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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梦芸

第一部 《禁书》完,第二部《巫域》完,第三部《万劫》14/12:更新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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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1-11-2009 06:5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林俊风微微点头,做了一个谦虚姿态,似乎是说过奖了。
  徐海城本来还想问问他为什么来参加雷云山的访谈节目,但见识他刚才的口才与镇定后,知道问也是白问,所以指着走廊,说:“你可以走了。”
  林俊风道了声谢,抬脚就走,与徐海城擦身而过时,眼梢斜斜地瞥了一眼。潘小璐就站在徐海城的身边,看到林俊风带点轻视的一瞥,很不悦地瞪他一眼。

  林俊风不以为然,反而冲她怡然自得地笑了笑。他本来谈不上英俊,但这一笑将歪嘴与吊眼梢都模糊了,整张脸就变得不是那么突兀。潘小璐怔了怔,心想如果他脸稍微饱满一点,嘴巴不歪,一只眼睛的眼角不是这么高,应该也是个长相不错的人。随即又为自己的念头诧异,都想到哪里去了?
  “找个兄弟盯住他。”徐海城等林俊风走远,低声地吩咐潘小璐。她点点头,拿电话通知门口的兄弟。
  徐海城继续审视余下的现场观众,剩下的十四个人再无人有给他感觉异样,所以很快地,演播室里的人全走光了,观众席上凳子凌乱,地上扔着小小的三角彩旗,台上雷云山坐的凳子倒在地上,热线电话已经被停止了。灯光照着偌大的演播室,一片凌乱。一如徐海城心中对于此案的感觉,凌乱,没有头绪。
  那张窗外一闪而过的脸,会不会只是何晴的错觉?
  勘探完现场,已经接近午夜了,徐海城带着自己的队伍返回市局。当然还带着重要人证何晴以及冯制片,长发男人依然陪着何晴,一种都是轻言细语的呵护。潘小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想要是有人也如他这般呵护自己多好。想到“有人”时,眼睛不由自主地瞟了徐海城一眼。
  徐海城不知她肚子乾坤,以为她有话要:“小璐,有什么就直说吧。”
  潘小璐愣了愣,随便抓住脑袋里第一个闪出的念头:“为什么跟着林俊风?他与案子有关?”
  这个问题难住了徐海城,又不能说是因为卢明华与马俊南的忽然康复,所以觉得他诡异神秘,于是含含糊糊地说:“一种直觉。”

  “我也觉得他挺古怪的。”潘小璐说,一般人那会在这种时候对她笑得如此有肆无恐。手机忽然响了,她接听,微微挑起眉,片刻放下说:“徐队,老陈说在地铁站的时候跟丢了。”
  徐海城皱紧眉头,没有说话。
  回到了市局,一帮人闹哄哄地走进办公室,将灯尽数打开,分工合作,连夜开始忙碌。
  潘小璐与伍刑警为何晴录口供,徐海城旁听,顺便梳理思路。
  何晴脸上的妆洗掉了,看起来脸色与唇色都十分苍白。情绪比刚才安稳一点,说话也开始有条不絮,说的凶案经过要比刚才电视台说的更详细,包括雷云山让她倒水时,她出来跟同事们说过几句以及所用时间。说到窗外一闪而过的脸时,她依然骇然失色,身子瑟抖,反复地说了几遍鬼脸。
  潘小璐问她,那张脸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她想了很久,说是人脸大小,牙齿占着半张脸,脸上长着鳞片,闪着幽幽的光。
  三位警察同时挑起了眉毛,心里都嘀咕着,真的有这么一张脸一闪而过吗?不会是这位小姐看花眼,结果大家陪着她疯了一夜。

  思索着片刻,潘小璐说:“你确信看到是别人的脸,而不是自己的脸映在玻璃里,或是雷教授的脸映在玻璃里?”
  何晴吃了一惊,圆睁着眼睛看着潘小璐,似乎在说你怎么可以不相信我呢?
  潘小璐强调:“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你是唯一的目击证人,所以你得肯定不是看花了眼?”
  “我就是看到一张鬼脸,你们怎么怀疑我的话呢?难道我的脸像鬼脸?” 何晴自觉得委曲起来,受到如此惊吓还被怀疑,眼珠转动几下,眼眶就慢慢红了,转眼就要落泪模样。
  潘小璐在心底叹口气,说:“何小时,你觉得有没有可能窗外的是个面具呢?”
  “面具?”何晴偏头想了想,“面具的眼睛应该没有这么逼真吧?它的眼睛也看着我。”
  “你是说这张脸的眼睛也看着你?”
  何晴肯定地点了点头。

  “何小姐,除了脸,你还看到什么?”
  何晴呆呆地说:“还要看到什么?”
  潘小璐几乎要发狂了,说:“我的意思是其他部位呢?耳朵呢?头发是什么样子的,穿着什么样的衣服?”
  何晴想了很久,回答:“只有脸,上面还有一对眼睛,冷冷的。”
  潘小璐递给她纸与笔,说:“画下来看看。”
  何晴迟疑地接过纸笔,皱眉想了一会儿,在纸上涂画起来。
  潘小璐一扯徐海城的袖子,后者会意地和她一起走到审讯室外面。
  “徐队,我看她八成是眼花了。”

  “现在下结论还早。”
  虽然何晴没有将这张脸说出一个所以然,但她那种恐惧绝不是能装出来的。人有时候也会被玻璃里自己影子的陌生吓着,但不至于吓成这样子。不知道为何,徐海城相信何晴确实看到一张脸,一张诡异的脸。
  “那现在怎么办?”潘小璐苦恼地说。
  “你带她技术科吧,让技术人员拼出她所描绘的脸,然后让她确定一下。”
  “好。”
  “对了,对她温和点,她刚受过惊吓,大脑有点反应迟钝很正常的。”徐海城忍不住叮咛了一句,“她就交给你了,我去法医室一趟”
  潘小璐轻轻地嗯了一句,心里有点不舒服,心想难道我这个人很严厉?看着徐海城身影消失在楼道拐角,她才回到审讯室,何晴正咬着笔发呆,受惊小鹿般地看她一眼,又在纸上添了一几笔,然后推到她面前,怯怯地说:“差不多就是这样子。”
  潘小璐拿过看了一眼,白纸上勾着人脸的轮廓,画着两只眼睛,眼睛下面一个个圈,大概是鳞片的意思,再下面是一个矩齿般的牙齿……很像动画片里人物造型。本来她就对何晴的画没抱什么期望,所以也没有说啥。想起徐海城的话,特意柔声说:“何小姐,这样子吧,我让技术部拼了几张图,你去看看哪个比较相似?”

  何晴还穿着主持节目时候的套装,外面披着大衣,虽然审讯室开足了空调,她还是紧紧身上的衣服,有点不情愿地说:“现在?”
  “很快的。”
  “好吧,我想先用一下洗手间。”
  “好,出门向右走,走廊的尽头就是洗手间,我在这里等你。”潘小璐边说边收拾桌面的东西。
       何晴走到门口,探头看着走廊,楼道寂寂惟有冷清灯光。她有点迟疑,眼睛瞟着潘小璐,似乎希望她一起去,但又觉得不妥当,终究也没有开口,只是快步往洗手间走去。高跟鞋敲打着磁砖地面,一声一声十分急促,在这寂静的夜里特别突兀。
  伍刑警一边改动着口供里的错别字,一边说:“小璐,你说她看到的脸究竟是什么呀?”
  “谁知道。”
  “真是邪门。”伍刑警咕嘟了一句,挟着笔记本离开审讯室。

  潘小璐靠着审讯室的门,一边看何晴那幅抽劣的画,一边等着她。两分钟过去,她不耐烦地探头看着走廊,楼道悄无人声。五分钟过去了,她再看走廊,依然是空空荡荡。心里不由地开始狐疑,又等了一两钟,再也站不住,走到洗手间门口,轻轻叫了一声:“何小姐,何晴……”
  洗手间里静悄悄,只有滴水声,嘀哒嘀哒,十秒一滴,不急不缓。
  潘小璐心里不安如泉水般汩汩地冒出,她将手里的记事本搁在地上,掏出配枪,猫着身子蹑手蹑脚地走进洗手间。洗手间分内外两间,外间是盥洗室,里间是厕所。灯光幽幽浮浮,盥洗室巨大的镜子映着潘小璐猫着身子的模样,透着几分鬼鬼崇崇。
  盥洗室与厕所有扇门,半开半合。
  潘小璐小心翼翼地用脚将门推开,举枪蹿进厕所,来回扫视一番。厕所里没有人,而何晴躺在地上,脸色青紫,歪嘴斜眼,脖子处有个粉色的牙印。
  潘小璐骇然失色,抬头看着窗外,无边无际的夜色,远处有星子一闪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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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5-11-2009 07:0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顶上来。。。。免得忘了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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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8-11-2009 05:5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有事外出。。。。会尽快回来更新的。。。。。等我哦。。。。。。
谢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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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12-2009 06:47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好看,留下脚印。。。。
有。。。鬼吹灯的感觉。。。

快快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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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3-12-2009 05:10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刚刚 outstation 工作回来了。。。。。。。
明天会继续为大家更新文章。。。。

请大家继续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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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14-12-2009 06:40 AM | 显示全部楼层
好看...今天我甚麼都沒做...就是在追故事...
沒辦法...看不完...先留下腳印...
看到...141樓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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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12-2009 05:1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好看...今天我甚麼都沒做...就是在追故事...
沒辦法...看不完...先留下腳印...
看到...141樓而一...
愛爾蘭咖啡 发表于 14-12-2009 06:40 AM



谢谢你的支持。。。。希望你喜欢这个故事,回复鼓励下。。。。
因为这个帖子都没有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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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12-2009 05:2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万劫 第八章 坏劫之一

  有句话说解决问题的方法就在于问题本身,就像迷宫游戏,如果从出口倒回来走,会很容易找到途径。可是会不会有一个游戏根本就没有出口?

  (摘自《刑警日记》)
  徐海城从法医室匆匆赶来时,何晴脖子处的牙印由粉色变成了浅紫。现场情况一目了然,何晴解完手,衣服还没有完全整理好,就遭遇某事然后死了。死亡现象与许三的十分相似。
  许三死时在深夜,早上才被人发现,大家犹可以怀疑中间有不为人知的内情。但是何晴的死,几乎就是在眼皮底下,再无借口。
  一夜之间发生两件凶案,两天发生三件凶杀案,凶手的边都没有摸着,没有手指纹、没有脚印……什么都没有,除了死者脖子上的牙印,昭示确实有那么一个凶手存在。刑侦大队的警员们心沉重的如同缚着巨石,与此同时,心里另有一种东西在萌动,这种东西叫恐惧。虽然各个人都在极力压制它的蠢蠢欲动,可是心已经乱了,行为不免就渗出一丝惶惶然。
  徐海城感觉到队友们的异样沉闷,心知肚明怎么一回事,但无可奈何。
  风从厕所窗子吹进来,吹动着厕所蹲位的门吱呀一声,刮锅般的刺耳。他走到窗边,往外看,厕所在一楼,首先入眼的是高大森冷的公安局外墙,墙头装着红外线。人要想从墙头爬进来,是不可能的。
  那么何晴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走出洗手间,徐海城看着走廊里倚墙而立的潘小璐。后者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头更加低,眼光只在自己看脚尖打转,俨然一个犯错的小孩子。

  徐海城很理解她的心情,柔声说:“好了,别自责了,这事情也不能怪你。”
  潘小璐抬起头,两眼微红,说:“怎么不怪我?我陪着她一起来洗手间就好了。”
  徐海城抽出一只烟点燃,也倚着墙壁,说:“谁会想到呢?上个洗手间就送了命。”他自嘲地笑了笑,“而且还是公安局的洗手间。”
  “凶手倒底是什么?为什么无影无踪无迹可循?”潘小璐头抵着墙壁,看着走廊天花的灯,似感慨,又似疑问。
  徐海城吐出一口烟,看着它在风中飘散。
  “难道真的有亡灵?”
  厕所里的门吱呀吱呀地叫着,好像在回答潘小璐的疑问。她打个寒颤,缩着脖子问徐海城:“徐队,你倒说话呀?”
  “也许吧。”

  潘小璐盯着他细看,见他并没有戏谑的意思,身上又是一阵发寒,转眸看着两名警员抬着何晴的尸体走出洗手间,两个小时前她还在电视上巧言倩兮,一个半小时前她在化妆室瑟瑟发抖说有鬼脸,一个小时她审讯室圆睁两眼,一刻钟前她怯怯地递上一张不知所谓的画。生命果然如某位哲人所言,脆弱如同一根芦苇。
  “走吧。”徐海城拍拍她的肩,“事情过去了,打起精神,我们有场硬仗要打。”
  潘小璐如霜打的茄子般应了一声,跟着他身后往办公室走去。
  这夜,南浦市公室局刑侦大队的办公室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埋头苦干,寻找着蛛丝马迹。累了就趴一会儿,饿了就吃方便面。当黎明曙光冲破黑夜,然后一轮红通通的太阳爬上天边,阴了十来天的南浦市终于放晴。
  阳光穿过亿万光年,穿过几千叠云层,射进刑侦大队开阔的办公室,照着凌乱的办公室,照着一张张青白的脸,照着一个个黑眼圈、胡子拉渣、通红双眼。浮尘在阳光里欢快地跳着舞,大家在阳光里打着长长的呵欠。
  徐海城走出自己办公室,一夜无眠,青青的眼圈、青青的下巴虽然让他看起来很疲倦,也让他看起来更有男人味。他拍拍手,召呼大家一起开会。
  刑警们挟着记事本,打着哈欠走向会议室,却在走进门的那瞬间挺直了背,闭上的嘴巴。里面不知何时已经坐着公安局的三大巨头:局长、书记、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因为有糖尿病一直在修养的严副局长都来了。
  巨头们绷着脸,脸色铁青。这是情理中事。三个死者中有一个中外知名考古学家,有一个电视台的当家主持人,而且有两人居然死在公安局,这事情惊动的绝不只是公安局的巨头们,估计市政府巨头们也已经惊动了。大家心里一阵忐忑,个个打起十二分精神,坐的毕直,睁圆通红的眼睛。

  徐海城将证物一一陈列,又将现场各个角度的照片以及尸检照片贴在展示板上,因为有三大巨头在,所以他交待了一下三起凶杀案的各自背景,然后法医开始讲三人的尸解发现。
  “……许三与何晴都是机体产生大量的肾上腺激素,导致血压过高,从而导致脑心肾等重要器官内出血而死。也就是说,这两人是活活吓死的。至于雷云山,他是因为年龄大,受到惊吓后,引发心肌梗塞而死。完毕。”吴法医行礼,然后坐下。
  徐海城随即站了起来,说:“……在现场没有发现任何的脚印,手纹以及凶手留下的东西,唯一以证明凶手存在的是他留在死者脖子上的牙印……”他指着三张照片,只有两张照片上有牙印,一张是毛衣的照片,“雷云山脖子上没有牙印,但他穿的高领毛衣有撕咬起毛现象,经过检测,可以确定是牙咬造成的。另外,经过牙模比拟,可以肯定许三脖子上的牙印与何晴脖子上的牙印是一样的。”
  “目前还有两条线索,一条是何晴说在小化妆室窗外看到一张脸。”徐海声示意潘小璐将何晴画的脸的复印件发给三巨头,三人扫了一眼,齐齐皱起眉,小儿涂鸦也强过这幅画。
    “另外是雷云山节目中接到的热线电话……”徐海城一停顿,潘小璐就将电视台取来的录音播放出来,会议室虽然坐了十来人,却哑雀无声,录音声显得特别的响亮。
  “曼西族的灵魂生死哲学远远比你说的要意义深远多了。”
  “灵魂不灭,生生不息,你们侵犯一位高贵的灵魂,将会遭到神的惩罚……”
  然后是嘈杂的“雷教授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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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12-2009 05:22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万劫 第八章 坏劫之一

  有句话说解决问题的方法就在于问题本身,就像迷宫游戏,如果从出口倒回来走,会很容易找到途径。可是会不会有一个游戏根本就没有出口?

  (摘自《刑警日记》)
  徐海城从法医室匆匆赶来时,何晴脖子处的牙印由粉色变成了浅紫。现场情况一目了然,何晴解完手,衣服还没有完全整理好,就遭遇某事然后死了。死亡现象与许三的十分相似。
  许三死时在深夜,早上才被人发现,大家犹可以怀疑中间有不为人知的内情。但是何晴的死,几乎就是在眼皮底下,再无借口。
  一夜之间发生两件凶案,两天发生三件凶杀案,凶手的边都没有摸着,没有手指纹、没有脚印……什么都没有,除了死者脖子上的牙印,昭示确实有那么一个凶手存在。刑侦大队的警员们心沉重的如同缚着巨石,与此同时,心里另有一种东西在萌动,这种东西叫恐惧。虽然各个人都在极力压制它的蠢蠢欲动,可是心已经乱了,行为不免就渗出一丝惶惶然。
  徐海城感觉到队友们的异样沉闷,心知肚明怎么一回事,但无可奈何。
  风从厕所窗子吹进来,吹动着厕所蹲位的门吱呀一声,刮锅般的刺耳。他走到窗边,往外看,厕所在一楼,首先入眼的是高大森冷的公安局外墙,墙头装着红外线。人要想从墙头爬进来,是不可能的。
  那么何晴究竟是怎么死的呢?
  走出洗手间,徐海城看着走廊里倚墙而立的潘小璐。后者似乎感觉到他的目光,头更加低,眼光只在自己看脚尖打转,俨然一个犯错的小孩子。

  徐海城很理解她的心情,柔声说:“好了,别自责了,这事情也不能怪你。”
  潘小璐抬起头,两眼微红,说:“怎么不怪我?我陪着她一起来洗手间就好了。”
  徐海城抽出一只烟点燃,也倚着墙壁,说:“谁会想到呢?上个洗手间就送了命。”他自嘲地笑了笑,“而且还是公安局的洗手间。”
  “凶手倒底是什么?为什么无影无踪无迹可循?”潘小璐头抵着墙壁,看着走廊天花的灯,似感慨,又似疑问。
  徐海城吐出一口烟,看着它在风中飘散。
  “难道真的有亡灵?”
  厕所里的门吱呀吱呀地叫着,好像在回答潘小璐的疑问。她打个寒颤,缩着脖子问徐海城:“徐队,你倒说话呀?”
  “也许吧。”

  潘小璐盯着他细看,见他并没有戏谑的意思,身上又是一阵发寒,转眸看着两名警员抬着何晴的尸体走出洗手间,两个小时前她还在电视上巧言倩兮,一个半小时前她在化妆室瑟瑟发抖说有鬼脸,一个小时她审讯室圆睁两眼,一刻钟前她怯怯地递上一张不知所谓的画。生命果然如某位哲人所言,脆弱如同一根芦苇。
  “走吧。”徐海城拍拍她的肩,“事情过去了,打起精神,我们有场硬仗要打。”
  潘小璐如霜打的茄子般应了一声,跟着他身后往办公室走去。
  这夜,南浦市公室局刑侦大队的办公室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埋头苦干,寻找着蛛丝马迹。累了就趴一会儿,饿了就吃方便面。当黎明曙光冲破黑夜,然后一轮红通通的太阳爬上天边,阴了十来天的南浦市终于放晴。
  阳光穿过亿万光年,穿过几千叠云层,射进刑侦大队开阔的办公室,照着凌乱的办公室,照着一张张青白的脸,照着一个个黑眼圈、胡子拉渣、通红双眼。浮尘在阳光里欢快地跳着舞,大家在阳光里打着长长的呵欠。
  徐海城走出自己办公室,一夜无眠,青青的眼圈、青青的下巴虽然让他看起来很疲倦,也让他看起来更有男人味。他拍拍手,召呼大家一起开会。
  刑警们挟着记事本,打着哈欠走向会议室,却在走进门的那瞬间挺直了背,闭上的嘴巴。里面不知何时已经坐着公安局的三大巨头:局长、书记、主管刑侦的副局长,因为有糖尿病一直在修养的严副局长都来了。
  巨头们绷着脸,脸色铁青。这是情理中事。三个死者中有一个中外知名考古学家,有一个电视台的当家主持人,而且有两人居然死在公安局,这事情惊动的绝不只是公安局的巨头们,估计市政府巨头们也已经惊动了。大家心里一阵忐忑,个个打起十二分精神,坐的毕直,睁圆通红的眼睛。

  徐海城将证物一一陈列,又将现场各个角度的照片以及尸检照片贴在展示板上,因为有三大巨头在,所以他交待了一下三起凶杀案的各自背景,然后法医开始讲三人的尸解发现。
  “……许三与何晴都是机体产生大量的肾上腺激素,导致血压过高,从而导致脑心肾等重要器官内出血而死。也就是说,这两人是活活吓死的。至于雷云山,他是因为年龄大,受到惊吓后,引发心肌梗塞而死。完毕。”吴法医行礼,然后坐下。
  徐海城随即站了起来,说:“……在现场没有发现任何的脚印,手纹以及凶手留下的东西,唯一以证明凶手存在的是他留在死者脖子上的牙印……”他指着三张照片,只有两张照片上有牙印,一张是毛衣的照片,“雷云山脖子上没有牙印,但他穿的高领毛衣有撕咬起毛现象,经过检测,可以确定是牙咬造成的。另外,经过牙模比拟,可以肯定许三脖子上的牙印与何晴脖子上的牙印是一样的。”
  “目前还有两条线索,一条是何晴说在小化妆室窗外看到一张脸。”徐海声示意潘小璐将何晴画的脸的复印件发给三巨头,三人扫了一眼,齐齐皱起眉,小儿涂鸦也强过这幅画。
    “另外是雷云山节目中接到的热线电话……”徐海城一停顿,潘小璐就将电视台取来的录音播放出来,会议室虽然坐了十来人,却哑雀无声,录音声显得特别的响亮。
  “曼西族的灵魂生死哲学远远比你说的要意义深远多了。”
  “灵魂不灭,生生不息,你们侵犯一位高贵的灵魂,将会遭到神的惩罚……”
  然后是嘈杂的“雷教授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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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12-2009 05:2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大巨头又是皱眉。
  徐海城继续往下说:“从这个电话内容来看,打电话的人有可能是曼西族后裔,或是曼西文化狂热份子。一年半前,曼西族后裔为了保护曼西古墓不被外族占有,不惜派人混入启动自毁装置,从而令千年古墓塌毁。由此可知,曼西族后裔本族观念太强,对外族有很深的敌意。雷云山是当时曼西古墓考古队的一号人物,又是这次曼西文化节的发起人,而且这次文化节主要展示的是曼西古墓里的文物,所以我怀疑他的死,是曼西后裔的存心报复。也许他们还存有阻止文化节开幕的心思。”
  主管刑事的严副局长说:“你说的我赞同,但是他们究竟用什么手段杀人呢?”
  徐海城黯然垂眉,说:“目前我们毫无头绪。”
  严副局长不悦地哼了一声:“人都死了三个,还一点头绪都没有,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呀,真长进呀,两个人死在局里……”
  全体刑警的头都低下了,默默地忍受着领导的怒气。
  “……今天早上六点半,市里的宋秘书就来电话了。文化节还有五天就开幕,出这种事情,国际影响呀,同志们,国际影响呀……”
  陈琛忍不住打断他,“好了,老严,你身体不好就少动气了。”

  严副局长重重地咳几声,犹自不解气,将面前的资料翻得啪啪响。
  陈琛说:“大徐,你的意思是凶手针对的是曼西文化节?”
  “有可能,但我认为,凶手可能更恨发掘曼西古墓的雷云山与黄义森,曼西古墓是曼西族历史上最杰出的大巫师的墓,也是一座地下神庙,在他们心中是不容亵渎的。”
  “那么,许三与何晴与曼西族后裔有什么仇恨呢?”
  “局长,关于许三,我怀疑他可能接触过曼西族后裔,并且无意中得罪了他们。至于何晴,她是雷云山死亡的目击证人,或者她看到了什么,只是惊吓过度没有想起来。凶手杀她是为了灭口。”
  严副局长说:“那你说说你们破案思路。”
  “是。”徐海城响亮地应一声,“第一,在瀞云山区松朗村三十年前也发生过相似的案子,我会派人去调查;第二,如果是曼西族后裔报复,那么针对的可能就不是一个人,文化节组委会可能有线索。第三,热线电话是从一个没有登记的神州行卡打出来的,这张卡11月2号才开通,我们已经查到售卡营业点,看营业员能否记得购买人特征。第四,估计凶手还会采取行动,所以派警员盯紧余下文化节组委会成员,特别是曼西古墓考古队的二号人物黄义森……”他边说边指着黄义森的照片。
  听徐海城有条不絮地说完,三大巨头的面色终于有所缓和,严副局长也不再总咳个不停。陈琛深知此案古怪,线索有限,也不再苛求,眼睛扫过整个会议室,严肃地说:“同志们,文化节开幕在即,国内外都高度关注南浦市,这三起案子不仅损害我们市局的声誉,更损害我们南浦市与国家的国际声誉。所以大家一定要团结奉己,早日破解11月2号连环凶杀案。”

  “是。”十来个刑警齐声应答。
  陈琛满意地点头,对徐海城说:“通知雷云山教授家里人来领取遗体,通知新闻媒体发布雷云山因心肌梗塞死亡的消息。至于何晴,继续对外界封锁消息。好,散会。徐海城留下。”
  “是。”大家又齐声应答,挟起记事本鱼贯离开会议室,片刻全部走光。
  陈琛试意徐海城将门掩上,问:“你老实说,这个案子你有把握破解吗?”
  徐海城摇头。
  “我就知道。”陈琛眉头紧皱,“确实很诡异,你有想到什么没有?”
  徐海城沉吟片刻说:“我在松朗村时听过一个传闻,关于他们松朗村的师公的……”他将松朗村关于师公用巫术召唤亡灵杀死猎狗队的传闻详细地说了一遍,然后又说宋三平管这种巫术叫“劫”。
  “有这种事情?莫免太邪门了吧。”

  “我会派人去松朗村求证的。”
  陈琛点点头,犹自觉得不可思议,喃喃地说:“召唤死亡灵杀人?”
  徐海城回到办公间,立刻布署刑警们行动,伍刑警派去松朗村,方刑警派去电视台调查,洪刑警去神州行卡销售点,佟刑警去查一下各地来的傩舞队人员编制……他与潘小璐则一起去了南浦市考古研究所。
  在车上时,徐海城研究了一下组委会的成员。
  名誉主任:南浦市的市长。
  主任:于从容。
  常务副主任:南浦市主管文化的副市长。
  副主任:南浦市考古研究所副所长黄义森、南浦大学考古系教授雷云山、国家傩文化研究中心的甘国栋主任、南浦大学人文学院院长屠春方。

  组委会下面另设四个分支机构,分别是战略规划工作委员会、政策指导工作委员会、专业技术工作委员会、秘书处,分支机构里成员不少,这才是做实际事务的那帮人。
  随后又看电视台传真过来文化节访谈节目表,这个节目从文化节倒数第九天开始,一直持续到文化节结束,也就是从11月1日到11月25日。开幕之前主要是访谈组委会成员,文化节期间是访谈参加文化节的中外文化界名人。访谈第一期开始于11月1日,访谈的是文化节的常务副主任,也就是南浦市主管文化的副市长,访谈的内容主要是文化节的意义之类的东西;第二期于11月2日的播出,访谈的是战略规划工作委员会的主任,主要内容为文化节的构思。第三期于11月3日播出,访问的是于从容,他是商界名人,声誉极高。访谈内容除了他对文化的贡献,还有他的个人商界经历;第四期、第五期都是雷云山的访谈,主要内容是曼西千年古墓的发现及发掘过程,并应观众的强烈要求,开通了热线电话与短信平台。
  徐海城留意到只有于从容那期,没有安排现场观众,于是打电话询问冯制片原因。
  “这是于先生要求的。”
  “哦?他为什么会有这种要求?”
  冯制片支吾了一下,“哎,怎么说好了呢?富贵人的毛病吧。他来我们电视台时可是带着四个保镖,其中有一个不离身的,上个洗手间都陪着的。”
  徐海城听完更加迷惑了。因为方离与于家走的近,时常也提起于从容与关淑娴,他对这两人多少也有点了解。
  关淑娴就不必说了,典型的贤妻良母,以夫为天。

  于从容就相对来说层次丰富很多,他是长袖善舞的商人,与政府也有极好的交情,慈善事业的活跃者,被誉为南浦市工商界的领袖。当然商场如战场,难免因为利益得罪人,每逢到此时他会露出铁腕的一面,总是能将危险扼杀在摇篮。
    方离提过,于从容有一个保镖,一直伪装成助手跟着他,那个保镖跟着他将近十年。也就是说十年以来,他一直只有一个保镖,一直安然无恙。而现在他身份地位财富没变,期间也不曾听说他遇到绑架之类的威胁,忽然多了三个保镖,内中会是别有隐情吗?
  徐海城忽然觉得非常有必要早点拜访一下于从容了。
  徐海城刚将文化节组委会与文化节访谈节目弄出脉络,考古研究所到了。
  黄义森在自己的办公室接待了两人,他还是徐海城记忆中的模样,皮肤黝黑,沾着一点尘土气。三人寒喧一番,分别坐好。
  “黄所长,你一定知道雷云山教授去世的消息了吧?”
  黄义森点点头,脸有恸色,雷云山一直与他合作无间,两人一起发掘曼西千年古墓,一起筹办曼西文化节,当然之前的合作更多了。他抑制着悲痛说:“我刚刚看到新闻,雷教授真的是心肌梗塞而死的吗?”
  雷云山对外公布的死因就是这个,他家里人也相信了。所以黄义森的话问的蹊跷,徐海城沉吟片刻,问:“黄所长,你在怀疑什么?”

  黄义森想了想说:“实不相瞒,我们组委会的接到过威胁邮件。”
  “什么时候的事情?”
  “也就是大前天,11月1号。”
  “哦?为什么没有报警?”
  黄义森叹口气说:“没当回事。”
  “邮件上说的是什么?”
  “差不多就是昨天晚上雷教授接的那个电话里说的那句话。”黄义森低声重复着,“灵魂不灭,生生不息,你们亵渎了一位高贵的灵魂,将会受到阿曼西神的惩罚。神将会撕碎你的喉咙,击毁你的意志,夺走你的生命,让你永世沉沦于黑暗之中。”
  神将会撕碎你的喉咙,击毁你的意志,夺走你的生命,让你永世沉沦于黑暗之中。

  这句话倒是很符合雷云山、何晴、许三的死亡状况。徐海城心中一动,问:“这封邮件雷教授也知道?”
  黄义森点点头。
  怪不得雷云山听到热线电话里的这句话,脸色发青,也许他意识到这封邮件并不是恶作剧。
  “老雷他真的是死于突发心肌梗塞吗?”黄义森又问了一遍。
  徐海城点头说:“是的。”他没有提雷云山是受到惊吓后突发心肌梗塞,主要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黄义森还是有点猜疑,说:“老雷的身体一向不错的。”
  “黄所长将那封邮件所用的信箱告诉我吧。”
  黄义森说出邮箱,徐海城让潘小璐尽快发到技术部,搜查威胁邮件的IP地址。

  “黄所长,我们怀疑可能有人不想文化节顺利举行,有可能会对组委会成员不利,所以你平时出入小心一点,尽量不要一个人呆着。”黄义森本来刚才听说雷云山死于急性心肌梗塞,心里已经松口气,听徐海城这么说,心又提到嗓子眼,点了点头。
  “黄所长,我听说你们今天夏天时去通天岭祭坛考古了。”
  黄义森脸色明显一变,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惶,随后虽然平静下来,但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却不停地敲动,这在肢体语言中代表着不安。“是的,还是你提供的资料。”他笑了笑,但笑的有点勉强。
  “那地下二层的人头窟真是个可怕的地方,对不对?”
  “有点……”黄义森低下头遮掩自己的神色。
  “黄所长,今天夏天你们考古研究所一行十人哪天出发?哪天到达通天岭祭坛?哪天回来的?”
  黄义森想了半天,才说:“八月五号从南浦市出发的,当晚宿在松朗村;八月六号晚上到达通天寨,第二天上午在通天岭扎营,当天下午就开始考古。八月十一号离开通天岭。”
  “黄所长记得很清楚。”徐海城意味深长地说,他开始只是奇怪宋多的死,那么现在他开始怀疑宋多的死非常古怪,而且黄义森是局中人。

  黄义森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人头窟里大概有上万的人头,黄所长居然只有四天就考古完结,这速度很惊人呀。”
  黄义森的笑容再也挂不住,说:“其实没有结束,大家都不适应这种高山气候,而且洞里的毒气太厉害了,我们准备不充足,防毒面罩有限,所以只是草草收集了一些数据,提前结束了这次考古。将来有机会……我还是想再去一次的。”可惜语气不能瞒人,最后一句话分明说得言不由衷。
  再说,前面的理由也太牵强,谁不知道考古工作人员风餐露宿,沙漠都呆得住,何况只是通天岭。至于所备物资有限,更不成理由。徐海城清楚地记得黄义森来医院探视自己时,反复地询问过通天岭地理气候,祭坛地下二层的需要小心的地方。考古经费是有限,所以考古人员一般很珍惜,绝不半途而废。
  徐海城思忖片刻,单刀直入:“我听说这次提前结束是与宋多有关吧。”
  黄义森两眼倏忽睁大,迫不及待地说:“谁说的,宋多落入山谷死的,怎么会与他有关呢?”徐海城还没有提到宋多的死亡,他先强调他是如何死的,果然是心虚。
  徐海城不说话,目光烔炯地看着黄义森。后者在他的注视之下,由理直气状变作强作镇定然后又变的局促不安,当然这些表情都极为细微,只是徐海城是老手,不仅凭眼睛也凭直觉,可以将对方的反应放大。他已经肯定宋多的死不是坠入山崖这么简单,或许还可能与黄义森有关。但同时心里犯难,黄义森也是有国际知名度的人,又是组委会重要人物之一,在雷云山已经死亡的情况下,他作为曼西古墓发掘者之一,地位更显重要,这个时候也极不适宜因为宋多的案子追究他。可是自己又答应宋三平一定查明宋多死亡的真相。
  想了想,决定还是从其他三人入手,说:“能不能让我见一下其他三位成员?”

  “当然可以。”黄义森答的挺爽快的,拿起打电话就召那三人到会议室,徐海城与潘小璐分别去他们交谈,然后相互交流眼色,得出相同的结论,这三人也在闪烁其词。
  宋多的死不简单。
  徐海城本来打算着文化节结束后再来追究宋多死亡真相,既可以让黄义森接待文化节的客人,也可以给宋三平一个交待。但是转念一想,考古队去的地方是曼西族自古以来的祭祀场合,人头窟里存放着的也是千年以来的人头祭品,既然也曼西族有关,说不定能从中找到曼西族后裔的线索。于是离开市考古研究所后不久,他决定推翻先前的决定,细声吩咐潘小璐几句,然后两人分开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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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12-2009 05:2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潘小璐返回市古考古研究所,着手突破其他三名通天岭祭坛考古成员的心理防线,而徐海城决定去见一下于从容这位文化节的发起人。他先打电话到于从容办公室,表明自己的身份,提出见面要求。
  接电话的是于从容的助手,冷冷地说:“于先生事务繁忙,暂时拨不出时间见你,见谅。”虽说是见谅,口气里却没有半点这个意思。
  “那么明天呢?”
  “明天的行程也已经排满了。”
  “我只需要十分钟。”徐海城不死心。

  对方冷冷地说:“不好意思,文化节之前于先生都抽不出空。”说完便将电话挂断。
  徐海城不无恼怒,继续打,说:“我要谈的事情有关于先生的安全。”
    对方沉吟一阵,然后话筒就被蒙住了,片刻再度传来助手冷冰冰的声音:“于先生说他会注意的,谢谢你的关心。”说完又挂断了电话。
  徐海城心里一把火烧,又无可奈何。于从容这样的人物,就是陈琛局长也要卖他三分面子,何况他不过是个小小的刑侦队长。想了想,决定将他堵在家门口,他无论如何忙碌,总是要回家的。于是将车开进湖畔别墅,选了一个隐蔽的位置停着,正好可以看到出入于家别墅的车辆,而人家又看不到自己。
  昨晚一夜没睡,忍不住呵欠阵阵,看时间还早,于从容应该不会马上回来,就放下椅子躺着。片刻,也就睡着了。醒来看窗外,天色灰青,车窗上蒙着一层水气。路灯也亮了,熏染出一圈晕黄。
  有车子辗过地面的轻微声响传来,徐海城忍不住竖直耳朵,他生平爱好格斗与名车,听到这声音心里就喜欢,知道这是辆好车。探头一看,一辆防弹奔驰S600正从面前开过,于家的雕花铁门也徐徐打开。
  奔驰车无声无息地开进去,车子停稳,先从车里钻出四人,分立车子四周东张西望,样子特别傻。徐海城心里暗笑,看这四人体格健壮,大概就是于从容的保镖吧。然后于从容从容地钻出车子,扯扯西装下摆,由保镖簇拥着往屋里走去。
  徐海城下车,上前按门铃,然后故意对着门前的摄像头昂着脸,让里面的人看清楚。没有人应门,他就一直按。里面的终于坐不住了,走过来一人,身着黑色西装,耳朵别着一个小巧耳麦,很像电视里演的保镖形象。隔门瞪着徐海城说:“你找什么人?”

  徐海城亮出证件,说:“有点公事找于从容先生。”
  保镖眼睛瞟了一眼证件,冷着脸说:“于先生没空。”
  “你告诉他,我一定要见他,躲着我没有用的。”
  其实根本不用他告诉,门禁就有对话器,徐海城相信于从容此刻听一清二楚。片刻,保镖按了按耳麦,大概是接到指示,将铁门打开。
  徐海城跟着他走进客厅,于从容坐在沙发上,已经换成家常便服。背后立着一个黑衣男子,背手而立,板着一张脸。先前领他进门的男人迳直走到于从容走后,背手站着,也板着脸。
  于从容冷淡地看徐海城一眼,指着沙发说:“坐吧,不知道徐队长一定要见过有什么事?”
  像他这样消息灵通人士,一定知道雷云山死的真相以及何晴的死,于是徐海城也不隐瞒,说:“我想你一定听说过雷云山教授的事情,我相信这件事不只是针对雷教授一个人,作为文化节的发起人,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于从容神色不动,淡淡地说:“谢谢徐队长的提醒,我会注意的。”

  徐海城眼睛扫过他身后两位保镖,说:“我相信,于先生你已经做好了万足准备。只是有点奇怪,于先生的准备是为了这次文化节?还是一直这么准备着的?”
  “人在江湖,小心为好,徐队长也应该知道我女儿的事情。”提到于妍,于从容脸色黯然,“我不想再有意外发生。”
  “对于你女儿的事情我深感抱歉,不过当时于先生为什么不让警方调查呢?”
  于从容嘴角似乎掠过一丝讥笑,说:“南浦市的警力有限,我就不麻烦你们了。”这句话的潜台词分明是不相信警方。
  徐海城也不恼怒,说:“于先生很体谅我们警方,不过别人会误会你女儿的死别有内情。”他听得保姆小红讲述当时的情景,已判断于妍为仇家所杀,且与方离有点关联,于从容不让警方介入,可能是不想暴露不为人知的一面。
  话音未落,于从容的眼睛变得冰冷,说:“徐队长果然是搞刑侦的,很多疑。”
  徐海城微笑,说:“有人说商人的第一桶金都是见不得光的,我想,这句话于先生也适用吧,否则也不需要这么多保镖,于妍也不会死的不明不白。”
  于从容眼底闪过怒火,说:“徐队长别太过份,我女儿已经死了一年多,你还不放过她。”

  “不放过她的人并不是我,而是你这个做父亲的。”逼视着于从容的眼睛,徐海城说,“她为何死,你应该最清楚。”
  于从容脸色铁青,嘴角紧抿,微微抖动。他身后保镖纹丝不动,依然面无表情,反正东家不发话,他们就一直板着脸下去。
  徐海城趁胜追击,说:“你有没有想过为你女儿报仇?”不待于从容回答,说,“像你这样有钱有势的人,怎么会让女儿白白死掉呢?于先生你发起文化节的目的是什么?”
  于从容寒着一张脸说:“你可以去看我的访谈,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在电视上说说就行了。”
  “我不认为在你面前与在电视上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徐海城挑眉,“观众只认为你是商界精英,可是我还知道你在一年前差点掐死了方离。”
  于从容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说:“原来徐队长今天找我麻烦就是为了公报私仇。”

  “我只想知道真相,于妍死的真相,你想掐死方离的真相。”
  “可惜我无可奉告。”
  “于妍受的是曼西五刑的剥皮,所以我想问你怎么招惹的曼西族?”
  于从容眼底闪过一丝戾色,说:“曼西族早已消失,除队长难道不知?”
  徐海城轻笑,说:“于先生就不必假扮了,我们都知道它没有消失,它还存在巫域这个地方。”
  听到巫域两字,于从容目光微闪,一眨间似乎走神了,不过很快他的眼睛又恢复平静。“我听说徐队长今年初曾经到过巫域,听说伤着大脑,今天看来果然没错。”
  徐海城在肚子里暗骂,这只老狐狸果然是个兜圈子的好手,可是自己没有时间与他磨皮。“于先生,我希望你告诉我,方离她是不是那个地方人?”
  于从容脸色冰寒,说:“方离不是南浦市孤儿院的孤儿?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听说你们一起长大,感觉很深。”

  “是你把她从巫域带出来的,是不是?”徐海城一眨不眨着盯着于从容,没有放过他一闪而没的诧异,也没有放过他后来脸上的莫名神色,似是懊悔似是追思似是向往,总之太复杂了,实在分辨不清。
  片刻,于从容平静下来,端起茶轻啜一口,说:“我听说她失踪了?”
  “是的。”
  “我老婆很喜欢她。”
  “我知道,她拿你老婆当妈看的。”
  于从容嘴角又浮起讽刺的笑容:“我并不喜欢她,她的眼睛太沉静,看不透内心。” 顿了顿,微微叹息,“但是淑娴真的很喜欢她。”他转眸看着窗外的紫藤树,年轻时他答应关淑娴要送她一个栽满紫藤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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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12-2009 05:23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气氛变得有点异样,让徐海城有点不适应,刚才的剑拔弩张差点就可以触怒于从容,这是他有心为之的,像于从容这样的人只有恼怒起来才会失态,才会突破他的心理防线。他现在这样的平静,甚至带点柔和,让人觉得好陌生。
    “你问过,为什么要发起文化节?我在电视上说的也是真的。”于从容的目光忽然虚了,似乎穿过夜色看到了极远处,“曼西族,实在是一个令人惊奇的民族。”

  徐海城凝神屏气,不敢打断他,没想到峰回路转,居然真的打开了他的口。
  “我听说你们这帮去巫域的所有人都止步于聚龙洞,没能到达那里。”于从容的眼睛变得明亮,露出向往之色。
  徐海城很想开口问他“那里”指的哪里,但又怕一打断他就停止了说下去的兴趣。
  “那真是一个天堂,月光照着高大的神庙,庙前有个四四方方的湖,银光闪闪,蟒蛇在水底翻身,露出一段银白的躯体,我以为那是传说中的龙……”于从容似乎又看到那仙境般的景致,嘴角勾起一个喜悦的笑容,眉眼舒展,整个人也柔和起来,隐隐透出几分青春的味道。
  徐海城已经听的呆住了,怔怔地看着他。
  良久,于从容都没有再说话了,笑容从嘴边慢慢消失,眉眼又变得冷峻,转眸看着徐海城说:“你不要以为我是怕你才说这些,事实上你对我来说实在不足一提。”
  徐海城并没有特别留心于从容最后的一句话,虽然第二天他就明白所谓“不值一提”是什么,但当时他脑袋里反复来回只是于从容描述的天堂。甚至连如何告辞,如何走出于家大门都忘记了。
  当铁门叮的一声合上时,徐海城才惊醒,回过神来看着于家别墅的深深庭院。目光无意中扫到紫藤树下站着的一个人,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隐隐就是那个袭击过自己的何爱军的弟弟。但是隔的太远了,看不清楚,而且他的心思也不在于此。听于从容话里的意思,方离确实是他从巫域带出来的,而聚龙洞过去还别有洞天,那个地方如天堂,令人向往。

  徐海城开车离开时,还在回味着于从容的话,“那真是一个天堂,月光照着高大的神庙,庙前有个四四方方的湖,银光闪闪,蟒蛇在水底翻身,露出一段银白的躯体,我以为那是传说中的龙……”
  他不知道,身后逐渐后退的于家别墅里,于从容由两位保镖护送到书房。保镖在窗前张望几眼,将窗子关紧窗帘拉上。然后于从容挥挥手让保镖离开,关掉灯,静坐于黑暗之中。灵魂似乎离开身体,回到二十多年前某个夜晚……
  他一脚踏上聚龙洞里幽潭上的天生桥,眼睛看到下面深不可测的幽潭,心里一阵发虚。
  郭春风在前面小声催促,快走快走。
  走过天生桥,走进一个长长的潮湿山洞,电筒照着山洞壁上的各色古拙壁画,感觉似乎进入时光隧道里,引领着自己走进一个神秘的异域。隧道很长,但路面平整过,所以很好走。约半个小时,就看到洞口一片银色月光,那月光是像水般流动的。
  站在洞口看过去,先入眼的是高大的神庙,被银色的月光熏染,说不出的庄严肃穆,说不出的古朴华美。于从容清楚地感觉到那刻,心脏是如何地悸动。
  神庙前面立着两根天然大石柱,石柱上面盘着阿曼西神千天图,蛇身人首,人首高昂向着月亮,蛇尾卷着云朵。
  郭春风说神庙与阿曼西神升天图,都是从山体里雕刻出来的,历时两百年才完工。于从容没见之前,觉得用两百年光阴来雕刻石块实在愚蠢之极,见到后方觉得即使是一千年光阴也是值得的。

  片刻,他才想起自己在双笔峰的山腹之中,怎么会有月光呢?
  抬头一看,一条天然长罅隙横亘于高处,隙外就是清冷广宇,一轮明月吐着清辉。原来双笔峰中间相接处有一条天然长缝,月光从缝里泄露,又经过平镜般的山壁折射,铺满了山腹的中间部位。
  正中间是四四方方的一个湖泊,郭春风说原来的湖泊是不规则形状,又用了五十年才雕刻成四四方方,这是他们的圣湖。湖里有个泉眼,连着外面的暗河。
  四方湖一平如镜,几乎与月色溶为一体,分不清楚哪些是月光,哪些是水光。于从容随着郭春风穿山腹里的环形暗廊,走廊是以四方湖与神庙为中心开辟出来的,正好隐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走廊不断地有叉路,据说是连着各士族的聚居宅地。
  于从容边走边赞叹,所谓巧夺天工莫过于此。谁会想到双笔峰山腹里有如此巨大的溶洞,大溶洞套着小溶洞,正好成为曼西族极佳的家园。
  忽然听的水声哗然,他低头一看,四方湖平静的水面被打破了,一截银白色的躯体翻过水面。虽然早知道曼西族以蟒蛇为圣物,湖里养着蟒蛇,但那刻,他觉得自己看到的是龙,传说中的龙。
  水面又渐复平静,水光澹澹,月光溶溶,又溶为一体。
  四周悄无人声。

  于从容知道此行是为了什么,但是非常奇怪地感觉不到丝毫的紧张,只觉得脚步绵软,似乎踩在梦境里,很想一辈子就这么走下去。但是路总是有尽头,而他们此行的尽头就是神庙。
  庙门开着,郭春门说过,神庙从来不关门,象征着阿曼西神永远不拒绝他的子民。庙门上雕着一双眼睛,那是神之眼。神庙的设计十分巧妙,月光从各个角度泄进去,所以庙里一片银色。庙正中高处雕刻的阿曼西神像,宝相端庄,低眉敛目,头上戴着五重山皇冠。
  庙壁上摆着精致的祭祀用具,金光闪闪。这就是于从容与郭春风此行的目的,他按捺着心头的喜悦,将这些东西一件件地塞进随身的挎包里。也不知道是太过激动,或是心中紧张,一不留神,一个金烛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片刻,里屋传来一声尖叫。
  来人,有贼。
  于从容听不懂,但想大慨就是这个意思,他的心一路沉下去,看着身边脸如死灰的郭春风。后者一咬牙,一跺脚,居然往里屋奔去。
  于从容赶紧拉住他,小声地说还是跑吧。
  郭春风摇摇头,说从这里跑到隧道洞口,人家早赶过来堵住了,而且他们可以放蟒蛇到幽潭堵着,即使幽潭堵不住,他们也逃不出密林。除非找一个护身符……他脸上闪过一丝戾色,拉着于从容冲进里屋。

  里屋有两个惊惶的巫女,脸色苍白地看着他们,其中一个抱着婴儿。郭春风扑过去,将婴儿抢了过来,扔给于从容。沉睡中的婴儿醒了,也不哭闹,只是转动着眼睛看着他。那双眼睛如此幽黑,似乎可以将人心也吸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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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12-2009 05:2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万劫 第九章 坏劫之二

  佛经里面,让我触感最深的一句话是:一切万物无常存者,此是如来末后所说。简而言之,世事无常……
  (摘自《刑警日记》)
  于从容的一番话无疑承认了方离是他从“那个地方”带出来的,徐海城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欢喜的是方离很可能活着,并且回到“那个地方”,担忧的是他这个地方可能他无法到达。
  明明记得溶洞的尽头是无底幽潭,那个地方究竟在哪里呢?
  心思在欢喜与担忧中浮浮沉沉,直到回到办公室,忙碌一整天的下属们纷纷来汇报,他才定下心来,将欢喜担忧一股脑儿放到脑后。
    洪警官说神州行卡的销售点是南浦市最大的一个销售点,每日人来人往,根本没有人记得买这张卡的是男是女,长相如何。

  佟警官说查了九支傩舞队,没有发现木盒与老、小土冒,也没有发现来历不明的人。
  ……
  潘小璐说,按照他的指示,将参加古祭坛考古队的其他三名考古研究所工作人员带回市局,并放在同一个审讯室,已晒着他们三个小时了。刚开始他们互不交谈,只是偶尔的眼神交流。现在他们已经小声嘟囔,而且坐立不安。
  徐海城估量着时间也差不多,让潘小璐跟他一起走进那三名考古员所在审讯室。那三人正低着头在小声叽咕,听到门推开的声响,同时抬头。
  徐海城故意站在门口严厉地扫视一眼,三人或多或少露出不安的神色,相互看了一眼。
  然后,徐海城与潘小璐不紧不慢地坐下,又故意重重地挪动凳子,将记事本啪的一声按在桌上。审讯室里哑雀无声,这几声显得特别的刺耳。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长时间的等待会让人心浮气躁,从而开始诸多猜疑。这些声响传入他们耳中,只会让他们心中更添纷乱。
  徐海城沉着声音说:“今天下午你们三个人说话吞吞吐吐,分明就是没有说实话,说吧,宋多怎么死的?”
  那三人又是面面相觑,中间那人怯怯地说:“摔下山谷……真的。”

  徐海城看着左面这人,说:“你听到他口气,你相信吗?”
  左边这人呆呆地不知道如何回答。
  再问右边那人,“你相信吗?”
  那人赶紧垂下头。
  “瀞云市考古研究所的人已经交待了,宋多不是摔下山谷而死的,而是你们集体谋杀的。”徐海城有意提高声音。
  三人齐齐露出震惊神色,右边那人不由自主地说:“不是。”话一出口,其他两人都看着他,神色各异。那人似乎意识到自己犯下纰漏,沮丧地垂下头。
  徐海城自然是欣喜,脸上却是纹丝不动,他冲潘小璐微示眼色,后者自然心领神会地将右面那人带到隔壁审讯室。
  徐海城也不说话,冷冷地看着余下两人,两人的脸色几经变幻,终于中间那人先松动,叹口气说:“我们真的没有谋杀他。”

  “你说出来,我才能知道你们是否谋杀了他。”
  人的嘴巴就像河的堤岸,一旦打开,就滔滔不绝再也堵不上了。
  事情回到三个月前的八月初,考古研究所听闻通天岭古祭坛的存在,十分雀跃,当然最为吸引人的是祭坛地下二层的人头窟。曼西文化是巫傩文化,祭祀是一个主要内容。世人认为要与神沟通,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献祭。人类是神的仆人,那么将最为宝贵的人头献给神,是至高的规格。但因为中原地区周代治礼,野蛮的活人祭、血祭渐渐禁绝,所以考古发掘中这方面的发现甚少。
  按照规定,南浦市与瀞云市考古研究所联合组队,根据徐海城的报告做足了充分的物资准备,自然包括防毒面具,考虑到山高路远,选的队员也是身强力壮的男人。他们到达松朗村后,请来向导带到通天寨,将瀞云市的文件交给村长,声明是来考古古祭坛的。村长只看文件上一个红红印章里有颗五角星,满口答应,虽然压根儿不懂他打小就看到祭坛有什么意义。
  第二天村长领着考古队爬上通天岭,寻个背风处安营扎寨,然后大家轻装爬上通天岭,心里十分兴奋。
  放眼望过去,天际遥远,山峦起伏。没脚踝的青草细浪绵绵,古朴残旧的祭坛沉默矗立山之巅,透出一股天荒地老的味道。
  祭坛一层十分简陋,就像其他地方祭坛一样普通。大家商量决定从地下二层开始,于是纷纷进入祭坛地下一层,发现徐海城所说的石柜上铐着手铐已经不见,另外换了一把黄铜大锁。他们也没当回事情,开锁打开石柜一个个地钻进去,当然戴着防毒面罩。一下到山窟里,一打开头顶,便为这眼前情景给震住了。
  虽然来之前,大家都知道山窟窿里全是人头,但不知道多到这种程度。山壁上密密麻麻的方形窟窿里全人头,保存得非常完好,眼珠幽幽发光。大家不是没见尸体,也不是没见过人头,但是即使被这么多个活人盯着也浑身不自在,何况是被这么虽死犹生的眼珠盯着,不由自主地觉得后脊发冷。

  当然大家知道此行的目的,所以很快地克制着心头强烈的不安,开始工作。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按以前的经验,会慢慢地习惯人头的注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却越来越浓烈,而且山洞里越来越冷,薄薄的体恤都抵挡不住。
  吃晚饭时大家坐成一团,彼此凝视,都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
  因为通天岭太过偏僻,物资有限,所以这次考古本来就是要速战速决。吃完饭,大家又回到人头窟里工作,收集数据,检测年份,拍照存档,一切有条不絮地进行着。只是心头的不安却越来越浓烈,有时候几疑自己也是人头窟中的人头,有时候又觉得那些人头全活过来了。
  终于忙完一天的工作,回到营地睡觉时,大家无一不开始发噩梦,梦里有无数人头围着自己转动。噩梦归噩梦,第二天,大家还是打起精神进到地下二层的人头窟工作。第二天晚上,大家又是噩梦连连,梦到自己走进人头窟,里面有个黑羽衣的巫师在等着,目光森冷地说,只有神的祭品才能出现在这里。
  连着两天没睡好,第三天大家都有点昏昏沉沉,但还是强打精神到人头窟里工作。到晚上,虽然没有人不觉得累,但一想到能早点结束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谁也不叫累,顶着沉甸甸的脑袋在人头窟里忙上忙下。
  宋多忽然盯着人头窟顶叽咕了一句,因为戴着防毒面罩,所以根本听不清楚。朱北辰顺着他视线看这去,忽然明白他刚才在说什么。人头窟顶部绘着画,是九个巫师围着执行人头祭,首巫正为祭品念咒语。
  首巫的形象特别鲜明,跟进入梦境之中的巫师好像,他一时也看呆了。其他人见两人抬头看画,不免也好奇,纷纷抬头看着。十盏头顶照着人头窟顶,一时如白昼,画显得特别的鲜活,栩栩如生。恍忽觉得那画上的人都飘落下来,正执行着古老的人头祭,祭品露出谦卑的笑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头灯渐渐黯淡,鲜活的画失去了色彩。大家才回过神来,感觉十分异样,怎么只有九个人了?低头一看,有个无头尸体躺在地上,看衣着,不正是宋多吗?
  九个人在短暂的震惊之后,魂飞魄散地逃出了人头窟,回到营地,发现人人身上都沾着血渍。居然如何也想不起宋多是怎么死的?只是隐约觉得事情是与自己一干人是相关的。大家围着火堆瑟瑟发抖,居然没有一个人交谈,心惊胆战了一夜。第二天硬着头皮回到人头窟,宋多的尸体已经僵硬变冷,鲜血凝结成黑色,至于他人头估摸着也就在人头窟的某个方形窟窿里,与其他人头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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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12-2009 05:2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在数以万计的人头里找一个人头太难了,而且他们也完全吓破胆了,将宋多的无头尸体搬出来,坐在细浪绵绵的草地,回头看古朴残旧的祭坛,依然是无荒地老的感觉,只不过这次是天荒地老的阴沉。
  最终大家决定将宋多的尸体埋了,并且放弃人头窟的考古研究。
  一干人等迫不及待地离开通天岭的古祭坛,回来只是谎称宋多跌落山崖。大家都绝口不提此事,但噩梦没有放过他们,无数个夜里重温那幕,巫师从天而降,说:只有神的祭品可以出现在这里。
  说话的人正是朱北辰,他说完,长长地吐了口气,这事情一直如鱼刺梗喉,叫他夜不成寐,今天终于一吐为快,心里反而说不出的畅快。
  他的一番话让徐海城想起了一件旧事,一时怔然出神。直到门口被轻推开,潘小璐站在走廊里冲他招手。他走出去,顺手掩上门。
  潘小璐说:“你这里招了吗?”

  徐海城简单地说了一下,潘小璐脸现惊讶之色,说:“跟那个人招的一样,但我看他们可能是编的,而且事先统一过口径。”
  徐海城点燃一支烟,说:“他们没有说谎。”
  潘小璐不信,“那到底是谁杀了宋多?难道真有巫师从天而降?”
  徐海城摇头:“不是,是他们九个人杀的,他们自己心里也清楚,只是不敢承认。”
  潘小璐圆睁双眼,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为什么?”
  “他们中毒了,坠入幻境。”
  潘小璐皱眉,“不对,明明他们都戴着防毒面罩的。”
  “皮肤也会呼吸的,一时半会还好,一天十来个小时置身于毒气之中,积少成多,所以他们不停地发噩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们心心念念想着人头祭,所以做梦的内容也是这个,最后那幅画给了他们最好的暗示。”不由自主地想起一年半以前,方离因为吸多钟东桥家里的尸毒,发狂发癫,用自己的手指去挖磁砖地面,当时双手鲜血淋漓。也正是这么一次,让徐海城明白一直方离的心结是什么,从而找到美人蕉下埋着江美辉尸体。事情过去这么久了,依稀感觉就像发生在昨日。

  “这样子……”潘小璐骇然失色,“那你说这案子怎么处理?”
  “先把口供全录齐吧,写个报告上去,由上头来决定吧。”
  “好吧,只是这条线跟咱们的鬼脸杀人案无关。”潘小璐头疼地说,鬼脸杀人案是大家对这个连环凶杀案的私下称呼。
  “这条线无关,还会有其他的线索,不要担心。只要案子在继续,线索就不断地暴露出来。这里的事情交给你了,做完后你回家休息。”徐海城虽然这么安慰潘小璐,心里其实不无烦恼,这件案子本来线索就少得可怜,现在惟有希望伍刑警在松朗村有所发现。
  三名考古员签字后,耷拉着脑袋离开了。他们兴高采烈去通天岭祭坛考古,不料变成一场噩梦,人生的轨迹也从此更改。
  世事无常,莫于过此。
  徐海城隐隐后悔以前对方离的过多苛责,人的一生谁敢说不犯错误,自己不也是一样?没能阻止枪战,或者手上还沾着无辜战士的鲜血。此刻,他忽然好想见到方离,以一个朋友的身份与她说说话,这些年间,他已经无意中工作与生活混在一起了。她不愿意见他,或者是因为他早已不再是孤儿院里的朋友大徐,而是警察徐海城。
  徐海城这么想着,伸手拿过桌子上三名考古员才签字的口供,心里摇摆不定,心知这份报告递上去,虽然那九人可能会被判无罪,但人生从此也就毁了。若是不递,宋多的死亡真相又从此湮没,可怜他父母、爷爷的心心念念。想来想去,也找不到一个双全方法。

  潘小璐在旁边见他神情变幻,不由得好奇,“徐队,你怎么了?”
  “小璐,宋多的死你先保密着,等文化节过后再说吧。”他叹口气,将口供带回自己的办公室放进抽屉。泡好一碗方便面,顺手打开技术部发来的邮件报告。
  邮件里里说,组委会威胁邮件的IP地址是瀞云市某网吧,网吧已经将当天人员名单在发过来,在附件里。徐海城点开附件正准备看一下名单,潘小璐急冲冲地进来,大声叫嚷:“徐队,徐队,城南分局的便衣发现疑似老土冒的人。”
  徐海城精神一振,把筷子一扔,套上外衣,说:“走。在哪里发现?”
  他个高步子大,潘小璐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只累得急喘吁吁,一边还得回答他的问题:“就在城南石新路那带。”
  徐海城脚步微滞,想起石新路那一带有很多低价旅馆,早该想到的。
  “这个便衣现在跟着他们,没暴露。”
  “要他小心一点,在我们赶到之前都别暴露。”

  “我已经提醒他了。”
  徐海城偏头赞许地看她一眼。
  虽然只是一眼,潘小璐却觉得说不出的受用,打心眼里暖和起来。
  两人匆忙赶往石新路,市公安局离石新路有点距离,一路上潘小璐与便衣保持着联系,准定采用两头夹击的方式堵住他们。快到石新路时,潘小璐开始摩拳擦掌,说等一下要亲手擒获那个在她脑袋里留下冷笑的家伙,要在他身上留下她的生硬拳头。
  说的徐海城忍不住笑了。
  然而两人也只是高兴了几分钟。车子快到石新路时,前面车子排成长龙,两人一怔,现在是晚上八点,早过了交通高峰期,莫非是发生车祸?两人赶紧跳下车,往前走,就看到整个十字路口堵满车,不少司机在按喇叭叫骂,叫骂的对象是一个呈大字形躺在路口的人。
  徐海城与潘小璐开始以为是车祸,但是又没有肇事车辆。两人交换一个惊诧眼色,走到路口,一看那人睁着眼,胸口一起一伏呼吸着,分明是个活生生的人。再看一眼,两人的脸色都变了,那人里面穿的衬衣分明就是公安局统一发的。外人可能看不出来,但两人天天穿着,自然清楚。
  潘小璐为了再确认,拨打便衣号码,躺着那人口袋里的手机就开始叮叮咚咚地响,他犹自不觉,眼睛带着笑意看着天空。

  “怎么办?”潘小璐被这种意外弄得手足无措。
  徐海城不答,扫视四周,以他的直觉,那老土冒肯定没走远,果然看到不远处有两人,看背影,模模糊糊就是土老冒父女。
  “小璐,这个人交给你。”徐海城挤过人群,快步往老小土冒离开的方向走去。
  石新路是老城区,道路狭窄且七拐八弯,而且路边的配套设施也残旧,比如说路灯有半数是不亮的,而且路的垃圾筒人为损坏较多,飘着一股溲味。徐海城的跟踪术学的很好,何况老土冒与小土冒似乎根本没有察觉,不紧不慢地走在前头。
  徐海城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虽然不了解这两个人为什么样的人物,但是从瞬间催眠潘小璐来看,他就知道这两个人称得上危险两字。这种危险并非明目张胆,可是却是阴森入骨的,就像在暗处蜇伏的毒蛇,让人防不胜防。
    走过几条街,老土冒与小土冒还是逛街的样子,徐海城心中有些不安,觉得他们的态度带着点有恃无恐的味道。风带来前方的隐隐约约的喧闹,不远处也有灯光熏染的夜色,他忽然想起石新街一带有个著名的夜市,好像就在前方。心里顿时慌起来,老土冒与小土冒一入夜市,也就如鱼入了大海,再找他们又得费一番功夫。
  一念至此,徐海城拔出配枪冲了上去,脚步声响彻街道。
  前面的老、小土冒终于也加快脚步,可是他们一老一少,怎么比得过身强力壮的徐海城。离他们五六步时,徐海城一声大喝:“站住,否则我开枪了。”

  老土冒与小土冒非常合作地站住了,并且慢慢地转过身来,他们还是穿着前几天的衣服。小土冒果然是用围巾将脸围住大半,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颇为灵秀且透出一分似曾相识的气息。他们拎着一个小的行礼包,却没见木盒。
  有潘小璐的前车之鉴,徐海城不敢看老土冒的眼睛,只看盯着他嘴巴部位,终于看清楚他是方方正正的下颌,看肌肤纹理光泽,估计大概在五十岁左右。他的嘴巴嗫嚅一阵,说了一句话。只是他口音太重,徐海城没有听懂。
  “警察同志,我们犯了什么事?”他又说了一遍,口气无辜,不过徐海城知道他是扮猪吃老虎的好手,不敢大意。走到离两人两步之遥,说:“你们接连催眠两名警员,这就是你们犯下的事。”
  “警察同志,你别开玩笑,我们乡下人,懂什么催眠?”
  徐海城将手铐扔过去,说:“别啰嗦,铐上。”
  老土冒似乎要弯身去拾,徐海城喝止,看着小土冒说:“你捡。”
  小土冒看了老土冒一眼,慢慢地将手铐捡起来,低着头很不安的模样。
  “警察同志,这不能怪我,我不想去,可是那位女警察非要我去派出所。至于刚才那位,我都不知道他是警察,盯着我很久,以为他心怀恶意。”老土冒大喊无辜,不过说也有几分道理。

  “快铐上。”徐海城冲小土冒轻喝一声,她瑟缩了一下,手铐被拨的钉铛作响。
  “你的木盒呢?”
  因为不能看老土冒的眼睛,所以对他的神色变幻不能尽收眼底,隐约感觉他脸色一沉,说:“原来你也是看中我的木盒呀。”
  “木盒哪里去了?”
  “卖掉了,本来就是为了到大城市卖个高价的。”
  徐海城怔了怔:“盒子里装着的什么?”
  “那可不能告诉你,你想要知道,就去春风记看看。”
  春风记是家古董店,徐海城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它是郭春风开的,去年他曾去那家店调查过。他不知道这个老土冒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他看起来很老实,但其实虚虚实实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警察同志,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就不要铐着我们父女了吧。”
  他一提醒,徐海城才发现小土冒一直拿着手铐弄来弄去,还没有铐上。心里有点犹豫,如果真的如同老土冒所说,那带他们回市局也毫无意义。而且真要带他们回去,以什么罪名呢?正委决不下,忽见老土冒上前一步,说:“警察同志,你就放过我们吧,我们一对乡下父女,不想惹事。”
  徐海城想了想,觉得这两个人还是太诡异了,带回市局先说。“我只是想让你们回局里协助我们调查,如果没事自然会放了你。”似乎听到老土冒发出一声讥笑,又说了一句话,含含糊糊的。
  “你说什么?”
  “我说为什么没有死……”他忽的压低声音,徐海城一愣,抬头诧异地看他一眼。夜色深沉,他的眼睛像玻璃珠般折射着灯光,说不出的蛊惑。
  这双眼睛以前肯定见过,脑海里蓦然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他的眼睛里倒映着徐海城两个小小的影子,十分清晰,叫他不由自主地细看。一刹那,终于明白老土冒的眼珠为什么给人一种很特殊的感觉?因为眼白太白,眼珠太黑,黑的就像水晶可以映出他人的影子。别人一旦看着他的眼睛,便不由自主被里面自己的影子吸引住了。
  只是徐海城明白过来太晚了,他也被吸引了……

  不知多久,一声大喝从身后传来:“徐队!”
  徐海城浑身一震,脱离老土冒眼睛的束缚,心里暗道好险,可是忽然觉得热血全往脑袋里冲,如千军万马,感觉太阳穴的血管都在突突跳个不停。“你……”
  老土冒的眼睛不再流光溢彩,无所畏惧无所欢喜,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忽然,徐海城的脑袋里闪过一个奇怪的想法,他这种无所畏惧无所欢喜的神色,与方离好像。脑袋里又是一阵骤然的刺痛,右手的枪再也握不住,他大叫一声,右手拍打着自己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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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12-2009 05:25 PM | 显示全部楼层
  潘小璐已经走到近处了,赶紧抓住徐海城的右手制止他。顺便瞟着空空的木盒,以及盒盖雕刻的一双眼睛,愣了愣。
  老土冒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怜悯,拉着小土冒离开。
  潘小璐已经追近了,本想再追下去,一看徐海城惨白的脸色,额头大汗,身子也微幌。只好看着老土冒与小土冒飘然远去的身影,悻悻然地跺脚。捡起徐海城落到地上的枪,扶住他关切地问:“徐队,你怎么了?”
  徐海城两眼迷茫,用手拍着脑袋,喃喃地说:“在哪里见过,在哪里见过?”

  潘小璐看他完全失去平常的风采,心痛如割,抓住他拍打自己脑袋的手,说:“什么见过?”
  “他,我以前见过。”
  “地铁站时你是见过的呀。”
  “不是,更早之前我还见过。”徐海城从潘小璐手里抽回手,又拍着自己的脑袋,“我的头好痛。” 看到他这样折磨自己,潘小璐眼睛都湿了,连忙扶着他走到前面的路口,拦了一辆出租车去人民医院。
  快到医院时,徐海城的疼痛渐消,他本来不打算再去,被潘小璐软缠硬磨拉去,做了包括C和MRI(磁共振)检查,医生说他的脑内没有脑内器质性病变,子弹也没有移位。
  “那他怎么会痛成这样子?”潘小璐看着一旁坐着的徐海城,虽然他现在已经缓过劲来,但刚才那模样可着实吓着她了。
  医生开了止疼药,说:“子弹在脑袋里究竟会起什么影响,我们也不清楚,而且有可能是记忆方面的原因”
  “记忆原因?”潘小璐不解地问。

  医生好声好气地解释:“人的皮肤、器官都有自己的记忆,脑袋也一样,他当时挨了一枪,那种疼痛可能被记忆下来,在某些特定场合会发作。”
  潘小璐还是一知半解,徐海城却忽然抬起头,看着医生露出略有所悟的神色。
  医生又叮咛止疼药不要多吃,要定时检查之类的话,这才放两人离开。
  走出医院,徐海城忽然想起那躺在路中间的警察,问他怎么样了?
  “刚才正好有交警过来处理,我就将他扔给他们,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潘小璐边说边拿出手机给便衣打电话,片刻,放下电话,“已经清醒了,看来老土冒没有害人之心。”
  “是,他只是戏弄了一下他。”徐海城漫不经心地应答着,若是老土冒有意为难便衣,他此刻说不定已经撞车而死了。
    “这个老土冒真是一个奇怪的人。”潘小璐情不自禁地摸摸脑袋,虽然留在脑海里的那两声冷笑是摸不着的。“徐队,他刚才是对你做了什么?还是因为子弹的缘故?”起初她知道徐海城脑袋里有颗子弹时,着实有点吓坏了,后来找了些资料,才知道这事情虽然少见,但也有案例存在的。俄国有个叫安吉莉卡的妇女被子弹射中,子弹留在“脑部麻木区”,也没有移除。她本人还声称一点影响没有,而且还感觉自己变成两个人,一个是原我,另一个是个技术超群的男人。
  “刚才我看到老土冒的眼睛,脑袋就开始刺痛。”徐海城心里已经隐约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不愿意多说。而且刚才的那番疼痛折磨的他浑身无力,连说话都觉得费劲。两人回到刚才停车的地方,心情都十分沉重,眼看着案子已是山穷水尽,不知道何时才能柳暗花明。

  开车到春风记古董店,一进门,就看到木盒摆在一个极显眼的位置。店员见两人目光逗留,连忙过来介绍,说这个木盒木质如何罕见,雕工如何细致,并且打开展示,盒子不曾上漆,天然的古朴纹理,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大概是古董店收货后特别地熏香过,因为上次许三打开时,他没有闻到香味,是另外一种怪味,有点森冷。
  徐海城问他:“盒子里的东西呢?”
  店员愣了愣,说:“里面没有东西的呀。”
  徐海城翻来复去看了又看,都觉得这只是一个值钱的木盒,此外什么也不是。他失望地叹口气,与潘小璐返回市局。
  回到办公室,徐海城倒掉那碗凉透的面条,重新泡了一碗,边吃边看着网吧的当天客户名单,数千个人名,直看的他头晕眼花,心想网吧的生意居然这好。就想放弃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名字跳入眼帘。
  林俊风。
  看登记时间为晚上9点至9点20分,与文化节组委会收到威胁信的时间差不离。再看登记的身份证号码,又找出电视台现场观众名单核对,一个数字也不差。
  终于柳暗花明了。

  徐海城心中一喜,从户籍资料里输入身份证号码,很快地,林俊风的资料一面了然地现出,包括他的身份证照片。
  林俊风,瀞云市城关区居民,南浦大学考古系1999届学生,要瀞云市考古研究所工作……上面所说的资料都能与那天电视台林俊风所说对的上,但是徐海城看到照片时,心里一沉,虽然照片上的林俊风脸颊削瘦,但两眼是一般高低的,嘴角也不歪。与自己电视台见到的林俊风有五分相似,但可以肯定,绝对是两个人。
  徐海城按户籍资料登记的家庭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是林俊风的爸爸,一听到是公安局立刻慌了,赶紧叫起睡着的儿子。林俊风睡意惺忪地说,前几天身份证掉了,好像跟人说句话钱包就没有了,事后回想,估计是遇到拍花党。
  徐海城放下电话,盯着林俊风的照片看了半天,隐隐觉得他肖似一个人。于是赶紧到技术部,让他把林松风的照片处理一下,丰满两颊,垫高鼻子,然后再将太阳穴填高一点。
  照片变成了另一个人,这个人徐海城认识。
  他的名字叫卢明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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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12-2009 05:2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万劫 第十章 坏劫之三

  有人说过,人的负担是人的充实所在。二十年前,我忽然变成一个孤儿,满心惶惶然,不知道未来如何。看到受欺侮的她,惶惶然一下子消失了,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保护她。大家都以为是我温暖了她,事实上她也在温暖我……

  (摘自《刑警日记》)
  照片在电脑屏幕上显示出来时,徐海城是十分惊愕的。记忆里,卢明杰相貌周正,神情开朗中带一点忧郁,性情稍微有点愤世嫉俗。总而言之,这是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时尚青年,才不过半年没见,形销骨立至此不要说,眼也斜了,嘴也歪了,赫然就是一副痨病鬼的模样。
  在电视台时,与他近距离地面对面过,所以徐海城很清楚那歪嘴斜眼不是化妆弄出来的,发生什么样的变故让他变成这个样子?怪不得电视台遇见的时候,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怎么看也认不出来。而当时卢明杰如此坦然,想来是心知肚明自己认不出来。
  惊愕过后,渐渐一种莫名的喜悦浮上心头,虽然卢明杰活着不意味着方离也活着,但他忍不住开始幻想起来……夜晚因为这个幻想而变得温暖起来。
  第二天大早,奔赴松朗村的伍刑警来电汇报,说师公已经不知所踪,至于那三十多年的旧事,实在是太久了,谁也记不清楚。只知道那猎狗队确实是被狗咬死的,现场也没有找到狗。
  因为是警方调查,村民惟恐惹上麻烦,所以那些坚信是师公施法惩罚偷狗队的人,也不再信誓旦旦。
  又一条线索断了,不过徐海城也不沮丧,他是有心理准备的,就算是找到事主,也不能证明与11月2日连环凶杀案有关。何况现在嫌犯已经出现了,像卢明杰这样子的年轻人遭遇重大变故后,从此偏激起来也合情合理。徐海城记得,方离提过,说他对于发掘曼西千年古墓一直持不认同的态度。
  虽然目前为止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卢明杰与鬼脸谋杀案有关,但是威胁邮件、电视台的现场观众,这两件事足以说明,他至少有这种潜在嫌疑。徐海城果断地将卢明杰现在形象合成图发放到各个分局,令基层刑警以及便衣们多加注意。做完这些,他站在窗口做了几下扩胸动作,然后深深地吸口气,看着满天的阳光,心里说不出的平静。

  直到电话铃响。
  “你到我办公室一趟。”
  陈琛的声音有点奇怪,不过徐海城没有细想,他全身心沉浸在案子有所突破的喜悦里。走进局长办公室时,才发现他的脸色也不对,桌子上的烟灰缸全是烟蒂。因为年岁的关系,医生提醒过陈琛不可吸太多的烟,平时他也极为克制,今天明显有状况令他头疼心烦。
  片刻,徐海城又感觉到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完全不同于平时,但又分辨不出其中含义,忍不住叫了一声:“局长。”
  “大徐……”陈琛深深地叹口气,嘴角耷拉,衰老之态毕露。
  不妙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能让如此雷厉风行的陈琛难以启齿的事情是什么呢?
  “马俊南打了一份报告上去……”
  徐海城心里咚的一声,然后就一直往下沉,好像永无止境。

  “市里领导正式通知我,解除你的职务,在调查没有结果之前不得离开本市。”
  徐海城沉默了片刻,掏出警证、配枪、手铐放在陈琛的桌子上。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案子怎么办?”
  “由冯副队长主管……”
  徐海城深吸口气,说:“也好,他能力不错。”
  “大徐……”
  “局长……”
  两人相对无言,心情沉重。
  一会儿,徐海城说:“局长,我会自己去查明真相的,我不相信是我干的。”

  陈琛点点头,摆摆手示意他出去,看他走到门口时忽然又叫住他:“大徐,你得想想一件事情,马俊南不过是南浦大学的一个普通教授,他的报告怎么这么快到市委,而且直接到的负责人手里。”
  徐海城心中一动,忽然想起昨晚于从容的一番话:“你不要以为我是怕你才说这些,事实上你对我来说实在不足一提。”难道就是这个意思?可是于从容为什么要针对自己?还有于从容与马俊南怎么会联系在一起?
    回自己的办公室换上便服,其他东西是不能带的,随手将桌子上那本方离的书带上。出去时碰到潘小璐,风风火火地走过来,说:“徐队,我有件事情要汇报。”
  “你去向冯队长汇报吧,这件案子归他管了。”
  “为什么?好不容易有头绪,他来插一脚?”潘小璐圆睁双眼。
  徐海城心情不爽,也懒的解释,挟着书往大门走去。
  迟钝的潘小璐终于意识到不对,又问了一声:“徐队,你去哪里?”
  我去哪里?

  徐海城也迷惑,站在公安局大门口,看着面前川流不息的车辆与匆匆往来的人流。每个人皆有来处皆有去处,惟有他,这些年早以公安局为家,早以破案抓获罪犯为人生唯一的目的。站在路口居然惊诧地发现,除了公安大院那个不太温暖的家,他无处可去。
  寻思片刻,他决定去一趟生活了七年的孤儿院。
  孤儿院原来的看门人洪伯年岁太高,已经退休回家。记忆里那咯滋咯滋响的木建宿舍,也变成现在的粉墙绿窗。只有操场还保留着几分原来的模样,他走到第一次见到方离的地方伫立片刻,往事如春风吹过的草地冒出一茬。
  原来后院的美人蕉移到了操场的一角,那角落还挂着几个铁秋千,链条早磨的光亮。徐海城在挨着美的秋千上坐着,慢慢地抽着烟。美人蕉可能是移植时损坏了根部,一直蔫蔫的,夏天已是如此,更不用说冬天。枯黄的叶子让徐海城很是怀疑,明年它还能否活过来?
  一群孤儿们从楼里出来,在操场上嬉闹,依然结帮成派。其中一个小姑娘离开人群,跑到他身边的秋千荡着,咿哑咿哑的,说不尽的寂寞无助。一会儿跑来几个稍大的女孩,一把将她从秋千上扯下来,自己占了秋千。她跌落在沙地上,不哭也不闹,站起来拍掉身上的沙尘,往远处走去。孤儿院的宿舍办公楼再什么新建,这里的人情世故还是老样子,欺善怕恶。
  徐海城的目光随着她,看到她一个人走到远处跳方格玩。眼眶莫名的湿润了,好像又看到当年的方离。
  小孩们在操场嬉闹一番,被阿姨们叫回去了。操场又恢复冷清寂静,冷风不时浩浩荡荡地扫过。徐海城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看着自己的影子被夕阳一点点地拉长,看阒孤儿院里的灯一盏盏地点起来,然后夜幕翩然降落。他这才离开,寻个地方胡乱地吃了点东西,不用为案子思索的日子,真是让他度日如年。
  他沿着马路逛着,看人家情侣双双,看人家妻美子孝,唯有自己是个孤家寡人。然后他看到一个酒吧,于是推门进去,坐在吧台前要了杯洒,细细地品着。因为办案的关系,他的烟瘾极大,酒却不怎么沾。

  一会儿,身边坐下一个人,说:“要一杯龙舌兰。”
  徐海城听声音熟悉,便转头看了一眼,却见霍克冲自己微微一笑。他有点诧异,说:“不会巧到这种程度?”
  “当然不会这么巧,我刚才开车从街边经过时,刚好看到你推门,于是就进来找你。”霍克看徐海城扬眉露出迷惑神色,连忙又加了一句,“我只是好奇,日理万机的徐队长会进来买醉。”
  “徐队长也是人,有时候也想醉。”
  霍克莞尔,举起酒杯说:“来吧,我来陪徐队长一起醉。”
  徐海城举杯与他碰杯,说:“我听说你在美国混得风生水起,怎么想到回来?”
  霍克黯然:“我妈妈自从妹妹走后,身体一直不好,她又不喜欢呆在国外。”
  “你妹妹……走了?”

  “是的。”霍克喝一大口,或许是喝急了,咳嗽几声,用手背掩着嘴。
  “你很疼爱她。”
  “是。”
  气氛忽然低沉起来,两人都闷声喝酒。
  忽然,一只手搭着徐海城的肩膀,跟着一张脸凑到他耳边,轻轻地问:“帅哥,请我喝杯酒,好吗?”
  徐海城与霍克齐齐偏头,看到一张浓妆艳抹的脸,夸张的烟熏妆以及鲜血般的唇,正对着徐海城递着媚眼。徐海城一手揽住霍克的肩拉近他,说:“不好意思,我朋友会吃醋的。”
  那女孩如吞苍蝇,再也媚笑不起来,赶紧缩回搭着徐海城的手,高昂着头一扭一扭地离开了。她一走远,霍克就放声大笑,看着依然一本正经的徐海城说:“想不到,徐队长也会这么幽默。”
  徐海城皱眉,“我难道看起来很古板?”

  霍克说:“那倒不是,只是你太过严肃,有时候让我忘记你才三十岁。”
  徐海城自嘲地笑了笑,说:“有时候我自己都忘记了。”心情莫名的烦燥,一口将余下的酒喝光,又要了一杯。
  话题又搁礁,幸好有酒喝也不会觉得气氛冷落。霍克留意到吧台上的书,《远古祭祀文化》,不无惊讶地看着徐海城,说:“你还研究这个?”
  “今年年初,有个人被破腹取心放在社庙里,当时找不到线索,方离说应该与祭祀有关,就拿了这本书给我看。”
  霍克翻开书,看着扉页上方离的签名微微出神:“那案子后来破了没有?”
  “破了。人类以为与神沟通最好的表达方式是献祭。”徐海城轻啜一口,“就是靠这句话才领悟做案动机。”
  “你们局长好像很不喜欢方离。”
  “应该是吧,他总认为方离拖着我的后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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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12-2009 05:2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你自己是否这么认为呢?”霍克说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徐海城。
  徐海城十分认真的想了想,说:“我刚入孤儿院,心里很难受,不知道自己以后的人生会怎么样,刚好看到有人欺侮方离,所以就站了出来……”目光穿过酒杯溶化在金黄色的酒里,“我向她打招呼,她居然跑了,我追着看到她躲在美人蕉。她原来这么孤单,我当时就想,以后再不能让她孤单了。”
  霍克目光微闪,没有说话,只是喝酒。
  “但是后来几年我们就像两只齿轮,明明离不开,却又互相咬着,真的很累。”徐海城叹口气,一口将余下的酒喝完,冲调酒员举了举空杯。后人立刻识趣地过来将酒添满。
  “那你为什么不放弃她?”霍克的声音飘出一丝冷冽,“让她去咬着别人吧。”
  “不知道,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徐海城点燃一只烟,一只手拿烟,一只手晃荡酒杯,“可能也怪我自己,我在她面前不自觉地继续着警察的身份。尤其是江美辉那件事,当时我太害怕是她干的,以致于都不敢问她。现在想想,为什么我当时会认为是她干的呢?”
  “潜意识里你认为她就能干出那种事的人。”
  徐海城拍拍霍克的肩膀,说:“你果然是心理医生,一语说中。是的,我不知不觉地跟着孤儿院其他人一样,拿她当异类看,拿她当危险人物看。她肯定感觉到了,后来才会那么冷淡我。她性格别扭,别人越是误解,她越顺着误解做。我知道这跟她小时候受的苦有关,小时候她越是解释,越要挨打受罪。”眼前闪过今天下午看到的孤单女孩,徐海城心里一阵难过,又狠狠地喝了几口。

  “原来她这么受苦过,怪不得这么小心谨慎……”霍克转着酒杯喃喃地说了一句。
     徐海城觉得这话说的有点奇怪,但酒精已经发挥作用,这个念头一闪也就过了。而且此刻他很一种倾诉的欲望:“我以前一帆风顺,不知道被人误解的滋味这么的难受而且百口莫辩。我对她的误解,一定让她心里很苦吧。江美辉从小到大欺侮她,她却为当时没有救她一直备受良心的折磨,方离她其实一直很善良……”
  “她本来就是个善良的女孩子……”霍克黯然地垂下眼睫,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又要了一杯。
  夜已深,酒吧里渐渐地热闹起来,徐海城与霍克的酒越喝越多,话也越说越多,越说越含糊,两人时而大笑,时而勾肩搭背,时而举杯碰杯……然后一起醉在夜色里。
  徐海城都不记得昨晚是怎么回到家的,只知道醒来后,脑袋晕沉沉,拉开窗帘,日正当午,他不舒服地眯起眼睛,看着一室凌乱,顿时头疼起来。那天从马俊南嘴巴得知自己杀人的事情后,他生平第一次失去常性,揭柜子砸东西。此后几天就住在局里,所以家里地上到处都奖杯、奖章、照片。
  他一一将它们捡起,一一擦拭,又一一摆好。只是那个“最佳射击奖”已被撞扁,他费了很大的劲也不能恢复原状,不免有点惋惜,这可是他警察生涯的第一个奖呀,当时高兴很久,写信给方离吹嘘自己是神枪手。
  收拾完房间,闻到身上一股酒味与烟味渗合的怪味,赶紧去洗了一个澡,这才从宿醉中缓解过来。坐在沙发上抽烟,顺手打开电视。
  “各位观众朋友们,期盼已久的曼西文化节还有三天开幕,市政府已经发布公告,开幕那天全市公休一日,让我们来看看11月10日的天气……”

  换一个台。是个益民节目:“……文化节有那五个第一呢?知道的朋友可以发短信赢取奖品,移动用户请发往9688……”
  再换一个台,是节目预告:“……20︰30,曼西文化节系列访谈之走近黄义森,走进考古人的曼西古墓梦……”
  徐海城愣了愣,原本以为雷云山与何晴的离奇死亡,会导致这个节目会腰斩。转念一想,毕竟这个节目贯穿整个文化节,如果停播,引发舆论猜测确实不太好。黄义森是曼西千年古墓考察的二号人物,不知道会不会是鬼脸的目标呢?
  正思忖间,听得手机哔哔几声,一看来电显示是局里电话,有一刹那的念头不想接听。对于停职这件事情,他心中自然有点不平衡。这些年他出生入死,把青春、热情、鲜血都奉献个自己的职业,却发现人家要抛弃自己的时候,是如此的简单,如此地不讲情面。
  手机一直在响,犹疑片刻,他终于还是接起。
  电话那端传来潘小璐故意压低的声音,“徐队,刚才我们被领导骂得狗血喷头。”
  徐海城不以为然,“别怪他们,他们都是挨了上头的说,心里不痛快。”
  “我听说你被停职了,是不是因为马俊南说的那些话?”

  徐海城心想这小姑娘还真是聪明,这件事现在是他心里一根刺,实在不想提及。潘小璐很知趣,立刻转移了话题:“卢明杰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大家都快疯掉了。”
  徐海城不解地问:“你们没有调查他的家人吗?”
  “昨天冯队长联系了瀞云市公安局,派几个警员跟伍警官一起去卢明杰家里了,不过那家人一看照片说,那不是他们的儿子,他们儿子没有长的这么丑,又说他们儿子早在半年前的山区考察失踪了。”
  “很好的借口。”
  潘小璐惋惜地说:“是呀,本来还想了解一下,结果遇到他们女儿发癫,倒吓警员们一跳。”
  “卢明华?她不是刚好吗?怎么又发疯?”徐海城挑眉,随即意识到,多半是演戏给警员们看的。
  “谁知道,我听瀞云公安局的警员们说,她本来在医院里挖了七年墙洞,后来莫名其妙就好了,结果另一个照看她的护士开始挖墙洞了,你说诡不诡异呀?还听说那护士家里人上卢明杰家里闹时……”
  徐海城心想我早知道,转念悟出,潘小璐此通电话是怕自己因为解职而郁闷,特意说些趣事宽慰他,心中不由自主地一暖,假装从没听说卢明华诡异康复一样地听完,然后说:“确实挺古怪的。”

  “徐队,你看到今天的访谈预告了吗?你说会不会找上黄义森呢?今天上午开会时吵成一团,因为第一起案子死的是小偷许三,第三起案子死的是何晴,有一半的警员认为这连环凶杀案并不是只针对文化节组委会的,否则为什么前两期上节目的于从容和副市都安然无恙呢?”
  徐海城想了想说:“目前来看,黄义森成为凶手目标的可能性最大,你们应该暗中埋伏,趁机找出凶手。”
  潘小璐赞同地说:“就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徐队,冯副队长找我,我挂了。”她飞快地挂断电话。
  徐海城捏着电话,想了想案件可能的发展趋势,隐隐担心潘小璐他们不见得能理清楚,心里顿时火急火燎起来。恨不得马上找马俊南问个清楚,然后能够回到工作岗位。这个念头一起,再也坐不住了。
  到马家,按完门铃,很快看到猫眼后面有只眼睛转动,但是半晌才有人开门。
  马俊南恢复得相当不错,脸部又有了肉,本来桔子皮般的皮肤也润泽了不少,但看着徐海城的眼神里依然充满戒备。他立在门口也不请徐海城进去,分明是不打算长谈。“你是为报告的事情来找我的吧?”
  徐海城点点头。
  “我只是说了我看到的。”

  “真的是你看到的吗?”徐海城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眼睛。
  马俊南皱眉,说:“你不相信我还来干吗?再说诬陷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后面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确实,马俊南与徐海城根本就没有利益冲突,这也正是徐海城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上次你说时,我很震惊,所以没有思考过。后来我仔细想了想,都觉得非常不妥当,如果我真的中了幽灵蛊,我绝对没有活下来的可能。就算是我中了幽灵蛊疯狂射杀他们,又怎么会是近距离射击呢?难道他们都不会闪躲,他们手里可是拿着枪的。同样地,如果我没有中幽灵蛊,而因为脑袋中枪发狂,也不可能是近距离射杀他们。”
  马俊南的神色稍有缓和,眼底闪过一抹深思,说:“你说的也有点道理,但是我说的是我见到的。”
  “如果你的记忆出错了呢?”
  马俊南瞪眼看着他。
  “在那种情况下,你的腿又受过重伤,被枪战吓着有错误的记忆也正常。”

  “徐队长,我听说你被停职了,希望你不要因此而变得偏激,开始胡言乱语。”马俊南已经有些不悦,提高声音。
  徐海城也不快,说:“你的说辞明显与物证有出入,那四人全是死于近距离射击的。”
  “那是你们警察的事情,我再重申一遍,我只说出我看到的。”马俊南冷冷地说,“我还有事,就这样吧。”说罢,砰地把门关上。
  徐海城一拳击在墙壁上,悻悻然地离开马俊南家门口。想通他嘴巴得知真相,明显不可能,这次见面,他比上次强硬了很多,也坚定很多。上次的对话里犹对徐海城的疑问抱着部分认同的态度,那这次却是直接地指责他因为停职而迁怒。
    心里说不出的郁闷,为什么自己会不记得后面的事情?是因为大脑受伤的缘故吗?如果是,那自己应该是最早中枪的,又怎么会射杀四人呢?怎么推测,都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答案,其他的幸存者不是精神失常就是植物人,是帮不上自己的,除非自己能找回记。
  想到这里,徐海城心里一动。
  在回家的地铁上,又看到移动电视里的“黄义森的访谈”宣传,心里蓦然一阵冲动,要打电话回刑侦大队,提醒他们该注意的地方。转念一想,现在可是冯副队长当职,而他也是久经风雨的刑警,那有自己指手划脚的地方。心里顿时说不出的黯然,不是因为自己被解职,而是因为自己成为案子的旁观者。就像是喜欢打魔兽世界的游戏,结果只能站在别人旁边看他打一样,心痒难搔。
  心里暗暗打定主意,晚点时候要去电视台附近转转。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因为一件意外夭折了,一个来自特别调查组的电话,要求他立刻赶到市公安局,对马俊南的报告作出辩解。

  行动如此之快,可见于从容的推动功不可没。
  徐海城想来想去,也没觉得自己哪一处得罪了他。或者是那句话已经无意中得罪了他,也可能是那天自己的说话方式冒犯了他。这种权贵人士见不得他人忤逆,当天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意思十分清楚:你,徐海城要出局了。
  到市公安局时发现特别调查组的人员自己都不认得,看着装,有三个警察,大概是从外单位调来,而且特别挑了与他没有交情的;另外一个应该是市里派来的人,戴着圆形的眼睛。他们问东问西,徐海城也不厌其烦地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大意跟今天下午与马俊南说的差不多。
  三个警察立刻感觉出来确实马俊南所说与物证对不上,但市里派来的眼镜不表态,他们也不好说什么。调查其实不需要一个小时,但是硬拖到三个多小时,到徐海城离开市局时,已过九点,黄义森的访谈已过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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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12-2009 05:29 PM | 显示全部楼层
  他索性站在路边的公众电视看完,发现热线电话取消,短信平台还在,主持人换了。节目非常精彩,黄义森毕竟是曼西古墓考古中的二号人物,侃侃而谈,天花乱坠,将北斗七星造型的古墓说的犹如天上的北斗七星般熠熠生辉。
  有不少路人驻足看得入神,包括徐海城,虽然他进过古墓,但当时是危难时刻,只来得及浮光掠影的一瞥。现在听他这么讲解,顿时觉得墓里每个细节都叫人悠然神思,同时也大感遗憾,如此古墓竟然毁于****。
  一直到访谈结束,也没有发现异状。
  就在徐海城以为今晚无事,忽然听到警笛声大作,由远而近,一辆警车从眼前飞驰而过,副驾驶上坐着的正是潘小璐。他不假思索地拦了一辆出租车,跟上警车。看警车前行方向正是电视台,心又提了起来。

  警车快到电视台附近时候转进小街,停下,潘小璐与冯副队长跳下车,举着枪往某个地方冲去。徐海城也赶紧跳下车,才发现这条街前后左右堵了好多警车,只是不知道被堵住的人是谁?
  路边有些行人驻足张望,不过更多的行人赶紧远离。
  徐海城正想走上前,看一究竟是什么人被堵住,忽然看到路边停着的一辆奔驰十分眼熟,仔细一看,果然就是于从容的,看不到车后座,不知道他是否在车上。
  开车的是上次于家别墅开门的保镖,副驾驶上坐着的是袭击过自己的何爱军的弟弟何爱民。他调查过,知道何爱民本来也在瀞云驻军当特种兵的,上个月在部队里因为何爱军的死与部队领导大吵一顿,然后就退役了。不知道何时成了于从容的保镖?
  此时这两人都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一会儿,两名警察押着一个人走向警车,那人双手被反剪身后,也不挣扎,走到警车上坐下时,偏头看着车外面,视线正好朝着徐海城的方向,两人远远地打个照面。
  是卢明杰!
  徐海城微吃一惊,不明白市局逮住他的意图。转眼又看到于从容的车子无声无息地开走了,难道他们也是为了看抓住谁?
  警察们纷纷上车,几辆车叫嚣着离开,小街又恢复平静,恍若刚才的杂乱从来没有发生过。片刻,徐海城的手机叮咚一声,他打开,一条短信蹦出来:“徐队,我们抓住了卢明杰。”是潘小璐发来的。

  徐海城心中一暖,知道她清楚自己心系案情,也知道她是怕自己被停职而郁闷。初见时看她开朗活泼,以为是个粗线条的女孩子,没想到不仅心底善良,心思也极为细腻。可是这番好意,他却是无法回报的。
  他没有回她,扫视四周寻找最近的地铁站。走到路口,又听警笛大作,刚才过去的几辆警车又从他眼前冲过。他忍不住再次拦下一辆出租车,跟上警车。
  车子过了电视台,朝城西方向驶去,而后在一幢大厦门口停下。
  徐海城让出租车在拐角处停下,站在大厦围墙的阴影里张望几眼。很想走过去一看究竟,但现在正在停职中,而且此事全局已经通告,所有的警员都知道。不走过去看个究竟,心里又搔痒难耐,似是一万只蚂蚁在爬动。
  一股冷嗖嗖的风从身边掠过,他一愣,偏头看到一辆黑色奔驰往围墙后的幽深小街驶去,那不是于从容的车吗?车子开得很快,似乎在追赶什么人。徐海城皱起眉头,觉得半个小时内的两次邂逅,值得深思。想起前天问于从容发起文化节究竟有什么目的,他曾目光闪烁。心里辗转片刻,已有隐隐的想法。
  忽然听到一声呼唤传来,“徐队。”
  徐海城诧异地偏头一看,原来正在询问门卫的警察看到围墙阴影里有人探头探脑,过来查看,认出是他。这一声招呼惊动了其他人,也纷纷抬头看着他。
  徐海城只好走过去,笑着跟大家打声招呼,心中不无尴尬。

  但警员们无所察觉,依然跟平常一样与他打着招呼着,有个平时与他走的近还附到耳边说:“徐队,我看他妈的真是闹鬼,又一个不明不白的。”
  徐海城的心脏剧跳一下:“怎么回事?”
  对方还没有说,忽然又听到有人叫自己:“徐队。”一看居然是潘小璐与冯副队长从车里下来。
  “你也来了。”潘小璐露出欢喜的笑。
  徐海城尴尬地点点头,又冲冯副队长笑了笑,说:“正好在附近,听到警笛声就过来瞧瞧,这个……职业病。”
  冯副队长一拍他肩膀说:“这个职业病好呀,走,一起去瞧瞧。”
  徐海城有点犹豫,“不太好吧,我现在还在停职中。”
  冯副队长说:“对,我是接到通知你被停职,不过没接到通知说不准你参与破案。”周围的警员纷纷附和。

  徐海城心里一下子热呼呼起来,看着周围一双双诚挚的眼睛,觉得自己果然没有选错职业。于是不再多话,跟着冯副队长一起走进大堂。潘小璐走在他身边,小声地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今天市局出动不少人在电视台附近埋伏,结果吃了一夜的西北风,什么异况也没有发生。但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两个警员在暗中护着黄义森回家,之所没有明目张胆贴身保护黄义森,是想如果他是凶手的目标,正好诱他上钩。
    两警员将黄义森送到住处,也就是这幢大厦,看到他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这才向冯副队长汇报,说人已安全送达。谁知话音没落,就听到一声闷闷尖叫传来。虽然声音喑哑,依然能听出声音中的恐惧。
  两名警员片刻的震惊后,赶紧冲入大堂,一个守着电梯口,一个从消防梯冲上楼去……
  徐海城一边听她说,一边打量着周边,这幢楼已上年龄,外墙都污损。大堂上面贴着三单元,再看大堂里的信箱,估出楼总共十五层,一个客梯与一个消防梯,消防梯今天贴着维修暂停的公告。电梯现在暂停于一楼,电梯门开着,黄义森坐在电梯一角,身子缩成一团,兀自不停地抽搐,口角垂涎,两眼发直,嘴里喃喃地说:“鬼……鬼脸……”
  电梯外站着一名便衣警察和一名脸露好奇的保安。
  这位便衣立刻向冯副队长汇报接下去发生的事情,听到尖叫时曾抬头看到电梯显示灯暂停于二楼,于是他的搭档立刻从楼梯奔上去。他则守在一楼,看到电梯先上八楼,停了片刻又直接下到一楼。电梯门开,就发现黄义森蹲在电梯角落里,瑟缩成一团。
  片刻,另一名便衣警察从楼梯走下来,气喘吁吁,额头汗出,向冯副队长汇报。他冲上楼梯,一口气跑到二楼,途中没有遇到任何人,到二楼电梯间也没有发现人踪。他敲开二楼的三户人家,都说听到非常惊惧的尖叫,但不敢出门察看。而后,他沿着楼梯一层一层地察看,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此外,保安说,从尖叫发生之后,没有任何人离开三单元。
  徐海城思索片刻,问两名便衣:“路上有没有人跟踪你们或是黄义森?”
  两名便衣相视一眼,露出不解的神色,说:“应该没有。”
  冯副队长看着徐海城问:“徐队你在怀疑什么?”
  “我在想一件事情,凶手如何知道黄义森住在这里?”
  冯副队长一听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然后他冲身后站着的各警员拍拍手:“大家行动起来,挨家挨户询问一下,问这几天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另外去二楼按键处看能不能提取到指纹或是脚印?”
  大家响亮地应了一声“是”,蹬蹬蹬地从楼梯跑上去。
  “走吧,我们去监控室看看,摄像头有没有录下什么?”徐海城拍拍冯副队长的肩膀,忽然想起自己在停职,而这件案子是由冯副队长主管的,有点喧宾夺主的味道。

  冯副队长会意,说:“徐队,我们走吧。”毫无介蒂的作派,徐海城顿时释然,三人一起来到监控室。
  值班的保安将片子倒给他们看:黄义森低着头走进电梯,顺手按下八楼,然后倚着电梯站着,微微佝偻着身子,露出倦态。电梯到二楼暂定,门缓缓开一缝,黄义森抬头。因为摄像头装在高处,所以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从肢体语言看,当时他好像很迷惑,身子微微前倾,似乎是为了看清楚。然后浑身一震,拼命地按关门键。门合拢,他浑身抽搐地跌坐到地上,紧紧缩成一团。电梯继续上升,到八楼门开黄义森没有走去,然后电梯又一直下到一楼,门开,便衣警察进来。
  一目了然,自始而终只有黄义森一个人。
  三个人面面相觑,满腹疑窦。
  思索片刻,徐海城说:“麻烦你将带子倒到二楼电梯门开的那处,然后停下来,对,就这里。”
  画面暂停在电梯到达二楼门开一缝、黄义森前倾想要看清楚的那一幕,因为电梯摄像头所装的位置关系,主要拍到的是电梯里的情景,电梯外的十分有限。徐海城伸长脖子,眼睛几乎要贴到屏幕上,良久,他回头看着冯副队长与潘小璐说,“你们看到了吗?”
  “什么?”两人齐齐一愣,门开一缝,外面的走廊感应灯没亮,所以看起来一片黑漆。
  “有个东西在那里。”徐海城指着屏幕某处。

  潘小璐与冯副队长张大眼睛看了又看,还是摇头。
  “你把片子拷一份留底,原带我们带回警局。”徐海城吩咐完保安,对潘小璐等人说,“等一下回局里,让技术部的人处理一下,应该会清晰一点。”
  随后三人上到二楼电梯间,电梯间的窗子开着,看出去是隔壁二单元的电梯间,挨的很近。胆大一点的,可以从二单元跳过来三单元。探头往下看,看到数条管道,有水管有排污管,如果有人存心想攀援而上也并不难,但窗台又异常干净。
  随后该楼层的警员汇报,没有在上行按键取到了指纹。至于鞋印有一些,目前正在收集二楼住户的鞋印,以便比对排除。当然大家本来就对指纹与鞋印之类的东西不抱期望,如果真的,前三次也不至于一空二白。
  徐海城跟冯副队长与潘小璐来到黄义森家里,他妻儿还不知道出事的是他,一听急着往一楼冲。这时候医院急救车也已经来了,一家人都挤进车里,门快要合上时,黄妻高叫一声:“等等。”
  大家都看着她,她说:“有件事情,我老公昨晚跟我说好像有人跟着他。”
  徐海城与冯副队长相视一眼,神色不一。
  徐海城是恍然大悟,大家都因为雷云山与何晴的死将注意力放在电视台,却不知道凶手早踩过点,专门在黄义森回家的中途等着。而冯副队长是懊悔,怎么犯下这么大的疏忽。

  大家在附近搜索一番,又仔细询问一番保安,将卢明杰的照片亮出来,但这个小区不是封闭式管理,小区的住户也多,保安说没有印象。
  于是大家携带着一堆监控录相回到市局,徐海城也跟随其中。他心急电梯门开一缝的黑暗中隐藏什么,所以一回到局里,就拉着潘小璐与冯副队长来到技术室。
  技术警员将电梯门开成一缝那部分剪下来,再进行系列的光与影的处理,渐渐地一个十分模糊的影子从黑暗的背景里浮出来。
  模模糊糊的一张脸。
  虽然看不清楚,但隐隐约约觉得就是何晴所描述的:脸上有鳞,牙齿占据脸的一半。
  这张脸没有头发,或许是黑色的头发溶化在黑夜中了。
  这张脸下面没有衣服,难道是穿着的黑色衣服也溶化在黑暗之中?
  又或者这是一张飘浮在空中的脸?

  盯着屏幕的四个人只觉得呼吸惟艰,脊背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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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12-2009 05:34 PM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卷 万劫 第十一章 空劫之一

  关于人性,我以为我足够了解,但它还是时时出乎我的意料……
  (摘自《刑警日记》)
  一时间,技术室里落针可闻,可听到外面风摇着玻璃的嗡嗡声,也可听到彼此心脏撞击着胸腔的咚咚声。灯光比平日要惨淡,照着周围的各种仪器散发着幽凉的光。好一会儿,四人同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相互看看,都有点愣头愣脑,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默默在离开技术室,三人又面面相觑一番,依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觉得平常明亮的走廊怎么灯光幽幽,而窗外的夜色黑得不够纯粹,像是心怀鬼胎。一阵风从走廊尽头的窗子拂来,潘小璐打个寒噤,才发现不知何时已汗显脊背,汗水变冷黏着内衣,十分的不舒服。她按捺着搔痒的冲动,忍不住打破沉默说:“这张脸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没有留意到自己说话的声音比平常可低三分,好像是怕谁听了去。
  徐海城眉头皱的极紧,不吭声。
  “我不相信,世界上有这么诡异的事情。”冯副队长喃喃地说着,依然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也不相信,可是这是电梯里的摄像头拍到的呀,也不是合成的。”潘小璐沮丧的近乎绝望,“再说如果不是亡灵杀人……那怎么会没有手指纹,没有脚印,而且还能闯进警备森严的公安局行凶呢?”
  徐海城停下脚步,说:“你们想想,如果真是亡灵,那么刚才电梯门根本没有办法将它阻在电梯外,可是我们都看到了,黄义森按下关门键,它是被挡在外面。再说如果是亡灵,那么它应该是随时随处可以进入电梯?根本不需要在三楼暂停。”
  潘小璐想了想,说:“徐队,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你所说的都是以传说或小说中描述的鬼魂为依据的,谁敢肯定亡灵是无影无踪,可以随时随地穿墙而入?”
  徐海城愣了愣,说:“那倒也是,毕竟我没有见过。”
  三个人继续刑侦大队的办公室走去,又是默然无语,发生的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他们的认知,令他们无所适从,越想越头疼,只觉得所有的事情都荒谬的不像话。
  走道里一只耗子吱吱叫着跑过,徐海城眼睛一亮,忽然想起一个人。他停下脚步,问潘小璐:“小伍还在瀞云松朗村吗?”
  “没有,昨天他在瀞云市,跟瀞云市的警员们一起去了卢明杰家里。”
  “通知小伍,让他去蟠龙寨找一个叫春花婆婆,她有可能知道这脸究竟是怎么回事?看我这脑袋,居然将她忘了?”徐海城懊悔地自责了一下,那个似极老耗子的春花婆婆,那次松明灯下的诡异见面,以及她空空牙床里说出的每一个字眼,都在脑海里鲜明地浮出来。

  “好。”潘小璐立刻拿出电话通知伍刑警。
  徐海城看看腕表,已近十二点,今时不同往日,他是不能再留宿局里。明知道冯副队长会连夜提审卢明杰,但目前的身份不好旁听,只好心有不甘地离开公安局。回到家里,将日历翻过一页,看着上面大大的红色的11月8日出神,离文化节开幕不过二天了,案子却毫无进展。
  一夜辗转全是案子,第二天大早他按捺不住,打电话给潘小璐,问起卢明杰的提审。
  潘小璐长叹一口气,说这次抓住卢明杰是一次无用功。他承认发出威胁邮件,只因为不喜欢看到这些人拿曼西文化作秀;至于杜俊风的身份证,他就是在垃圾堆里捡到的。
  问起他为何相貌大变?
  他说在半年前在瀞云深山考虑时,脸部中毒,毒气伤及一部分神经,造成局部性面瘫和肌肉萎缩。
  再问他是如何在瀞云深山里活下来?
  他说他滚下山坡后,晕迷不醒,被通天寨一个叫老春头的人所救。

  徐海城听到这里时,心里一动,通天寨确实有这么一号叫老春头的人物,记得别人提过的。当时通天寨的村长说,考察团在鬼师带领下去了通天岭后,老春头和他的年轻媳妇也就失踪了。
  再问他为什么不回南浦大学?
  他说,因为脸部受伤,所以就住在通天寨亲戚家里,一直采山里草药医治,呆了近半年,现在稍好一点,才回到南浦市想再寻良医医治。怕父母伤心,连家里都没敢回,只敢去偷偷探望了姐姐。
  问他昨晚在电视台附近转悠什么?
  他反问了一句,是不是不可以在电视台附近转悠?
  总而言之,他非常的配合,但是口供无懈可击,就算觉得他有问题,可是找不出任何的证据证明。再说黄义森受惊的时候,他已经在警车里。无奈之下,冯副队长决定放了他。
  潘小璐清楚记得,当自己通知卢明杰可以走人时,他嘴角一撇,又浮现当日电视台的那种笑,就像世事于他来说无所畏惧,也无所留恋。
  徐海城静静地听她说完,卢明杰的回答听起来确实无懈可击,以他的身份去探望马俊南也合情合理,毕竟他们是同一个考察团,共历生死。但问题在于探望过后,两人的忽然康复,他究竟做了什么?不过这两件事又不能证明与鬼脸杀人案有关。

  卢明杰本来就性格就有点乖张,这次遭受重大变故,面相都改变了,内心变化之大更是无法估量。这次贸然抓住他,非常下策,简直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感觉。
  潘小璐深深地叹口气,说:“徐队,我们都知道呀,可是这案子完全摸不着边际,上头天天催,我们心里都是火烧火燎的,只要稍有点希望也要去做呀。”
  徐海城想了想,说:“卢明杰的软胁是他的家人,特别是他的姐姐。你们应该从他家里人下手,特别是她姐姐的忽然康复。”
  潘小璐疑惑地说:“可是这件事情好像与鬼脸谋杀案扯不上直接关系。”
  “同样的都是非常手段,了解一种也许能明白另一种。”徐海城说,“应该派警员去卢明杰家里再盘问一下。对了,你还能联系上小伍吗?”
  “联系不上了,昨天晚上他就去松朗村了,手机没有信号了。”
  徐海城不无遗憾地说:“可惜,否则让他顺道去一趟通天寨,查证一下卢明杰是否在哪里呆过半年。”
  “是呀,我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找人传话到松朗村,再传给他。”

  “对了,小璐,你们肯定派人跟踪着卢明杰吧?告诉我地址,我要去找他谈谈。”
  “是有同事在暗中监视他,但是……”潘小璐犹豫地说,“徐队,你最好要小心点别让其他人发现,昨天晚上你在黄义森案发现场出现,不知道怎么就让严副局长知道了,今天早会时冯副队长被骂了一通……”
  徐海城心里一沉,嘴巴里说不出的苦涩。严副局长一直看不顺眼他与陈琛走的近,对他平时就诸多挑剔,这次逮着机会自然是不会放过了。
  潘小璐听他一直没有说话,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说:“徐队你不要担心,其实盯梢的便衣发现了,多半也只是会告诉冯副队长,他会瞒下来的。卢明杰就住在南浦大学附近一个叫学生之家的小旅馆,304房。”
  徐海城十分感动,但心里又很矛盾,万一没避过便衣的眼睛,让严副局长知道,少不得骂冯副队长一顿,可能还会将潘小璐牵扯到。毕竟刑侦大队是纪律团体,这种违规行为是禁止的。
  潘小璐见他又是半天没说话,不由着急了:“徐队,你想什么呢?”
  “小璐,以后可不能这么做。”
  潘小璐有点委曲地说:“徐队,我根本不相信那四个人是你杀的,不只是我,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徐海城心里一暖,但还是严肃地说:“这是另一码事,毕竟现在我在停职中。”
  “徐队,陈局长也说过,有什么事都跟你多商量商量。”
    徐海城轻轻哦了一声。有句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政治,就有权力斗争,公安局这样的实权中心更是如此。这些年他专心于破案,从不参与上司的权力争斗,但也清楚严副局长历年来被陈琛压着,多有怨言。像徐海城明明与他没有冲突,但因为是陈琛一力提拔上来的,他就不待见他。自己暗中参与案件,若是让严副局长知道,多半又要与陈琛叫板,当务之急还是先弄清楚自己究竟有无杀人。他这么想定,就对潘小璐说:“小璐你能不能先陪我去一趟南浦市心里康复中心?”
  潘小璐先是一怔,随后一喜。她还不至于自我膨胀到以为徐海城想见她,虽然不清楚他葫芦里的药,心中却是乐意的,所以没细想就答应下来了。虽然局里有大案,但是因为没有多少线索,大家也只是瞎忙,潘小璐寻个理由溜了出来。
  匆匆赶到霍克的办公室,推门见到两人坐在沙发上交谈。
  徐海城朝她点点头算是招呼,对霍克说:“开始吧。”
  潘小璐不解地问:“开始什么?”
  “开始帮他找回记忆,你不来,他就不开始。”霍克看着潘小璐,意味深长地笑着。

  潘小璐微微皱眉,第一次见霍克时,感觉他温文尔雅至极,可是刚才那一笑分明藏着与他气质相悖的冰冷。她转眸看着徐海城,小声问:“徐队……”
  “马俊南说我脑部中枪后曾经发狂,等一下我要是发起狂来,你制止我就是了。”徐海城说着在沙发上躺下,潘小璐大致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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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14-12-2009 05:36 PM | 显示全部楼层
  霍克已将照明灯熄灭,打开旋灯,桔黄的灯光洒落在徐海城脸上。“全身放松,慢慢地呼吸……”
  徐海城努力地按照他所说去做,开始如何也进入不了放松的状态,霍克也不着急,很有耐心地说着话,声音轻柔温和,像一把羽毛扇拂动着人的肌肤。渐渐地,眼前的旋灯拖着的光影尾巴越来越长,终于变成一圈转动的昏黄,徐海城觉得眼皮特别的沉重,慢慢地耷拉下来。
  “你站在幽潭前,手里捏着方离的记事本,忽然听到一声尖叫响起……”霍克的声音穿过模糊的意识,潜入脑海里变成真实的场景,恍惚中徐涨城再度站在无底幽潭前面,水波微微荡漾,他手里拿着方离的记事本,眼眶里一片湿热,忽然听到一声尖叫响起,他转身往山洞里跑去……
  霍克的办公室里,他早停止了说话,坐在沙发边静静地看着徐海城,脸上表情莫测高深。潘小璐站在他身侧,大气不敢喘,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徐海城。
  徐海城的呼吸很急促,好像是人快速奔跑发出的喘息声,片刻,呼吸声略缓,像是忽然奔跑后来停下的喘息,然后他的脸上表情忽然变得十分的严肃,严肃之色又非常地变成惊惧……
  霍克与潘小璐自然不知道,此时,徐海城正经历最难忘的一幕:他回到梁平尸体所在的山洞里,听到班长说有幽灵蛊,于是命令大家全都低下头,这时一只黑洞洞的枪管从一片低下的脑袋里探出来……

  沙发上躺着的徐海城身子忽然剧烈地一震,像砧板上被按住鱼头般的鱼一样地弓着身子。
  潘小璐慌不迭地问:“他怎么了?”
  霍克将手指举到唇边示意她不要说话。
  潘小璐按捺着心头的不安,转眸又看着徐海城。弓起的身子陡然又落回沙发,然后他的手脚开始无意识的抽搐,脸色发青,额头的血管开始变粗,在肌肤下凸出突突地跳动着,感觉好像全身的鲜血都在往他头部涌去……
  此时,潘小璐隐隐猜到催眠中的徐海城正在重新经历脑部中枪的那一幕,心里莫名地心酸起来,恨不得冲上去前推醒他。一旁的霍克似是知道她的想法,转眸看她一眼,隐隐有警告的意思。
  不过潘小璐没有看到,此时她的眼中只有徐海城。他的身子抽搐的越来越厉害,胸腔急剧起伏,呼吸频率加快变短,渐渐地演变成喘气长吸气短……
  这,分明是濒死的呼吸!
  潘小璐脸色大变,着急地对霍克说:“你快唤醒他,他会气厥而死的。”

  霍克神色里带着点冷漠,说:“如果他想找回记忆就必须得忍受这一步。”
  沙发上徐海城的呼气越来越长,吸气越来越短,因为缺氧,脸色都开始发紫。潘小璐急的如锅上蚂蚁,一咬牙,掏出枪指着霍克的脑袋,说:“我命令你解除他的催眠状态。”
  霍克冷冷一笑,不搭理她。
  记得初次见面时,他如此的温和可亲,现在却判若两人,潘小璐心里闪过可怕的怀疑:“你……你想杀死他,对不对?”
  霍克也不否认,扯扯嘴角露出一个复杂的浅笑。
  潘小璐看他神情冷清,叫人捉摸不定。再看沙发上躺着的徐海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骤然停止了呼吸。她吓得魂飞魄散,扑上前去握着他的手拼命摇晃,“徐队,徐队,你醒醒,你醒醒……”害怕与心痛交织一起,眼泪夺眶而出。
  心痛如割,泪眼朦胧间,感觉徐海城的手动了动,又跟着感觉手背一紧。诧异地低头看,徐海城的手正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再看他的脸,鼻子一翕一合,虽然呼吸微弱,但总算是活着。心里顿时开心得无以复加,只是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就像握着他的生命一样。
  片刻,徐海城嘴巴里微启逸出两个字:“方离……”

  潘小璐眼神一暗,刚才的欢喜被浇熄大半,以为他会马上醒来,于是赶紧用手抹去眼角的泪。等了片刻,他依然双眼紧闭,呼吸也始终很微弱很微弱,好像重伤的人的呼吸,连眉宇间也笼着几分病色。
  潘小璐推他几下,见他没有反应,心里又开始慌了,转头看着霍克,见他一脸风清云谈,心里莫名的恨,“为什么他还醒不过来?”
  “他找回记忆自然会醒过来的,但是即使醒过来,也不会喜欢你的。”
  潘小璐被他看破心思,微微恼怒,又觉得他说的是事实,心中郁闷,两种感情交织一起,令她一时无语只是狠狠地瞪他一眼。依然注视着徐海城,过一会儿,他忽然松开握着她的手,呼吸缓慢而均匀,眼眉也舒展,不复刚才的孱弱。
  霍克站起来说:“你推醒他吧,他现在是睡着了,而不是在催眠状态下。”
  潘小璐将信将疑地推了推,徐海城果然睁开了眼睛,看着上面的转灯,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转头看看潘小璐又看看霍克,片刻才恍然大悟,翻身坐起。
  “徐队,你想起来了吗?”
  徐海城点点头,“是,我根本就没有杀那四个人。”

  已走到桌边的霍克眉毛忽地一挑。
  “霍医生,谢谢你。”徐海城话刚出口,却听一旁的潘小璐忽然哼了一声。他不解地看她,她却狠狠地瞪着霍克,眼神似一把匕首。
  “不用客气。”霍克又恢复平时那种淡然温和的神色,潘小璐又是轻哼一声。
  徐海城看看霍克,又看看潘小璐,终于意识到两人之间有点不对劲,只是如霍克这样的温文尔雅的人怎么会惹恼潘小璐呢?
  “改天有空一起再喝酒……”徐海城还没有说完,潘小璐终于忍不住打断他,“徐队,这小子差点想杀死你,你还和他喝酒。”
  徐海城一愣,看向霍克,他却不置可否。
  潘小璐见徐海城不相信自己,想起自己刚才又担心又害怕,而他居然还不相信自己的话,心里觉得委屈,一转身,迳直离开霍克的办公室。
    徐海城虽不知内情,看两人神情多半自己被催眠时发生龃龉,只是想不明白一个人温和儒雅,一个人开朗大方,怎么会发生龃龉呢?连忙向霍克告别,到大门口才追上犹生着闷气的潘小璐。“怎么了?小璐。”

  潘小璐自然不说恼怒他不信任自己,说:“徐队,我觉得霍克不怀好意……”她三言两语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下。
  徐海城倒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当之处,说:“他是医生,可能关心的东西不同。”
  潘小璐一听,心里更是闷闷,不再吭声
  徐海城看她眼圈还有点红,想起她刚才话里话外关切之意昭昭,心中感动,本想说点什么。转念想到今天才恢复的记忆里方离的眼泪婆娑的样子,终于决定还是无视这份关切。
  过了一会儿,潘小璐郁闷稍减,说:“徐队,既然人不是你杀的,你赶紧跟陈局说明白,然后归队呀。”
  徐海城摇摇头,说:“马俊南的事情只是个引线,是有人不想我在这个位置上。”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能我得罪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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