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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 再愛你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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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鬼 眼 乍 現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晚霞燃紅了塔克拉瑪乾沙漠的半邊天空。從遙遠的地平線起望,是南疆瑰麗雄奇而又無限高遠的天空,它與粗獷神秘的沙漠難捨難分彼此依偎守望。
八月的塔克拉瑪乾沙漠,即使在這樣的黃昏--地表溫度也還維持在四十度以上。而在凌晨時分,又可以驟降至零度以下。生命在這裡顯得無比脆弱。尢其,是人的生命!
的確--連沙漠中常見的胡楊、仙人掌、還有沙狐、沙鼠這些小動物此刻也了無蹤跡。
所以,當他放下手中的尼康N5000相機,準備重新上路時,會喃喃地自語:"美麗而殘酷的地方……my god……"福特翼虎的Duratec V6 發動機又再次低聲轟鳴,源源不斷輸出雄渾澎湃的動力。OUTDO專用運動眼鏡下,他的嘴角抽搐著並牽起一絲意味深長的冷笑。"可……我會在今晚征服你,塔克拉瑪乾……還有……你的子民。"
時速180公里。輸出功率135千瓦。這輛全身漆黑的福特翼虎不屑地在身後甩下股股煙塵。沒有所謂的公路,但車內早裝載了全球衛星定位系統和海事衛星電話,所以他神色泰然。
八聲道的環繞音響幾乎開到了最大音量。在約翰丹佛《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s》的吉它掃弦聲中,他打開自動導航系統,液晶屏上移動的紅點代表他此時所在的位置。
直線距離只有45公里了。而他走的正是直線,絕對!他手中的方向盤幾乎沒怎麼動過。看上去,他像在發呆--但事實上任何狂喜的表情都是多餘的--在這樣的沙漠腹地,他的激動與不安只能獨自享用。
很快。難道不是嗎?再有幾個小時,他就可以輕鬆地踏上勝利的回程之旅。他凝望了一眼左手食指關節上那顆碩大的戒指--上面那粒黑色的貓眼寶石。"親愛的……等我的好消息吧……"他的嘴脣微微抖動,念念有詞。
最後一縷煙霞也被夜色吞噬了。四周起伏的沙丘更像一頭頭蹲守的怪獸。這裡是車爾臣河以南的克孜古斯地區。他的心儀之地。他的福祉。
不遠處是一片過度沙化的古堡建築群,高高低低的城垛、雕塑在夜空下宛如怪獸的鋸齒。四處野草從生,沙礫滿地,原本的富麗與繁華早就消逝殆盡。只剩孤月照城頭,寒霜凄萬木。更有陣陣晚風穿過城洞——發出嗚嗚咽咽的鬼哭狼嚎之聲!令聞者無不毛骨悚然!
魔鬼城!德爾魯克古都!一片已經在地圖上消失得不見蹤影的史前文明發祥之地。
他早已把車停在了離城墻不遠的地方。現在,他需要的只是時間!更準確地說,需要一個合適的溫濕環境!
車內的冷氣還是足量地開放著。音樂也換成了馬裡奧·蘭沙的《上帝的祈禱者》——他最喜歡的一首聖詠。天吶!多麼漂亮的男高音!足以代表人類最美好的祈求!他在胸前匆匆劃了一個十字——就要開乾了!馬上……光明……就在前面!
車內的熒光液晶溫度計顯示:室外溫度15℃,相對濕度8%——很好的數字。一切,都早已準備就緒。
關掉音響與冷氣,熄掉大燈,他一步就跨出了駕駛座。由Hyvent DT超輕彈性面料製成的黑色連體衣在一彎清月的映照下閃耀著點點銀光。
他轉到車後打開後備廂,取出了銀白色的手提工具箱,右手還握上了小巧精緻的路克LED營地燈。
深深地吸一口氣,他默默佇立了一小會兒。然後朝著20米開外——福特翼虎正對著的幾十個破損不堪的台階走去。他靈活地攀援而上,間或使用一下腰間懸掛的小鎬與藏刀——遠望去,他就像一隻壁虎緊緊貼在高聳的崖壁上。
匍匐著鑽過一道早已倒塌了一半多的拱形城門後,他的眼前豁然開朗。前面的空地上,一所不起眼的平房兀自獨立。
平房沒有窗戶,只有一道緊閉的銀灰鐵門。鐵門邊有塊鏽跡斑斑的銅牌,歪歪倒倒地懸在墻上。上面早是沙塵密布。他看了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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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009 06:3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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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新疆德爾魯克人墓地
然後,他伸出兩根手指,對著那幾個加粗的宋體字做了個飛吻的動作。幾乎一刻也沒耽誤,他熟練地戴上白手套,不費吹灰之力就用一把萬能鑰匙打開了那把大號普通掛鎖。
成功了一小步!但這是一個美妙的開始!
他暗暗慶幸這種重點文物保護單位管理上的渙散--連最起碼的安全預警裝置都沒有。當然,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茫茫沙漠,報警又有何用?!哪裡會有人知道這個墓地的真正價值呢?!如果真知道了,他的得手也不會如此容易吧!
緩緩推開那扇鐵門時,他順便摁亮了營地燈。室內不大,約有八十平米的空間。這裡即是銅牌上所標示的德爾魯克人墓地。
室內的地面並沒澆灌水泥沙漿,還是維持著起伏不平的沙漠地質原貌。裡面空盪蕩的,僅在中央的地面上匍匐著一個大大的玻璃鋼拱形罩。罩下面,是一個約有三米深的大坑。
那正是他想要見到的--德爾魯克人24號家族墓地!
他數了一下,坑裡面的屍體共有十三具。從嬰兒到老人。都是乾屍--在塔克拉瑪乾大沙漠高溫低溫環境下自然脫水、風乾而成--屍體的毛髮、皮膚都保存得相當完好。
"棚架葬!"他低聲嘀咕了一句。
室內的腐朽之氣還是若有若無地飄浮著。那些乾屍在營地燈燈光的映射下,面容顯得猙獰醜陋,似乎惱怒於他的悍然闖入。
他緩緩蹲下身。當當地敲打了兩下玻璃鋼罩。相當結實!厚度不會少於兩公分。
打開工具箱,他取出一把德國產的槍式手持激光切割機--多麼好的東西!再戴上一幅特製的墨鏡--無聲無息中,一道銳利的藍光就在玻璃鋼面罩上做了個半圓形的切開--足夠他的身體鑽進去了。
Dounkerley牌子的軟掛懸梯早已準備好了,一頭用抓鉤牢牢固定住。他不慌不忙地把營地燈別在腰間,提著工具箱輕快地溜了下去。
"德爾魯克……神秘的小人兒……"他站在墓坑裡,低頭俯視著這十三具大小不一的乾屍。
他們的身材都很瘦小。他記得《nature》雜誌上Steven博士早判斷過這些人生前也不會高到哪兒去--他們比正常人類平均要矮上八到十公分。
營地燈的光束和他的視線落在其中一具乾屍的眼睛上。那雙眼睛是閉合的。但看得出微微凸起的眼眶明顯大於正常人類。
他的眼神激動不安,連握著營地燈的手也有些顫抖。
這些乾屍已經在沙漠中躺了三千多年,推算死亡時間應該是中國的春秋戰國時代。而幾乎沒人知道這些德爾魯克人從何而來。有人說他們屬於地中海歐羅巴人種的分支,但那只是一廂情願的臆測而已!事實上他們早已滅絕,三千年前就已經消失得乾乾淨淨--和恐龍一樣,至今仍不知道是什麼神秘的力量--病毒?隕石?洪水?--殺死了他們!
全世界僅剩的13具德爾魯克人乾屍都在這裡了--一整個家族的叢葬墓地!
這些屍體的埋葬方式與眾不同。根據有限的史料記載,德爾魯克人會先挖好一個深坑,再把死去的親人依次排放在坑中。他們不在屍體上填埋沙土,而是在坑外利用圓木、氈布做為坑口的支撐物。每死一人,這個坑就會打開一次。年復一年,直到整個家族的人全部死去。
在這個略呈長方形的坑底--他從一側走到另一側。營地燈慘白的光束掃過每一具乾屍的臉。這些千年乾屍全部都是一種姿態--仰身、曲肢、雙臂環抱胸前。
他在尋找他需要的那具--傳說中德爾魯克家族裡面--具有最強大最神秘能量的祭司!當然,沒用多長時間,他從那些乾屍身上附著的衣物特徵上--輕鬆地把它分辨出來了。
那具看不出年齡的男性乾屍身蓋素卷衾,頭枕\"雞鳴枕",身穿黃絹內衣,外著紅底黃色對人、對獸紋飾的長衣--這是祭司才能穿著的服裝,他心裡很清楚考古學雜誌上專家們所說的話!
乾屍的下身穿著毛繡長褲,足蹬絹面貼金氈靴。在其絹質腰帶上,還配有串珠、香囊、玉符等飾件,左臂有刺繡的護膊--一點沒錯!他開始得意地微笑了。
他一大步跨到"祭司"身邊,急不可待想看到他的真面目。做為家族中的上層人物與精神領袖,"祭司"的面部矇著麻質貼金面具--很漂亮的東西,但他對這個沒興趣!儘管它可能價值連城!
他小心翼翼地取下了面具。那張乾瘦風乾的臉上--還有兩枚玉石片遮蓋著\"祭司"的眼睛。他停下來端詳了一會兒那張安詳的臉龐,似乎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心--伸出手把兩枚玉石片同時取了下來。
多麼漂亮的眼睛--在取下玉石片的一瞬,他在心裡狠狠地感嘆了一下!
事實上他還未看到真正意義上的"祭司"的眼睛。但他確信他會見到--在那緊閉的眼瞼後面,德爾魯克人身上的標誌性器官和來自傳說中的神秘之源就會展示在他的面前--而且,不是將來,正是現在!
工具箱被"啪"地一聲打開,裡面露出整套的眼科手術器械。
他換上一雙乳膠手套,卻只能半跪在地上。但這絲毫不影響他在技術操作上的熟練!
開瞼器緩緩地撐開了"祭司"的眼瞼。
"my god!"他輕聲驚嘆了一聲。三千年了--這個人的眼球不旦沒有液化,反而固化成了眼化石般的東西--而這僅僅驗證了他的推斷是正確的。他確信更美妙的時刻還在後面。
他從無菌包裡取出不鏽鋼的Wescott剪,對"祭司"的眼睛進行360度角膜緣球結膜的環形切開--簡直就和普通活人的眼科手術一樣。同時向下分離眼球外的筋膜囊,這樣就徹底暴露出了灰白色的鞏膜。他用一根指頭按了按那隻眼球--除了感覺不到濕潤外,竟還有些許彈性。
很快,他在眼球的內直肌後放置了一個肌肉拉鉤,鉤住了內直肌。再從肌肉對側進入第二個肌肉拉鉤。
他還用上了一根帶有雙針的5-0Vicryl縫線,在肌肉的兩側做了一次套環縫合。接著用Wescott剪果斷地將肌腱與眼球橫斷。
幾乎是用相似的方法,他分離了剩餘的三條直肌,熟練地用5-0Vicryl縫線綁扎,並與眼球離斷。他的動作令人眼花繚亂,嫻熟而精準。
擦了把額頭的汗--玻璃鋼罩內實在是太熱了!他又迅速分離出主要控制眼球內旋的上斜肌的肌腱,還是用Wescott剪橫斷。再分離出控制眼球外旋的下斜肌的肌鍵……
在剪斷所有的眼外肌後,他對這個完全暴露,孤獨無依的眼球進行了一次小心的檢查或者說是欣賞。
外觀上它明顯地大於正常人類的眼球。前後徑估計至少要超過正常人4毫米--他想準確的測量會在28毫米以上!
下面的事情很簡單,他只需要用"眼球摘除勒除器"橫斷視神經就可以取出整個眼球。
勒除器的套環套住了"祭司"的整個眼球,拉緊線環--好使它剛剛稍大於視神經的直徑。他手中的勒除器沿著視神經向後滑動,因為他需要5毫米以上的視神經斷端。
他準備下點力氣了。握緊勒除器,然後利索地斷掉視神經。但他的手剛一使勁,那隻眼球,那隻碩大眼球的眼底部突然閃爍出一束綠色的熒光!它穿出瞳孔,在營地燈的照射下顯得極其陰森恐怖!
"鬼眼!"他猛地鬆開了手中的勒除器,發出了一聲驚呼!"鬼眼……真的是鬼眼……我找到了,真的找到了!"他跪在地上,仰頭向上,全身在劇烈地顫動。在胸前劃了個十字後,他低頭拾起勒除器。而那束綠光已經消失,碩大的眼球兀自緊盯著他!
他快速地再次套住那隻眼球……向後滑動……拉緊線環……在勒除器又一次鉗緊視神經時,陰森的綠光猛地噴發出來。這次把半邊坑底都給照亮了。他鬆開勒除器,綠光再次消失。
"活的,它還是活的……"他喃喃自語。"只要足夠的刺激,它……它就會甦醒……"他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捏緊了勒除器。這次他果斷地把力氣使了下去。在最後一道綠光劃過暗夜後,他終於鉗斷了直徑不過2個毫米的視神經。
圓滑的眼球被他取了出來,還有後面附連著的5毫米左右長度的灰褐色的視神經殘端。他快速地從工具箱抓出一隻小藥瓶--那是昂貴的鈦合金無菌組織培養皿--眼球被小心地裝了進去。
剩下的就是善後工作。一隻特製的硅酮球被他利落地塞入"祭司"空洞的眼眶。
早被斷開的眼外肌被他直接縫在硅酮球上。然後,將筋膜囊和結膜蓋在上面。接著他使用5-0Vicryl縫線--熟練的"埋藏間斷雙層縫合法"順利地關閉了筋膜囊,再關閉結膜。最後,用一個6-0的鉻線做了瞼緣縫合。
很漂亮的無痛眼科手術--他有些得意!"祭司"的"眼睛"重新"閉合"上了,至少從外觀上什麼也看不出來。
他舉起那隻小藥瓶,把它放在了自己的脣邊,輕吻著它。他的喉間突然滾出了一陣笑聲。這低沉而沙啞的笑聲在玻璃鋼罩內迴盪衝撞著,然後,慢慢轉成了壓抑著的抽泣……
他緩緩地想要站起身……但突然一個趔趄摔倒在地,整個墓底轟地一聲迅速下沉……玻璃罩內頓時煙塵滾滾、大地轟鳴震動。在房屋吱吱呀呀的劇烈搖晃中,他與那些乾屍一起被無數的泥沙包裹翻滾著,瞬間消失得不見蹤影。
幾乎是在同時,四周不知從哪兒涌來無數的流沙——開始填滿整個墓坑。緩緩隆起的沙子直到與地面齊平的地方才慢慢靜止。
室內重新陷入黑暗與死寂,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如果不看那個已被填滿的墓坑……
凄涼的一鉤彎月已經懸在了那輛福特翼虎斜上方的靛藍色天空。就在被月光模糊照亮的大地,四處散落著人與動物的骨架。那些或長或短的骨頭早已風化,唯有磷火閃爍不息,像是綿綿不斷的傾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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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009 06:3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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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落櫻
落櫻繽紛。
這所省重點醫科大學被普通市民熟知的並非它的科研與師資。相反,恰是學校裡延續了十餘年的櫻花節。就在偌大的校園裡,在毫無建築美感的老式電教樓後面——靠近醫科大學西門的地方,有一片櫻樹林。學生們把這兒叫做“櫻園”——每逢花期,這裡櫻花的品種之繁多,花色之絢爛早已聞名於整座城市!
平時這裡少有人來,但一到三月底四月初——櫻花綻放之時,學校就會擇日舉辦盛大的櫻花節。屆時樹下香鬢如雲,遊人如織。校內校外的人全都扎堆趕趟,來欣賞那白如雪的寒緋櫻、粉若肌膚的山櫻、濃墨艷紫的霞櫻、欲放還羞的枝垂櫻、滿樹爛漫的吉野櫻……若是有風吹過,便有無數嬌嫩的櫻花繽紛而落。朵朵花瓣晶瑩剔透,薄似蟬翼,嫩若肌膚……它們在空中輕盈地飛揚、曼妙地迴旋,形成最最浪漫的櫻花雨。
可惜今天的風不大,李元斌與任雪菲伸長脖子等了好久,也沒見著一星半點的櫻花雨。
李元斌是廣東人。去年見著下雪激動,今年見著櫻花更激動。任雪菲這個四川姑娘要老成的多,一路都在責怪他:“你就不能莊重點嘛,逢著芝麻點的事兒也能興奮得過頭——怎麼老長不大啊,你!”李元斌瞪起他特有的漆黑的大眼睛說:“我系高興啊,人家高興還不允許表現出來啊。壓抑太多會變態的嘛……”正說著呢,一陣輕風過來。真的是花枝亂顫,千朵萬朵櫻花徐徐在風中起舞,又款款而落。李元斌不管不顧地大拍手掌,嗷嗷直叫,搞得周圍一幫人不看櫻花,全看他這個帥哥去了。
眾人目光的熱力下,站他身邊的任雪菲都覺得不好意思了。自從上學期認識這個“大男孩”後,可是沒讓她少操心。他太外向了,太張揚了,心裡也太藏不住事兒了。看看他們宿舍其餘那三個吧——只要他能有人家嚴浩三分的靦腆和沈子寒兩分的精明,還有廖廣志一分的憨厚——李元斌他就算完美了!
每每想到這裡任雪菲都有些遺憾。
她正想著嚴浩他們呢,嚴浩還真來了。不過他是一個人,雙手抄在褲口袋裡,低著頭在林子裡轉悠。李元斌眼尖叫了一聲“浩子!”嚴浩抬頭朝他們笑笑,然後走過來。
“母老鼠呢浩子?春天正好發情哦……”李元斌這話搞得任雪菲滿面通紅,恨不得狠狠踹他一腳。嚴浩倒是若無其事地說:“哪兒像你們浪漫啊……我和她還懸著呢……”任雪菲接過話說:“又是你欺負人家吧?”
李元斌瞪了她一眼。“從來都是母,母……哦,是黃小惠欺負他嘛。”嚴浩低頭笑笑說:“不提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去年有點小誤會。”嚴浩說完擺擺\手,道了聲再見就轉身走開了。
“都是你!明明看人家心情不好,還叫人家過來!”任雪菲白了李元斌一眼。
“對景傷情哦,可憐的浩子!”李元斌眯著眼睛自顧自地感嘆起來。
又是一陣飄飄灑灑的櫻花雨,激起了眾人的一片歡呼。到處是遊人——幾乎每棵樹下都有附庸風雅合影留念的,或是席地而坐聚餐打牌的。李元斌手中也拿了一個借來的320萬像素的數碼相機,讓任雪菲在樹下擺著各種POSE,咔嚓咔嚓一口氣照了十幾張。
“頭偏一點嘛!對的啦……笑一笑……再拉拉嘴角,不對……三,二,”任雪菲的表情還僵在臉上呢,李元斌的眼睛倒是離開了取景器,頭慢慢地抬起來——向遠處莫名地眺望著。
任雪菲氣壞了。“李元斌!”她大叫起來,剛才還燦若春色的臉一下子拉了下來。“你看什麼嘛,我還等著呢。”任雪菲跺跺腳表示抗議。
李元斌回過神來。朝遠處指指說:“別急,你看那兒。那兒——有個女孩子,看見了嗎?”任雪菲扭過頭,順著他的手勢望過去。“到處都是女孩子,究竟哪個嘛?色狼!”任雪菲氣咻咻地說。
“就是那兒,那個,穿白色套裙的。哎呀真笨,她手上還拿了本書。”
這次任雪菲算是看清楚了。在不遠的一棵櫻花樹下,站著一個穿白色套裙的姑娘,年齡也就十八九歲的樣子,白皙皮膚,烏發垂肩。她一手抱著本厚厚的書,另一隻手正扶在櫻花樹的樹幹上。臉上是淺淺的微笑和陶醉的表情。
任雪菲皺皺眉頭。“看見了,怎麼啦?你又看上人家了?那你去找她吧,我走了。”任雪菲努努嘴,抬腳就要走。
李元斌衝上前一把拽住她胳膊。“不是啦……菲菲,你看那女孩子的表情好奇怪哦。不像,不太像正常人……”
任雪菲終於忍無可忍。她使勁甩開李元斌的手,“去你的吧!你才不正常呢!神經病!我回去休息了……累了。”任雪菲一轉身就擠進人堆裡去了。
李元斌半張嘴著呆站著。撓撓頭悻悻地合上了相機的鏡頭蓋。當他再抬頭時,那個樹下的白衣女孩已不見了。
“奇怪!跑哪兒去了?”李元斌邊想邊踮起腳在人群裡搜索。
櫻園裡似乎沒有。李元斌下意識地轉過身,倒嚇得差點讓心給跳了出來。原來,在他和任雪菲拌嘴的空當,白衣女孩兒已經轉到了自己的身後——正朝櫻園外面走呢。不過此時她的身邊多了一個女人——兩人手輓手顯得非常親密。
李元斌幾步衝上去,從便道繞到了她們前面。
那姑娘真的很奇怪。奇怪的是她的眼睛——過於明亮清澈的眼睛,還有一種恍若夢中的眼神——李元斌就是好奇,去年嚴浩碰到的諸多怪事讓他心有餘悸——這不會是個解剖教室裡跑出的女鬼吧?怎麼從沒在學校裡看到過她啊?
李元斌猛跑幾步,站到了離她們稍遠的地方。然後舉起了相機。“但願可以沖洗出人相來。千萬別到時候空空如也啊……”
閃光燈閃過,那兩人已經走近了李元斌。她們似乎沒有注意到李元斌偷拍的小動作,或是注意到了也不便吱聲吧。跟在白衣女孩兒身邊的女人——年齡三十開外,嘴角有顆紫褐色的美人痣——她倒顯得普通平常,也遠遠算不上美人。和白衣女孩兒走在一起時——這一老一小的對比簡直太鮮明絕妙了。
李元斌就一直瞪著他的大眼睛,看她們倆慢慢從自己身邊走過去。在擦肩而過的一刻,女孩兒驀然回了一下頭——還是淡淡地笑著。如在夢中,如在霧中,如在風中。還有那眼神——說不出是可憐還是可愛。
李元斌想,她不是女鬼就是天使——“任雪菲和她比一比,簡直就是人間一大俗物嘛。哼!脾氣還不小。”李元斌想到這裡就再也沒有賞花踏青的心思了。而任雪菲滿以為李元斌會遷就她追上來——哪知回頭一看,這廣東男友比她消失得還快。她一跺腳一咬牙乾脆扭身出了園子。
李元斌就那麼呆呆地看著她們一老一小兩人漸行漸遠。白衣女孩兒的齊肩短發上還落有一兩片櫻花的花瓣。幾片粉澀新鮮的花瓣宛若息翅的蝴蝶棲息在她的頭頂,給她平添了幾分仙風神韻。她的腳步輕盈得不像在走路,更像在飄……在飛。
李元斌一步三回頭,沒走多遠差點撞到了一顆櫻花樹上。倒是惹得旁邊幾個女生捂著嘴偷偷發笑起來。
剛剛開學一個月,李元斌和任雪菲就因為上次在櫻園鬧彆扭互不說話了。
那些櫻園裡的照片被李元斌急不可耐地加急沖洗出來。剛拿到手上,他就一通快速地翻看,然後小心地抽出在便道上搶拍的那張——還好!白衣女孩兒和她身邊的“美人痣”都一清二楚、穩穩當當地呆在照片上呢。當李元斌的眼睛又一次接觸到照片中女孩兒的目光,他的心裡還是不由得顫動了一下。
那是一雙太美的眼睛。還有太清純也太迷離的眼神。簡直,簡直就不像是人間所能找到的尤物。
拿到照片的那個下午,李元斌恰好一個人在宿舍裡。他把任雪菲的大特寫和白衣女孩的照片排放在一起對比欣賞。嘴裡不住地念叨著:“俗物,天使……女人,女鬼……”
最後他判斷,他還是愛天使和女鬼更多一些。他想大概這是每一個世間男人的想法吧,得不到的才永遠是最好的,想像中的永遠比存在中的完美。
“難怪任雪菲有時候說自己是個花心大少!”李元斌想到這裡偷笑了一下。其實他自己的外號也不屬於人類——“外星仔”嘛。那是上學期剛和嚴浩他們分到一個宿舍時,因為大家聽不懂他的廣東話才給取的——“雪菜包子喜歡的不就是我這外星人類的味道嗎?”——彼此彼此了。李元斌自我阿Q了一把。
收起那些照片前,李元斌又拿起沈子寒的放大鏡移向白衣女孩的眼睛——“究竟有什麼不同呢?可是,看著就是和正常人不一樣。”
“外星仔!你小子在意淫啊!”沈子寒大喝一聲,不知什麼時候他竟站到了自己背後。李元斌嚇了一跳,丟掉放大鏡就想藏相片。沈子寒眼尖手快,一把搶過來說:“我看看,是不是任大美女勾走了你的魂兒……好啊……你小子移情別戀,這是哪個學校的美眉啊……我先嘗鮮……”沈子寒邊說邊把嘴湊向了照片,還故作了幾下吧唧聲。
“大傻,奶奶的快還我,”李元斌急了,兩手掐住沈子寒的脖子就搶。兩人床上床下扭成一團,白衣女孩兒的照片在室內亮亮的陽光與沈子寒的手中飛舞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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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009 06:3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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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學期的系統解剖學仍然在繼續。
解剖教研室主任蘭天明教授在新學期開學一個月後,又出現在了2002級臨床醫學系的同學面前。蘭教授還是梳得一絲不苟的頭髮——黑髮裡面夾雜著不少的白髮,系著一條真絲碎花領帶,外面是燙得筆挺的西服。風度翩翩,一看就知道不愧是“海龜派”的。不像醫科大的某些中青年老師,總是衣冠不整,面露菜色。更有的滿嘴方言,令外地學生不知所云。蘭教授就不一樣了——他的普通話雖然帶著四川口音,但聲音倍兒有磁性。還不時夾點兒鼻音濃厚的英文醫學詞彙。這一切都恰到好處地彰顯了他的聲望與學識,當然——還有格調與涵養。
上學期講完系統解剖學的概論後,他就從李元斌、嚴浩他們眼前消失得無影無蹤了。當然啦——相傳人家是博導,給本科生上課也就是象徵性的。新學期的這次課算是和他們的第二回照面了。
蘭教授剛走進教室,趁著教室裡一陣騷動,沈子寒開始低聲感嘆:“餘音猶繞梁,今日又重逢啊。”坐旁邊的李元斌竊笑說:“這馬屁拍得有盛唐氣象。不錯!你可以做老蘭的乾兒子啦。”
蘭教授舉起雙手,手心向下壓了壓——示意大家安靜下來。然後說:“新學期,對大家的期望只有一句話:To do the best that you can do。翻譯成中文就是八個字——盡你所能,做到最好,”然後蘭教授的手往空中一揮,“好了……開始上課。”
“精彩!”沈子寒低頭向李元斌擠擠眼。“但願老處女這學期能出去旅遊結婚乾點正經事,別給咱們心裡添堵。”沈子寒上學期的生理學考試考了58分,氣得他來學校後在基礎醫學部大樓下面轉悠了三天,只想砸二樓生理學教研室的窗玻璃。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蘭天明授課的形象性與生動性在醫科大裡是首屈一指的。這會兒他邊說邊在大黑板上寫著:Visual organ。然後回過頭來接著說:“這節課的內容,第十四章,視器,也就是eye。”
“眼球的功能是接受光刺激,將感受的光波刺激轉變為神經衝動,經視覺傳導通路至大腦視覺中樞,產生視覺,分辨外界的物體……眼球壁的外層由角膜與鞏膜構成,中層是葡萄膜,分別由虹膜、睫狀體與脈絡膜構成,裡層才是視網膜,下面我們分別詳細講述……”
蘭天明教授本已洪亮的聲音又通過了一台便攜式擴音機——在兩百多人的階梯大教室裡顯得格外清晰、震耳。教室裡鴉雀無聲,唯有李元斌在聽到“eye”的時候,腦海里又浮現出了櫻花園裡所見到的那個女孩兒。
的確呵,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有著那麼一雙眼睛的女孩兒,又會有怎樣的一個心靈的世界呢?至少,和任雪菲的世界應該有所不同吧——想到這裡,李元斌向任雪菲的座位瞅了一眼。自從兩人鬧彆扭之後,任雪菲上大課時就故意不和他坐在一起了。這會兒她坐在李元斌的左前方,隔著三排座位呢——李元斌最多隻能瞥見她的後腦勺。
心下想著,李元斌的手就摸索向了夾克衫襯裡的口袋——那張偷拍的照片一直被他小心地帶在身上——上次照片被沈子寒搶跑之後,他可是用了兩杯珍珠奶茶才換回來的。
李元斌把取出的照片放在攤開的《系統解剖學》課本上。上面是眼球的水平切麵圖,下面就是照片中白衣女孩兒的眼睛。此時他已經聽不見蘭天明教授的聲音了,滿腦子都在琢磨她是否就是解剖教室裡那個傳說中的女鬼呢?李元斌還不知道嚴浩身上所發生的一切——而嚴浩在新學期開始後也一直沒有告訴李元斌他們事情的真相。(此事件請見解剖教室系列一:心 塵)
突然,李元斌的後背被人捅了捅。他轉過頭,原來是班上的文娛委員馬鳴。
“媽的帥哥你在看什麼吶,給我瞧瞧!”
李元斌和馬鳴都是廣東人,平時的關係不錯。馬鳴老家在汕頭農村,也是班裡唯一能和李元斌用粵語對話的人。
李元斌把照片給他遞過去。
“真漂亮啊。特別是眼睛。”馬鳴悄聲地說,“和你小子那對兒牛眼有一拼!”李元斌得意地暗笑了一下——英雄所見略同嘛。
但李元斌沒想到馬鳴隨手又把照片拿給了鄰近座位的同學展示。一個傳一個,男生們紛紛交頭接耳起來——李元斌急了,忙扭頭讓馬鳴快點把照片拿回來。
站在講台上的蘭天明顯然看到了教室後面的小動作。他的話沒停,腳步卻在快速向李元斌他們移動。
“拿來!”蘭天明的聲音不大,卻甚是威嚴!手捏著照片的一個男生根本不知蘭天明何時站到了他的身邊,只得乖乖地把照片遞了過去。
蘭天明看了兩眼照片。“WHOSE?”他手舉著照片,眼睛卻向著李元斌的方向望去。
李元斌心裡又怕又急。戰戰兢兢地低頭舉起了右手。
蘭天明深深地凝望了李元斌兩眼,卻沒有對他說什麼。然後把照片揣進了口袋。
“Les′s go on!”蘭天明大聲地說了一句。他很快地走下台階,重新步上了講台。
李元斌沮喪極了。心裡亂作一團。
他太喜歡這張照片了,說不出任何原因。也許,只是那雙眼睛讓他著迷吧——清澈透明不含一點雜質的眼睛。當你和這樣的眼睛對視,整個心靈都會安寧下來並乾淨起來——哪怕,哪怕這樣的安寧與乾淨只是一小會兒的陶醉呢?!
課間休息時,李元斌想去給蘭教授認個錯,再要回照片。但蘭天明等下課鈴一響,就急匆匆徑直出了教室——臉色是從未有過的沉重與冷峻。李元斌只得悻悻作罷。
好歹熬到了第二節課結束,李元斌衝下座位,來到了正在收拾教案的蘭天明旁邊。
“蘭教授,我,我錯了。請您原諒!”
蘭天明抬起頭,看了李元斌一眼。皺眉點點頭說:“年青人,大好的時光是用來學習的,不是讓你用來不務正業的。”
“是,是我錯了。我一定改正!”李元斌知道,這會兒再怎麼著也得裝孫子。
“好吧。能改正就好。就這樣吧。”蘭教授挾起教案就要走。
“蘭教授!能,能把照片還給我嗎?”李元斌有點急了。他直愣愣地看著蘭天明。
“照片?噢……是剛才那張小畫片嗎?我已經撕了!”蘭天明淡淡地說。
“撕了?那是我的私人物品啊!”事已至此,李元斌頭腦一熱就什麼也不顧了。
蘭天明緩緩轉過身,正對著李元斌。“私人物品?你倒說說,照片上的人和你什麼關係?!”
李元斌對蘭天明教授的印象一下子惡劣到了極點。“我……反正是……對我很重要,”李元斌小聲地,但又是極倔強地回答。
“年青人,只有學習對你很重要。你是未來的白衣戰士!父母花線是讓你學知識,不是讓你來泡妞的!人長得帥,還要有內在的東西才行嘛!”蘭天明的聲音也大起來,口氣不再那麼悅耳動聽了。旁邊幾個圍觀看熱鬧的同學聽著蘭天明的話不禁偷偷樂起來。
任雪菲不知什麼時候走到李元斌身邊,卻沒有停下腳步的意思。故意白了他一眼,又重重地“哼”了一聲後……拂袖揚長而去了。
蘭天明帶著一絲不屑和憐憫的神情望著這個帥氣的男生——他的大眼睛和梭角分明的長相都是完美的。可惜他站錯了地方——大學不是娛樂圈不是演藝場——他蘭天明當年是靠著自己背玉米糝和鹹菜到學校讀完大學的!
李元斌倒是氣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從小到大,他可是沒受過這樣的批評——帥又怎麼樣?帥難道也是過錯嗎?帥男人就一定是花瓶嗎?
“哼,現在的小孩兒!除了戀愛遊戲蹦的,還知道什麼?!”蘭天明不再看那雙飽含委屈與不滿的眼睛。撣撣教案上的粉筆灰,他大跨步地走出了教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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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009 06:4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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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絕地
一連三四天,李元斌幾乎茶飯不思。臉色苦得象根老黃瓜。
上次在櫻園裡照相用的是數碼相機,自然沒留什麼底片。而相機在還給別人之前,李元斌早把內存卡格式化得一干二淨了——他哪裡會想到蘭天明教授要沒收並銷毀他的那張寶貝照片呢?
嚴浩和沈子寒都安慰他——照片反正已經毀啦,再多想也無益。難不成還想找蘭天明索賠去?沈子寒說:“你他媽管她是什么女鬼不女鬼,還是先和雪菜包子搞好關係要緊啊。別折了夫人又賠兵,雞飛蛋打多不划算啊!”
馬鳴給他道歉的時候倒是出了個主意。“有第一次,肯定有第二次啊,斌仔你就再到櫻園去幾趟,不怕等不到她。皇天不負有心人嘛!”
李元斌最後接受了馬鳴的建議。挨到周六,他拿著相機就往櫻花園裡鑽。磨蹭了一整天,李元斌等得兩腳發軟也沒見著那白衣女孩兒。第二天他又堅持不懈地蹲守了一天——只恨時間一長,櫻花漸欲迷人眼,頭暈犯困成眼花——結果還是毫無斬獲。
晚上開臥談會時,廖廣志做為老大義不容辭地給李元斌兩天的守株待兔來了句特有詩意的總結。“錯過一次,你就錯過一生嘍。該來的總會來,該走的總會走。”結果被沈子寒高聲嚎叫了一句“不是你的,就別勉強”——立馬給加上了現實主義的升華!
又是一個無月夜。李元斌躺在床上乾瞪著一雙大眼睛。
時針已經指向十二點。沈子寒他們仨兒的呼嚕聲此起彼伏。唯有李元斌睡不著。他的眼前是濃郁的黑暗——這一段時間以來,他一直覺得晚上看東西有些困難。到校醫院後醫生說可能是缺乏維生素引起的暫時性夜盲吧。給了他一瓶維生素A,還有魚肝油丸。並囑咐他多吃青菜胡蘿蔔——陪他同去的馬鳴笑話他可以和動物實驗中心的大白兔們同居同食了。
雖然四周是黑暗的,但另一雙眼睛——白衣女孩兒的眼睛在李元斌腦海里還十分的清晰。它忽閃忽閃地,讓李元斌暗夜中的心不得安寧。
正在胡思亂想ing……李元斌想起今天的藥還沒吃呢。一咕碌坐起來,他套上拖鞋下了床就往前摸索——膝蓋卻被桌腳狠狠磕了一下,疼得他不禁哎喲叫了一聲。身子往後退時,又踢翻了床邊的凳子。叮叮咣咣的聲音把睡著的人全驚醒了。
宿舍裡過了十一點半就不再供電——嚴浩擰亮了手電筒向李元斌照過去,迷迷糊糊地說:“外星仔……你他媽每次晚上都像沒頭的蒼蠅,還不買手電筒啊……”李元斌不好意思地嘿嘿笑著。從嚴浩手中接過電筒,開始猛翻抽屜找藥。心裡嘀咕著醫生的“兔子療法”似乎並不怎麼見效呢!維生素A都吃了大半瓶了,可這夜盲癥狀反而越來越重。一到晚上,都快伸手不見五指了。
“明天買手電筒!”——李元斌邊吞下一大把藥片邊下決心。
“李元斌,看球!”
“媽的,球在你左邊,你瞎望什麼嘛!”
風雨操場上,406宿舍的幾個哥兒們正在和本班的同學一起踢足球。其實這也是嚴浩的主意,拉扯著李元斌出來散散心——看外星仔最近在地球上壞事不斷——和任雪菲的關係風雨飄搖……系統解剖課上被蘭天明教授數落……開學後還得上了什麼夜盲症——要不沈子寒感嘆人這要是一倒霉,喝涼水都磕牙走平路都摔跟頭。
李元斌的學習成績一直是呱呱叫,但興趣愛好就少很多了——是地球人都知道這外星仔身上根本沒什麼娛樂細胞。唱歌能從1跑到7。跳舞更不用說,還不如做第八套廣播體操好看。足球藍球乒乓球都玩兒得一般般——不過外星仔是全系公認的帥哥,也是406宿舍的形象大使。長得很有幾分《藍色生死戀》裡韓國紅星元斌的味道,搞得不少女生對他情有獨鐘,新生報道第一天就開始猛接條子和電話。
宿舍裡開臥談會時沒少拿李元斌開涮,沈子寒說咱們醫科大有三大“蛋”聞名全校——李元斌的臉蛋、第二食堂王師傅的炒蛋、老處女羅教授的混蛋——李元斌一聽這詞兒就知道是沈子寒因為生理學考試沒及格搞打擊報復嘛。可又因為順口搞笑,第二天就成了“課桌文學”的精品力作!李元斌的臉蛋還真的從此聞名全校了。
論年齡李元斌在406宿舍裡排行老四,所以那仨兒平時都還照顧著他。這會兒李元斌在場上擔任中場傳球的重任。可這小子不知腦袋在想什麼,愣是看不見球在哪兒。搞得沈子寒這擔任邊鋒的氣不打一處來。
“奶奶的你不長眼睛嗎?球在你左邊你瞎跑什麼?大白天你還看不見啊。”沈子寒氣吼吼地。
嚴浩跑過來拍拍李元斌肩膀說:“斌仔,沒事兒!專心踢球,別想那麼多!”
李元斌突然有些眼淚汪汪地。他低下頭踢著腳下的石子說:“我……我剛真沒看見那個球啊……我不是成心的!”
“你看得清楚球場上的人嗎?”嚴浩問。
“嗯,看得清楚,我的視力還是挺好的。但剛才有幾個邊路的球我的確沒看見。”
嚴浩疑感地望了李元斌一眼。搖搖頭說:“沒事兒,反正是踢著玩兒唄!”
但球賽繼續進行還不到十分鐘呢,又因為李元斌的失誤——造成406宿舍這一方痛失兩球。
“李元斌!一邊兒呆著去!”沈子寒的鷂子眼凶巴巴地瞪著。“換人!奶奶的!”
李元斌什麼也沒說就走下場。然後低頭直接出了風雨操場的大門。
“你他媽那麼凶幹嘛?吃了火藥啊?!”嚴浩也衝著沈子寒發起了火。
回到宿舍,李元斌一頭栽倒在床上。他倒不埋怨沈子寒,就恨自己不爭氣。除了學習——他簡直什麼事情都處理不好。大家說自己老長不大也是活該——李元斌越想越窩囊,再回想起蘭天明說的那句“人長得帥,還要有內在的東西才行嘛!”——更讓他難受極了。
把眼睛深埋到枕頭裡,他的眼睛迅速地陷入黑暗。雖然處於黑暗之中,但李元斌卻覺得很安全。他是個從小就沒有什麼安全感的孩子。父母在他十二歲那年就離異了——他一直跟著母親過。父母都在身邊的時候,他經常聽到的是不絕於耳的吵鬧,看到的是滿地被砸爛的碗碟和傢具。現在跟著母親單過,他還是很難和她有什麼思想上的溝通。
不過,這一切誰都不知道。
他一直把內心的傷口深埋在他陽光的笑容後面。只有在一個人的時候,從他漆黑的大眼睛深處,才能流露出隱忍著的憂鬱與傷痛。
他的開朗,他的開心,他的外向——全都是他不得已保護自己的武器!
只有李元斌自己明白為什麼忘不了那個白衣女孩兒眼睛。因為那雙眼睛裡沒有令他一直害怕的虛偽、狡詐,沒有輕視與敵意。在那雙眼睛裡,他感覺到了更多的溫暖與安全。
人呵,總是在追覓自己沒有的東西中去認識自己——李元斌當然也不例外。
這會兒他趴在床上,想著球場上的一幕幕——的確深感奇怪,又覺得有一絲恐懼。出現這樣的怪事已經不止這一次了。開學後有一段時間就有不少同學說他好大的架子,和他打招呼他都不搭理——這讓李元斌莫名其妙!他可不是那種傲氣沖天自以為是的人——他是壓根兒沒看見那些和他打招呼的人在哪兒啊!
他的確是沒看見——儘管他的視力在白天是正常的。坐在階梯教室最後幾排看黑板上的板書——他並不覺得困難!
李無斌覺得簡直——簡直就像有人在和他故意搗鬼一樣!包括什麼夜盲症——八成是被誰使用了遮眼大法,存心和他過不去吧!
……
“嗨,生氣了?”又是沈子寒的聲音。接著推搡了兩下李元斌的肩膀。
李元斌剛趴在床上竟然不知不覺地睡著了。這會兒他揉揉眼睛說:“沒啊,生什麼氣哦?系我不好啊……你們踢完了?”李元斌習慣性地咧嘴向大汗淋漓的沈子寒笑笑。
“對球不對人,俺就這糙脾氣。嘿嘿,別往心裡去,斌仔。”沈子寒邊說邊往陽台上的衛生間走。“我請你吃炒牛荷……等我洗完澡,”沈子寒從衛生間探出頭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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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009 06:4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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踢完球的第二天,根據嚴浩的建議,李元斌一個人偷偷來到醫科大附院的眼科門診。嚴浩說還是到大醫院看看吧,眼睛上的毛病可不容忽視哦。
掛完號,坐在走廊長椅上排隊。眼科門診室外叫號的小護士不時地朝李元斌臉上瞟上兩眼。
“12號,李元斌!”——終於輪到他了。
一個胖胖的留著滿頭卷髮的中年女醫生在接診。胸牌顯示她是個副主任醫師。
——姓名?
——李元斌
——年齡?
——18
——身份?
——學生,大一的。
——有哪兒不舒服嗎?
李元斌描述了一下自己遇到的種種怪事和夜盲症的表現。女醫生戴上雙目間接檢眼鏡,扣緊頭帶,接通電源,調節瞳孔距離與反射鏡的位置……對李元斌的左右眼分別檢查了幾分鐘後,拉過一張檢驗單刷刷地劃了幾筆。
“先去做個視野檢查和暗適應能力的測試。到一樓劃價,交費,然後上來,走廊左手第四個門。”女醫生口齒伶俐,面無表情。
在一樓排隊排了近二十分鐘。李元斌才交完費重新回到眼科門診。
坐在Octopus自動視野儀後面,李元斌的心情緊張到了極點。他隱隱地感到自己的眼睛一定是有問題的……
拿到視野分析報告單的十幾分鐘後,他又轉到了另一間實驗室。Hartinger自動暗適應儀裡變幻不定的光線更讓李元斌感到像在經歷一場奇幻的夢境。
那個胖胖的女醫生接過李元斌手上的兩份檢驗報告,掃視了片刻後,她的眉頭皺了皺。然後凝視著李元斌的眼睛問:“你的父母親戚中有沒有失明的?”
李元斌想了想回答:“哦……我姥姥是雙目失明的。都七十多歲了。從我懂事的時候起,她就看不見東西的。”
“那你的母親呢?”
“她的眼睛很好的。”
女醫生不再提問。開始在病歷上疾書。“最好先住院觀察一段時間,”她抬起頭,把病歷遞給李元斌。“還要再做個視網膜電圖檢查。”
“醫生,我是什麼病啊?”李元斌忐忑不安地輕聲問。
“現在,只是初步判斷。你的視網膜有些問題。等到電圖結果出來了再說吧。最好不要再耽誤了。明天就過來吧。通知一下你的父母。”
“啊……明天?”李元斌眼睛瞪得老大。
“明天!或者越快越好!”
李元斌嗯了一聲,道聲謝謝後接過了病歷。
出了眼科門診,他迫不急待地打開病歷。第一頁上有廖廖幾行字。
患者李元斌。男。18歲。主訴進行性視野缺損與暗適應能力減弱。
檢眼鏡檢查發現視網膜血管一致性變細,視網膜周邊部色素沉著明顯,呈骨細胞樣色素,位於視網膜血管上。視網膜色素上皮呈班駁狀。
有家族發病史。
視野檢查:兩眼鼻側、顳側、上方、下方的周邊視野均有不同程度缺損。暗適應檢查:光敏度提高速度延遲。
診斷:RP?
李元斌站在走廊中間呆若木雞。雖然那個“RP”讓他一頭霧水,但病歷上的話他還是看明白了。原來自己看不見飛來的足球和走來的人都與視野缺損有關。而夜盲與自己的暗適應能力下降有關。
天吶!這是什麼怪病啊?!
他又想起了女醫生詢問自己的親戚家屬中是否有失明的人。不祥的預感在他心裡一點點沉重和清晰起來。似乎有一場可怕的詛咒正從天而降。蔓延至他的整個家族——黑暗,正在以無聲的腳步向他逼近!
李元斌簡直就是一步一步挪到了門診大樓外。外面的世界春光明媚,而這個十八歲的少年卻感到眼前一片漆黑。淚水慢慢盈滿了他的眼眶,然後一點點流下來。他不知該怎麼把這件事告訴自己的母親——一個靠每天擺\煙攤與打麻將為生的脾氣暴燥的女人。
他只感到自己的心太沉重了,沉重得像是陷入了萬劫不復的絕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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