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

呵呵

无论琐事如絮，无从理绪，还是事无缓急，悠闲从容，在冥冥深处，总有根游丝样飘忽
，闪电般鲜亮的东西搅乎着我，似乎在暗示着什么。然而，我却无从表述，更无法捕捉。朋
友说，你是想太多了，伤神了，休息一段时日，就会好的。

    休息的本体标志是心灵的蜷伏。它使我想到了归。

    归是一种结局。凯旋而归、铩羽而归，属于功利争斗的结局；游子归故、落叶归根，属
于地域认同、亲情召唤的结局。归是一种轮回，它贯穿并网络着人类乃至万物的全部动机及
实践。如果说，我们的活动具有时间上的阶段性和层次上的递进性，那么，活动的积累便是
一根不断延伸的链条，归与发便是链条上环环相扣的连接部。归发相依，互为轮回。后来，
我们把归视为一种心态。它的内涵是平静对待所有风云变幻，将其化为舒缓之水，悠然直面
污浊，独善其身。而说到底，归是一种本原状态，是盘古开天前就已经形成的混沌。

    履碾着龟甲、竹简铺就的沧桑之道，一条绵长、纤丽的叉丫小路鲜明地横陈在我们面前
。它由故人的缕缕情丝织成，在磅礴大气的历史主流面前，它不值得着上一句一字。它生来
就是铿锵前行的历史所裹夹的微不足道的附庸，但它注定是历史中不可或缺的一个组成。在
历史之墙中，如果时间、人物是一块块砖石，那它便是缝合砖石的泥封。它总是很奇妙地在
文艺舞台登台亮相，并始终占据险要地位，一唱就是两千多年——它就是归，或者说思归。

    提及归，必然带进纤纤细柳。春天的和风中，满眼新芽的它因着飘忽不定、仪态万方、
撩人思绪，被当作是离愁别恨的代言物。“惜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诗经》），是常年操戈沙场，幸存一命的军士的伤心慨叹。“柳带摇风汉水滨，平芜两岸
争匀”（牛希济《临江仙》），是悠然闲适的倜傥公子的途中牵挂。“水逐桃花去，春虽杨
柳归。杨柳何时归，袅袅复依依”（费旭《和萧记室春旦有所思》），是家中怨妇望断秋水
的倾诉。“画楼相望久，栏外垂思柳。音信不归来，社前双燕回”（温庭筠《菩萨恋》），
是青楼痴女苦等她那永不回来的郎君。

    这一主题的反复，给我们透示了很多的生命信息。诸如岁月的流失，青春的消磨；诸如
弱者的无助；诸如遁世的需要等等。

    既追求名至，更讲究实归；归中掺杂着实惠与功利——这是现代人对归的理解。

    歌手费翔曾这样唱过：“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曲调哀婉缠绵，牵挂之
情淋漓尽致。但今天，这种吟咏显然显得渲染夸张。随着网络、手机、可视电话等现代通讯
方式及工具的日渐普及，任何现实均可模拟。现代人，些许小事都可随时与对方取得联系，
沟通是那么轻松、随意、零散、琐碎。静下心来，就着孤灯，精心琢磨传情达意，用流畅的
书法将无序的思维打理成缜密、严谨的篇幅，再郑重寄给远方亲朋的沟通方式，已被现代人
渐渐从心底淘汰出局了。我思量，若干年后，人们费解尺素传书是怎么一回事。

    归的根本是什么？就是安然。

    为了梦中的归宿，多少人辗转反复，走了多少弯路，绕了多大圈子，付出多少代价。经
历了四处碰壁，又回到原来的出发点时，我们才恍然大悟：原来平时最不注意的东西，一不
经意就丢失了的东西，恰恰就是我们孜孜以求的东西啊。

    在归的话题前面，我们有着太多的沉重与困惑。

    归之所以沉甸甸，说到底，是因为我们患得患失，缺少“达人大观，亿变齐同”的豁达
大度。

    归是闲适轻松的重新融入。要想融入它，除了具有斩断羁旅之绊的勇气外，还要拥有直
面断痕，并将其转化为诀旧迎新之转折点的轻松和潇洒。不为旧所累，也就卸去一份负载，
同时也是归在质量上得到了高层次的保障。归后生活秩序的重新搭建，也因此铺就了一条广
阔的道路，不拘一格、自由驰骋的格局便具有了实现的可能。大气之人，往往以失为得，以
退为进，以离为归。这使他们在分理千头万绪时，能举重若轻，化大为小，一切凶吉未卜、
充满礁滩暗流的坎坷都将被变为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