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气道:“我在所里上班,家里的情况哪个不晓得?我要帮她办了,别人还不到处说我呢!”梁金财道:“你先去试试,不管申请的成与不成,也是你一个心意。到时就算不成,她也就不好再怪你头上的了。”女儿气道:“不成还不更怪我呢!”又皱了眉:“我拿什么事头帮她申呢?”梁金财道:“这个容易,你只填个残疾人就完了。只要你点头,你们村老张头难道还会不答应,还要来查你?”他女儿想想无法,只得又点头应了。
梁牛在旁道:“村里低保倒恁难办的很,咱们不算,就连村东头的陶老爷子,今年都七十一岁了,老伴又过了世,无儿无女的,他都没办成。都那么大岁数了,这么多年来还恁是没的五保。”梁村长拍拍手叹道:“难呢,名额有限,难呢。我这个村支书就是三头六臂,跑上跑下的跑断了腿,转了大半个县城,也办不下来呢。还是那个话,人人都要政府养,要国家养,国家哪养的起,你讲是不是?咱们还算好的了,这还是咱国家好,共产党好,要算上跟上一代咱妈那一代比,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饭都没得吃呢。”
梁牛气道:“那倒是,只是梁喜旺他家却恁有钱的很,咱们都没申上,他却仗着他姐夫在城里当官,他家就申上了。如今一家五口都领着二类保,每月都有两百多块钱呢。”梁金财听了,只是摇头叹气,无话可说了。
一时回了房间,嘱咐村里文书梁满日、计生干部梁春艳两人:“把村里那些办过低保、五保户的存折子都收好了,那保金该发的发,莫再拖的了,下面好多户都等着用钱呢。”梁满日为难道:“叔,只是村里现在财务困难,这个要是现在就发了,恐怕别的就支不出来了。”梁村长想了想,叹了口气:“那就暂时不发着,等以后情况好转了,再补发吧。”梁满日应了,又道:“最近农村合作医疗收费的单子又下来了,按理低保户和独生子女户往年都是免交了的,只是咱村里现在财政困难,不知今年还要不要免的?”
梁金财听了,却半天不作声,听梁满日又道:“我们两个合算了一算,就低保户不算,光是村里现在独生子女的,也挺多的,有个百把来户了,四五百口人呢,要是这个不免,也好收个几万块钱的。”梁金财点了点头:“先就这么办吧。”问梁满日:“今儿亲家母来找我,说是她们张家村今年的低保名额新增了二十个,咱们村是多少?”梁满日道:“十六个。”梁金财眉头一皱:“有点少啊,那咱们村该怎么分呢?好多户可都排着队呢。”一时理不清头绪。
一会只见村干部赵二狗办完事取了钱回来,便叫上他道:“走。”赵二狗忙问:“哪去?”梁村长道:“给咱区征地办、动迁中心送礼去。”赵二狗问:“给谁?”梁村长道:“人人都有份,一个也不能落下。”赵二狗道:“那六十多号人呢,忒多了点。”梁村长道:“嗯,是多了点。不过也别送多了,就两个主任各一万,其他的五千吧。”赵二狗嘟嚷着嘴道:“那也不少了,都好几十万了,咱村里财政现在正紧着。”
梁村长一声长叹:“哎,这也是没办法呀,咱求着人家帮忙办事,有什么办法?只等那拆迁补偿协议上能多报上点地,多划拉些补偿款下来,也就回来了。”赵二狗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这谎报的事多了,万一上头有人查起来,可怎么办?”梁村长道:“放心,他征地办自会帮咱一起捂着,跟咱一条心,不可能让人抓着把柄,不然他也脱不了干系。哎,只到时候再看看情况吧,至多给上面派下来的人再多备份礼就完了。”
一时去后,那鼓楼区动迁中心两个正副主任高兴的不得了,全单位上下得了钱财,也是俱各欢喜。
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梁牛家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灾难却仍然没有放过这不幸的一家。近日蒋氏见家中田、房俱无,暂借住在亲戚家,米食无措,衣物无存,心中未免悲痛交急,本就身体不好,便突然间得了一场大病,胃痛如绞,食不下咽,卧不能息。上医院一检查,竟已是胃癌晚期。梁家本就穷困潦倒,哪有钱看这病,因此病了堪堪一个多月,就去世了。梁家至此是天塌地陷,家破人亡,可谓是祸不单行。梁婵、梁娟姐妹俩悲伤欲绝,几乎哭死,却是毫无办法。
给母亲守灵的那一晚,是梁娟人生中最悲惨的一天。那一晚,盆里红色布条做的假火被吹风机不停的向上吹着,在灵前熊熊燃烧着。室外清亮的虫鸣在喳喳的叫着。那一刻,想起那本书《聊斋》来,想起很多鬼故事来。梁娟原来是从不读《聊斋》的,她胆子特别小,特别怕鬼。可是这一刻,她多么希望自己能昏昏睡去,母亲能托梦来找她啊,哪怕是在梦里再次相见也好啊!她真想永远把这梦当成真的,永远守在母亲身边,一世也不要醒来!
以前很讨厌宗教,因为知道那都是抚慰人心、骗人的东西。可是这一刻,她多么希望那一切都是真的啊,多么希望母亲并没有永远消失,而是在另一个世界过的很好,幸福的生活着。看着躺在棺材里的母亲,阴阳两隔,仿佛突然才发现自己的人生原来只有两件大事,一件是母亲去了,已经发生了,自此不再相见。另一件是自己也去了。突然就没有了对死亡原本该有的那种恐惧,那也许是一种更好的归宿吧,离开这个世界,却与母亲在另一个世界里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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