听是精神病的先兆。
刘旭刚在一旁安慰着我:“马军,你不要太紧张了。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旭刚,谢谢,谢谢你。刚才要不是你在旁边站着,我的幻觉可能还要继续下去。”
门铃又响了。这个声音现在听起来显得是那么的刺耳。
我的神经再次高度紧张起来。直觉告诉我,蒋末儿又将出现在门口。
“你镇静点,我去开门。”刘旭刚说。
我感激地点点头,看着他走向门口。
我看见刘旭刚打开了门,对门外面说:“是你啊,进来呀。”
是舒悦!舒悦出现在门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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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5-2007 08:4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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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我是谁?
舒悦站在门口,面带着微笑。她的微笑依然那么灿烂,依然那么纯真。
“刘老师好,马老师好。”她像个真正的学生那样向我们打着招呼。
看着这张面色红润、健康而充满生命活力的花季少女,我那颗悬着的心立刻放下来了。现在打死我我也不相信她是一个女鬼。
我说:“舒悦,你跑到哪里去了?见到你可真不容易啊。”
舒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在我一个同学家里。”
前面的害怕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我上前忘情地抓住舒悦的手说:“舒悦,你知道我找你找得有多苦吗?”
舒悦也动情地说:“我知道,我知道马老师。我本来是不该再回来的。可我还是忍不住跑回来了。”
她流泪了。
“舒悦,别再离开我了,好吗?”
舒悦点点头,一下子扑进我的怀里,将脸紧紧地贴着我的胸口说:“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刘旭刚干咳了一声,我们这才发现刚才完全忘记了刘旭刚的存在。
刘旭刚又干咳了一声,像是在清理嗓子准备发言。果然他开口说话了:“舒悦,有几件事,我和马老师想弄明白。”
我制止他道:“旭刚,算了,有什么事明天我们再说好吧。”
刘旭刚认真地说:“不行,这几件事非得在今天晚上弄清楚。否则你还会出现幻觉。”
我用自己最委婉的语气对舒悦说:“舒悦,你别怕,刘老师问什么你就好好回答就是。”
舒悦点点头。
“舒悦,今天下午给马老师打电话的是不是你?”
舒悦:“是我。”
“那你怎么知道马老师遇到危险了呢?”
“我能看到。”
“你能看到?!好,那么你当时在哪里?”
“在同学家里呀。”
“你同学的家在哪里?”
“北郊,二环立交桥附近。”
刘旭刚看了我一眼,说:“你是说你在北郊同学家里看到了马老师在南郊公路上遇到危险?”
“是。”
刘旭刚问我:“你觉得她的话可信吗?”
我对舒悦说:“舒悦,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看到我的?”
“我当时正在同学家里跟他们打牌,突然脑子里就出现了公路上的情景,我就再也打不下去了。我看到了一辆车在追另一辆车,马老师坐在前面那辆车里。后面那辆车在不停地撞着他的车。我看到马老师有危险,就跑出去给他打了电话。”
“好,我暂且相信你。那么,你又怎么知道把那个骷髅头扔出车窗就可以救马老师呢。”
“是我的直觉。那辆车里其它东西我看起来都很模糊,只有那个骷髅头特别显眼。我就知道它是祸根。”
“你是想让我们相信,你有超出一般人的特异功能。”
“我就是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那你看看那几个沙发。”
舒悦不解地问:“沙发上没有什么呀。”
“真的什么也没有看到?”
舒悦摇头。
“你没看到什么,可是刚才马老师在沙发上看到了一个女人。”
舒悦说:“是不是那个蒋末儿。”
“正是。”
“我相信他,有一天晚上,我也看到过。”
“看来,你们都有超能力,这里资质最愚蠢的人是我了。”
我在一旁说:“旭刚,不要扯远了,你还有什么问题就赶快问吧。”
刘旭刚直视着舒悦的眼睛说:“舒悦,告诉我,你们同学中是不是有一个叫韩佳的。”
舒悦点点头道:“是呀。”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他没死呀,今天下午我们还在一起打牌了。”舒悦一脸惊讶的神色。
天,这是怎么回事?警方正在寻找杀死韩佳的凶手,舒悦却说出这样的话。我真是搞糊涂了。
我看了一眼刘旭刚,他的脸上似乎没有一点惊讶的表情。
“舒悦,在你遇见马老师的那天,森林公园附近的路上发生了一起车祸,你知道吗?”
舒悦的脸色变得苍白,她说:“我知道。”
“你是不是就在那辆车上。”
“我给马老师讲过那天的过程。”
“马老师说你告诉他你从车祸地点逃走了。”
“是的,我当时十分害怕。”
“害怕什么?”
“我看到地上到处是血和伤者。”
“那你没有看到倒在地上的韩佳吗?”
“看到了,他满脸是血。我害怕极了。”
“后来在公路上追赶你和马老师的那个人是不是韩佳?”
“是的。”
“你肯定吗?”
“是。”
“你是不是对马老师说过,那是一个死人。”
舒悦点点头。
刘旭刚提高了嗓门,语气变得严厉起来:“既然他是个死人,今晚上又怎么能和你在一起打牌呢?”
舒悦哆嗦着,不再说话。
刘旭刚步步紧逼地说:“请你告诉我们事实的真相。”
舒悦痛苦地捂住脸,大声说:“不要逼我!不要逼我!”
“没有人想要逼你,我们只是想知道事实的真相。”
“不要问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刘旭刚拉起舒悦的手说:“好,那我让你看样东西。”
他粗暴地将舒悦拉向书房,我跟了过去。
书房里,电脑依然开着。刘旭刚飞快地点按着鼠标,调出了那些照片,他大声说:“舒悦,看看这些照片,告诉我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舒悦看着看着,脸色变得煞白。“不,不!这绝不可能!”
她回过头来,乞求地看着我说:“马老师,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刘旭刚又紧紧地抓住舒悦的手,用犀利的目光盯着她说:“舒悦,你好久都没有照镜子了吧。我们带你去照照镜子。”
舒悦泪流满面地往后退缩着,叫喊道:“不,我不去。我不去。刘老师,我求求你,不要让我去。”
刘旭刚坚决地说:“舒悦,我们必须去。我和马老师不能再被你蒙骗了。”
舒悦再次用充满乞求的眼睛望着我:“马老师,我不能去。”
我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舒悦的畏惧更加说明她有问题。望着她那双乞求的眼睛,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念头。我阻止刘旭刚说:“旭刚,不要逼她,即使她不是人,我也认了。”
刘旭刚坚决地说:“不行,马军,我们不能再受她的欺骗了。她给你带来的痛苦还少吗?”
“旭刚,她要是想害我,我早就不在人世了。”
刘旭刚说:“不,马军,你看看你那没有一点血色的脸,我不能看着你继续被她迷惑。今天晚上我非要她现原形不可。”
刘旭刚说完,粗暴地拉起舒悦就往外走。我在后面喊着:“旭刚,不要逼她。”
舒悦回头望着我,那是一种充满绝望的目光。她说:“马老师,求你不要过来。你不能过来,你千万不要过来。”
我说:“舒悦,我不害怕。即使你是鬼,我也不害怕。”
他们俩先进了卫生间,一秒钟后我在后面听到了舒悦绝望的惨叫声:“不,不!我不相信!”
“舒悦!”我大叫着,不够一切地冲了进去。走到那面镜子的前面。
霎那间,舒悦的喊声嘎然而止。镜子里的影像使屋里的空气凝固了,时间像停止了运转,我们三个人都像速冻了的冰人那样呆立不动了。
镜子外面站着三个人,而镜子里面却分明只有一个人的影像!
而这唯一的影像竟然是刘旭刚的!
静止的空间,静止的时间。
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
首先是刘旭刚回过神来,他用一双快要迸出眼球的眼睛回头望了我和舒悦一眼,又回头看看镜子里。然后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凄惨的大叫:“啊——,啊——!”
刘旭刚带着那骇人的叫声狂奔出去了。我听到了金属大门猛烈的撞击声。这个剧烈的撞击声像一声惊雷打击在我的心坎上,使我的全身为之一颤。可我仍然像一具站立的僵尸,不会动,不会思考,不会说话。我张着的嘴巴也难以闭合。
“马老师,马老师。”舒悦呼唤我的声音是那样的遥远。她在摇晃着我的身体不停地叫着我。
“马老师,马老师!你说话呀马老师。”舒悦还在摇晃着我。
我终于能说出话了,但我的声带已不再震动,像是用气流吹出来的声音:“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马老师,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俩都死了吗?”
“我不知道。”
我自言自语地说:“不,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我不相信。”
我转身跑向楼上,来到卧室的梳妆台前。
没有,还是什么也没有。梳妆台的镜子里也没有我的影像。我像个疯子似的在屋里到处奔波着寻找能够反射我的影子的物品,我一次又一次失望了。最后,在一楼舒悦的房间里,我将一个圆镜子狂怒地摔碎在地上。然后,我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无力地跌坐在地板上。
我是一个鬼,一个死人,一个幽灵。
这个房子,这个房子里的一切的一切不再属于我,这个世界里发生的事将不再与我有任何的关系。
这个念头使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悲哀。
一只手默默地搭在我的肩膀上,我知道那是舒悦的手。
“告诉我,我是怎么死的?”
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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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5-2007 08:4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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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第十八章 我是谁?
“是那天在公路上的车祸,你还记得吗,为了摆脱那个追车的人,你开着车左右摇摆,刹车突然失灵,汽车撞在了护栏上,你以为你只是晕倒了,其实你已经……”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让我蒙在鼓里。”
“我本来想等你的画画完后再告诉你。每个人接受这个事实都会很痛苦,我也一样。”
“结束了,原来一切早就结束了。”
“不,我们没有死。我们只是以另一种方式活着。”
我回头望着舒悦说:“舒悦,给我你的手。”
舒悦将她的手放在我的手上。她的手是温热的,带着正常人才有的体温。
我问她:“我的手凉吗?”
舒悦摇摇头:“你的手很热。”
“死去的人会有这样的体温吗?”
“我不知道。”
“过来,舒悦。”
舒悦温顺地默默靠在我身上。我用全身的力气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感受着她的体温,感受着她少女的肌肤里流淌着的生命的血液。我用嘴唇感受着她温热的嘴唇,感受着她在热吻中激起的如火的欲望,感受着她被这种欲望灼烧着的肢体。我们像两条缠绕在一起的青藤,久久没有分开。
蓦地,透过舒悦的肩膀,我看到了一双眼睛。一双熟悉的眼睛在黑暗中默默地注视着我们。
蒋末儿那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我正惊讶之际,她却转身向右侧飘去。
这时,我似乎不再害怕她了。我推开舒悦,大声喊道:“末儿,末儿。”
我追出房间,却看不到蒋末儿的任何踪影。我环顾四周,忽听一阵钢琴声在房子里响了起来。那是贝多芬的《海边的爱斯蒂娜》,蒋末儿曾经最爱弹的曲子。
客厅的右侧有一间屋我从来不打开,那是我和蒋末儿曾经住过的房间。那里面有一架钢琴。房间的门从来都是紧紧关着的,但是现在它却半开着。
我走到那个房间门口时,琴声终止了。
舒悦跟着我慢慢地走进了那个房间。房间里空着,一切都是原封未动的样子。钢琴上盖着白色的罩布。我打开灯仔细看,白布上灰尘依旧。
我大声地说:“末儿,末儿。我知道你在这里。你知道吗,我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对你说。末儿,你出来吧。”
我的话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着。
我恍恍惚惚地站在那儿,我觉得我真的是一个不存在的人。身边站着的舒悦,房间里的尘封的家具,客厅里照过来的吊灯的光芒都变得是那么虚幻,那么陌生。我可能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造访者。这里的一切真的不再与我有关系了。关于我,关于马军的所有故事都早已画上了句号。我的艺术追求,我昨日的辉煌,都将像晨雾一样消散在茫茫的空气中。我甚至感到我的身体在渐渐地失去重量,在逐渐地变成一个没有内容,没有密度,没有感觉的躯壳。我不用再面对所有的恐惧了,我不再害怕舒悦的恶作剧,不再害怕房间里任何异常的动静,不用再怕末儿。我只是个游魂而已。
我是鬼我怕谁!
我的嘴角掠过一抹阴森而残酷的冷笑。
我是谁?我在哪儿?如果我早已不在人世,那我的尸体在那里?不知谁料理了我的尸体。或许我现在还躺在某个医院的太平间里,或者躺在警察局的冰柜里。然而,既然已死,尸体只是一个没有感觉躯壳而已。
“马老师,马老师。你怎么啦?”舒悦在旁边叫着我,把我从懵懂中拉了回来。
我的心像一池没有涟漪的静止的水,平静而木然。
我慢慢地走到钢琴旁,揭去上面的盖布,抚摸着光滑冰冷的黑白相间的琴键,我仿佛看到一双柔软灵活的手在琴键上飞快地移动跳跃。那个久违的旋律仿佛又在这个房间响起。
“马老师,你是不是又想起了蒋末儿?”
“舒悦,”我转身说,“你不是想知道蒋末儿的事吗?现在我讲给你听。”
舒悦用期待的目光望着我。
我走到墙角的衣柜前,打开衣柜,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红色的皮质旅行箱。
我指着箱子对舒悦说:“这就是蒋末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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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5-2007 08:4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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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蒋末儿
我第一次见到蒋末儿是在三年前。学院举办师生画展,我看到我的一幅画前站着一位身着粉红色衣服的女生久久不离去,就走上前准备与她交谈。
她很专注,我站在她身后许久,她竟然没有发现。我正想着怎么跟她说第一句话,她却转身准备要走。
她看见了我,转过脸来直对着我。我被她的美丽惊呆了。
“我知道你。你一定是马老师。”她显得很兴奋。
我惊讶地说。“是吗?我怎么没见过你?”
“我不属于你们这个世界。”
“什么?……你是那个系的?”
“我不在这个学校。我是学音乐的,在音乐学院。”她说话时把手背在身后,身体左右摇摆着,像永远无法找到平衡点。
“那你怎么会见过我?”
“我没见过,但陆欣经常说到你和你的画。”
“陆欣?”我想起来了,他是我教过的美院油画系一个学生,现在应该快毕业了。
“你和陆欣是同学?”我问她。
“是高中的同学。”
“啊,他是个好学生。画画很认真。”
“我叫蒋末儿。”
“蒋末儿?一个很独特的名字。”
“……马老师,为什么在你的作品中能看到那么多的忧伤呐?”
“怎么,令你难受了吗?”
“不,我很喜欢那种忧伤。我觉得,悲剧的美术作品和悲剧的音乐作品是相通的。我能感受到我心中的共鸣。”
“这说明你真正看懂了。”
“马老师,我很想看看你的其它作品。”
“好哇,随时欢迎。”
“末儿。”不知什么时候,我们旁边多了一个人。惊讶中我回头一看,认出了他——我的学生陆欣。
“马老师。”他礼貌地向我打招呼。
“啊,是陆欣。”
我注意到了陆欣那双眼睛,有一种不易察觉的力量,使我感到某种难以名状的不安。
“马老师,她是我女朋友。”
“哦?”
“我带她到那边去看看。”
“啊,再见。”
蒋末儿回头对我说:“马老师,我会来找你的。”
我微微一笑,算是回答。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组组悄无声息然而依旧清晰的画面。
我打开门,看到蒋末儿脸上挂满喜悦地站在门口。她的身后站着陆欣。陆欣脸上也带着一种笑,那种笑配上那种特殊的眼神,再次给我不安的感觉。
画室里,我和蒋末儿在一一翻看我以前的作品。
我晃动的手里拿着一只黑色的碳棒,面前坐着面带微笑的蒋末儿。我的铅笔沙沙响处,蒋末儿的头像很快跃然纸上,呼之欲出。
我抚摸着蒋末儿的速写在呆呆出神。蒋末儿在旁边默默地望着我。
空旷的画室里,蒋末儿那粉红色的衣服无声地徐徐下移,无力地滑落在红色的地毯上。
我站在远处,呆呆地望着。
我和蒋末儿在饭堂里吃饭。
画布上,画笔快速移动之处,油彩像五彩缤纷的丝绸,迅速地遮盖着白色的画布。蒋末儿那动人的玉体逐渐显露在画布上。
校园里,我和蒋末儿走在绿荫下,蒋末儿欢快地笑着说着。而我却远远地看到了一双特别的眼睛,那双给我以不安的带有神秘力量的眼睛。
蒋末儿在我的家里弹着钢琴,是《海边的阿斯蒂娜》。她陶醉在音乐之中,我在一旁注视着她。她回头望着我,投来深情的一笑。
画展展览大厅里,众多的观众围着一幅油画作品大发赞词,画面上是蒋末儿躺在平台上的裸体。我和蒋末儿站在一边看着,脸上带着满足的微笑。
刘旭刚从人群中走过来,嘻笑着握着我的手向我祝贺。
在大厅的尽头,我又看到了那双令我不安的眼睛。
野外,花香鸟语的树林中,我和蒋末儿像处于无人之境,我们互相凝视着,默默无语。然后,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那双眼睛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陆欣来到我家里找我。这一次,他的脸上不再有那种礼貌的微笑,而是带有明显的敌意。
我站在门口,用迷惑不解的神情望着他。
陆欣闯进客厅,一把抓住一脸惊异之色的蒋末儿,向外面拖去。蒋末儿奋力地挣脱着他,张大嘴叫着。气急败坏的陆欣用力打了蒋末儿一个巴掌。蒋末儿用手摸着脸,愣在那儿,泪水顺着她的脸流着。陆欣转身用充满仇恨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大步走出门去。
陆欣打了蒋末儿以后,我以为事情会就此结束。谁知没过两天,可怕的事就发生了。
那天,我为了赶一幅作品,和蒋末儿在画室里一直呆到深夜。结束以后,我收拾了东西,和蒋末儿向门口走去。
我打开了画室的门,吃惊地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陆欣。他神情古怪地笑着盯着我们,说不上是愤怒还是高兴。我正要说话,只见他猛地冲上前来,手里竟然拿着一把匕首。我拉起蒋末儿就往画室里面跑去。陆欣追赶着,我尽力保护着蒋末儿,围着画室里摆放的物品兜圈子。
陆欣不住地怪笑着,大喊着,完全像个疯子,匕首在空中飞舞着,我的一些绷好的画布被他划出了长长的口子。
我想方设法转到门口那边,突然拿起门边上一个外出带的小凳子向陆欣砸了过去。这一下正砸在陆欣的头部,陆欣像一个笨重的面袋那样向后面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我趁此机会拉着蒋末儿向门外跑去。
我们在长长的空荡荡的走廊上奔跑着,跑到楼梯口一看,楼梯口下楼的大铁栅门已经被人锁上了。我们抓住铁栅门徒劳地摇着,摇着。铁门在静静的夜晚发出剧烈的碰撞声。
这时,走廊里响起了缓慢而清脆的皮鞋声,陆欣又出现在走廊里。他头上流着血,仍然怪笑着。他的步伐不慌不忙。
“啊,对不起,是我不小心将铁门锁上了。嘿嘿。”他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着,阴森而恐怖。
我往左右看了看,发现唯一的退路是沿着楼梯上楼。我拉起蒋末儿的手说:“快走!”
这个楼一共有七层,我的画室在第五层。很快到了最上面一层,通往楼顶的小门开着,我们上了楼顶。陆欣上楼的脚步声很快传了上来。我们一边喘息一边环视楼顶。楼顶上空空如也,我们现在既无处藏身,又无路可逃了。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们完了。
陆欣不慌不忙地从小门中走了出来,步步向我们逼近。
我们已经退到了楼顶边沿处。
“陆欣,你不要乱来,你冷静点。”我大声地喊道。
陆欣怪笑着说:“马老师,怎么,你的声音发抖了?”
蒋末儿也喊道:“陆欣,你别过来,别过来。再过来我就从这儿跳下去。”
我喊道:“陆欣,你把刀放下,我们好好谈谈。”
陆欣:“好好谈谈?马老师,你还以为这是在你的油画课堂上吗?你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我曾经是你的好学生,最听话的好学生,对吧。我从小学一年级开始就是一个听老师话的好学生,我听所有老师的话。不管老师的话是对的还是错的,也不管对我发号施令的是好老师还是坏老师。马老师,我以前是那样地崇拜你的作品,崇拜你的人格。我把你视做我心中的偶像,做人的楷模。可是现在,马老师,你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看似道貌岸然好老师可能就是个坏老师,一个坏老师可以毁掉一个学生终生的梦想和幸福。你毁了我。你毁了我的一切……。”
陆欣声音颤抖着哽咽了。
“陆欣,你冷静点,我们之间肯定有许多的误会。”
“误会?哈哈,误会?你知道,你知道我们相恋了多少年了?从初中一年级开始,我们就是天生的一对,就是班里同学羡慕的对象。我早就为我们编制了一个美好的梦想,将来她弹琴,我画画,我会爱她一辈子,画她一辈子。对艺术的共同追求会将我们紧紧地连在一起,永不分离。而这一切,都被你无情地毁掉了。”
蒋末儿说:“陆欣,你不要误解,我只是给马老师当模特儿而已。”
陆欣抹了一把脸上的鲜血,这使他的脸看起来更加恐怖。他像在研究手上的指纹一样仔细地看着自己的手。他的语调变得平和而委婉,但语气却透出十分的强硬: “‘而已’吗?末儿,我早就警告过你,背叛爱情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个代价恐怕你难以接受。现在跟我走吧,还来得及。末儿,过来。我说过,你只能是我的末儿。你不能是别人的末儿,不能,不能,我绝不允许!”
“我不是你的私有财产,不是!”蒋末儿大声说着。看见陆欣在向前逼进,她紧张地往后缩着,靠在了楼顶边沿的女儿墙上。
“不是吗?嘿嘿,我很快能证明给你看。”陆欣再次发出古怪的笑声。
接下来的几秒钟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陆欣猛地扑上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蒋末儿,他将刀逼在蒋末儿的脖子上,蒋末儿尖声大叫起来。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不知所措地大叫道:“陆欣,你冷静点,你,你放开她,你放开她。”
陆欣用刀紧紧地抵着蒋末儿的脖子,喊道:“你不许过来。你过来我就捅了她。”
我紧张地说:“好好,我不过来。你冷静点,不要伤了她。”
陆欣怪笑着说:“好吧,马老师,我是你的学生,向来都是老师提问学生,不过现在,我有三个问题要请教马老师。”
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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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5-2007 08:4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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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第十九章 蒋末儿
“你说。”
“好,第一个问题:你爱蒋末儿吗?”
“……”
“回答我。”
“好吧,我爱她。”
“好,第二个问题:你爱她的什么?只是容貌吗?”
“不,是她的一切。”
“好,很好。第三个问题:如果她的容貌被毁了呢?你还会继续爱她吗?”
我的背上掠过一股冷气,我似乎明白了他要做什么,我大声说:“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我会依然爱她。你,你不能伤害她。”
“嘿嘿,马老师,回答得很好。三个问题回答完毕,不过怎样才能验证你的回答是否发自内心。哎呀,不好办哪。好吧,那末我们就来做一个试验吧。”
“你,你要干什么?”
“不,不要。”蒋末儿像是知道要发生什么,喊了起来。
陆欣:“嘘!亲爱的,乖,你不要动,否则会没命的。我只是给你动点儿手术而已。”
蒋末儿:“不要!”
但叫喊是徒劳的。随着蒋末儿的一声惨叫,陆欣的匕首从蒋末儿的额头划向了下巴。蒋末儿顿时满脸是血。
陆欣一把将蒋末儿推向我,说:“马老师,她是你的了。”
我愤怒地喊:“陆欣,你这个畜生!”
陆欣翻身上了女儿墙,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们,说:“骂得好,马老师。如果我是一个十足的恶魔,那么这个恶魔是你亲自栽培造就的。啊,这个楼只有七层高,可我感到就像是站在世界之巅。我要体验自由落体的感受了,可惜只有一次机会。”
陆欣说完,伸出双臂,身体向后倒了下去,像倒向一张柔软的席梦思床。我闭上了眼睛,短暂的寂静后我听见地面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
第二天,警方检查陆欣的尸体时,发现他身上的骨头几乎无一完整。
蒋末儿当晚就被我送进了医院。
虽然经过医生精心的修整缝合,但蒋末儿的脸上还是留下了可怕的疤痕。在我接她出院之前,我将家里所有能够照人的镜子都用布蒙了起来。她也从来没有要求照镜子。我知道,她是害怕看见自己的脸。我常看见她偷偷地流着泪一遍又一遍地抚摸那条疤痕,像是要用手将它熨平。
从医院回来后,我从来也没有带她出过门。她也从来没有这样的要求。我去学校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孤独地呆在家里,电视和钢琴成了她唯一的安慰。我知道她的心现在像薄玻璃那样易损易碎,所以我尽量小心翼翼地对她说话,从来不提到有关伤疤的事。说老实话,那条疤痕实在太突兀太可怕了。每当她说话作某种表情时,那伤疤就像一条巨大的蚯蚓一样扭动起来,以至于她的微笑都充满了恐怖的色彩。
我常常不敢正视她的脸,这一切都逃不过蒋末儿敏锐的眼睛。她从我躲闪的眼神中能看出来,她的脸现在看上去有多么可怕。她的脾气也开始发生变化,原有的温柔的语气不复存在。她说的话变得尖酸刻薄,时常莫名其妙地就发脾气。
有一天早晨,我正要出门去学校上课,她突然对我说:“我要你带我到学校去。”
我想了一下说:“好吧,正好我打算晚上去画室。”
她说:“不,我要你就现在带我去。”
“可是我现在是去教室上课呀。”
“那我就坐在教室最后听你讲课。”她执拗地说。
“那怎么行,老师怎么能随便带一个人去教室?”
“那我跟你一块到学校,我在画室里等你。”
“你干嘛非得现在去呢?”
“我一个人呆在家里闷得慌。”
“晚上吧。晚上我带你去散散步。”
“我现在是个丑八怪,对吧。”
“不,你恢复得很好。过些日子你会恢复得更好。”
她直视着我的眼睛说:“你是害怕我吧。”
我勉强地挤出一点笑说:“我干吗要害怕你呢。”
“你害怕和我一起出现在公众场合。”
“你别胡思乱想。”
“陆欣的试验成功了。对吗?”
“末儿,听我说,请你相信我,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始终如一地爱你。”
“不,我不信,我不要你可怜我,欺骗我。我要你说真话。你是不是依然爱我。”
“末儿,我上课要迟到了。我回来后我们再谈好吗。再见。”我说完扶着她的肩膀吻了一下她的脸。
她像个木偶似的僵立在那里,目无表情地注视着我转身出门远去。那个表情使我害怕,使我预感到将要发生什么事。
我从学校回来的时候,在门外老远就听见了她的琴声,那琴声不再优美、悠扬而舒缓,而显出烦躁、焦灼与紊乱。我将买的晚饭放在桌上,叫她吃饭,她说她不饿不想吃。我想跟她交谈,可是她的琴声总不间断。旋律越来越急促,她的手指跳动得越来越快。我看到她的眼睛在流泪,她在啜泣。我为她拿来毛巾擦眼睛,但她的眼睛总也擦不干。
她弹钢琴的手嘎然而止,房间里立即变得悄无声息。她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马老师,你出去,我想一个人呆着。”
“末儿,你不要太难受。”
“我知道。”她的头低得几乎要碰到琴键上。
“末儿,会好起来的,你要有信心。”
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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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5-2007 08:4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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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第十九章 蒋末儿
“让我静一会儿。”
我默默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出房间来到客厅。
我听见几声散乱的琴声,然后是一只我从未听过的曲子,与其说是曲子,还不如说是一个钢琴练习曲,因为那是一个简短旋律的一次次重复。一次比一次更加急促,一次比一次更加用力。那种重复让我感到心烦意乱,感到了说不出的忐忑不安。那旋律像在为一个可怕的事情的出现酝酿着观众情绪。我能想象得出,她的手指在如何快速地击打着琴键。她一定又在流泪。渐渐地,那个旋律的速度达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终于,随着几声轰鸣般的和弦声,琴声嘎然而止了。
我在一片不安的寂静中等待了十来秒钟,正准备要去劝她时,突然听见那个房间传出了一声蒋末儿凄厉的叫喊。那喊声充满了极度的绝望,像一个等待屠夫的宰杀而又无路可逃的困兽。那声音甚至失去了女生特有的尖细属性,而透出一种粗野和兽性。它像一把尖刀刺在我的心上,使我像弹簧似的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向那个房间奔去。
我跑到门口便停下了,我明白发生了什么。
我看到蒋末儿坐在梳妆台前,双手严严实实地捂着脸。梳妆台玻璃的蒙布已被她撕了下来。
从那一刻起,蒋末儿就不再说话,不再做任何表情,像一个会走路的植物人。但她的饭量却变大了。每天她所做的只有三件事,睡觉、吃、弹琴。我有时想让她看看电视,但她对我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以前她弹琴时,喜欢我站在她的身边,而现在,每当她弹琴时,总是将房门紧紧地闭上,她弹奏的曲子只有一个,仍然是那种令人烦躁不安的不断枯燥重复的旋律。她每次吃饭时都表现出超乎我想象的食欲,无论吃什么都那么有滋有味,狼吞虎咽。除了吃饭,她还比以前更加爱吃零食了,我买了许多她喜欢吃的开心果。她吃开心果的速度极快,剥皮的手法老练而纯熟。我想这也许与她整日不厌其烦地快速弹琴有关系。没过几天,她竟明显地增胖了许多,脸上也长出了一些赘肉。
我曾试图与她交流,试图安慰她,但我的任何问话都得不到她的回应。有时候她会对我作出一种笑,一种更像是动物嗥叫般的笑,那种笑声使我不寒而栗。这种状况持续了大约半个月。我觉得自己也快要变成精神病了。
夜晚成为我一天之中最为难熬的时间。我经常发现蒋末儿半夜时不见了,不是去钢琴上弹那个不断重复的曲子,就是坐在客厅沙发上,一边吃开心果一边看电视。我因此而得了失眠症,经常彻夜不能入睡。
有一天,我正在教室上油画课。班里只有二十来个学生。一个学生突然尖叫起来,紧接着好几个女生都尖叫了。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他们都惊恐地望着门口。我回头一看,原来是蒋末儿来了。她站在教室门口,“嘿嘿”怪笑着。我赶忙上前扶她回去,但她挣扎着,反抗着,不出教室门。几个学生上来帮我,几乎是将她架起来出了教学楼。一路上,她拼命地反抗着,挣扎着,不断发出动物般的悲鸣。
真正的悲剧终于到来了。有一天清晨,我醒来后发现蒋末儿不见了。各个房间都找遍了也没有她的踪影。最后我在卫生间里找到了她,她躺在地板上,身边有一大滩血迹。
她是割腕自杀的。
蒋末儿的死给我留下了许多天的噩梦。我觉得蒋末儿的死完全是我造成的,这种内疚的心绪压得我再也抬不起头。我也因此而成了一个绯闻人物,警察多次找我协助调查,学校领导也多次找我谈话,周围同事也背地里悄悄地议论我。在他们的眼里,我就是罪魁祸首。我变得少言寡语,学校的课都懒得去上。如果不是刘旭刚的陪伴和安慰,我真不知道自己是否会疯掉。
在我讲述的过程中,舒悦始终注视着我的眼睛。听我讲完后,她望着我痴痴地说:“马老师,我觉得你的心里好苦好苦。”
“其实,我心里也在期待着上天对我有一种报应,我想以身体上的某种磨难来获得心灵上的解脱。”
“你的磨难还不够吗?”
“我应该得到更严厉地惩罚。刘旭刚说得对,我马军是一个他妈的伪君子。蒋末儿因我而死,我却还将画布上的她一次又一次地卖钱。这房子,我的宝马车,都是我买蒋末儿得来的钱买的。我他妈早该死了。”
我们都沉默了。
舒悦说:“马老师,你还记得那幅没有完成的画吗?”
“当然,这几天来我像疯了似地找你,就是为了完成这幅画。没有你,我实在是无法将它完成。这几天我一点灵感都没有。没想到它竟然成了我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幅作品。可惜它还是一个未完成的作品。”
“马老师,我们将它完成吧。”
我沉思着,旭刚说过,那幅画的缺点就在于缺少一种死亡的气息,那么现在去完成恰恰可以弥补这一缺憾。试想,一个死人画的画能没有死亡的气息吗?想不到,我现在成了一个死人,却能使一个特殊的作品更加完美。我的嘴角再次掠过一丝阴冷的苦笑。
“你说得对,舒悦,我们现在就去画室。”
“明天不行吗?”
“不行,像我们这样的情况,白天出去不行吧。你没听说过吗,鬼魂都是晚上出来活动的。”
“不过,我觉得你今天太累了。”
我苦笑了一下说:“我现在一点睡意也没有。我害怕睡觉,我不知道下次睡觉醒来后自己会变成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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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5-2007 08:4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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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指甲刀
我和舒悦来到画室,对画面进行最后的修改。我主要是为画面增添那种死亡的气息,修改过程出奇地顺利。是啊,这些天来我的经历使我对死亡有了太深刻的理解。舒悦是个死人,院长现在也死了,连我自己也是个死人。这世道他妈的到底是怎么了?我终于成功地表现出了画面上那种死亡的气息。我说不上是喜悦还是悲哀,是惊讶还是无奈。我既沉浸于作品成功后的满足中,同时又心如死灰,不再有任何的希望与期待。我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正在化成看不见的分子或原子,向四周的空气中弥散开来,成为空气的一部分。
我扔掉了画笔,目无表情地望着画面对舒悦说:“完了。”
舒悦默默地走过来,依偎在我身边看着画。
“好美啊。”这是从舒悦嘴里发出的赞叹声。我知道这是发自她内心的声音。
我发现她没有把衣服穿上,她转过身来望着我,我们这样对望着。然后,她上前伸手抱住了我的脖子。我长叹一口气,双手在她赤裸的背上抚摸着。我再次感受到了她的体温,是那样的温热。那是生命。生命!有一种力量在我的体内燃烧,膨胀,升腾。我感觉到了自己的活力。我觉得周围的一切变得明亮通透起来。接着,一切都幻化成云雾,将我和舒悦紧紧地包围了。我感到心中有一股灼热的激流在回荡,它的力量在一点点地聚集、增大,直到最后像决堤的洪水将我吞没,将舒悦吞没。
……
“舒悦,舒悦!”我猛地坐起身,从睡梦中醒来。
刚才的梦又是一连串的可怕的梦中梦。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画室的地毯上,身上大汗淋漓。清晨的阳光已经从窗户照了进来。
身边没有舒悦。她昨天晚上明明和我在一起。她为什么又不辞而别?
我感到头有些痛。我揉揉有些肿痛的眼睛,走到画布前,看着修改好的画面,努力回忆着昨天发生的一切。我想到了院长的死,想到了警察,想到了公路上那辆鬼车,想到了我和刘旭刚舒悦照镜子。
镜子!我要再照一次镜子。
我在画室里环视了一圈,这里竟然没有一面可以照人的镜子,也没有任何能反射物体的东西。
我狂奔着下了楼,碰到几个熟悉的学生,他们惊异地看着我。我顾不上回答他们的问候,径直向我家跑去。
我一进门,就直奔到卫生间的大镜子前。
没有,镜子里仍然没有我!
我是个死人,我是个幽灵!
我沮丧而悲哀地挪动着无力的脚步来到客厅,颓然跌坐在沙发上。
我感到臀部被什么硬东西垫了一下。我站起身,沙发上没有东西。我把手伸进裤子后面的口袋里,从里面掏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牛皮纸信封。
我从信封里倒出了一把指甲刀。
这不是我的东西!
这把指甲刀我见过,它是舒悦的。指甲刀是不锈钢做的,铮明发亮。
她为什么悄悄地在我身上放一把指甲刀?
我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几天没剪,它们确实太长了。我开始用这把指甲刀剪指甲。
剪下来的指甲一片片飞落在地面上。
舒悦想用这把指甲刀告诉我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让我剪指甲吗?
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想到了手机,我掏出手机,拨打舒悦的手机号码。
得到的回答是:“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号码后重新再拨。”
空号!对对对,鬼的号码确实应该是空号。
我又给刘旭刚打手机。
回答是:“你所拨打用户正忙,请稍候再拨。”
他一定是不敢接我的电话。是啊,他知道我是个死去的人。我也得适应一下我的角色。
我想来想去,想不出来我还有什么事可干。
我的精神处于一种恍惚状态,思维好像完全停顿了,不知怎么就来到大街上,不知怎么就转悠到了一个酒吧门前。
门口的两个男服务生热情地将我拉上二楼,我几乎没有思考。
一个服务生热情地端来了酒和饮料。
“先生请问来点什么?”
我不知道我要的是白酒还是啤酒还是饮料,但我一定是要了点什么,因我记得我端起杯子咕嘟咕嘟地猛喝了几大口。
酒精使我有些飘飘然起来,我想我有理由放纵一下自己了。
我醉眼迷离地望着周围疯狂蹦迪的人群,疯狂的音乐和灯光使我有恍然如梦的感觉。一切都好像是不真实的,是一场戏,或是一种电脑游戏,像电影和电视里常看到的那样。
我忽然觉得当一个幽灵也不错:可以思考、可以享受、可以与人交谈、自由自在、不用为衣食住行发愁、除了生命,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享受飞来飞去、穿墙入室的乐趣。不知道我会上天堂还是会下地狱。去他妈的,幽灵就幽灵吧。想到这里,我的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我在恍惚中想了许多许多,想到小时候在农村吃过的苦,想到我这些年来在艺术上的苦苦奋斗,想到我为了完成一件一件的作品苦熬通宵的情景,想到我在国外参加艺术展览的辉煌经历,想到蒋末儿,想到陆欣,想到院长,想到刘旭刚,想到舒悦。这一切的一切,恍如一场又一场的梦,亦真亦幻,在我的脑海中如闪电般划过。
“先生,能请我喝一杯酒吗?”
我回头一看,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一个打扮妖艳,涂脂抹粉的女人。
“噢,没问题。”
我为她要了一杯酒。
“先生是一个人?”她紧盯着我的眼睛。
“是。”
“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
“你怎么知道。”
“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先生一看就是有文化的人。”
我笑笑,不置可否。我注意她的胸脯挺得很高,衣服扣子都快要扣不上了。我想起了刘旭刚对我讲过的一个黄段子。
“哇,可以看出,你是一个胸怀大‘痣’的人。”我对我能说出这样下流的话感到惊讶。
“什么胸怀大志呀?”
我笑着指着她高耸的胸脯。
“哎呀,先生你好坏呀!”她假装生气,开心地笑着扭动着身体,有意把胸脯挺得更高了。
“先生,跳舞吗。”
“我,我不会……”
“让我来教你吧。”
我的面前伸过来一只手,一只涂抹着指甲油的细长的手。
一只光腿伸了过来,骑在我旁边的凳子上。
我问到了一股浓烈的香味,那香味使我更加恍惚。我感到我的身体有些异样的反应。恍惚中我被拖向了舞池中央。
我摇摇晃晃地跳着,那个“胸怀大痣”的脸始终在笑着。
一个男的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用手拍了一下“胸怀大痣”的屁股,“胸怀大痣”尖声地惊叫着。
整个舞场中弥漫着一种捉摸不定的鬼魅般的灯光,所有的人的脸上都泛着一种幽幽的光怪陆离的光芒。我觉得自己完全处于一个群魔乱舞的世界中。
灯光突然变得很暗,音乐变成了缓慢而性感的美国爵士乐。我感觉自己被蛇一样柔软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了。接着,有一只柔软的手贴着我的肚子往下滑去。我的那个部位立刻膨胀了。
“先生,我们找地方去玩玩好吗?”我的耳边响起“胸怀大痣”那充满诱惑力的声音。
我一时不知所措,慌忙说:“不不不,我该回家了。”
“先生,就300元,我一定让你玩个痛快。”
要是在以前,我一定会像逃避瘟疫一样离开这种场合的。而现在,我是一个死人,还用去管那么多吗。一个幽灵,一个鬼,还需要什么道德标准来约束自己吗?去他妈的!我不就是来放纵自己的吗?
我瞪大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女的说:“你不怕我吗?”
她打量了一下我,笑着说:“先生真会开玩笑,像你这么文气的人,有什么可怕的?”
“可你知道吗,我已经死了好几天了。”我有意用阴冷的语气说。
她一愣,但紧接着就笑了:“先生,我看得出,你心情不好。你一定是和老婆吵架了,要不就是和女朋友闹别扭了。”
“你真不怕我?”
她嫣然一笑:“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我说:“好,那我们走吧。”
我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我一进旅馆里,就伸手抱起“胸怀大痣”,扔到床上。她尖声大叫着,我感到了一种邪恶的快感。
令我沮丧的是,我发现我始终只能是“微软”状态。不管那个“胸怀大痣”如何地摆弄,我那玩意儿始终像一只死鸡的脖子抬不起头来。
我绝望了,心灰意冷地付了钱,挥手将她打发走了。
也许,是因为那个“胸怀大痣”的下面干枯得像冬天的灌木丛。也许,和你不想爱的女人做爱没有应有的感觉。也许,阴阳相隔的人是不能交合的,我作为一个死去的人就只能是这样。
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真的像一个标准的尸体那样。
突然,房间的门被撞开了。我忽地坐起身,看见“胸怀大痣”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好哇,我看你表面挺斯文的,没想到,你他妈想白玩儿!”
“我不是付过钱了吗?怎么,钱是假的呀!”
她用手一甩,三张一百元的钞票向我脸上飞来。
“比假的更可恶!你看看,这就是你给我的钱!”
我拿起一张钞票一看,不经惊呆了:那不是什么钞票,而是冥币!上面印的数额是一亿圆。
“这是我刚才给你的钱吗?”
“胸怀大痣”摆出一幅泼妇的架势高声嚷嚷着:“不是你给的还是鬼給的呀。”
“好好好,你别发火,等一下,我给你换真钱。”
我掏出钱包,发现里面原来的钱都变成了冥币。
“胸怀大痣”还在那儿嚷嚷:“快点快点,磨磨蹭蹭的,老娘还要上班去呢。”
我突然用阴森森的口气恶狠狠地说:“你嚷嚷什么?我的钱都是这样,你不信看看!你在钱包里随便拿!”
我说着把钱包让了过去,然后用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胸怀大痣”翻着我的钱包,脸色突然变了,变得煞白。她一抬头,看见了我的凶狠的眼神。
我仍然用那种吓人的语气说:“看什么看,我不是告诉过你我已经死了好几天了吗。”
说着,我慢慢地向她跟前走去。
她惊叫一声:“我不要了!”然后就扔下我的钱包,逃命似地跑了出去。
我的脸上再次掠过一丝苦笑,然后重新将自己摆平放在床上。
我又想到了舒悦留下来的指甲刀。我掏出那把指甲刀,拿在手里把玩着。她为什么要给我留下指甲刀?她为什么不辞而别?
突然,我的手停住了,因为在指甲刀上看到了一种东西。
一种让我霎那间欣喜若狂的东西!
闪亮的指甲刀上清晰地反射出一个人头!
尽管那反射的影像严重扭曲变形,但我还是看出来了——那是我,是我自己的头像!
我恍然大悟,舒悦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我并没有死!
我活着,我没有死!
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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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5-2007 08:48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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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 第二十章 指甲刀
我一阵欣喜。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那么,舒悦也就没有死。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舒悦不辞而别,却专门为我留下这个特殊的礼物。这说明什么?
说明舒悦本来就知道事情的真相。
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而是用这种特殊的方式呢?
太多的疑团使我又陷入了痛苦的思索中。
镜子?我又想到了镜子?
为什么所有的镜子都照不到我的影子,而一个小小的指甲刀却可以。
我的脑海里闪现出舒悦说过的一句话:“当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时,就相信你的触觉吧,触觉是不会被欺骗的。”
触角是对的,那末就是说视觉是错误的。
难道我的眼睛被人欺骗了?
我的思路再次回到了昨天晚上我们三个人照镜子的情景。
三个人只有刘旭刚一个人的影子是正常的。
难道是刘旭刚在捣鬼?不不,他不可能,他是我最可信赖的朋友。我信任他就像信任我自己一样。
可是,如果设计来害我,那么就他最有条件最方便不过了。因我对他从来都不设防。他对我的一切也了如指掌。想到这里,我感到背部一阵发麻,不敢再往下想了。
看来现在最关键的是再次找到舒悦。答案就在舒悦身上。我仔细察看了那个装指甲刀的信封,里面什么也没有。信封的表面是空的。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短消息,来电显示为一个陌生的号码。消息的内容只有几个字:雪绒花十点B5.
雪绒花?好熟悉的名字。对了,是我和舒悦有天晚上光顾过的一家咖啡屋。一定是舒悦在约我。我一看时间,已经八点半了。
我立刻将指甲刀装进信封,将信封装进裤子的口袋,起身准备出门。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房门再次被粗暴地撞开。我惊讶地发现,那个“胸怀大痣”再一次回来了。不过,这次她的身后跟了两个虎背熊腰、目露凶光的男子。
“胸怀大痣”指着我大声说:“就是他!”
其中一个男子说:“哦,你就是那个死人?我今天还就不信这个邪。”
我还没有来得及分辨,肚子上已经重重地挨了一拳。
接着,两个男子一起上前,对我拳打脚踢。我没有还手,在享受着疼痛的快乐。因为疼痛感是我真正明白了自己仍然是一个有生命的人,也不是在做梦。
他们终于打累了,我的脸上流着血,不知道我那里被打破了,但我始终表现得很高兴。看到我脸上似乎还有笑容,其中一个男子说:“嘿,你他妈的还笑!靠,叫你笑!”
说着,他又狠狠地踹了我一脚,我趴在地上,用手擦去脸上的血迹,脸上依然挂着笑。
另外一个男子说:“我看这小子他妈的八成是个精神病!要不就是个受虐狂。”
两男一女一起怪笑起来。他们抢走我身上唯一一件值钱的东西——手腕上的“罗西尼”镀金表,然后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
我又有了强烈的照镜子的欲望,我走到卫生间,用近乎欣赏的目光望着镜子里带血的面孔,看着鲜血顺着自己的脸颊往下流淌。那一刻,我觉得我太幸福了,就因为我仍然活着。
我从旅馆出来,回家在伤口上贴了创可贴,又匆匆出门了。
雪绒花在市中心最热闹的东大街路口上。这家店门面不算大,店面的装修风格却十分独特,大量运用了树皮、竹子、石块等自然纹理,使人一看就感觉很另类。
咖啡屋一般是下午和晚上客人比较多,早晨里面能碰到的人几乎全是服务员。
咖啡屋里的包间编号使用字母加数字。我一进门就直接找到服务员,要求把我带到B5号包间。
我往包间里面一瞧,里面坐着一个老太太,原来这个包间已经被人占了。我正要离开,却听到有人在喊我:“马老师。”
是那个老太太在喊我!
“马老师,是我。”
我听出来了,是舒悦的声音。我瞪大了眼睛注视,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可不是吗,虽然她的脸是苍老的,手却是少女的手。
“舒悦,真的是你?”我走近她问。
“有人跟踪你吗?”她问。
“跟踪我?为什么要跟踪我?舒悦,你为什么要装扮成这个样子,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舒悦做了一个禁止高声的手势,小声说:“马老师,你快坐下,我慢慢告诉你。”
我忐忑不安地在舒悦的对面坐了下来,惊讶地看着她那松树皮似的脸。
“啊,你的化妆术真是高超啊。”我不无讥讽地说。
“我这是出于无奈。”
“无奈?是吗?”我刻薄地说:“你来无踪去无影,想死就死想活就活。我则像一个傻瓜一样被你骗来骗去,一天被警察叫去三次,成为三起杀人案的嫌疑犯,我甚至把自己当作一个死人。你还说你无奈!”
我越说越激动。舒悦真的像一位老太太那样平静地听我说完。
“说完了?”她平静地问。
“完了?!不,多着呢。我问你,我家里那些镜子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从你来后我家里就一次又一次地闹鬼?为什么院长不明不白地死了?为什么我会被那个无人驾驶的汽车追杀?为什么你一次又一次莫名其妙地失踪?”
“你的脸上怎么啦?怎么受伤了?”
我不无讥讽地说:“哦,我还真该感谢这次受伤,使我能清醒地尝到疼痛的滋味,使我明白自己还是一个大活人。”
“你是怎么受的伤,我看看,要紧吗?”舒悦凑上前来关切地看我头上的伤口。
我看着她的眼睛问,冷冷地问道:“这是关心还是幸灾乐祸?”
“当然是关心了。”
这时,服务员走进来。我停止了发火。
服务员鞠了一下躬说:“请问二位需要什么?”
“加糖的咖啡,珍珠奶茶各两份。”舒悦老练地说。
“我的咖啡不要加糖。”我说。
服务员告辞离开。
“你不喜欢吃糖?”舒悦笑着问。
“我从小就不喜欢。”我仍阴沉着脸说。
“那你最喜欢吃什么?”
“好啦,我想你今天约我来不是为了讨论我的饮食习惯吧。”我冷冷地道。
“我只是想关心一下你而已。”
“谢谢。”
“我是想让你高兴一下。”
“你要真想让我高兴,就请你一一回答我那些疑问吧。”
“好吧,我今天约你来,就是为了和你一起寻找你刚才所提的所有问题的答案。”
“寻找?和我?哈!我以为答案就在你这里。还要去哪里寻找。”
“我只是知道得比你多一点点而已。你看看这是什么?”她从包里掏出一件东西放在桌子上,正是那个骷髅头项坠。
“这个骷髅头有问题,对吗?”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它看上去只是一个普通的塑料玩具而已。但我知道这个东西肯定有问题。”
我将那个骷髅头拿在手里端详着,确实看不出什么异常。
“马老师,你只知道那天在森林公园公路上出了车祸,死伤了人,可是你知道车祸的真正原因吗?”
“我记得你说过,是因为刹车突然失灵。”
“那不是真正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因为韩佳。”
“韩佳?是那个死去的学生。他怎么啦?”
“他本来和我都坐在最前排,我们正在说笑。我还嘲笑他带的那个骷髅头。当车行驶到一个拐弯处时,韩佳突然像疯了一样,扑上前去抓住了司机的脖子,狠命地掐着。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我吓得尖声叫着,其他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汽车就这样完全失去了控制,像喝醉了酒似的左右摇摆着,最终冲下了公路掉进山沟。”
骷髅头,又是骷髅头!一定要弄清楚那个骷髅头的来历。
我突然想起来在电视上介绍这个骷髅头的广告:“舒悦,你知道,什么地方可以买到这个骷髅头?”
“许多饰品商店都在出售,生意特别火爆。”
“你能不能带我去一个饰品店看看。”
“没问题。”舒悦说到这里,笑了笑。
那张脸笑起来奇丑无比。
我们起身往外走,但立刻又像木桩似地定在原地不动了。因为在包间门口,站着一个人,正好堵住了我们的去路。
我失声叫了出来:“末儿!”
蒋末儿一动不动,只是奇怪地微笑着,那条蚯蚓似的伤疤可怕地扭动着。
我正不知所措,舒悦说:“马老师,是幻觉,闭上眼睛。”
我闭上眼睛,几秒钟后再睁眼一看,蒋末儿依然在门口。
“怎么办?”我没了主意。
舒悦说:“听我说,你要相信这是个幻觉,蒋末儿已经死了,她不应该再出现在这里。你跟在我后面向外走。”
她拉起我的手。
眼看着蒋末儿越来越近,她仍然那么丑陋地笑着。
舒悦走在前面,她和蒋末儿几乎要碰上了。
我感到我的心快要跳出来了。
舒悦也紧张地喘息着。
她一毫米一毫米地向前移动。
我看到舒悦的身体融入了蒋末儿的身体中。融入的部分看不见了,而我和蒋末儿几乎要脸碰到脸了。蒋末儿脸上的伤疤看得纤毫毕现。
我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低声地脱口叫道:“末儿,原谅我。”
我感到舒悦抓着我的那只手在拉我。我听到舒悦清晰的嗓音:“马老师,别怕,没事。我过来了。”
我索性闭上眼睛,向前移动着脚步。蒋末儿就像空气一样,我感觉不到任何的阻力。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我的耳边又响起舒悦的声音。
我睁开眼睛,发现已经出了门,站在走廊上。我转身一看,蒋末儿已经消失了。
舒悦拉了拉我的衣服说:“我们快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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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5-2007 10:4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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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7-5-2007 11:3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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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赛,还有多长呢?想看结局呢!可是怎么好象一直重复重复的,冷掉了一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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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18-5-2007 01:5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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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两个孩子
舒悦带我来到大街上。大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雪绒花咖啡屋旁边不远处就是一家大的商场。商场门前又一个巨大的电视广告牌。上面播放着的广告画面吸引了我的视线。
那正是骷髅头的广告。画面上电脑制作的骷髅头形象伴随着摇滚音乐的节奏扭动着。一家人围坐在沙发上,正在说话,门口突然进来一个可怕的骷髅头。全家人顿时吓得面如土色。骷髅头摇身一变,却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孩子,全家人为之欢呼,跳起了骷髅头舞蹈。接着,几个醒目丑陋的大字出现在画面上:“如意,让你享受颤栗中的欢乐!真正的刺激,从拥有如意开始。”那个天真可爱的孩子的特写镜头:“我要如意!”
广告最后推出的公司品牌更使我目瞪口呆:“LAF公司荣誉出品”。
原来,所谓的“如意”正是刘旭刚所兼职的那家公司的产品。刘旭刚,难道这一切真是他搞的鬼?
舒悦碰了我一下,说:“马老师,你看。”
她指着前面走过来的几个十来岁的小孩。
那几个孩子欢快地跑着跳着,他们的脖子上都挂着那个骷髅头。
我想到了那个所有人带着骷髅头追赶我的梦境。
商场大门口聚集了许多人,像是在抢购什么。
“快,我们过去看看。”我拉起舒悦的手跑了过去。
我惊讶地发现,那些人抢购的正是骷髅头项坠。有几个人站在高处兜售着,他们每个人的脖子上都挂着好几个骷髅头。最让我惊骇的是,那些售货员的眼睛鼻子嘴吧无一不在流血,而所有的人对此似乎毫不理会。他们中间有一个人竟然没有头,脖子处弄得鲜血淋漓,仔细一看才能分辨出,他是把头藏在了衣服里面,这是一种巧妙的化妆术而已。
他们头顶上悬挂着一行赫然醒目的大字:“LAF公司本周限量发售150万只如意,每只50元,谢绝还价!”其中“如意”两个字还专门作了夸张变形,将骷髅头的形象镶嵌在字的中心。
我和舒悦站在人群的背后望着那个近乎疯狂的场面。
这时我的耳边响起一个女孩的声音:“妈妈,给我买嘛!我要,我要。”
我看到身边站着一对夫妇,他们的女儿正在撒娇。那个母亲耐心地说:“好孩子,我们不要,那东西太贵了。”
那女孩哭着说:“不嘛,我就要,我就要。毛毛都有了。其他小朋友也都有了。我也要。”
她指着旁边的一个男孩说着。男孩脖子上果真带着一个骷髅头。
孩子的父亲粗暴地说:“我们走,别理她。让她一个人在这儿哭去。”
那女孩哇的一声哭得更响了。母亲看了父亲一眼,说:“算了,就给她买一个吧。我的衣服就不买了。”
说完,她从包里掏出一张50元钞票。递给那个父亲。
那个父亲接过钱,长叹一声,愤愤地说:“什么破玩具,让孩子像着了魔似的!”
我看着他鼓足了勇气挤进了疯狂抢购的人群,几分钟后汗流浃背地挤了出来。她的女儿早已奔了过去,如获至宝地从父亲手里接过骷髅头,又急不可耐地戴在自己的脖子上,她有意向那个男孩展示着她新得的宝贝。
我突然心中一动,掏出50元钱对舒悦说:“舒悦,你等着,我去买一个。”
舒悦不解地说:“为什么?我们两个每人都有一只呀。”
“有用。”说完,我就向疯狂的人群走去。
我手里紧紧地攥着那张钞票,开始拼命地向人群里面挤,我听到身旁的人在骂我粗野,我闻到了人们身上浓烈的汗味,售货员几乎是像抢东西一样将我的钱接了过去,然后将一个骷髅头塞在我的手里。我的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喊叫声:“给我一个,给我一个……”
我几乎是拼出了全身的力气,才终于挤了出来。我长出了一口气,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向舒悦走去——等等,舒悦呢?
舒悦刚才站立的地方已经站了几个陌生的人。
而舒悦却不见了踪影!
“舒悦,舒悦——”我拿着那个骷髅头喊着,寻找着舒悦那张苍老丑陋的脸。可是没有,到处都是陌生的面孔。
我猛然看到前面有几个人在等公共汽车,舒悦就夹在他们中间。公共汽车过来了,舒悦和那几个人准备上车,我急忙跑过去叫道:“舒悦,舒悦。”
舒悦不回头,眼看着她就要将脚迈上汽车门口的台阶了,我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大声说:“舒悦,别走!”
舒悦回过头——不,不是舒悦。是一个陌生的老太太的脸。
那个老太太把我的手甩开,生气地说:“年轻人,想干什么?”
我松开了她,呆呆地站在那儿。
舒悦,你在哪儿?
我心中掠过一种不祥的念头:舒悦有麻烦了。
我想起了舒悦给我发手机短信用的电话号码。我为什么不试着给她打手机呢。我掏出手机拨出了那个号码。
没有人接。
我又试了几次,还是没有人接。
我茫然地顺着大街往东边走去。抱着一线希望,在茫茫人海中寻找着舒悦的身影。
可是,我在那条大街上游荡了三个来回,也没有见到舒悦的影子。眼看着太阳西斜,我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吃中午饭呢。我买了快餐小吃,将一直攥在手里的骷髅头挂在脖子上,腾出手来边走边吃,不知不觉中发现自己来到了市中心文化广场。我找了一个长凳坐了下来。广场上的几只白鸽扑啦啦地飞过来,落在我身边,咕咕地叫着觅食。一男一女两个十来岁的孩子欢快地跑过来喂鸽子。他们手里拿着报纸包裹的鸟食。
他们身上有一件东西特别醒目——脖子上都带着一个骷髅头。啊,我认出他们俩了,这两个孩子就是刚才在商场门前买骷髅头的孩子。
我默默地注视着他们,对他们如此着魔似地想获得这样一个奇怪的玩具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两个小孩争执起来,那个男孩的鸟食用完了,向女孩索要。女孩不给。男孩眼露凶光,扑过去就抢,结果将女孩剩下的鸟食撒了一地。
那个女孩也不示弱,她嘴里叫着:“你赔我,你赔我的鸟食。”边喊叫边气急败坏地扑上前去抓男孩的衣领,男孩躲避了一下,女孩没有抓住衣服,却抓住了那个骷髅头的细铁链。男孩往后一缩,那个细铁链便被扯断了。那男孩突然像发了疯似的,龇牙咧嘴地做了一个可怕的表情,狂叫着:“你敢弄坏我的如意!你敢弄坏我的如意!”
他猛地上去将女孩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并狠狠地掐住了女孩的脖子。
我连忙跑过去拉那个男孩,大声道:“快放开她,快放开她。你会伤了她的。”
可是他的手死死的掐住女孩的脖子就是不放手。
这时,跑过来两个人,一男一女,正是那女孩的父母。他们高声喊着孩子的名字。“莎莎,毛毛,你们快起来。”
我们三人合伙总算把男孩从女孩身上拉开了。只见女孩眼睛上翻,嘴张着竟然没有了声息。
“莎莎,莎莎。你醒醒!”那个女人带着哭腔叫着。
“啊,啊。”那女孩半天才喘出了一口气。发出一阵咳声。
“毛毛!毛……”那个女人恼怒地叫着男孩的名字,正要训斥他,却突然停住了。
几个人再看那男孩时,发现他瘫倒在地上,痛苦地抱着头,在地上扭动着。
“毛毛,毛毛,你怎么啦?”男人和女人几乎同时惊呼起来。
我正在猜想是不是那个男孩为了逃避一顿责骂而假装痛苦。却听那个男孩喘着气无力地叫道:“如意,如意,快,快给我戴上如意!”
他抓着地面上一切能抓的东西,往嘴里塞着,像是几天没有吃东西似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着。
那个男的喊道:“他的如意,快给他戴上如意!”
他们慌忙从女孩手里夺下男孩的骷髅头,给男孩戴在脖子上。
我惊异地发现,男孩突然变得平静了,躺在那只是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呼吸很快就变得平缓而均匀。像是一个毒瘾发作之后刚刚吸食完毒品的瘾君子一样。
“毛毛,毛毛。乖孩子。”那个女人将男孩抱在怀里,男孩昏昏欲睡。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听到一声严厉的责问,回头看时,才知道是那个男的在问我。
“我,……我刚在坐在那边,看见他们两个打起来了,这才跑过来想把他们拉开。”
那个男人充满敌意地盯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
我看着他们抱着男孩走了。男孩刚才痛苦的样子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地上留下了一堆散落的鸟食和两张包鸟食用过的皱巴巴报纸。
报纸上有三个又粗又大的标题字母吸引了我的视线:LAF.
这是本市发行量最大的报纸。我捡起报纸,把它展开弄平。只见那条用特大号粗黑体突出印制的标题是:LAF——第二个月亮。副标题是:一个前所未有的中秋之夜即将来临。
我正要细看下面的内容,手机响了,我接通后听到了舒悦急促的声音:“马老师,快,我在南二环立交桥上等你。”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她就挂上了电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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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
发表于 18-5-2007 01:54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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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跟踪者
我将报纸叠起来装在身上,叫了一辆出租直奔南二环立交桥。
立交桥南北向为桥,东西向为桥洞。我来到桥中央,四周环视,寻找着舒悦装扮的那个老太太。没有任何踪迹。我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
“舒悦,你在哪儿?我已经到桥上了。”
“我就在你旁边不远处。”
我往旁边看了看,哪里有她的影子。不远处只有一个农妇模样的乞丐。不对,那个乞丐好像是在低头打着手机。难道她就是舒悦?
我慢慢向那个乞丐走了过去。
电话里出现舒悦的压抑着的声音:“马老师,别过来,有人在寻找我呢?”
我心里一惊。有人在跟踪舒悦?我向四周望去,果然在远处看到几个带着墨镜的可疑人。
“那怎么办?”
舒悦说:“你去叫一辆出租,我们逃走。”
我照舒悦所说的话做了。我让司机把车开到舒悦旁边停下。当身着破烂衣裳,满脸泥土之色的舒悦上汽车的时候,我注意到了司机脸上的诧异表情。
“两位去哪里?”司机问。
我正在犹豫之际,舒悦从后座上抬起头,把脸凑到前排的靠背上,发出一种可怕的沙哑声:“去陵园。”
我看了一下她的脸。好可怕的一张脸!她那皱巴巴的脸上布满了凹凸不平的溃烂的脓包,她张嘴说话时,竟然露出了满嘴的掉牙留下的黑洞,像是一个从地底下钻出来的老妖婆。她看到司机瞪大了眼睛在看她,对司机笑了一下。这个笑吓得司机回过头再也不敢看她了。
司机再也不提任何问题,我瞥见他的手在微微地发抖。一路之上车里三个人谁也不说话。
司机把车开到陵园门口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说:“两位,到了。”
我掏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递给司机,司机慌忙说:“不不,我不收你们的钱。”
我将钱装起来,心中暗笑着下了车。舒悦也从车里钻了出来。汽车逃也似地呼啸着开走了。
我抬头看了一下四周,天色已晚,太阳早已落山。路上稀稀拉拉地走着几个晚饭后散步的闲人。
舒悦拉起我的手就往陵园里走。
我急忙喊:“哎哎哎,你真要带我去陵园里呀。”
“马老师,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不就是殡仪馆吗?”
“正是。”
“来这里干什么?”
“到了我再告诉你。”
我还是第一次到这样的地方来。周围到处都是柏树,这里的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种气味,哪像是寺院里的焚香炉周围才有的那种份烧纸钱的气味,好像还伴随着东西腐败的恶臭。这一切都让我想到死人,但舒悦却一点也不害怕,对这里的道路也好像十分熟悉,轻车熟路地走着。我们很快来到了一座平房前。
“我们进去。”舒悦说。
“里面是什么?”
“这里是临时存放骨灰的地方。”舒悦又给了我一个那种可怕的笑,使我的心里一哆嗦。
“骨灰?”我不禁张大了嘴,舒悦的话像是在我的背上撒了一层冰雪。
这时,房子的门竟然自己开了,门里面站着一个人。一个形若枯木,看样子至少有80多岁的老人。他有一双混浊得发白的小眼睛,那双眼睛不停地转着,像没有看任何人任何物体,又像是将所有的人和物体都扫描了一遍。
“你们找……找谁?”他用沙哑的嗓子说着结结巴巴的话。
我想舒悦那沙哑的说话声一定是模仿这个老人的。
舒悦将手伸向自己的脖子,用力一撕,她那张假脸就像一张塑料纸似的被整个撕了下来。我终于又看到了舒悦那张纯净如水的少女的脸。
“爷爷,是我呀!”她上前拉着老人的手说。
“啊,好哇。”老人的眼睛仍在不停地转着,他说完话之后半天合不上嘴。
“我是舒悦。”她大声地说,我想那个老人听力不太好。
“啊,好哇”
“爷爷,这是我的朋友。”
“啊,好哇。”
“爷爷,我带他进去了啊。”
“啊,好哇。”一滴涎水从他张开的口中流了下来,我猜想他的嘴巴再也闭合不上了。
舒悦带着我走进了房子。里面空荡荡地,只有一个隔出来的小房间,还有顺墙摆着的一大排柜子。那些柜子挂满了锁子,很像公共澡堂更衣室里的储衣柜。
舒悦径直走到其中一个柜子前,用身上的钥匙打开了柜子上的锁。
我回头看了看那个老人,只见他像静止不动的雕像呆立在门口,只不过他已经将身体转了过来,面朝着我们。
舒悦的柜子里好像还放了不少东西。她忙碌着整理里面的东西,有各种令人恶心的面具,獠牙,假头套等。那小小的柜子竟像一个恐怖电影的道具储藏室。
“他是你的亲爷爷。”我小声地问。
“不是,我只是经常来这里玩。”
“……经常来这里玩!这里好玩吗?”
“上小学的时候,我们院里几个小朋友经常来这里捉迷藏。在天黑以后来这里捉迷藏,才有意思呢。……你买的东西呢?”她向我伸出手。
“什么?”我还没有回过神来。
“如意。”
“啊,在这儿。”我从脖子上把骷髅头卸了下来。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再买一个。你是想用其中一个做试验,另一个留做样品,对吧。”
我笑笑说:“你真像个小巫女。”
舒悦将我给她的骷髅头拿着,带我走进那个隔起来的小房间,打开一个台灯。我们在台灯下仔细地分析起骷髅头来。房间里弥漫着老年人特有的汗臭味和多年不洗的被褥味。我憋着气,尽力减少呼吸的次数。
“想办法打开它,看看里面。”我说。
舒悦从抽屉里找出了一把刀子递给我,我想把它从中间割开。但费了半天劲,只能割出一条浅浅的划痕。看来这东西还是用很结实的材料做成的。
“试试鎯头。”舒悦说着又递给我一把小鎯头。
我拿起榔头用力砸了两下,骷髅头砸飞了,从我的肩膀飞过。我转过身弯腰从地上捡起来。
在我正要直起腰的时候,看到房间门口有一双脚。
我抬头看去,是那个老人站在门口,他仍然不停地转动着眼睛,口依然张着。我听到了他粗重的呼吸声。
我转过身来再看那骷髅头,根本没有任何裂纹。
我对舒悦说:“看来,我们得请教专家了。”
“不行,我们不能再带着这个东西出去了。”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
“它会把他们引来的。”
“他们是谁?”
“追我的那帮人,我也不知道那些人是谁,不知道为什么要追我。只要带着骷髅头,他们就会随时知道我们在那儿。”
我心里一惊:“照你这么说,他们已经知道我们来陵园了?”
这时,我听到身后一声沉闷的响声。我和舒悦同时回头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陌生的人,他带着一副狰狞的面具。而那个老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那人冲进小屋,挥舞着一把尖刀向舒悦刺了过来。我忙把舒悦推向一边,使她躲开了这一刺。我拿起桌子上的台灯向那人砸去,那人侧身一躲。我没有砸到他身上,却将墙上的一个玻璃打得粉碎。
我再次挥舞着台灯,嘴里喊道:“舒悦,快跑!”
舒悦跑出了小房间,我和那人你来我往地接着打下去。我听到舒悦在外面喊:“往外跑!”
我瞅准机会躲开那人的又一刺,冲出了小房间。那人也冲了出来,站在门口的舒悦挥舞着一把铁锨对准那人迎头一击。那人仰面重重地倒了下去,倒在老人的身上。
“爷爷。”舒悦奔过去,将那人从老人身上掀开,把老人抱在怀里。“爷爷。”
老人依然半张着嘴,嘴角流着血。他嘴巴动了动,好像在发着声:“啊,……啊。”
“爷爷,你醒醒。”
但老人再也不动了。
“舒悦,别再叫了,他已经死了。”我对舒悦说。
舒悦默默地将老人放到地上,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水。
“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她痛苦地说。
我注意到旁边躺着的那人胳膊动了一下,忙将铁锨握在手里。等他刚坐起来的一霎那又给了他头部重重一击。他再次平平地躺在地上不动了。我撕下他的面具,发现那是一张学生的脸。
我看着那张脸发愣。
“你认识他?”舒悦问。
“我只知道他肯定是美院的学生。”
“你看,骷髅头。”
那人的脖子上也带着一个骷髅头。
我沉思地说:“看来,真是刘旭刚搞的鬼。”
舒悦用手试探了一下那人的气息,说:“他还没死,要不要把他弄醒问问他?”
“我想还是把他留给警察吧。”
我和舒悦找绳子将那人捆了起来,然后打了110报警电话。
“我们是不是得赶快离开这里了?”舒悦说。
“等等,这儿能找到笔吗?”
舒悦找到一支铅笔,我接过铅笔说:“骷髅头不能带在身上了。”
我用铅笔飞快地为警察写了一张纸条:
各位警官:
骷髅头里肯定有问题,希望你们能尽快找专家分析。
我将我和舒悦戴的两只骷髅头用写好的纸条包起来,放在桌面上。转身对舒悦说:“在我们走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做?”
“什么事?”
“化妆。”
舒悦的化妆技术可真高超,当我用小镜子照我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白胡子老头。舒悦把她自己则装扮成一个英俊帅气的男孩。
舒悦令我想起了《天龙八部》里阿珠的易容术。
我们站在陵园门口,相互看了看,会心地相视一笑。
一阵警笛声从远处传来。我和舒悦忙走进旁边的一条小巷。
“马老师。”舒悦叫我。
“叫爷爷。”我小声提醒她道。
舒悦做了一个嗔怪的鬼脸。
“我们去哪儿呀?难道要在大街上走一夜呀。”
“我肯定是不能回去了。能不能上你家去?”
“我家里也不行,我们院里人都知道我常去陵园里玩。”
“我本来想去刘旭刚家里看看,可是他晚上准在家里。”
“能不能想一个调虎离山的办法。”舒悦边说边想。
“有什么办法呢?”
“你对她最了解,你说他最大的嗜好是什么?”
我想了想说:“他当然是喜欢画画了。”
“还有呢?”
“还有,他挺迷恋电脑、上网、还有……还有就是女孩子。”
“上网?那你知道他的网名吗?”
“他对我说过,他叫什么‘魔狐’”
她突然眼睛一亮,说:“我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快说。”
“我在网上钓他上钩,约他出来。你趁机去他家里。”
“他要是没有上网呢?”
舒悦正要说什么,突然脸色大变,表情显得极其痛苦。她抱住了头,就要往下倒去。
这个小巫女,这个时候还来这个恶作剧。
“得了,舒悦,你就别闹了。这样不好玩。”
她不理会我的话,继续着她的恶作剧。她用手胡乱抓扯着自己的衣服,像要将衣服撕烂不可。她的眼睛瞪得都要把眼珠蹦出来了。在全身的抽搐中,她倒在了地上。
“舒悦,行了,这样的玩笑只能开一次。第二次就没意思了。”
我等着她大笑一声,然后呼地站立起来。可是没有,她仍然痛苦地在地上挣扎着。我开始真的为她着急。
“舒悦,舒悦,怎么啦?哪儿不舒服?”
“如,如意,……如意。”她断断续续地说。
我突然想起了我那天晚上卸下骷髅头时痛苦的感觉,想起了下午在市中心文化广场看到的男孩痛苦挣扎的一幕,还有高敏死时的痛苦表情。我顿时恍然大悟,原来那骷髅头只要戴过就不能再卸下来。卸下来人就会出问题,就像犯了毒瘾一样。难怪让孩子们会对它那么着魔。
怎么办?这里又没有那个玩意儿,舒悦可怎么办?
舒悦全身继续抽搐着,蜷缩在一起。她的眼睛开始上翻,两只胳膊僵硬地挥舞着,像在徒劳地努力想抓住空气中某种永远够不着的东西。
我该怎么办?我像个热锅上的蚂蚁,失魂落魄地望着她,不知如何是好。
她会死吗?我问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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