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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梦芸

第一部 《禁书》完,第二部《巫域》完,第三部《万劫》14/12:更新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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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2009 03:4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卷 禁书 第五章 傩面具重现

徐海城与方离都不再说话,听着寝室内照相机咔嚓咔嚓的声音。镁光灯忽闪忽灭中,床上两人的拥抱不仅没让人感觉出淫荡,反而有着一种雕塑的肃穆美感。尤其是女生的侧脸,高高的鼻梁,微翘的嘴唇,半闭的眼睛,虽然已经死亡,依旧美得叫人揪心。方离并不认得她,但知道她是何桔枝的室友蒋屏儿。何桔枝的其他两位室友都在外地实习,还没有返校。
  这位蒋屏儿,据说家境不错,父母爱若拱璧,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大学四年时间基本上都用于谈情说爱了。何桔枝好几次在方离面前提起她,起初的口气里带着一丝羡慕:“方离姐,为什么同样是人,命运却如此不同呢?像我同蒋屏儿从来不用为下一顿吃什么操心,每天只是将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我们学校有好多男生迷她呀,天天送花送礼物……”
  “她又换男朋友了,这一个不知道能维持多久,前任才三个月,她在寝室里说前任男友在床上像条……虫。”何桔枝红着脸,有些鄙视,“方离姐,你说她怎么什么话都能说出口呀?”
  “男生们在背后议论她,说她是公共汽车、超级烂鞋……方离姐,我也觉得她有点……贱。”方离清楚地记得何桔枝说这句话时,神情不同于平日的温和,声音里挟着一股憎恨。

  现在这位何桔枝嘴巴里的贱人已香消玉殒,方离看着她如此精致的侧脸,不由心生惋惜。郑警察与小张已经拍完照了。法医上前检查,小心翼翼地要将两人分开。方离微微别转头看着走廊。走廊里光线黯淡,一张张年轻稚嫩的脸晃动着,好奇地睁大眼睛,偶尔交首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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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2009 03:4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忽然法医发出一声惊呼:“女的……还有心跳……”
  “什么?”蹙眉思忖的徐海城惊醒,大步走到床前,将耳朵贴在蒋屏儿胸口,好一会儿,才听一声微弱的“咚”。徐海城扯过床上的薄被裹住蒋屏儿,对小张说:“快去把车开过来。”
  小张应了一声,往宿舍门口冲去,一边走一边嚷:“让开,让开。”徐海城抱着蒋屏儿紧随其后,走廊里一阵人潮涌动,嘈杂声大起。
  小张将车开到宿舍门口,徐海城抱蒋屏儿放在副驾驶位上,扣好安全带,吩咐小张:“送到最近的医院,要快。”小张点点头,拉响了警笛。车子飞快地远去,警笛声也远去。
  挤成一团的学生可能已经明白事件始末,好奇心也消了大半,纷纷散去。
  徐海城拍拍手掌,看着倚着宿舍大门而站的方离,说:“看来事件并不像你说的那样糟糕,现在这个姿势不能再叫生命的起点了吧。”他顿了顿,带点戏谑的味道说:“现在应该叫阴阳相隔,曼西古墓上有这个雕刻吗?”
  方离白他一眼,说:“你居然有闲心来取笑我?”

  徐海城走近她,说:“我不是取笑你。我感觉你研究曼西文化快走火入魔了,一有事情发生就浮想连翩。今天的事件跟曼西族没有关系,仅仅是男女在……时,被蛇咬伤,一个当场毙命,另一个身体里可能有抗素,中的毒较轻,活了下来……”
  “等等,蛇从哪里来?现在是初春,大部分蛇还在冬眠呢。”方离忍不住截断他的话。
  “这要问你了。”
  “问我?”方离一怔。徐海城点点头,目光炯炯地看着方离:“当然得问你,你为什么报警,而不是打120?当时你就判断出是谋杀,这绝不只是因为你的直觉,还有其他原因吧?”
  方离眨着眼睛,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
  “方离,我在等你回答呢。”
  “我不知道,应该是直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脑袋里当时闪过很多复杂的念头,我觉得这是个谋杀……而且还跟钟东桥有关……我就不清楚为什么……”方离语无伦次地说着。
  徐海城听的直皱眉,打断她的话:“好了,好了,你别说了,越听越糊涂。我来问你吧,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是来找何桔枝。”
  “何桔枝是谁?”
  “她是南浦大学人文学院文艺系的大四学生,在我们基金会做兼职,就住在106寝室……”这会儿不停地有学生从身边经过,目光频频地扫视着徐海城与方离。徐海城皱皱眉,冲方离摇了摇阻止她继续说。“方离,来,进车里说。”
  两人一先一后走向停在林荫道上的警车,雨还在下,顷刻肩膀上蒙着一层毛毛雨。徐海城拉开车门,方离先上车坐稳,用手抹去脸上的水汽。徐海城在她对面坐下,说:“刚才的死者是何桔枝吗?”
  “不,不是她,应该是她的室友蒋屏儿。”
  “当时你从窗子里看到时,你有没有想过死者是谁吗?”
  方离想了想,说:“有,我当时以为是何桔枝。”
  徐海城步步紧逼:“为什么你认为是何桔枝呢?”

  “这就是我来找她的原因呀,我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前两天,她来基金会办公室,说因为蒋屏儿带了男朋友到宿舍,她想在我那里住几天。但是她只住了一天,第二天就没来了。今天是周六,她应该十点钟到我办公室上班的,可是她没有来。”
  “只是这两点?”
  方离拢拢耳畔的乱发,有点烦躁地说:“是的,就是这两点,其他的只是感觉。我跟她比较熟悉,她的举止看起来跟往常一样,但是感觉上就是不同,就是这么简单,你不要再问了,再问我也说不清楚。就是感觉。”
  “好吧,先不说这个了。”徐海城脱掉手套,点了一只烟,慢慢地抽着,风从敞开的车门里吹进来将烟打散。
  方离重重地叹了口气,皱着眉头说:“大徐,你看看我,是不是额头写了死神两字呀?为什么最近我总是不停地看到死人?”
  徐海城非常认真地看了方离一眼,说:“没看出,不过,有黑眼圈。”

  方离失笑,白他一眼说:“看不出来,你倒学会说笑话了。”
  徐海城呵呵笑了几声,过了一会儿,迟疑地说:“不过方离,那天我离开你办公室后,找你们停车场的保安问了一下……”
  方离收敛笑容,凝视着他:“他说什么?”
  “他说,没有看到什么傩面具。”说完,徐海城盯着方离的眼睛。她怔了怔,说:“可能他的视线角度不同。”
  “我记得你说过,他就站在你的身边,当时你们都盯着烧着的车子,如果你能看到,他也应该能。”
  “你想说明什么?”
  “方离,无论是钟东桥的案子,郭春风的死亡,还是今天的案子,我发现你都在这里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方离微沉着脸,说:“真难得,我活到二十五岁,终于有机会扮演重要的角色了。请问徐大队长,我扮演着什么样的重要角色呢?”

  徐海城不理会她话中的嘲讽,说:“当我将钟东桥与郭春风的案子联系在一起时,发现你的叙述里,钟东桥家里有咳嗽声,郭春风案发现场有面具,如果这两样东西都只是你编的呢,那么……”
  方离不无气愤地抢了话:“那么就可以解释这两人的死,对吗?我杀了钟东桥,给他摆出一个‘我会回来’的造型,然后我再杀郭春风,再以钟东桥名义送了一个花圈。然后我又用毒蛇杀了蒋屏儿,摆出一个‘生命起点’的造型,嫁祸何桔枝……徐海城,好莱坞为什么不请你去做编剧呢?”
  “方离,就算你生气,也不能说你全没嫌疑。”
  “是的,我知道我有很大嫌疑。”顿了顿,方离凝视着徐海城,微微皱起眉头,“你还是我认识的大徐吗?”
  徐海城微微动容,片刻说:“如果你还是我认识的方离,我就是你认识的大徐。”
  “好复杂的绕口令。”方离移开视线,伤感地说,“其实你不再是大徐,而是徐大队长。我也不再是孤儿院的方离,所以你不会再信任我,对吗?”
  徐海城避而不答她的问题:“孤儿院的方离,好像还在昨天,我记得她们叫你……”话没说完,方离身子一僵,用冰冷的眼神横了他一眼。
  徐海城识趣地闭上嘴巴,双手一摊做了个“就此打住”的手势。然而方离视若无睹,依然瞪着他。他不自然地摸摸下巴,说:“我……我去看看兄弟们的进展。方离你别乱跑,等一下还要找你录口供呢。”他一个箭步跳下车,回头瞥了一眼方离,这才往宿舍楼走去。

  脚步声随风飘进方离耳朵里,她僵直的身子慢慢松懈下来,右手轻轻地按着额角。过往从记忆深处汩汩地冒了出来,在脑海里铺陈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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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2009 03:4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有记忆以来,她便在孤儿院里。灰色的围墙爬满了青色的藤蔓,墙顶嵌着玻璃碎片。黑色的大铁门大部分时间都关着,穿过栏栅的缝隙可以看到行人骑着自行车叮叮往来。
  房间里的水磨地面很光滑,一不小心就会滑到;狭窄阴暗的走廊,灯光永远都在晃晃荡荡。木质楼梯咯吱咯吱地叫个不停,厕所里处处都是陈年的污垢……属于方离的地方只有一张小床,她时常缩在床角落里,偶而触到别人的眼神,也急急地避开。但是比她稍大的孩子并没有放过她,她们用鄙夷的眼神看着她,称她是“妖怪”。跟她差不多大小的孩子则懵懂地眨巴着眼睛,尖声尖气地问什么是妖怪?
  偶而会有些家庭来收养孩子,孤儿院的工作人员会将小朋友们收拾得干干净净地带到大人面前。尽管她眉清目秀,但是这些机会没有她的份。她只能看着被认养的小朋友,兴高采烈地在院子里跟小伙伴们道别。
  不停地有小朋友离开,但又有新的加入,但与她都格格不入。她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呆在角落里,后院的那株美人蕉是她惟一的朋友,开心与失意,她都一一告诉它。美人蕉长得很是茂盛,是她的一片乐土,她时常藏在花丛里,穿过叶子的缝隙静静地仰视着天空。她童年里的天空,惟有此时是碧蓝的。
  后来她多了个朋友,那就是徐海城。
  徐海城到孤儿院时,方离已经七岁了。那天,她无意中撞到一位同伴江美辉,那位小姑娘揪住她的衣领,不停地责骂她是不长眼晴,骂她是“妖怪”,其他小朋友围成一圈,幸灾乐祸地看热闹,几个还跟着起哄,大叫:“妖怪,妖怪。”
  方离不停地挣扎,但是同伴比她年长,力气也大过她。后来江美辉忽然放手,她跌倒在地上,满脸灰土,所有的小朋友们都在哈哈大笑。这时,一个高个子的男孩子挤进人群,严厉地责问大家:“为什么要欺侮小朋友?”

  这个男孩子就是徐海城,那天他刚到孤儿院。小朋友们一哄而散,徐海城把她从地上拉起,好奇地问:“她们为什么叫你妖怪?”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甩掉他的手,跑到后院的美人蕉丛里躲了起来。
  ……
  她以为徐海城早从其他小朋友嘴巴里得到答案,因为后来他再也没有问过她,但他却从来都没有。
  离开孤儿院也有十年左右了,她一直不去回想往事,今天若不是徐海城这么一句话,也不会勾起这番回忆,也不会让她一下子失态。方离深深地叹了口气,头枕着玻璃窗,漫无意识地看着窗外,喃喃地说:“妖怪。”这两字里包含了多少童年的噩梦呀,她的嘴角浮起一丝苍白无奈的笑。
  飘着细雨的缘故,窗外的景色看起来像一幅泼墨山水,无论平时如何鲜艳的颜色都变得迷离。不停地有人从眼前走过,或来或去。在这来来往往中,缓缓地,一截不动的影子凸显出来。
  然而那影子却是很淡的,就像没洗干净的毛笔不经意地甩过宣纸,留下淡淡的墨迹。它出现在一百米外的一排墨绿冬青树前面,被细雨与不断往来的人群模糊了,但依然给方离一种黑糊糊的污浊感觉。
  幻觉,又产生幻觉了吗?
  这一段时间,方离总会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刻发现黑色的影子,永远看不清楚,但能感觉到它在看着自己。这一次一定要看清楚,是不是幻觉?她慢慢地坐直身子,凑近窗玻璃,呼出的热气很快令窗玻璃蒙上一层雾气。她连忙用手去擦,屏住呼吸看过去。

  一群女生嘻笑走过,正好挡住她的视线。等她们走过,黑影又显出来,方离瞪大眼睛,想看得清楚些……
  “方离。”
  方离惊得浑身一震。
  徐海城站在车门口,好奇地看着她:“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方离定睛一看,黑影又消失了,那一排寂寞的冬青树旁边只有雨丝纷飞。
  “你在看什么?”
  “我也不知道。”
  徐海成显然不相信她的话,咧咧嘴,说:“方离你变得厉害,现在的你好像有很多秘密。”

  方离气恼地瞥他一眼,说:“而你大徐,变得疑神疑鬼。”
  “多疑,本来就是一个警察的职业特点。”徐海城跳上车,在她身边坐下,“说吧,你到底在看什么?不要瞒我,就像我们在孤儿院时那样。”
  方离目光闪动,过去的情景浮上脑海,那时候她跟大徐会躲在美人蕉下,分享彼此的心情与秘密。“大徐,我确实没有瞒你,我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有些很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楚。”
  “又是感觉。”徐海城发出一声怀疑的嘲笑,“女人的感觉真是丰富,何桔枝给你什么感觉,令你觉得她会出事?”
  “这个问题,刚才我就回答你了。”
  “据隔壁寝室说,有两天没看到她了,我问过她系里老师,也说她原本是天天到系里的,但是前天昨天都没有去。”徐海城盯着方离,“以你对何桔枝的了解,你觉得她会去哪里?”
  方离想了想,说:“她在南浦市没有什么亲戚好友,平时碰到难过的事情,通常会到我的办公室。现在,我真的不知道她会去哪里。我很担心她,她无亲无友,人又懦弱,唉。”
  “懦弱,你认为她懦弱?”

  “是的,她们室友都欺侮她,你看蒋屏儿都带男朋友回宿舍,害得她只能跑到我那里过夜。这还不足以说明吗?”
  徐海城不置是否,说:“懦弱是个非常具有伪装性的性格,以前我也曾以为你懦弱,可是后来的事……”话没有说完,方离眸子里怒火闪动,打断他的话:“大徐,你究竟怎么回事?办案子净扯到我头上来干吗?我到底哪里招你惹你了?”
  徐海城深深地凝视着她良久,表情复杂地说:“因为我一直都没有看清楚你,希望这次能将你看得清清楚楚。”
  方离轻轻地哼了一声,不置一词。
  “想知道她还是不是那个喜欢藏在美人蕉丛里看天空的小姑娘?”
  方离颇为动容,目光闪烁,欲言又止。徐海城期待地凝视着她半晌,最后她还是什么也没说,微偏着脑袋避开他的视线。她的侧脸轮廓姣好,保留着小时候的几分痕迹,但显然她已经长大了。徐海城深深地叹了口气。
  车子的气氛变得沉闷,直到公室局,两人都没有交谈过。录口供时,徐海城又问了很多让方离不快的话题,但她总算明白过来,这是他的工作,而自己确实满身嫌疑。
  录完口供,时候不早了,方离赶紧给关淑娴打电话,告诉她今天不能去看她。电话另一端的关娴甚为遗憾,说已经准备了她最喜欢的菜,而且有阵子没看到她了,很是想念。

  一股暖流缓缓地淌过方离的心头。
  十二岁那年的元旦,孤儿院新楼落成典礼上,于从容代表捐款的工商界人士讲话,夫人关淑娴陪同出席。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方离,不知何故,格外地喜欢她。后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看望她,有时候也会带她出去玩。过了很长一阵子,方离才习惯有人待她如此之好。但也因这个缘故,她遭受同伴们更多的排挤与欺凌,一切的一切,她都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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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2009 03:4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有时候徐海城看不过眼,劝她:“你不要这么懦弱,要反击。你越怕事,她们越认为你好欺侮的。”
  当年徐海城说这话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没想到隔着十年,却言词隐隐指出她的懦弱是一种伪装。方离嘴角一咧,露出无奈的笑容。但不管如何,她是要感谢徐海城的。
  他一直充当着她保护神的样子,在公开的场合,没有人会再欺负方离。不过当她回到宿舍,总是有些意外的事情等着她。比如说被窝里藏着死老鼠,又或是第二天起床发现自己头发被剪成长一绺短一绺。这种折磨比单纯的打骂更叫人心力憔悴。
  不过,孤儿院的领导看到关淑娴如此喜欢她,对她的态度也友善了很多。读高中时候,在关淑娴的支持下,方离选择住校,离开了孤儿院,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有时候她很想念后院的那株美人蕉,很想回去再看一眼。但是一走近孤儿院,就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现在也一样,站在人多的地方,她都会种透不过气的感觉。直到到南绍民间文化基金会工作,空空荡荡的办公室,平时只属于她一个人,她才真正松弛下来。
  电话那端的关淑娴还在叮咛方离平时要照顾好自己,有空就去她家玩。方离微笑着连连答应,一眼瞥见旁边的徐海城冲她使眼色,于是说:“阿姨,放心好了,下个星期我一定会去看你的。”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一挂断电话,徐海城走了过来,说:“女人就是麻烦,一打起电话来没完没了。”
  方离白他一眼,说:“有什么事?”
  “我要去医院看蒋屏儿。正好顺道,要不要载你一程?”
  方离点点头,问:“她醒了?”
  “是,那走吧,这边走。”徐海城个高步大,走得很快。方离加快脚步跟上,迟疑着说:“大徐,等一下,我可不可以跟你一起去医院看她呢?”徐海城顿住脚步,回眸凝视着她,目光炯炯。方离瞪他一眼,说:“不合适就算了,干吗这样子看着人家。”
  徐海城沉吟片刻,说:“也没什么不合适,走吧。”说罢,他转身继续往前,走得飞快。方离紧紧跟着他,边走边说:“大徐,你不要对我有这么深的戒心,行吗?”
  “我没有。”

  “你有。”
  “没有。”徐海城拉开车门跳了上去,“方离,我是警察,我的工作性质决定我对人的态度。而你自己也不能否认,你身上的疑点不少吧?”方离跟着也上车,还没坐稳,徐海城一踩油门,车子如箭飞驰。方离没有坐稳,身子撞在椅背上。徐海城目视着前方,说:“坐好,绑好安全带。”
  方离依言绑上安全带,说:“你对我的戒心不只是因为工作的原因。”
  “那是为什么?”
  “这要问你。”
  “女人的想法真是奇怪,既然你认定我对你的戒心是因为其他原因,那你就直接将那原因说出来,却又要反过来要问我。”徐海城摇摇头,无可奈何的样子。
  方离沉默片刻,感叹:“我们是一块儿长大的朋友呀。”
  徐海城瞟她一眼,不吭一声,专心致致地开车。街景徐徐后退,都市的霓虹灯幻出七彩颜色,冲淡了苍茫的暮色。方离偏头看着窗外,心头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感伤。

  车子穿过一个个的十字路口,到医院时,天色全黑了。徐海城轻咳了一声跳下车,方离默默地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住院部。小张坐在走廊里的长凳上,看到徐海城,连忙站了起来。徐海城走近,问:“怎么样?”
  “完全清醒了,按你吩咐的,什么都没同她讲。”
  “好。”徐海城推开病房的门。听到动静,病床上的蒋屏儿转过身来,略带惊诧地看着鱼贯而入的三人。她的脸色微显苍白,但是丝毫无损容颜的姣好。不由自主地,方离想起何桔枝的感叹:为什么她这么幸运,凡是女人想要的一切,她都可以轻易拥有。
  徐海城走到她对面的病床边坐下,问:“你是蒋屏儿吧?”
  “是。”蒋屏儿迟疑着点头,“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在医院里?小华呢?”她说的小华,是她的男朋友洪庆华,就是那位死掉的男生。徐海城对她的问题避而不答,反问:“你自己不知道?”
  蒋屏儿转动着眼珠,想了片刻,疑惑地说:“好像手腕痛了一下,后来就有点迷糊,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手腕痛,当时没看什么东西咬你吗?”
  蒋屏儿双颊微红,说:“小华他喜欢咬我,我以为他咬的。”徐海城想起洪庆华尸体肩膀、胳膊上的牙印,心中一动:“你是不是也喜欢咬他?”蒋屏儿脸更红,点了点头。在场三人,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两人被蛇咬伤而浑然不觉。

  “当时宿舍里有其他人吗?”
  “没有。”
  “何桔枝呢?”
  蒋屏儿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厌恶,说:“谁知道,两天没看到她了。”徐海城与方离相视一眼,又问:“你跟何桔枝的关系如何?”
  “我们是同班同学,住在同一个宿舍而已。”
  “以前你们有过争吵吗?”
  蒋屏儿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怎么会?她,平时在宿舍里大声呼吸都不敢。”
  看到她的嚣张神色,方离心头渐渐地燃起一股怒火。徐海城默然片刻说:“有人放了一条毒蛇进你屋里,你认为是谁做的?”

  蒋屏儿脸色刷地惨白,看着手腕的咬痕半天,大声嚷嚷:“是谁?是谁?你们一定要抓住她。”
  “现在还不知道,需要你提供线索。”
  “线索?”蒋屏儿咬着嘴唇,不时地看着手腕的咬痕,喃喃地说,“会不会是杜春晓呢?或是黄柳?也有可能是江勇军?他们都扬言要教训我一顿。”听到一串名字,徐海城直皱眉,问:“她们都是谁?你跟她们有什么恩怨?”
  “什么恩怨?”蒋屏儿耸耸肩,“杜春晓跟黄柳长得不咋样,要相貌没相貌,要身体没身材,守不住自己的男朋友就来怪我。哼,又不是我去撬她们的男朋友,全是他们自己送上来了,我有什么办法。至于姜勇军,是我以前的男朋友啦,他说我敢飞他,他一定要让我尝一下苦头。”她一副不以为然的潇洒模样,在场三人却听得目瞪口呆。
  忽然,蒋屏儿脸色一肃,说:“对了,昨晚我好像听到窗外有动静,当时还瞟了一眼,看到窗外有张很奇怪的脸,不过一晃就没有了。”徐海城精神一振,身子往前微探,问:“什么样的脸?你能形容一下吗?”
  “没看清楚,反正很奇怪,有点像唱戏用的,很浓的油彩的感觉。当时没觉得,现在想想心里有点发毛,怪阴森森。”蒋屏儿缩了缩身子。
  方离与徐海城相视一眼,大概明白她看到了什么。霎那间,无人说话,房间里安静的能听到各人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徐海城轻轻拍了一下床沿,站起身来,对蒋屏儿说:“你先好好休息吧,想起什么再告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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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2009 03:4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蒋屏儿温顺地点点头,问:“小华他怎么了?”她始乎已预感受了不祥,说完后牙齿轻咬着下唇,露出紧张的神色。

  徐海城迟疑片刻,说:“他死了。”蒋屏儿长长地抽了一口气,惊愕与恐惧一起冲上颜面,她瞪圆眼睛,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这种表情,徐海城见多不怪,转身对小张说:“你在这里陪着她,有什么事情马上通知我。”小张点了点头。
  徐海城冲方离使个眼色,两人相偕往病房门外走去。刚出门口,传来蒋屏儿歇斯底里的嚷嚷声:“怎么会这样,怎么样会这样?一定要抓住凶手……”任谁在生死边缘趟过一回,事后都难以平静。
  走廊里光线微弱,消毒药水的气味直冲鼻孔,方离不舒服地抽动鼻子。不知某个病房有人在哭泣,凄凄切切地回响了整个廊道。
  “你说,她看到了什么?”徐海城低头凝视着方离。她微垂着头,一绺头发温驯地贴在颊边,眉梢笼了几分轻愁。方离头也不抬地说:“也许就是钟东桥家的那个面具之类的东西吧?”
  “看来你的直觉是对的,这两件事确实有联系。”
  方离扬脸冲他微微一笑。
  徐海城心里咚的一声,脚步微滞,说:“方离……”过了半天,没听他说到下文,方离诧异地瞥他一眼,说:“怎么了?”
  “没什么。”徐海城哂然一笑,“对了,如果何桔枝找你,你一定要尽快通知我。”方离慎重地点点头,目视着远处,喃喃地说:“这小丫头会去哪里呢?她在南浦市可是无亲无故呀。大徐,你说这事会跟她有关吗?”

  “我觉得你比我更清楚吧。”
  方离白他一眼:“你又来了。”
  “你感觉何桔枝举动异常,在我眼里,你的举动何尝不异常呢?”听到徐海城如此说,方离脚步微顿,心想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心中疙瘩顿时消了大半。谈话间两人已到了停车场,徐海跳上车说:“方离,我送你回去吧。今天还有事,不请你吃饭了。”
  “知道,大忙人。”两人相视一笑,又恢复了旧日的几分友好。
  徐海城将方离送到办公室楼后,又开车离开了。方离跟大堂的保安点头问好,然后慢慢地上楼。办公楼里的其他公司都下班了,整幢楼很安静,只有她的脚步声,一声声地往高处移动。连着下了几天的雨,楼道里很潮湿,墙面渗着密密麻麻的水珠。走着,走着,方离渐渐地心神恍惚起来。脚步声在楼道里,或轻或重或缓或急地振荡着;墙壁上的水珠不停地滑落,像一滴滴泪水。她顿住脚步,缓缓地朝身后看了一眼,然后自嘲地笑了笑,继续往前走。她本不是个胆小的人,但近来诡异的事情见多,就变得疑神疑鬼起来。
  到了办公室门口,她忍不住又回眸瞥了楼梯口一眼,确信无人,这才从包里掏出钥匙。摸索着把钥匙插向锁眼,却浑身一颤,门是虚掩的!心脏咚咚地猛跳了几下,方离手握钥匙站在门口,脑海里如闪电般掠过中午离开办公室的情景:她自己先走出办公室,余晓玲怯怯地跟在后面,顺手就带上了门,依稀还听到弹簧的咯噻一声。
  难道门当时没有关严?还是有人来过?细想后一种可能性很小,因为办公室的钥匙只有方离与郭春风有。那莫非是入室抢劫?想到这点,方离的心脏又咚的一声,凝神听屋内却又是毫无动静。
  犹疑再三,她用钥匙顶着门轻轻一推,咿哑一声,门徐徐地后退,转出屋内的光景。办公室里黑漆漆的一片,走廊里的灯光将门框的影子方方正正地印在地上,方框里有方离的身影,微微探身向前,透出一股怯意。

  方离扫视了一眼,伸手到门边按下开关。啪的一声,光明大作,晃了她的眼。她眨巴着眼睛,心却定了下来,办公室里整整齐齐的,跟她离开时没有两样。肯定是余晓玲没关好门,她释然,自嘲地笑了笑,合上房门。
  把手提包放到卧房,方离泡了一碗方便面,这就是她的晚餐。她端着方便面坐到电脑前,打开电脑,将曼西古墓门的文档调了出来。目前为止,古墓七道墓门方离只收到前四道的资料,分别是大墓室门(大门后有个迎客小厅被称为第一墓室),前墓室门(第二墓室),主墓室门(第三墓室),中室墓门(第四墓室)。
  中室墓门雕刻着两山,山之间有一座像船一样的门,这是天门。古代人认为人是从天上降落的,天门打开放下灵魂。天门下是裸身拥抱的男女。以雷云山教授的意思,门上雕刻意谓生命的起点。当然其他专家也有不同的意见,不过方离偏向于雷云山的意见。
  方离盯着图案看了很久,一边细细回想着下午蒋屏儿与洪庆华的姿势,除了洪庆华无力搭在床沿的手,其他细节几乎一模一样。从钟东桥的死亡姿势到蒋屏儿与洪庆华的死亡姿势,究竟在暗示什么呢?她举着筷子,怔然出神。良久,忽听资料室里一阵窸窣声,她偏头望了一眼。办公楼老化了,老鼠蟑螂等等的东西全冒出来。
  “看来得喷些杀虫剂了。”方离喃喃自语了一声,把面条往嘴巴里送,顿时皱起眉头。刚才出神间,面条早泡烂了,难以下咽。想想倒掉又可惜,她皱着眉头将面条吃完,顺手将碗筷撂在桌子上。然后打开文档,将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列了出来。
  “*月*号下午16点,拜访钟东桥,看到神秘的傩面具。离开后,钟东桥死亡,面具失踪。三天后,郭春风车祸离奇死亡,现场有傩面具一闪而没……”
  “……又过两天,蒋屏儿与洪庆华遭遇蛇吻,洪庆华身亡,蒋屏儿曾看到窗口有面具一闪……”想了想,她在这段话前面添了一句,“何桔枝在我电脑里发现了面具照片,当晚的反应十分异常。”想到何桔枝,方离又微微发怔:她会去哪里呢?在这个城市里,她可是无亲无故呀。
  十天内连续三人死亡,都在自己身边发生,究竟有什么样的联系呢?那神秘的傩面具究竟去哪里了呢?一堆问题,如乱麻塞在脑海里,搅得方离头晕脑涨。她揉揉发酸的眼睛,关掉了电脑。夜已深了,今天奔波一天,数度惊悚,她早疲倦不堪,一躺到床上便沉入黑黑的梦乡。

  睡到半夜,方离忽然觉得很冷,全身的毛孔自顾自地竖了起来。她猛然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隐约有人爬上床,在身侧躺下,方离颤抖着声音问:“谁?”
  “是我,桔枝。方离姐,吵醒你了,很不好意思。”何桔枝的声音如往常一般柔和,方离却寒从心出:“你……你……怎么……在这里?”
  “方离姐,是你开门放我进来的呀,你忘了?你答应留我住两天的。”何桔枝的声音不紧不慢,“方离姐,你为什么在发抖呀?”
  “我在发抖吗?”方离自己都不知道抖得厉害,连被子都簌簌作响。
  “是的,你在发抖。”何桔枝用慢理地声调肯定地说。方离吞咽着口水,说:“那是因为你把被子撩起来了,风吹进来,冷。”方离一边说,一边伸手在枕头下摸索,她的手机通常都放在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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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2009 03:4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原来如此呀,不好意思,方离姐。”何桔枝边说边将被子拢了拢,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她的身子贴着方离的身子,冰冰凉凉的一条。方离的腿肚子都开始抽搐了。“现在好点没?方离姐。”
  “好点了。”方离强作镇定,手继续在枕头下摸索。何桔枝一本正经地说:“可是方离姐你还在发抖。”
  “一会儿就好。真的。”

  “是吗?方离姐,你在找什么?是不是手机呀?”何桔枝问。方离还没有回答,忽听啪的手机翻盖声,蓝色的屏幕荧光溢了出来,照着一张古怪的脸。
  神秘的傩面具!




20

[ 本帖最后由 梦芸 于 2-11-2009 03:53 PM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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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2009 04:5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如果,还觉得这个故事不错看的,拜托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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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1-2009 03:4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怎么没有人回帖呢?? 都潜水了。。。。

我来更新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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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1-2009 03:4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卷 禁书 第六章 第二个花圈

蓝色的屏幕荧光下,面具散发着诡异的冷冷光泽。
  “啊……”方离尖叫一声,翻身坐起,拼命地往墙边挪动身子。
  “方离姐,你怎么了?”何桔枝慢条斯理地问,面具里的两只眼珠黑的出奇。她伸出一只手试图安抚方离,方离手忙脚乱地避开她的手,在床上爬来爬去:“不要碰我,走开。”
  何桔枝又问了一句:“方离姐,你怎么了?”她把手机放在床头,伸手两只手试图按住方离。片刻,屏幕的光熄灭了,房间里又是一片漆黑。方离在床上爬来爬去,偶而触到何桔枝冰凉的躯体,如触电般地避开,还伴之一声惊呼。
  惊慌失措中,方离没有发现自己已到床沿,一手按空,她重重地跌在地上,脑袋地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咚的一声。顾不得疼痛,她连滚带爬地摸到墙边,按下电灯开光。霎那,桔黄色的灯光从天顶洒了下来,这种温暖的颜色稍稍安慰了方离,她转过身来,背紧紧贴着墙,咻咻地喘着气,看着何桔枝。

  被子被揉成一团,像猪大肠一样地堆在床正中,何桔枝就坐在乱被之中,身板挺的毕直,看不到面具后的神色,但眼神莫测高深。“方离姐,你究竟怎么了?你今天很反常,是不是不欢迎我?”她的声音依旧不紧不慢,跟往常一般的柔和。
  “桔枝,你脸上的面具从哪里来的?”
  “什么?面具?”何桔枝摸了摸脸上,然后缓缓地摘下面具,怔了怔,忽然嘻嘻一笑。“原来我忘了拿掉面具了,怪不得方离姐吓成这个样子。对不起。”摘下面具的她跟往常一样,干干净净的脸容,细细的绒毛还没有完去褪尽,眉梢眼底一股掩饰不住的纯朴气息。
  方离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琢磨不透她的心思。
  “方离姐,快回床上来吧,地上好凉呢。”何桔枝随手将面具放在枕畔,身子往里挪了挪,让出半张床来。经她一提醒,方离才发现光脚踩在地上的滋味真不好受,凉气从脚心直往身体里钻。可是要回到床上,她又犹豫。想了想,方离盯着何桔枝,慢慢地靠近床侧,趿了拖鞋,又退回墙边。
  何桔枝一直注意着她的举动,脸上慢慢现出幽怨,说:“方离姐,就因为我戴了个面具,你就怕了我吗?”
  她如此直接地挑明,倒叫方离尴尬了,讪讪地说:“我……”
  何桔枝微微垂下头,幽幽地说:“这些人里就数你待我最好,我一直将你当成亲姐姐的,每次受了蒋屏儿她们欺侮,我都会想到你,我总对自己说,至少还有方离姐待我好,那样子,我就不会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可怜。”她说着说着,头垂得更低了,仿佛受尽委曲而又无法诉说的小孩子。

  方离的心软了,歉疚地说:“不是的,桔枝,只是刚才被你吓的不轻,一时间恢复不了。”她边说,边慢慢地走上床边,犹疑片刻才爬上床尾,与何桔枝隔了些距离坐着。“桔枝,你从哪里弄来这个面具?”方离盯着枕畔的面具,刚才灯光微弱,乍见以为是钟东桥家见到的神秘傩面具。现在看仔细了,立刻发现不同之处,这面具无论雕工、色彩,比起那个远远不如,而且这个面具的眼睛处是镂空的。
  提到面具,何桔枝目光陡然忽闪了一下,一手按住面具,说:“这是我做的。”方离十分惊诧,问:“你会雕刻傩面具?”
  何桔枝点点头,说:“雕刻面具是我们家祖传绝技,爷爷以前的祖先们都是以此为生的。爷爷说,在以前的老家,在从前,专门做面具的工匠地位很高的。不过后来爷爷因为犯了错误,被赶出来后,就很少雕面具了。现在则更少,大家都不会跳傩舞唱傩戏,这种面具也没有用处了。我小的时候跟爷爷学了皮毛。”她拿起面具在脸上比了比,说:“怎么样?还不错吧。”她的眼睛透过面具的窿窟,炯炯有神地看着方离,眼珠子黑的出奇,而且还带着一丝笑意。
  方离浑身的寒毛蓬地炸开了,硬着头皮问:“桔枝,你在笑什么?”何桔枝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瓮声瓮气:“我在笑吗?没有呀。”然而她眼睛里的笑意却越来越盛了,像涟潋般荡漾开来。
  寒气从四脚蹿入心脏,又从心脏流向四肢,方离强作笑颜,说:“桔枝,你能不能把面具拿下来呀?晚上看怪碜人的。”
  “好的,方离姐。”何桔枝放下面具,“方离姐,你不睡觉了吗?”摘下面具的她,依然是平常的女儿家模样。
  方离稍稍放心,顺手拿过床边的外衣披上。何桔枝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幽幽地说:“方离姐,你怕我?”
  “不,没有,桔枝,我为什么要怕你?我只是有点冷,想披件衣服。你不觉得冷吗?真的很冷呀,会不会明天降温了?看来天气预报都不准,还说从明天开始气候会明显转暖,我还准备将冬天的衣服收起来呢。春天我都没有什么衣服,看来应该去买些衣服,要不我们明天去逛街吧……”方离语无伦次地说着,何桔枝很安静地听着,眨巴着眼睛。“方离姐……”

  “什么?”方离咽回余下的话,尽量装出平静的样子看着何桔枝。何桔枝盯着她片刻,说:“方离姐,认识你两年了,从来没有听你说过这么多话。”
  方离干吞着口水,喃喃地说:“是吗?”忽然之间觉得无话可讲,而房间变得逼仄,何桔枝和她手上的面具却无限地放大,满满当当地占据了眼前的空间。隔了半晌,方离才自嘲地笑了笑,说:“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子,有时候忽然会成话篓子,你不要嫌我啰嗦了。”何桔枝温柔地摇了摇头,一声不吭。
  “我忽然不想睡觉了,我们聊一会儿天吧。”方离想了又想,“对了,桔枝,这两天你去哪里了呢?”何桔枝露出迷惑的神色,说:“方离姐,你问的好奇怪呀,我自然是在学校里了。”
  方离怔了怔,何桔枝继续说:“刚才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蒋屏儿带了男朋友到宿舍,所以我要在你这里住两天。”
  何桔枝的话让方离如坠云山雾海,沉吟片刻,她问:“桔枝,今天星期几?”何桔枝毫不犹豫地说:“星期三。”怎么回事?方离蹙紧眉头,目光落在何桔枝手中的面具上:“这面具是你星期几做的?”
  “星期……星期……”何桔枝皱紧眉头思索着,慢慢地表情变得迷茫,“星期……星期……”她很努力地想着,目光转到面具上,看了半天,忽然拿起来戴上,用柔和的声音说:“是星期四,方离姐。”方离头皮发麻,不敢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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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1-2009 03:5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方离姐,你还想问什么?”
  “我……我……”方离支支吾吾,“没有……问题了。”她跳下床,拿起桌子上的水杯,说:“我好渴,去外面倒点水。”

  “水杯里不是还有水吗?”
  “太凉了,伤胃。桔枝,你要不要来点?”
  “我不渴,谢谢方离姐。”何桔枝的口气益发地温柔了。方离移动一下脚步,却又停下,看着何桔枝脸上的面具,请示般地说:“那我去倒水了,顺便上个洗手间。”何桔枝点点头,眼睛里又漾开一圈笑意。
  方离故意慢慢地走出卧房,顺手掩上房门,先去洗手间将水倒掉,然后将水龙头拧开,做出水流下来的声音。她放轻脚步溜回办公间,小心翼翼地抱过座机,然后钻到办公桌底下。她从来没有想过第一次拨打徐海城的手机会是在这样的一个晚上,会是在这种心情下。为了不发出异响,她很小心地按下一个个数字键。
  嘟……电话接通了,连着几声嘟……嘟……嘟……
  方离紧张的手心冒汗,心里暗道:快接呀,快接呀。“喂?”终于传来徐海城含糊的声音。
  “大徐……”方离压低声音。
  “谁?方离?干吗说话这么小声。几点了?”电话另一端传来徐海城按下电灯开关的声音,和不小心碰到某物的哐哐声。

  “何桔枝在我这里。”
  “你说什么?大声点。”徐海城不耐烦地说,“靠,两点半了。方离你什么事呀?”
  办公间与卧室隔着一段距离,方离竖起耳朵听了听,确信卧房这边没有动静,才稍稍提高了音量:“何桔枝在我这里,很古怪。”
  “谁?何桔枝……”睡得稀里糊涂的徐海城终于想起何桔枝是何人了,他立刻清醒过来,“方离,我马上过来,你小心行事。”
  “是,你要快点。”话没有说完,徐海城挂断了。方离轻轻地把话筒撂下,她想过要回房间与何桔枝虚与委蛇,终究没有勇气。只好抱着电话,将身子缩成一团,紧紧地贴着办公桌。四周十分安静,平常活跃的老鼠蟑螂也消声匿迹了。惟有洗手间水声哗哗不绝,说不尽的突兀。
  时间仿佛凝固了,变成一个长长的休止符。方离觉得自己也要凝固了,就像被松汁裹住的蜘蛛,从此永生成琥珀。很久很久,感觉上有几天几夜,走廊里终于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刹那间,方离如获大释,连忙从办公桌底下钻了出来。不过因为小腿麻木,一个趄趔她跌倒了,手中的电话摔在地上,发出啪的一个巨响。椅子被她身子撞开,骨碌碌地往后滑,撞在书架上发出更大的一声“砰”。
  在寂静的深夜,这两声十分惊人。门外的脚步声顿了顿,然后变得更加急促,很快响起了嘭嘭嘭的拍门,还有徐海城着急的呼喊:“方离,方离……”方离慌不迭地爬起,拖着一条发麻的腿,一瘸一拐地奔到门边。一打开门,徐海城抓住她肩膀,着急地问:“你没事吧?”方离连连摇头,吁吁地喘着气,但心却安稳了不少。

  徐海城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确信她没事,这才松开她,目光炯炯地扫视着办公间,问:“她在哪里?”
  方离指了指卧室的门,心里闪过一丝不安:这么久了,为什么何桔枝一点动静都没有呢?而且刚才自己跌倒时发出的两声十分响亮,她也没有出房查看。
  徐海城一手按在腰间,悄步靠近卧房。方离随在他身后,看他先是贴耳在门上听了会儿,然后轻轻地推开门。室内的灯光泄了出来,照着方离的眼睛,她不适应地眨动着眼睛。片刻,听到徐海城低低地叫了她一声:“方离。”
  “怎么?”方离的心提到嗓子眼,紧张地看着他。徐海城往卧房方向摆了摆头,示意她自己看。方离从他身后探出脑袋来张望了一眼,忍不住“咦”了一声。卧室里一片狼藉,被子半垂床下,地板上落着方离的衣服,但是没有人。方离绕到徐海城身前,将卧房的门全推开,再扫视了一番,还是没有人。
  不知何时,何桔枝离开了。
  “怎么回事?”徐海城放下腰间的手,不解地问。方离也纳闷不已:“我也不知道。”
  徐海城用研究的眼神看着方离,说:“你不会是在做梦吧?”
  方离沉吟片刻,回想整个过程里何桔枝的诡异与离奇,不由感叹地说:“不是,可是我真希望自己是在做梦。”她走到房间里,将半搭在地上的被子捡了起来,又细细审视了一番,总觉得这个熟悉的房间似乎多了些什么,却又似乎少了些什么。总之这里有种陌生的东西,叫她心颤。

  徐海城打开办公室的灯,把每个房间都搜查了一遍,确信无人后,这才关上办公室的大门,走到方离的卧房。方离还在收拾房间,眉梢掩饰不住的不安。徐海城拉过凳子坐下,说:“方离,你将刚才的事情说一遍。”
  方离点点头,在床边坐着抱住枕头,把自己在睡觉中惊醒,发现何桔枝戴着一个面具的整个过程详细地描述了一下。徐海城听完,蹙眉思忖半晌,说:“方离,你不要一个人住在这里了,现在也不知道何桔枝什么情况,很危险。”
  方离默默地点点头,徐海城又说:“我刚才查过了,她已经不在这里了。现在你睡会儿吧,我睡在外面的沙发上,今天晚上先这样子吧,明天你去朋友家住几天吧。”
  方离心里暗道:我哪里有什么朋友呀?再说这个南绍民间文化基金会如同孤儿院后院的美人蕉,她如何舍得离开。
  徐海城哪里了解她的心思,看她没有回答,以为默认。想了想,觉得没有其他话了,于是说:“那你睡吧。”他离开卧房,顺手掩上了门。隔了一会儿,就听到屋外的沙发上传来一阵吱哑声,然后就再无声息。
  方离惊吓过度,睡意了无,抱着被子在床上靠墙坐着。思前想后间,窗外微微发白。又听到卧房外响起一阵吱哑声,一会儿传来极轻的敲门声,徐海城说:“方离,我走了,有事再打电话。”
  隔着门,方离应了一声,听着徐海城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紧张了一夜,这会儿她也疲倦了,看到天色已亮,绷紧的心也松懈下来,她身子一歪就睡了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屋外大门传来敲门声,她惊醒,拿过枕边的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十点了。
  “方离姐……”余晓玲在门外呼喊,方离连忙从床上爬起,趿了拖鞋快步走到大门。一开门,余晓玲却后退几步,惊叫一声:“啊……”睡意惺忪的方离被她吓一大跳,后退一步,扶着门问:“怎么了?”

  余晓玲手按胸口,吁吁喘气,说:“吓死我了,方离姐,你干吗戴着面具?”
  “什么?”方离愕然,睡意顿消,感觉脸上有异物,再看余晓玲的瞳仁里晃动着一张怪异的脸,缓缓地伸手摸了一下,触指冰凉生硬,她的心脏砰砰乱跳,想起戴上面具后的何桔枝诡异之至,难道自己也有这样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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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1-2009 03:5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犹疑了片刻,方离才揭下面具,紧张不安拿到眼前。她吁了一口长气,这并非昨晚见到的何桔枝脸上所戴的面具。这个面具扫把眉鸶鹭眼,透出一股奸诈气息,看起来很面熟。她想了想,转身看着东面墙壁,果然陈列着的面具少了一个。她走过,将面具挂回墙上,脑海里思绪纷乱:是谁把面具戴到我脸上?难道何桔枝一直在身边?想及这点,她不寒而栗。
  “方离姐,你怎么了?”余晓玲跟着进屋,好奇地看着出神的方离,“怎么戴着个面具?”
  方离回过神来,勉强一笑,说:“最近附近常有入室抢劫,我睡觉时戴个面具,是为了吓吓那些贼。”
  余晓玲恍然大悟,呵呵笑着:“原来如此呀,方离姐,刚才可被你吓着了。”
  方离心神不宁,无心应付她,说:“晓玲,忘了通知你,今天我有事要外出,你不用上班了。”余晓玲微微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那方离姐,我回去了。”
  方离拍拍她的肩膀,说:“好,不好意思,让你白跑了一趟。”余晓玲温柔地摇摇头,说:“不要这么说,方离姐,我走了。”她转身离开办公室,等她走远。方离立刻把所有的窗帘拉开,今天出了太阳,光芒射进办公室,许多细小尘埃在阳光里载浮载沉。跟着,方离将资料室、财务室、洗手间、卧房的门全打开,仔细地搜查了一遍,房间里的东西都井然有序,藏不下人。何桔枝并不在基金会办公室里。

  脸上的面具是谁给戴上的?是何桔枝还是徐海城?方离缓缓地踱步回到东面墙前,看着满墙造型各异的面具,阳光照着面具熠熠生彩,或骠悍狰狞、或威武严厉、或和蔼温柔、或狂傲奸诈……方离的目光落在那个奸角面具上,百思不解:为什么要给我戴这个面具?难道对方在暗示我是奸佞小人?她的心脏突地跳了一下。
  窗外,碧空如洗,阳光灿烂,枝头新芽无限娇羞,高低不一的建筑物都沐浴在阳光。春天已降大地,方离却感觉不到暖意,好似自己依然在昨晚的办公桌子下面,被恐怖寒意层层包裹。她缓缓地转过身来,打量着简陋的基金会办公室,件件物品都是如此的熟悉,却又都闪烁着陌生的光泽。
  我可以去哪里呢?迷惘中,方离忽然想起了关淑娴,好像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光明,她拿起电话打到她家里:“阿姨,是我方离。”
  “是方离呀,今天有空过来玩吗?”关淑娴热情地说,方离心头漾起一丝感动,说:“阿姨,我今天有空,另外……阿姨,我能否在你家里住两天呀?”
  “当然可以。”关淑娴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我这就叫郑师傅去接你。”
  放下电话,方离简单地收拾了几件衣物。没等多久,于从容的司机郑师傅打电话过来,说快到办公楼下,请她马上下来。她小心地锁好门窗,拎着行李袋匆匆奔下楼,于从容的黑色房车堪堪停下,方离径直拉开车门,跟郑师傅点头问好,然后坐上车。
  郑师傅是个很沉默的人,方离跟他认识也有一段时间,几乎没次关淑娴都是派他来接她的,但是很少听到他主动说些什么。一路音乐声里,车子经过闹市,开进湖畔别墅区。
  于从容的别墅临湖而建,占地一千平方米,总高三层,花园大约有七百平方米。园子里有假山丛竹,还有两株紫藤花,灰色的藤蔓虬结交错,结成一个藤萝架。每年四月开花时,花园里似是挂着一道华丽的紫色瀑布。不过现在紫藤还未发新芽,天空的碧蓝衬着藤蔓的灰色,透着浅浅的苍凉。

  车子刚进院子停稳,紫红色的大门拉开,现出一条纤弱的身影,是关淑娴。她不到五十岁,保养很好,皮肤白皙,气质高雅。站在台阶上,一身米色打扮的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方离。方离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关淑娴面前,叫了声:“阿姨。”
  “你呀,我不派郑师傅去接,你就不来看我呀?”关淑娴伸出食指轻点方离额头。方离憨然一笑,惟有在关淑娴面前她才会露出小女儿状。关淑娴挽起她的手进屋,边走边说:“早就想叫郑师傅接你来了,只是这阵子总下雨,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天天关节酸疼,这两天才好些。”
  屋里的装饰十分堂皇,明窗净几。客厅里的窗子开着,窗帘拉开,天光透过薄薄的白色窗纱照着桌几上一丛香水百合。关淑娴拉着方离在沙发上坐定,细细看她一眼,问:“小离你的脸色不太好,比过年时瘦了些,是不是最近过得不太好?”
  “没有,只是最近胃口不开。”
  “你一个人生活,吃的东西随便,肯定伤胃呀,等一下叫小红炖点燕窝给你补补。”关淑娴说的小红,是她家的保姆,一个年轻的小姑娘。方离连连摇头:“不用了,阿姨,我没什么事。”
  关淑娴嗔怪地瞪她一眼,说:“你这孩子,总是跟我客气。早就说过了,这里就是你的家。”
  方离心中一荡,感动的一塌糊涂,为了掩饰心绪的激荡,她连忙转了话题:“于叔与妍妍呢?”妍妍是于从容与关淑娴的小女儿于妍,与方离岁数相当。
  “你叔叔约人去打高尔夫了。妍妍呀,就别提她了,天天不到天亮不回家,不睡到吃晚饭不起床。我说她一句,她顶我十句,这女儿真是闹心呀。”关淑娴叹了口气,说,“要是她有你一半的乖巧,我也就舒心了。”

  “哪里话,妍妍比我聪明多了。”方离嘴上如此说,心里感叹:倘若我有这样的家境,也难保不恣意放纵,反正永远都有人收拾残局,永远有后路可退。
  “她的聪明都用在玩乐上了,成天不务正业,别提她了,一说起她我心揪。”关淑娴拍拍方离的手背,“小离,你也快二十五岁了,该找着男朋友了。要不要阿姨给你介绍一个呀?”
  方离情不自禁地身子一缩,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不用了,阿姨,我都习惯一个人了。”
  “你这孩子,每次跟你提交男朋友都这样的表情,你总不能一辈子不结婚吧?”关淑娴微嗔,拉起方离的手,“来,我带你去房间看看。”关淑娴领着方离往客房走去。于家的客房在一楼,二楼是于从容与关淑娴的卧房与书房,三楼是于妍与于浩的房间。于浩是于从容的儿子,因为工作的需要长期呆在国外。
  客房在楼梯后面的角落里,朝东,很安静。窗子开着,微风吹拂着浅绿色的窗纱,窗外种着一株玉兰,姿态纤柔,已长了苞,苞尖一小点粉红色。方离的眼睛忍不住便被这点粉红迷住了。关淑娴笑盈盈地说:“怎么样,还合适吗?”方离欣然点头,这里太漂亮了,跟她在基金会办公室寒碜的卧室一比,宛若天堂。
  看到方离喜欢的神色,关淑娴甚为满意,拍拍她肩,说:“你先休息休息,等一下就吃中饭了,我去看看小红准备得怎么样了。”她说完就离开了客房。方离撂下行李袋,又倚在窗前看着那株玉兰,一直到关淑娴来唤她吃饭。
  餐桌很大,饭菜很丰盛,但只有两个人,于从容与于妍都没有来。方离很是惊咦,看着关淑娴。关淑娴说:“不用等他们,从容在外面跟朋友吃饭了,妍妍肯定吃晚饭时才起来的。”她叹口气,“我都习惯了,天天一个人吃饭,都很想叫你来陪陪我的。”
  这会儿,方离才明白华舍里不为人知的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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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1-2009 03:51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昨晚睡的不香,方离的胃口不开,但怕关淑娴认为她不喜欢,逼着自己吃完一整碗饭。饭后,她陪着关淑娴在院子里遛跶。阳光披身,春风拂脸,是个好日子。
  方离终于从昨晚的寒冷里缓过劲来,笑着听关淑娴说着花园花草们的琐事,比如今年的紫藤花期要延后,玉兰的花苞比去年要大,墙角的爬山虎要修茸一下,准备买几个古董坛子养睡莲……于家的花园有花木商定期修理,但平日里都是关淑娴在打理,这也是她惟一的消遣。这个花园于关淑娴,犹如孤儿院的美人蕉于方离,方离有时候想,之所以两人相投,大概都是因为孤单至极了。
  一个下午的光阴便在这花花草草间溜过了。吃晚饭时,于从容没有回来。方离与关淑娴吃到了一半时,于妍下楼来了,微眯着眼睛,边走边打哈欠,手中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叮叮作响。看到方离,她脚步微滞,惊讶地看看她,又看看关淑娴。
  方离连忙起身打招呼:“妍妍,好久没见。”
  于妍轻轻嗯一声,径直拉开凳子坐下,又是一阵叮叮响声,原来这响声是她手腕上的一串手镯相撞发出悦耳的声音。方离离她近,不免多看了一几眼,手镯细而锃亮,有的雕着花纹,有的刻着字符。
  关淑娴不满地看着她,说:“瞧你,小离跟你打招呼,你怎么不搭理呢?”
  于妍挟菜扔进嘴里,唔唔地说:“我怎么没搭理?”
  “嘴里有东西时不要说话。”关淑娴蹙眉。

  于妍不以为然地抬了抬眼皮。方离大感尴尬,只好闷头吃饭。过了片刻,于妍把碗筷往桌子上一撂,说了声:“我吃饱了。”头也不回地离开餐厅,一会儿听到蹬蹬蹬的上楼声音。
  关淑娴摇摇头,甚是无可奈何。她挟菜放到方离碗里,说:“多吃点,不用管她了,有时候都怀疑她是不是我生的。”方离不好接口,将关淑娴挟到碗里的菜努力吃完。太阳已经下山了,房间里的灯只开了几盏,光线幽幽,更显得房子的大与冷清。方离现在才完全明白,为何自己说要来小住,关淑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也需要人陪呀。
  “等会儿我们下棋吧,我都好久没下了。”看方离吃得差不多了,关淑娴兴致勃勃地提议。她是围棋爱好者,方离的围棋也是她教的。
  于家的书房专门设着棋室,一张明代花梨木棋桌安置在日式榻榻米上,方离与关淑娴盘膝对坐,开始捉子厮杀,一连下了三盘。方离心神不宁,频频出错,前两局都在形势大好逆转直下,第三局从开局到结束都是步履艰难。
  关淑娴将手中摆弄的白子扔进围棋盅,兴犹末尽地说:“今天不好玩,你一直在让着我。”方离笑笑,说:“是阿姨的棋艺越来越老道了。”关淑娴说:“小离,你倒是会奉承人了。”嘴上如此说,眉间却隐隐有得意之色。
  方离莞尔一笑,按捺不住困意,笑到半途变成了哈欠。关淑娴瞧在眼里,起身说:“你去睡吧,看你累的,明天可不许再输给我了。”方离也起身,盘坐良久,双腿微微发麻,她在原地站了片刻,说:“瞧阿姨说的,好像我是存心输给你一样。”话音未落,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关淑娴拍拍她肩膀,关爱地说:“快去睡吧。”方离点头,下楼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澡时,已倦得上眼皮与下眼皮打架,一倒到床上更是浑浑噩噩不知天地。
  醒来时,一道阳光正好照着窗外玉兰花苞,苞尖的那点粉红酥软在阳光里。方离觉得浑身舒畅,除了手指尖有种奇怪的酸疼感。她对着阳光张开手,手指尖有点红,指头与指甲都有摩擦过度的痕迹。修的很短的指甲缝里嵌着一条白线,方离好奇地拨弄一下,白线变成白色的粉末落到床单上。她皱起眉头,从床上粘过一些粉末,对着阳光比照着,还没想明白是什么东西,房外传来人走动的声响,她一惊,终于想起这是别人家里,起得太晚有失礼貌。

  顾不得研究那白色粉末为何物,也顾不得研究指尖为何酸疼,方离飞快地起了床。出了卧房到客厅,关淑娴正坐在沙发上插花,青花古瓷配红玫瑰,一团火焰般烧开了,整个客厅顿时明灿生辉。
  关淑娴手中不停,抬头一笑:“小离,起来了,睡的还好吧?”
  “很好,阿姨早。”
  “那就好,先去厨房里吃点早餐吧。”
  方离点点头,往厨房走去。于家的厨房很大,有个简易的餐台,平时吃早餐都在厨房里。小红在厨房收拾,看到她笑了笑,端出一碗粥、两碟小菜和一个鸡蛋放在餐台上。“方离,你是不是有磨牙的习惯呀?”
  “什么?”方离一愣,“我没有。”
  “哦,那你昨天晚上在干什么?总发出……”小红伸手在餐台上抓了一下,发出嘶嘶的抓搔声音。“这种声音。”小红的房间就邻着客房,两间房都开着窗子,能听到彼此的动静。
  方离瞟自己磨的平平的手指甲,看起来确实抓过什么东西的痕迹,可是自己一点都不记得,而且昨晚是几天来难得一个好觉。“小红,你听错了吧?”

  “也有可能。你快吃吧,有报纸。”小红边说边将一叠报纸放到餐台上。
  方离正想说自己没有吃东西看报纸的习惯,但有一个熟悉的名字在眼前晃了晃。她收回到嘴边的话,拿过报纸展开细细搜索着,这是昨天的晨报,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无非是每日里南浦市的闲闻趣事,外加一堆作家的专栏。
  一会儿,终于找到那个熟悉的名字“钟东桥”。它出现在社会百事的讣告栏里,写着:定于某月某日上午十时在市殡仪馆七号厅举行钟东桥先生追思会,凡钟先生的生前好友欲致吊唁者,请准时前往。特此讣告。落款是:钟东桥治丧委员会。
  方离愣了一会儿,意识到这件事很不寻常,连忙拿起旁边的电话拨打徐海城的手机,但是他的手机关机了。她放下电话,越想越不对劲,钟东桥无亲无友,而且尸体还在公安局,是谁给他举行追思会?
  方离将讣告又看了一遍,上面的日期就是今天,而现在快九点,离十点只有一个小时了。她想了想,当下撂下报纸,快步走到厅里,对关淑娴说:“阿姨,我有点急事,要出去一趟。”
  关淑娴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她:“小离,怎么了?要不要叫郑师傅送你呀?”
  “不用了,我会很快回来的。”方离边说边到客房拿上包,又跟关淑娴道了声再见,匆匆地离开于家别墅。走到马路上,她立刻后悔拒绝了关淑娴的好意。这里是别墅区,根本不通公交车。
  走了好远,才拦到一辆出租车。到达市殡仪馆时,已快到十点了,方离一路小跑到七号厅。七号厅是个小厅,正中摆着钟东桥的一张照片,这是张旧照,还保留着他年轻时的几分俊气。奇怪的是厅里空无一人,连花圈也没有一个。方离大感困惑,四处张望着,轻轻喊了声:“有人在吗?”等了片刻,没有人回答。

  厅里弥漫着一股阴森森的气味,其他地方的哭声不断传来,凄凄切切,像极细的铁丝勾住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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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1-2009 03:5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方离发了会儿呆,终于想起好歹与钟东桥有一面之识,应该躹躬行礼。身子刚弯下,听到后面一阵脚步声,跟着响起了一声“咦”。方离飞快转过身,看清楚眼前的人,也是惊讶不已。“你不是春天鲜花店的店员吗?”
  来人圆脸大眼,岁数很小,双手拿着一个白菊花圈,正是春天鲜花店的那个小姑娘。她听到方离说话,目光从钟东桥的遗照上移到方离脸上,微微皱眉想了会儿,说:“你来过我们店里吧?对,没错,你浪费了我不少时间,结果一朵花都没买。”说完,她还娇嗔地瞪了方离一眼。
  方离尴尬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小姑娘没有搭理她,目光又落回钟东桥的遗像上,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良久,满脸惊异地说:“我没有看错吧?我怎么看这照片上的人,跟订花圈的是同一个人呀?”
  “你没有看错,就是同一个人。”
  听到方离这么说,小姑娘的脸刷地白了,手中的花圈也簌簌颤动。方离心中一动,盯着面若土色的小姑娘,缓缓地问:“你这花圈是送到哪里的?”小姑娘嘴唇颤抖不已,半天挤出一句话:“七号厅。”
  心中轰然一声巨响,方离呆住了,第二个花圈出现了,却是送给钟东桥的!钟东桥生前定的三个花圈中,其中一个是送给自己的!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怪人!
  七号厅里安静极了,可听到鲜花店小姑娘嘴唇颤动发出的声音。方离缓缓地将目光移到花圈上挂着的悼词,上面写着一句话:置之死地而后生。落款:钟东桥敬挽。耳边传起了小姑娘喃喃的絮语:“昨天晚上,他打电话说要送一个花圈到七号厅,我问他是送给谁,他说送去就是了。这是怎么回事呀?难道世界上有鬼吗?难道真的有?”她浑身一震,将花圈随手一放,说:“我得走了。”

  方离正想出言阻止,听到身后响起了另一个声音:“等等。”小姑娘与方离同时回身,从通往焚化炉的小门里转出一人,是警察小张,他快步走了过来。
  方离愕然,说:“小张,你怎么在这里,怎么回事?”
  小张不接方离的话茬,看定鲜花店的小姑娘说:“你接到钟东桥电话,为什么不通知我们?”
  小姑娘努努嘴,说:“怎么没有通知你们呀?你们给我留的手机号关机了,就是那个叫徐队长的手机。”
  小张顿时无语了。小姑娘害怕地瞥了钟东桥的遗照一眼,说:“我现在可以走了吗?我不想呆在这里,怎么还会有死人给自己送花圈的?这事情太可怕了。”她说到最后,眉毛拧成了一团,声音打颤。
  方离反应甚快,连忙安慰她:“这是玩笑,大家开的玩笑,钟东桥先生还活着呢,我们为了找他,所以才故意设了个局。”小姑娘半信半疑地看看方离,又看看小张,问:“是真的吗?”
  小张立刻明白方离的意思,不想引起坊间流言,当下也点点头。小姑娘脸色大缓,吁了一口气说:“我说呢,哪有这么可怕的事。那我可以走了吗?”得到小张的点头允许后,她一溜烟地跑了。
  “怎么回事?大徐呢?他的电话怎么打不通。”

  “徐队有公务,出差在外呢。”
  “那这个追思会究竟怎么回事呀?”
  “是徐队吩咐的,案子没进展,设个追思会看看什么人来,说不定会有突破。”小张笑了笑,别有深意地看着方离,“结果总是有你呀。”
  方离连忙分辩:“我是打不通大徐电话,又好奇才来看看的。”小张摸摸后脑勺,烦恼地说:“又一无所获呀。”
  “怎么一无所获?至少知道钟东桥生前定的三个花圈,其中一个是给自己的,也就是说他知道自己要死。”
  小张怔了怔,说:“对。”他打量着花圈,迷惑地皱起眉,“置之死地而后生,什么意思?”
  “这本来是孙子兵法里的一句话,说的兵家制胜决窍,但是钟东桥用它,并不是这个意思。我想可能有着宗教意义,永生或是轮回的意思,很多宗教包括佛教都认为死亡是另一次生命的开始,或者直接以灵魂的形式抵达永生。”
  小张摇摇头,说:“真是个古怪的人呀,他居然知道自己要死了,事先定好花圈给自己。那么打电话要鲜花店送花圈的人是谁呢?要是他同谋,还是……”他看着方离,“他真的回来了?”

  方离骇然一震,背上隐隐有芒刺感,就像有人正盯着自己。她转身寻找,却迎上了照片上钟东桥的眼睛。黑白照的瞳仁总是分外的醒目,黑黑沉沉,仿佛可以穿透人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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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1-2009 03:5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卷 禁书 第七章 孤儿的心伤

离开殡仪馆后,方离并没有着急着返回于家别墅,她需要静一静,想一想。
  可能是周一的缘故吧,行人脸上都挂着匆忙之色。沿途的商场纷纷打出大型广告条幅,色彩清亮鲜嫩,迫不及待地将春天拉近。
  方离漫无目标地走着,脑海里的念头像水泡一般,忽地冒出忽地消失,太多太频繁,反而感觉什么都没有想。她一直走着,走着,直到手机的铃声打断了冥思,是梁平教授的来电:“方离,校领导跟公安局商量过了,不同意我们进入钟东桥家里查看,只同意结案后将钟家的所有现存资料交给我们学校。”
  尽管方离一早估到会是这种结果,但还是很失望。
  梁平又说:“去曼西古墓参观的通行证已经办下来了,我们准备后天出发,方离你也准备一下。”方才的失望顿时烟消云散,方离兴奋地说:“好,我会准备好的。”终于可以去曼西古墓参观一番,半年的梦想要实现了。
  “我们会在瀞云市呆上一天,参观曼西古墓,然后去瀞云山区做民风民俗调查,前后时间大约要一个星期,你要带足衣物、备些药物、相机也带上。”梁平言词循循,就像跟自己的学生说话一般。

  方离笑了笑,说:“没问题,我明白的。”
  “出发的时间我会另外通知你的,你一定要做足准备,瀞云山区蛇多现在又正是桃花瘴时候,要十分小心才行。”梁平特别再叮嘱一遍才挂断电话。方离把玩着手机,喜悦慢慢从心头浮到脸颊,喃喃地说着:“曼西古墓……”余下的话没有说完,她一怔,笑容也在脸上僵硬了。
  在她面前不远处,有个熟悉的大铁栅门,门里面有她童年与少年的生活痕迹。不快乐的童年,也不飞扬的少年。不知不觉中居然走到了她刻意回避的地方。她依依审视着孤儿院,往昔灰色的门房刷成了蓝色粉墙,爬山虎层层叠叠压着屋顶。围墙上的爬山虎比记忆里更加茂盛,似浑然天成的绿色墙壁。
  一刹那,方离心中涌起一股冲动,进去看看——看看童年、少年时代生活的地方,那幢黑沉沉的旧宿舍楼和后院的那丛美人蕉。然而记忆却蓬地跟着炸开了,关禁闭的黑房子、室友的辱骂、旁人的冷眼……
  众多滋味经胸腹从鼻孔里往外冲,她抽动着鼻子,遽然地转身往回走。动作之突兀,令旁边的行人大感讶异,对她纷纷行注目礼。其中一个中年妇人特别地多看了她几眼。方离视若未睹,匆匆地从她身边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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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1-2009 03:5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你是不是方离?”身后传来一声轻问,含着百分之八十的不确定。方离加快脚步,后面那人提高声音:“等等,你是方离吧?是不是回来看老宿舍楼?”声音里的不确定减少了百分之二十。
  正好有辆公交车停下,方离一个箭步跳了上去,扶着栏杆吁吁地喘着气。等车开出一段距离她才回头,孤儿院徐徐后退,而那位中年妇人还在路旁。
  方离认得她,以前她是孤儿院的副院长,现在是院长,叫何茹玲。想不起她的不好,也想不起她的好,她只想孤儿院不要出乱子,孤儿们都乖顺听话,按时发工资最好奖金加倍。很多人都这样子,不见得有爱心却从事着需要爱心的工作。何茹玲是个平凡人,方离少年时期就认清这点,所以不曾苛求过。

  车子一个大转弯,方离差点跌倒,她走到后面的位置坐下,晃晃悠悠中好像回到过去,何茹玲的手依稀还在衣领上。
  何茹玲管理孤儿们,不打不骂,最爱关禁闭。她动作很麻利,力气也大,一手抓住衣领就将人拎起,扔进黑房子里,卡哒一声锁门。方离是黑房子里的常客,都是被室友们陷害整盅的,她们会在晚睡时闹出很大声音,然后全都指着方离。何茹玲也不会生气,只是黑沉着脸,一把拎起方离扔进黑房子。刚开始方离还会哭着解释,等后来发现她根本不听,她并不在乎真相是什么,她只要大家安安静静,不要吵着她。自从明白这点后,方离就再也不分辩了。
  黑房子有个小窗子,有时候可以看到月亮,冰冰凉凉如方离脸上的泪。现在想来,都不知道那时为什么要哭,她不怕黑暗也不怕孤单也不怕饿肚子。“究竟为什么哭呢?”方离喃喃地问自己,可能是时间隔得太久,她想不起来了。她闭上眼睛,却又觉得当初的泪犹挂在眼角。
  依稀感觉有人在身边坐下,方离并不睁眼,挪挪屁股让出一些地方。车子哐当哐当地前进,这车太老,零件都松了,可是这种哐当声能舒缓神经。
  “你在逃避什么?”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身侧传来。隔了半分钟,方离悟到这是对自己说的。她慢慢地睁开双眼,充满警惕地瞟了一眼。身侧坐着的人,一身黑色连帽衫,脸被严严实实地遮住。
  “你逃避了九年,你觉得你还能逃避下去吗?”
  方离不吱声,别转头望着窗外,估算着还有多久到下一个站点。
  “你一定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方离心中一动,问了一句:“什么日子?”
  “22年前的今天,你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外,因为你身上没有任何有关出生年月的东西,所以今天被认定是你生日,当然这个生日你自己从来没有承认过,你也从来没有过在这个日子过生日。”身侧人的声音渐渐变得熟悉,方离怔了怔,试探着问了句:“大徐?”
  徐海城揭下帽子,冲方离微微一笑。
  方离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极了,低喝一声:“你什么意思?”
  徐海城摊摊手,说:“没有什么意思,我在附近执行公务,正好看到你,就过来跟你聊会儿天。”
  方离冷哼一声,说:“这是聊天吗?我看你当警察上瘾了,乐此不疲呀。”
  “这要看你如何看,你可以当成聊天,也可以当成试探,也可以当成刺探秘密,甚至可以当成骚扰。”徐海城不紧不慢地说。方离不耐烦地蹙眉,说:“徐大队长,请你忘了我的存在吧。”
  “我也想忘了呀,可是你频频出现,先是钟东桥案子里,然后是蒋屏儿案子里,今天你又出现在钟东桥的追思会上。”徐海城的这番话说得方离没有脾气了,顿了顿,她小声地问:“那个面具是你给我戴上的吗?”

  “什么面具?”
  方离凝视着他的眼睛,说:“是你吧?”
  徐海城不解地说:“什么是我?说清楚点。”
  方离清清嗓子,说:“大徐,你听着,我一直非常珍惜我们的友谊,所以你跟江美辉约会的事情,我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是她自己大加宣扬的。我没有背叛过你,也不是奸侫小人……”
  话没有说完,徐海城浓眉一拧,截住她说:“等等,什么我跟江美辉约会,什么你背叛我?”
  “得了,你还装呀,你跟江美辉不是去约会看电影吗?怎么着,大徐,你都不敢承认?”不知道为什么,说起这事,方离心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一股火气。
  “我跟江美辉约会?方离,我看你对我有些误会。”徐海城斩钉截铁地说。方离哭笑不得,说:“大徐,你不是这种人吧,事过境迁就不肯承认?怎么,学会逃避了?”
  徐海城说:“逃避的人是你吧,都九年了你还在逃避,不肯再进孤儿院的门。方离,你究竟在逃避什么?”

  方脸拉长了脸说:“我有什么好逃避的,再说即使逃避也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徐海城瞟了她一眼,不再说话。车子嘎一声靠站了,他站起来身来,说:“方离,我得下车了,改天我们好好谈谈,我看我们有误会。”快走到车门口,他回过头来说了一句:“我以为你今天来看老宿舍楼,原来不是。再过几天就要拆掉了,你真的不去看看吗?”
  方离不屑地说:“一幢烂楼,有什么好看?”
  她的反应不出徐海城的意料,他别有深意地说:“包括你的美人蕉朋友吗?”他似乎并不要方离的回答,说完就跳下车,转过身来扬扬手。方离气还没消,别转头假装没看到。
  窗外恰好闪过一丛美人蕉,长得十分茂盛,每片叶子都沾染着春天的新鲜劲儿。是方离记忆中最初的美人蕉,光明而温暖。在离开孤儿院时,她对美人蕉最后的记忆是:无月有风的夜晚,美人蕉邪恶地摇曳着……
  连转几趟公交车,又走了一段长路,方离才回到湖畔别墅。一走进厅里,意外地看到于妍坐在沙发上,拿着电话絮絮细语。可能是长期作息颠倒的缘故,她的脸色并不好,虽然白净却掩饰不住浅浅的恹恹之色。她长相肖似于从容,个子高瘦,脸盘方中见圆,鼻头饱满圆润,眼窝微陷,衣着打扮十分时尚,站在人群里是道醒目的风景。
  方离微笑着她打招呼:“妍妍。”
  于妍冷淡地点点头,眼睛也不瞟她一下,专心致志地讲电话。方离扫视一眼周围,没有看到关淑娴,好奇地问:“阿姨呢?”

  旁边的小红说:“她去做美容了。”方离轻轻地“哦”了一声,往客房走时。却听于妍说:“等等。”方离顿住脚步,回头凝视着她。
  于妍对着话筒说了句:“好了,我马上就出门。就这样吧,晚上在酒吧里见。”她挂断电话,看着方离,眼睛里闪烁着一股特别的神色,说:“你还要在我家里住多久?”“我家”两字咬的很重。
  方离默然半晌,揣测着她话中的意思。一旁的小红眨眨眼睛,识趣地走开了。
  于妍非常干脆地说:“你住在这里按理说与我不相干,我妈很喜欢你,我也不讨厌你。可是真的讨厌她每次总拿你来训我,说我这也不如你,那也不如你。每次你一来,我就得听足她的唠叨,很烦……”
  方离微微点头,说:“其实我有事,本来就打算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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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1-2009 03:5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很好。”于妍满意地点点头,不等方离说完,霍然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往大门走去。
  方离吞回余下的话,一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华丽的大门后,一会儿屋外就响起了汽车的马达声。声音远去,然后消失。方离静静站了会儿。于家的客厅朝正南,一过午时,阳光便照不到厅里了。虽然光线幽幽,桌几上的红玫瑰却兀自灿烂着。
  方离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摇头着,微笑着。她走进厨房,找着正在忙乎的小红。“小红,阿姨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五点钟左右回来。”小红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审视着方离的神色。“你要走了?”
  方离微笑着点头,说:“是呀,后天要去瀞云山区考察,需要准备很多东西,所以得回去收拾收拾。”顿了顿,她又说:“要五点钟呀,还有两个多小时呀,我还是先给阿姨打个电话吧。”
  不过关淑娴的手机处于无人接听状态,想必她的包寄存了。方离想了想,拿出纸笔写了几句话,折好递给小红,又佯做轻松地说:“希望阿姨不要生我气,我本来答应好好陪她一阵子。”
  小红接过字条,嘴角掠过一个笑容,明了的笑容。方离身子一僵,然后无奈地笑笑。这就是孤儿的命运,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归属。
  有一阵子方离曾热衷于幻想自己的身世,比如说自己是私生子,见不得光所以被抛弃;又或是自己父母因病无力养育自己,只好选择放弃她。
  她也幻想过,有一天父母会来找她,然后一家人团聚从此过着快乐的生活。这种幻想曾带来一种臆想的快乐,甚至让她觉得明天就会离开咯吱咯吱叫的灰色老楼和插着玻璃碎片的围墙,远离不友好的同伴们。她羡慕徐海城,虽然也是孤儿,但知道自己的来龙去脉,知道自己的父母长相,知道他们爱他,知道他们是荣归上天才离开他。幻想随着她长大而减少,最后完全消失。她彻底明白,自己是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的孩子,是以一个捡到她的日期为生日的人。
  回到于家客房稍坐片刻,方离释然,毕竟她已经习惯受人冷落,也清楚自己的孤儿命运是无法改变。今天于妍的态度不算什么,只不过是再次提醒她这个事实。她拿起行李包,转身要走的时候,一眼瞥见床头处的粉白墙面有两处划痕,不由地愣了愣。走近一看,划痕并不深,看起来是新的。她低头看着自己手指,指尖的红痕已经消掉,但是隐隐的酸疼感还在。
  发生什么事?难道这个划痕是自己的手指甲抓出来的?

  回到民间基金会办公室,有种与以前不同的感觉,可以说是陌生些,也可以说亲切些。陌生是因为离开一天,这是三个月来第一次不是二十四小时呆在基金会办公室,重新审视着它,感觉自然不同。亲切是因为方离明白过来,她是无处可去,这里是她惟一的家。
  放好行礼,她开始收拾去瀞云要带的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收拾的,无非是几件衣物,一些资料、相机、平常的药品。她读书时去过瀞云群山考察,见识过蛇与桃花瘴的厉害,但也没有梁平说的那么严重。
  天稍黑时,接到徐海城的电话:“方离,你说什么我跟江美辉约会?”
  “你们不是一起去看电影吗?”
  徐海城沉默着,既不否定也不承认。
  方离忍不住提高声音:“怎么,大徐,做过的事情都不敢承认呀?”
  电话另一端的徐海城无奈地说:“是一起看电影,跟约会根本没关系。”
  方离嘲讥地说:“看来你对约会的理解与众不同,即使是今天,一男一女去看电影,99%的人会认为他们在约会。”

  “好了,不说这个事情,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任我的。”
  “你不是一样不信任我?”
  徐海城叹口气,说:“方离,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心平气和地说说话?”
  “当然可以。”方离响亮地回答,可是却想不起话题,“你想说什么?”
  徐海城吱唔着,显然他也想不起话题。方离微微伤感,两人曾是童年最好的玩伴,一起长大,常常分享有趣的事情,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方离说:“大徐,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说。”从声音听来,徐海城似乎精神一振,方离可是很少请人帮忙的。
  “你可不可以带我去钟东桥家里看看?”

  徐海城沉吟片刻,问:“为什么?”
  “大徐,你还记不记得,我提起过钟东桥家里的东面墙挂着一个傩面具。”
  “对,你还给我看过这个面具的照片,它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方离说:“简单地说,这个傩面具是目前民间发现的,与曼西族相关的惟一的物质东西。”
  徐海城不解地重复了一句:“惟一的物质东西?”
  “没错,在曼西古墓发现之前,有关曼西族的资料全是文字记载,而这个傩面具是我们在民间发现的惟一与曼西族相关的物品。它的意义,一句话,它是可以归入‘物质类文化遗产’范畴。在懂行的人眼中,这个傩面具价值非常高。所以我想请你们再仔细搜查一下钟东桥的家里,看是否他临死之前收起傩面具?”
  “我们搜查过几次,确实没有这个面具。”
  “那,能否让我进入钟东桥家里呢?我想看看有没有其他跟曼西族有关的东西?”

  “就是这个目的吗?”徐海城犹豫不决。
  方离脑海里飞快闪过于家客房墙面的划痕,她看着自己的手,说:“当然。我保证不乱动,只是看看,行吗?”
  “好,我马上过来接你。”
  “现在?”方离正想表示反对,徐海城已经挂断电话了,半个小时后,他到方离的办公楼下,接上她一起驶向绒花巷。
  又一次站在绒花巷口,巷子里的路灯全停了,黑漆漆的一片。大街上的华丽灯光冲淡巷口的黑暗,将方离的影子先送进巷子里,青石板上一条变形的人影探头探脑着,长长的腿、短短的上身、更小的脑袋,脑袋部分已与巷子里的黑暗接壤,乍一看像是黑暗扯着这个影子。
  方离喃喃地说:“如果你望向深渊,深渊也会回望你。”这是尼采说过的一句话,她现在就有这种感觉,巷子深处的黑暗在回望着自己。
  “别自己吓自己。”徐海城淡淡地说着,从车上拿出一个手电筒晃了晃,一串桔黄色光圈从灰色的墙上闪过。
  “你不觉得这个巷子看起来很诡异吗?我们应该白天来。”

  徐海城把手电筒递给她,说:“哪里诡异?是心理作用吧,在我看来,白天与黑夜没什么区别。”他转身从车上又拿出一支电筒,照例打开晃了晃,然后朝方离挥挥说,说:“走吧。”
  方离紧紧跟在他身后,两个手电筒一前一后地晃过油亮的石板路,两人的脚步声敲碎整个巷子的寂静,巷底传回隐隐的空洞的回音。灯光与脚步声惊扰了暗夜里出没的小动物,老鼠跑来跑去,而流浪猫弓着身子瞳孔收缩成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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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1-2009 03:5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徐海城走的很快,方离跟得气喘吁吁,埋怨地说:“走慢一点,那房子不会长腿跑掉的。”
  徐海城哑然失笑,放慢脚步,说:“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你这么幽默”
  “第一次?”
  徐海城停住脚步,偏头看着她说:“是的,第一次,至少我以前没听过。”
  方离垂下眼睑避开他的视线,说:“我知道自己是个很闷的人,你不用重复提醒。”她越过徐海城,晃动着电筒往前走。
  徐海城跟上,边走边说:“方离,你不用这么戒备吧,只要别人一说什么出乎意料的话,你就竖起全身的刺了。”

  “听起来我像头刺猬。”方离停下来,将手电筒绕着自己的身子晃了一圈,“伟大的徐队长,我的刺在哪里?”
  徐海城哈哈一笑,说:“第二次。”
  方离摇摇头,转过身继续往前走,这么一闹,倒觉得这巷子没有先前那么恐怖。转眼就到了钟东桥家门口,那几个酒瓶子还散落在台阶旁。缝隙里的小草嫩芽不知道被谁踩折了,只留下短短的一茎。
  徐海城小心翼翼地撕去铁门上的封条,然后掏出钥匙打开锁,吱呀吱呀的开门声在这种寂静的巷子里特别的刺耳,方离紧张地舔舔嘴唇。
  徐海城拔出链条锁上的钥匙,对她说:“要想消除紧张,最好的一个办法就是多说话转移注意力。”
  方离快步走上台阶,站在他身侧说:“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比如说为什么三年前你答应打电话给我,结果没打?”徐海城边说边将木门推开,又是一阵吱呀声,屋里的老鼠被惊动了,吱吱叫着奔来奔去,令方离浑身起鸡皮疙瘩,说:“我丢了写着你电话号码的纸条。”
  “那前天你怎么又打我电话?我记得没有给过你名片。”徐海城说着,率先往里走,电筒光照着凌乱的房间。

  “结果又找着了。”方离跟着他走进去,一脚刚站稳,两只老鼠从她鞋上跑过。她心中一惊,连忙后退,差点绊在门坎上摔倒。
  徐海城伸手扶住她,说:“几只老鼠就将你吓成这样子,早知道就不带你来了。”
  方离甩开他的手,瞪他一眼,经过他身侧往东面的墙走去。那面墙壁上曾挂着傩面具的地方依然是空荡荡的,徒留着一枚钉子和两个黄豆大小的圆洞,一种不安的感觉在心头冉冉升起。“大徐,你觉得这两个圆洞是干什么的?”
  徐海城漫不经心地说:“很有可能这面墙曾悬挂重物,两个圆洞是放承重铁栓的。后来那重物拿掉,留着两个圆洞很难看,所以钟东桥就挂上那个面具。”他说着,翻看着书架上的书,发出哗啦声。
  方离依然站在墙前,盯着两个小圆洞,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两个小洞,我有种很不舒服很不安宁的感觉。”
  徐海城听出她声音里的异常,放下书架上的书,走到她身边,拿着手电筒仔细地查看着圆洞,说:“很平常的小洞,很多家庭的墙壁上都有,他们通常也会挂副画或是其他东西遮挡住。为什么你会觉得不安呢?”他把手电筒的光束移到方离的脸上,她皱起眉,推开手电筒,说:“大徐,你干吗?”
  徐海城移开手电筒,说:“我想你的不安主要是来自那个傩面具,或者是你自己的幻觉。”
  “你想说明什么?说明我的精神有问题?”

  徐海城摇摇头,说:“怎么会?但是方离,你不能总是一个人呆着,长久如此,很容易陷入一种胡思乱想甚至是妄想的状态。”
  “徐队长真是不同寻常,现在又化身精神科专家了。”方离冷哼一声,转身看着客厅里的桌子,桌子也保持着原状,甚至那个鸡骨头都还在。当日的情景在她的眼前一晃而过,钟东桥那张长着巨大眼泡的脸似乎又凑到了面前。
  “方离,这个房间给你的感觉是什么?”
  “乱、脏、臭。”
  “那你觉得这个房间里有什么地方与这三个字相背吗?”
  “有。”方离转过身,指着东面的墙,“这堵墙与其他任何一堵墙都干净,说明钟东桥对这个傩面具十分尊重,从他对曼西族文化的推崇来看,这也是合情合理的。”
  “还有吗?”
  “还有……”方离沉吟着,手电筒缓缓地移动着,灯光照到的地方都是那样凌乱,除了大书架的右面第二格,相对于整个房间,它显得有点整齐过头。假若白天来看,可能一眼不能分出差别,但在夜晚,只能依靠手电筒的灯光小块小块地寻找,视线从一个个凌乱忽然落到整齐上,就显得醒目了。方离的手电筒停住,喃喃说:“……这里。”

  徐海城点点头说:“没错,既然钟东桥将傩面具看的这么重要,如果他收起来,一定会找个比较好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这里。”书柜是紧挨着墙立着的,他走过去,拨开书籍,敲打着书柜后壁的木板,发出笃笃的声响,显然木头后面就是墙壁。“看来我错了,他会把它藏在哪里呢?”他转过身,晃动着手电筒环顾四周。
  方离走过去,看着书柜右面第二格的一系列书,都是民俗类的专业书,还有几封信,看邮戳应该是很久以前的,其中有个信封是用纸张自制的,纸张浅灰色,纸质厚实。方离收集古籍,对纸张有一定的了解,一看就知道这种纸是手工浆制的,非常特别。“大徐,你过来看看这个信封。”
  徐海城小心翼翼地拿起信封,打开封口看了一眼,说:“里面的信不见了。”
  “嗯,你看这个信封寄件人下角,这个浅浅的标记是什么?”
  那个标识似是用硬物压出来的,很浅,如果不注意,几乎都看不到。徐海城将电筒对准信封正面一照,那个标记浮了一大半,是个奇怪的符号“OO口口”。“一个奇怪的符号,好像在哪里见过?”
  方离凝神细思片刻,说:“大徐,你还记得郭春风的那个项链盒子吗?里面的压痕跟它好相似。”
  徐海城一拍脑袋,说:“事太多了,居然把这个忘掉,没错。”
  方离说:“这个符号可能跟曼西族有关,也许是曼西族的文字。你看邮戳,是瀞云地区寄出来的,瀞云可是曼西族以前的聚集地,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哪个专家敢说曼西族完全不存在,很有可能这族人隐在民间。”她的脑海里浮现在那天何桔枝见到傩面具照片的诡异反应,“如果我没有估计错,这个信封与阿曼西神傩面具有关。”

  “我将这个信封带回局里检查一下,如果没有什么用处,我会让局里转交给你作为研究用途,如何?”
  方离露出惊喜的神色,摇着徐海城的胳膊说:“真的吗?大徐,太谢谢你了。”
  徐海城呵呵笑着,说:“一个晚上,就这句话最动听。”
  方离佯嗔地白他一眼,电筒继续扫视着房间的各个角落。徐海城把信封放进口袋,说:“不用看了,我们前段时间很仔细地检查过,那个傩面具肯定是不见了,有这个发现也不错呀,太晚了,我们回去吧。”
 方离嗯了一声,往门口走去,站在门口她忍不住转身,电筒再次扫过东面墙壁。浅黄色的墙壁两个圆圆的小洞,似乎在无言地诉说着什么。是什么呢?不安在方离心中,又像野草般疯长。

[ 本帖最后由 梦芸 于 3-11-2009 03:54 PM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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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1-2009 03:5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卷 禁书 第八章 禁咒之语

徐海城送方离回基金办公室,在车上他提醒方离,何桔枝很可能有基金会办公室的钥匙,如果她住在里面,一定要小心。其实方离也想到了这点,一直以来她对何桔枝都很信任,她有大把的机会来配办公室的钥匙。
  为了方离的安全,徐海城执意送她到办公室门,看她检查过办公室里没有人藏着后才离开。这令方离很感动,但又不安,她想起江美辉,那个与徐海成一起看电影的舍友。

  假如方离与江美辉素不相识,会认为这个女孩子蛮讨人喜欢的,虽然相貌一般,但笑容很甜,嘴巴很甜,很会见风使舵,很会讨好他人。但她只讨好强者,从来不讨好方离,两人就像冤家一样,在见面的一刻就决定誓不两立。这个决定是江美辉单方面做出的。
  她进孤独院时六岁了,正是很调皮的年龄。方离当时四岁,对世界一无所知,更不知道有些小朋友喜欢欺侮比她更小的小朋友。其他受了江美辉欺侮的小女孩子很快地投诚,惟有方离依然懵懂地不知讨好她,也不会求饶。每当江美辉欺侮她时,她只会静静地走开。这种类似于藐视的作风激起江美辉的恼怒,她号召全宿舍的小朋友与她作对,并且从欺侮她中发现一种发泄的乐趣。孤儿院的孩子都特别没有安全感,折磨弱小让她们找到逃避内心害怕的途径,从中获得一种短暂力量感。
  有一阵子方离特别害怕江美辉,每天早晨起来,她就躲到美人蕉那里,有时候中午饿着肚子也不出来。稍长后,她不再怕江美辉,但憎恶她。既使现在想起来,她还是觉得满心的厌恶,有时候晚上做梦,还会梦到她而惊醒。
  不过,江美辉已经失踪十年了,在与徐海城一起看完电影后不久,她就失踪了。
  锁好门窗,方离又用凳子抵住卧房的门。这一夜她是战战兢兢地度过的,稍有响动便惊醒,到窗外泛白她才安睡片刻。第二天也是如此,天一黑她就将门窗锁得死死的。何桔枝并没有再出现,也没有在学校出现,她似乎消失了。
  第三天,方离起了大早,赶到南浦大学门口与梁平会合。这一次去瀞云山区考察的人总共四个,除了梁平与方离,还有就是中国傩文化研究中心的甘国栋教授。这是方离第一次见他,不免多看了两眼,看起来他不到四十岁,言语很少,压低的眉毛似乎永远在思考着什么。还有一位就是梁平手下的研究生卢明杰,他兼做司机。
  卢明杰的车技不错,车子开的平稳。车子很快出了南浦市区,往南行,高速公路两旁边平原的油菜花已开到了尾声,泼啦啦地连成一片金色的海洋。驶出百来公里,临近山区,车子离开高速公路,爬上蜿蜒的山道。
  这里的山并不高,绵延起伏,苍翠欲滴。山道旁边零星住着几户人家,屋前屋后种着几株桃花,开得十分茂密,在一片苍翠点缀着绯红,特别的喜人。方离打开车窗,目光在山、天空、花间流连,春风拂面,郁结心头多日的烦恼涤荡一空。

  到达瀞云时,已近傍晚,太阳在西边的山峦间隐沉,阳光时强时弱。瀞云平原是群山怀抱的腹地,它的西边一片苍莽大山,也就是通常说的瀞云山区,传说中阿曼西神化身而成的。车子没有开进瀞云市,而是直接转到了近郊的曼西古墓所在。
  半年前,曼西古墓的发现轰动了中外。
  曼西文化一直被视为南绍文化的源头,而南绍文化不仅是华夏文化的源头之一,也是对南亚影响巨大的文化。曼西族以巫立国,位处群山腹地,长期以来物产丰富,民众安居乐业,创造了十分灿烂的巫术文化。可惜公元十世纪左右,因为战火频繁,整个民族分崩离析,从历史舞台上彻底地消失,文化也随之湮没了。
  曼西古墓的发现,无疑于一片荒漠中发现了绿洲,对于研究古曼西族的方方面面都有重要的作用。无论是省里还是中央,都对曼西古墓十分关注,希望藉此重现千年以前的曼西文化。当然,古墓本身的价值惊人,不仅有着近两千年的历史,而且整个墓室建构庞大,特殊的北斗七星造型,处处透着一种神秘的巫国色彩。
  车子缓缓地停在考古现场大门前,方离跳下车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激动的心跳都加速了。眼前一片大斜坡,坡度很缓。整个考古现场用铁丝网围成一圈,上面挂着几个告示牌“危险勿近”、“严禁入内”,隔三岔五站着面目肃穆的武警。
  大家掏出准入证挂在脖子上,依次通过大门警卫的检查。进入考古现场后,梁平请大门警卫用对话机召唤雷云山。一会儿功夫,雷云山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身灰土,脸上皮肤黝黑。“老梁,你来了。”
  “早就想来了,看了你发来的图片,天天做梦全是。”梁平与雷云山握手,啧啧称赞,“这古墓比我想像中还大。”提到古墓,雷云山两眼冒光,说:“当然了,全长53米,宽30米,罕见的大墓呀。”他边说边跟方离等三人握手,跟甘国栋教授握手时,他说:“甘教授,感谢你抽空出来,希望能给我们启发性的建议。”
  甘国栋彬彬有礼地说:“哪里话,能有机会来参观古墓,是我的荣幸,应该是我感谢你的邀请才是。”他的口气与举止都感觉不到激动或是兴奋之类的情绪,方离不免觉得奇怪。

  “来来来,我带你们四处参观一下。”雷云山引着大家往前走。斜坡的植被早被破坏,裸露的黄色尘土,随着众人的脚步,扬起半膝高的尘埃。
  “根据省里和中央的指示,要尽量保持古墓原貌,以后考虑设成一个景点。所以进度很慢,现在文物基本清理完毕,大部分都搬到博物馆了,壁画的拓片与临摹正在进行中,至于墓室的清理,大概还得要一年时间吧。”雷云山深深地吸口气,“这真是一场持久战呀。”话虽如此说,神色间却是躇踌满志。
  “我们研究过,这个墓室特意造址在连山斜坡,当时应该动用了不少人力在挖山,然后将墓室造好后,又重新掩埋,还经过一段很少时间的封荒处理,所以墓室保存很完好……”谈话间已经到了曼西古墓的入口,为防日晒雨淋,上面拉了遮雨布。
  尽管方离早就看过古墓大门的照片,但看到真实大门,依然不免心情激荡。大门很高,约有二米半,气势磅礴,门面下方群峦竞秀,门面上方北斗七星辉映。门环是铜制的环形眼镜蛇,雷云山指着门环说:“你们看,由这么一个小小门环,都可以看出当时的青铜铸造水平在华夏文化里是处于先进水准的,无论是工艺与冶炼都相当成熟。”方离等四人围着大门评头论足,啧啧称奇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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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1-2009 03:5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拉开大门,一股阴凉地气扑面而来。大门后一个半圆形的房间,门两侧立着两个石头雕刻的小僮,高矮胖瘦如同十三四岁的少年人。雷云山说:“这两个迎宾雕刻很珍贵,本来该搬到博物馆,考虑到过几天有外国同行要来参观,所以先放着。以后可能会仿造两个摆在这里……”这个房间很小,称为第一墓室,类似于中原建筑里的门厅,雷云山说房间里陈设的东西也比较特别,有矮凳,有漆器,有屏风,有青铜迎宾鹤等等,东西都已经搬空了。惟有一面墙做出精美窗格的模样,大家逗留欣赏了一阵,才继续往里走。
  墓室与墓室之间有甬道相边,甬道约两米宽,墙壁上绘着曼西族的各种生活场景,有工作人员搭着画架在临摹图片。梁平边走边赞叹:“真是太漂亮了,太棒了,有这些图,完全可以重现当年曼西人的生活情景呀。”雷云山连声附合:“是呀,我们就是这么打算的。”
  墓道有轻微弧度,沿路挂着灯泡,清晰可见图画的精美,穿行其中恍若时光倒流,回到了千年以前的南绍地区。不过墓道并不长,走了十来步,眼前出现一扇石门,石门雕刻着一场豪华宴会。门后的房间被称为前墓室,又称第二墓室。
  雷云山停住脚步,问甘国栋:“甘教授,我听老梁说你对这个雕刻有着不同的见解?”

  “没错,我想各位可能是先入为主,因为这个墓看起来似王候贵族的,所以大家以为这幅雕刻是墓主人生活场景再现。”甘国栋走近前室墓门,用手指轻轻地抚摸着墓门上的宴会雕刻画,“大家有没有看出这幅画的特别之处?”
  众人一起摇头。
  “我仔细研究过里面的人物,这副画里总共有100人,你们看,这里有个不满周岁的婴儿,主人席位坐着的老者年龄最大。大家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里面所有的人物虽然坐的很错落,其实都是代表着一岁,婴儿代表着1岁,而长者代表100岁,其他98个人分别代表着2到99岁。中国人有种传统观念,百岁为圆满。所以这幅雕刻画象征着人生的圆满,也隐喻人生不过是场宴席。”
  听到这里,大家恍然大悟。甘国栋的解释与前室墓门上的雕刻画相辉相映,让大家切身感受到曼西族巫术文化的神秘性与哲理性。雷云山率先鼓掌,说:“真精彩,听甘教授如此说,我是醍醐灌顶。照你这么说,前墓室门就可以与主墓室门、中墓室门形成一个系统的关于民族宗教生命与灵魂观的系列画。”
  甘国栋谦逊地笑了笑,说:“雷教授过奖了。没错,我也认同墓门画是传递着曼西族的生命与灵魂哲学。大家都知道,宗教中心的内容是生命哲学,例如佛教讲的是轮回,道教创造阴阳互动,曼西巫术作为原始宗教,肯定形成自己的生命哲学,只是没有流传下来而已。”
  “没错,来,我们继续往里走。”雷云山拉着甘国栋走进前墓室。
  前墓室是个四方的房间,并不大,里面的文物都已经摆到博物馆,显得空荡荡的。从前墓室穿过第二条墓道,就是主墓室,也即是第三墓室。方离想到那个神秘的“我会回来”雕刻,心不同自主地提起,钟东桥那张长着大眼泡的脸也时时闪过脑海。
  “曼西古墓的格局,与我们发现的其他朝代完全不同。主墓里只放了墓主人的灵柩,大家看……”雷云山指着正中平台上的石棺,“棺材上雕刻着巫师施咒降福的图画。据说曼西族人临死之前,要接受巫师的施咒,甘教授,是不是这样子?”

  甘国栋清清嗓子说:“对,那叫施往生咒。据我所知,阿曼西族全盛时间,全国曾有一万名巫师,他们被派到各个地区和附庸国从事教化工作,他们的足迹甚至到达了西亚。这恐怕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宗教布道。”
  雷云山点点头,说:“原来如此呀。这个石棺十分特别,是整块石头做成的,接榫部位很隐蔽,到现在我们都找不到机括,所以也没有办法把这个石棺打开,也不知道墓主人的尸体在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梁平说:“文献里记载,曼西族也有把死人制成干尸的习惯,如果里面放的是干尸,那就太好了。”大家围着石棺设想一番墓主人尸体的状况,都沉浸一种兴奋状态,惟有方离始终觉得有些不安。
  主墓与中墓室之间墓道的壁画内容有所改变,主题大部分是巫师、仙界、鬼神,通天树,色彩斑斓,大概反映墓主人死后灵魂的归处。旋即到了中墓室(第四墓室),一看到相拥赤身男女的雕刻,方离马上想到了蒋屏儿与洪庆华。她更加不安,周围的灯光因为电力不足而暗了不少。
  关于主墓室门与中墓室门的雕刻,专家们几乎达成了一致意见,所以大家只是在墓门口驻足片刻,称奇一番,并没有深入讨论。
  “中墓室里面壁画很精彩,大家看看。”雷云山边说边推开了墓门,里面墙角拉了一圈灯,好几个工作人员搭着画架在临摹。墙壁上的画全是男女两情相悦的图片,也就是俗称的春宫图。方离虽然知道这是艺术,但现场就她一个女性,处在这么多男性之间,还是大感尴尬。幸好同伴全部兴致勃勃地欣赏画面,没有人留意她的神色,估计这会儿他们早忘记她是女人了。
  离开中墓室,方离大大地舒了一口气,随即心头的尴尬被强烈的好奇心所代替。来古墓之前,雷云山教授率领的考古队只对外公开了前四室,后三室并没有提及。究竟后三室里会有什么呢?在“我要回来”和“生命起点”两个雕刻画后面,会是什么样的一幅雕刻呢?方离抱着疑问与好奇,脚步轻轻地走近曼西古墓后室。一步,两步……后室石门慢慢地滑入眼中,门楣上的雕刻十分清晰,但方离愣住了。
  石门上雕刻出奇的简单,是一条头尾相接的蛇。

  大家面面相觑一番,然后一起看着雷云山。他明白众人的意思,摸摸后脑勺说:“确切地说,我们也没搞懂,前四道门的个雕刻都不难理解,这个门上的雕刻貌似简单,却最不好理解。因为这组雕刻都是与灵魂生死相关,所以我们的推测,这条蛇代表了阿曼西神,传说中的阿曼西神是条大蟒蛇,挽救曼西族人并保护着他们,是曼西族惟一的神,地位不亚于基督教徒心目中的耶酥。另一方面这条蛇……”他手指着上方头尾相接的蛇,“呈现环型,代表着生命无始无终,生死永不停止,死是生的结束也是开始,而生是死的结束也是开始。”
  梁平颔首赞成:“没错,第一幅雕刻意喻生命是场宴席,也就是说有散席死亡的一天,第二幅雕刻意喻灵魂会重回人间,第三幅代表着生命的开始,第四幅代表生死不息。这四幅雕刻正好组成一个生死哲学,类似于佛教的轮回。甘教授,你怎么看?”随着他这句话,大家都转眸看着甘国栋,先前的他一直凝视着雕刻画陷入思索之中,这时惊觉过来,谦逊说:“两位教授说的非常有道理,我也认可。”
  雷云山说:“看起来曼西族灵魂生死哲学十分有趣,可惜曼西族的文字记录没有保存下来,否则我们对曼西文化会有更深的了解。”
  他的话让方离心中一动,说:“听雷教授这么说,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据文献记载,曼西族有象形文字,为什么整个古墓没有看到一个呢?大家想想,一路走来,全是雕刻与壁画。”
  梁平双手相击,说:“对呀,方离说的没错,确实没有,这是怎么回事?老雷,那些送到博物馆的文物上有没有?”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雷云山,其他人也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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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11-2009 03:5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雷云山摇摇头,说:“这也是我们整个考古队的疑惑,我们没有发现任何文字,这很不合道理。”
  甘国栋缓缓地说:“有没有这种可能?曼西族的文字只掌握在部分特权人物手里,比如说巫师,作为一个民族以及国家的神权体系,他们掌握着文字就可以统治整个民族以及国家,所以这种文字作为统治工具,是不能让神权体系外的人学会的。”
  雷云山深深地凝视着甘国栋,然后伸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说:“甘教授,你来得太及时,你的提点对我们整个考古队的工作开展有着重要意义。”

  甘国栋笑了笑,说:“雷教授,你这么说,让我受宠若惊。”
  “你别谦虚了。”梁平也说,“我听了你的话,深受启发呀。”顿了顿,他又说:“这个古墓,无论建筑、绘画、雕刻、工艺,没有一样不是精巧到极点。如此看来,两千年前的曼西族无论文化与经济都相当发达,没有延续下来,真是可惜了。”
  “何止两千年前的曼西族呢?历史上十分出名的夜郎族○10,也由于解放初工作失误被剖分到各个民族,造成夜郎民族文化的流失和异化。”梁平感叹地接口。“保护原生态民族文化是个刻不容缓的课题。就是现存的民族也大范围地被汉化,过不了多久,丰富的民族文化就全变成大汉文化了。可是国家在这方面的资金投入太少了,就是学生也不愿意报考这些专业,我们也是有心无力。”他无奈地叹口气,旁边的甘国栋凝视着他,微微动容。
  雷云山拍拍梁平的肩膀说:“这不是件容易事,我们的汉文化何尝不是大量流失,而且还受到西方强势文化的侵略。保护民族文化,我们也只能尽力而为。”说到目前的文化现状,大家的心情都变得沉重,先前的兴奋大大消却。
  “来,不讨论这个问题了。”雷云山推开石门,大家随他鱼贯而入。“这个后墓室里,放着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与工艺品,有木雕,有漆器,还是青铜器,很丰富,也很精致,以后有时间我会发些图片给两位,你们帮我研究一下。”整个后墓室也是空空荡荡,只留着一幅大图,有山有水,天空挂着一轮红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水边嬉闹,十分热闹的生活场景。
  站在后室通往墓道的门口,雷云山手轻轻拍着墙壁说:“大家一定很好奇后面的两个房间究竟有什么。我主持发掘的古墓不下二十座,也算得上经验丰富了。当我走到这里,我就在想,还会有什么奇迹之类的东西吗?前面的这些已经让我足够惊叹不已,但是……”他微微一笑,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灼灼发亮。“不说了,大家来看吧。”说罢,他扭身进入墓道。
  大家相视一眼,跟着进去,一进墓道便发现空间陡然逼仄了,一路以来的墓道都有两米左右宽,到这里却变成了一米五。两壁夹着行人,空气又浊又凉。墙壁上也没有绘画,有几处墙面受地气侵蚀,剥痕依稀。前面一路都感觉不到墓葬的气氛,仿佛在华厦里穿行,走到这里,分明感觉到坟墓的气息凉凉地在脊梁游走。
  隔着老远才挂着一个灯泡,灯光错错昏昏。五人的脚步声在狭窄的空间里振荡,扑到耳膜上又弹了出去。这条墓道比前面几道要长,走到尽头时,空间才变宽了些。尽头挂着一盏灯,灯光照着一条昂首吐信的大蛇。

  方离忍不住惊呼一声,连迭后退,踩着后面的梁平。梁平脚步一停,后面的甘国栋撞到他身后,跟着后退又撞到小冯,几个乱成一团,梁平、甘国栋、小冯纷纷问:“怎么了?”
  方离惊魂未定,气息吁吁地说:“有蛇。”在这狭窄通道里有蛇,那真是避无可避,后面的三人纷纷察看脚边。走在最前面的雷云山已走到大蛇旁边,回身说:“不要怕,这不是真的蛇。”他一让开,方离也看真切前面的光景,这条大蛇盘尾昂立,红信半卷,毒牙森然,一对红色的眼睛灼灼逼人。但这不是真的蛇,是一条雕刻在石门上的蛇,因为身体涂了颜色,特别逼真。
  方离暗舒一口长气,听雷云山说:“当初我走到这里,也吓了一大跳,手里拿的电筒都掉在地上了。”他哈哈一笑,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蛇身,“曼西族当时已经掌握了浅浮雕法,看这蛇雕得多逼真呀。”
  方离心中一动,问:“为什么前面几道门都的都是古朴的平雕,而这扇门却用了浮雕呢?”雷云山点点头,说:“这也是我心头的一个疑问呀,按理说,雕刻手法应该与当时流行有关,就像宋代以后的墓雕大部分是多层浮雕法。不过这个墓里,细细一看,有疑问的地方多了。”
  他顿了顿,神情凝重地说:“先前公布的资料里,说曼西古墓是北斗七星造型,名义上古墓有七个墓室,事实上,第六墓室与第七墓室是连在一起的。现在我打开石门,这个墓室里的东西保持着原貌,原因是目前还没想到合适的办法搬走。大家进去后,一定要记住不能乱动乱碰乱摸。”他说完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直到每人都点头,他才重重地推开了门。
  墓室里的灯光比一路走来的任何地方都强,门一打开,灯光似水般哗哗地流泄出来。雷云山站在门口,又回过头来叮嘱大家:“记住,不能乱动乱碰乱摸,这里的偶人会喷出毒气。”他这般慎重的再三叮咛,唬得大家一愣一愣,神经绷紧。
  雷云山先进入,方离尾随其后,一脚踏进墓室,不由地心中猛跳一下,脚步一滞。一对武士打扮的偶人,手按腰间宝剑,目光凛凛地看着她。再看室内,约三十平方的室内,全是偶人,或站或跪,室内正中是个石制雕花肩辇,旁边跪着八个轿夫。
  “看天顶。”雷云山站在肩辇旁边提醒大家,话音未落,大家齐齐仰头,天顶漆成蓝色,嵌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其中肩辇正上方的天顶嵌着七块石头,特别地大而光洁,散发着荧光,就像……北斗七星。方离心中一动,惊诧地说:“是星空图。”这会儿,其他三人也看明白了,又惊又喜地叫道:“星空图!”

  “正是。斗柄指东,春季的北斗七星图。”尽管雷云山不只一次站在这里,但神色间依然有着掩饰不住的激动。“难以相信吧,如此大幅的远古星空图,世之罕见呀。”大家看着天顶,也是激动莫名,连连点头,说:“确实,确实。”
  “我一进这个房间,第一个感觉这是个陪葬墓,你们看,还有肩辇等出行工具,那可不是等闲人能坐的,非常符合墓主的身份。可是当我看到星空图时,我有种奇怪的感觉,就是这个墓室比其他任何一个墓室都重要。嵌出这么一幅星空图,可要比在墓室画画工程大多了,没有理由会在一个陪葬墓室费如此力气,我开始怀疑这个墓不似表面这么简单。”雷云山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四人眼巴巴地看着他,急盼他继续往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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