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像愛一樣

婷馨

[tr][td]      據說非洲有種樹叫棗椰，它們往往是兩株相依相伴而生，多少時間過去，男樹死了，女樹也便面容憔悴，絕望而死!典型的一幕植物版的《羅密歐與朱麗葉》!莎翁寫作這一傳奇，可是當然地沒有拿到出版社合同，也不打算在幾世紀後自己做個名譽顧問或者技術指導，更別談將這愛情佳作送出國外，讓白人黑人黃人都知道一個男人為一個女人，死了，一個女人為了一個男人，也死了。共赴黃泉的結果，就是後人永在大地上歌頌。因為他們是死者，已然不知現實為何物。也就是說，肉體一但消失，精神即刻崇高。

??中國的學者更誇張，高度讚揚羅朱愛情的原因，是因為「他們體現出中世紀戀愛青年反對禮教束縛」，是因為他們在學者們的眼裡不過只是兩具冷冰冰的屍體，於是找來一張中國學術界通用的被單，覆蓋住這對情侶一看，一對多麼偉大的戰士!梁山伯一定是個進步知識分子，更應該以一身中山裝的正義形象出現，英台呢，乾脆做個古裝版的秋謹吧!於是雙手一牽，為了反抗封建禮教，為了無限崇高的革命事業，我們自殺吧?祝英台道。梁山伯此刻的動作該是凌霜傲雪，天空中一隻青鳥飛過，但已無痕。這就是學者型人物眼中的愛情典型，高尚得無法再高尚，無論如何，必得是生為封建人，死為革命鬼。我納悶了：梁山伯的學堂裡還應該有位老先生支著副眼睛在慷慨陳辭：「呃，o個我們的國體是封建主義社會，祝英台，你就是有地主成份的。」即便是繽紛的兩隻蝴蝶，也必須是革命的蝴蝶，它們翩翩起舞著，不管春夏秋冬，依然反抗著這個黑暗的社會。

??狗屁，一切都是狗屁!愛情只屬於當事人，只屬於愛情本身。看來人類社會必定是先出現愛情再產生婚姻，如同一隻小雞必須是從蛋殼裡冒出來的。猿人在瘋狂地進行交配，然後開始決定談戀愛，因為他們發現對方是交配的良好伴侶，據為己有，專為己用，這便是愛情的雛形。?「婚姻是一種交易，情歌日益深沉，而不再是那麼顛狂。」蒙田這廝深諳「情商」二字。所謂情商，自然是感情的商標。你情商高不高，就是問你作為愛情的商標能否通過權威部門認證。如果說婚姻是場交易，那麼愛情不過是交易前的估價。你愛我嗎?愛，愛在心裡。愛我，就跟我結婚。然後就是男方如同朝臣一般跪倒在玫瑰叢中：「愛我，就嫁給我!」多麼直觀的一句話呀!你說你愛我，那麼你必須屬於我。也就無怪於中國古代無數秀才斯文掃地地揮霍光盤纏，什麼仕途，什麼趕考，不如躲在青樓，滿身清香，再發封信回老家，索了銀子娶了妓女回家。不得金榜題名時，換來洞房花燭夜。只是不知，中國從良的妓女中，有幾個杜十娘，可以將愛情演繹得如此獨立自由?

??蒙田似乎是個經驗大師，他疾呼「愛情是沒有生活經驗者統轄的天地」，蒙田這人不像法國騎士夏特利亞爾。騎士的愛情向來是無條件的，我喜歡你就喜歡你，我喜歡偷窺你就偷窺你，你只是我理想中的情人，不可能在現實中摧毀我!於是騎士夏特利亞爾如影如風般暗跟蘇格蘭女王瑪麗斯圖亞特。他著迷了女王，他歌唱「相信我吧／年富力強的我／如果被死神攫走／罪魁一定是你／是你用你的美／殺死了詩人」，走上斷頭台。騎士的頭顱簡直就是一朵康乃馨，名字有「奶」，卻擠不出一滴奶。死在愛情之下的騎士，當然是騎士精神的集大成者，誰叫現實都是堂·吉訶德面對的風車呢！難怪余傑會搖頭晃腦道：「現實永遠是一雙扼住愛情喉嚨的手。」

??如果一定要做一回關於自殺者自殺原因的調查，想必為情所困一定要獨佔鰲頭的。中國古代女子該是最恨孔子的。孔老二一句「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好了，「女子無才便是德」了；好了，丈夫死了，我即使不愛他我也得守活寡；好了，把老娘惹急了我乾脆投井上吊割腕剖腹我就不信我這一死換不來一塊貞節牌坊!真是文明古國，丈無死了，我自然要捧著他的靈位繼續婚姻吧!當然，現在，我們還是傳承著各式各樣的自殺方式，不過自殺似乎詩意了很多，一定要放著某首傷感的歌，點著黯淡的燭光，窮著平生最喜歡的衣服，作著最後一次精心的打扮與化妝，再插入一段用打火機燃了對方的照片的情節，一切就緒，該跳樓的跳樓，該吞藥的吞藥，該上吊的上吊，該後悔的，卻來不及了。失足青年，不過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失戀男女，才是「一失戀便覓死活」。有兩個傢伙，都因女人而失戀，他們的失戀是永恆的永不戀愛。比如蒲柏，因為女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太好玩了」，他便憎惡所有的女人，終生失戀，愛情能被一句話殺死，簡直像一個動作可以把人噁心死一樣。還有一個叫安徒生的男人，大家都知道他一生未婚，甚至研究起他的同性戀史來。結果，兩個傢伙都成了愛情史的教材，有人說他們執著，也有人說他們偏執，總之，被風折傷的飛鳥，可以更懂得飛翔，卻絕不能再飛過原來的尺度。這和我們當前「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的戀愛方式自有天壤之別。中國地域孫闊，交通發達，愛情的幅員自然是海闊天空。面對著大街之上如膠似漆的情侶們，我會妄想來陣龍捲風，看到山盟海誓之後兩隻手是否依舊相牽。古人若見到今天的情侶裝，即便是呂布與貂蟬，怕也是按受不了的。

??曾經把誓言銘在山水間的執手情人，今天白骨早已化灰，倒是有些詩篇還在，杜牧這個青樓貴賓卡會員和柳永這個愛情聯誼會秘書長寫下的愛情名篇仍代代流傳，至少證明，愛情這種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走，只有好代代相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