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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灵异】 《百谭》 —— 第贰谭 〈二口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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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口,两个口。
正常人只有一个吃食物的口,超过两个的,不是畸形,不是人面疮,就是被诅咒、受到恶报的。
我的后脑勺正是有另一个口。
一个不受我控制的口。
这个口的缘由,首先要说到我和阿盖还是两小口的时候。
那时我和阿盖相恋,爱至结成夫妇。
初时我还以为自己是阿盖第一任妻子,岂知,他还有一个前妻。
可幸的是,那个前妻已经死了。
有个死去的前妻,我是不会在意的,可是,我介怀的,是她遗下了一个女儿。
若果她女儿没有存在的话,我就不会活得那么贫困,那么不自在。
「琳琳,妳还不起来?已经八时了,妳要我被老师问候吗?」
我不耐烦地向着在酸枝长椅上,正睡得像死去般的瘦削女孩怒骂着。
「咈—」
我拿起放在椅旁的一条弯曲的藤条,向着她的肚子使劲鞭了下去。
「妈……妈,不要打,妳迟,迟没有唤我,我我不知……」
她蜷缩着把身体正面转向椅内边,避免我打她的肚子。
「咈—咈—咈—」
我一记接一记的向着她的背部用藤条拂下去。
「还敢顶嘴,妳就不能自动起来,要我费神唤醒妳?呵,说话结结巴巴,又懒又笨,不知妳那死去的妈妈当时吃了什么臭东西,生出妳这个鬼样子。」
我一边鞭一边怒骂她。
「妈……妈,不要打,我我没有丁,现现在就要起来了,妳……」
她瑟缩在椅上的一角,双手手掌伸出抵御我的鞭打,哭泣着说。
「妈妈。」
我正要向她加上一鞭时,一把天真又活泼的声音打断了我。
「佳佳,怎么样呀?」
我收起怒火,转向我亲生的可爱女儿面前,蹲下身体,摸着她的头温柔地说。
「妈妈,我的闹钟不能响了,害我今天迟了起床。」
她拿着闹钟,睡眼惺忪地仰望着我说道。
「佳佳,乖,我给妳换个电池吧。今天是儿童节,我给妳弄了一顿丰富的早餐,妳就快快去吃吧。」
说罢,拿起她的闹钟放在一旁,轻轻拍一拍她的后脑勺。
「好哇!谢谢妈妈!」
她欣喜地蹦蹦跳跳着。
我站起身体,走进卧室,拉开衣柜下的抽屉,找寻着之前买来的电池。
「咈—」
「妳怎么还不起来呀,害妈妈那么辛苦。待我帮妈妈教训妳,贱骨头。」
「咈—咈—咈—」
客厅隐约传来了佳佳的嗓音,我找到电池后,走出卧室。
「佳佳,校车就要到了,快点去吃早餐吧。这贱骨头太懒了,妈妈罚她不准吃饭,妳就不要理会她吧。」
我不厌其烦地轻轻敦促。
「好吧,知道了,妈妈。」
佳佳放下藤条,乖乖走向饭桌,吃起早餐来。
我换掉闹钟的电池,冷冷地望一望琳琳。
她静静地躺在椅边,双目闭上,看似已昏睡过去。
「哼!」
我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
佳佳要赶上学,已经没有时间及精力去理会琳琳了。
我任由琳琳就这样卧着,匆忙地帮佳佳收拾上学用的物品。
待佳佳乘上校车后,我舒了口气,返回家中。
琳琳依然似死去般沉睡着。
「还不起来?」
我恼怒地用力拍打她。
她没有回应。
「不要装死了,快起来。」
我捉着她的手臂猛烈摇动。
仍旧毫无反应。
我心里一惊,把手指放在她的鼻下。
没有呼吸……
「嗨,快醒来,给我知道妳在装,妳就真的死定了。」
我连环扇她数记耳光。
纹丝不动……
真的……死了?
我脑海一片空白,身体打着寒噤,不知如何是好。
呆了半晌后,开始镇定了下来。
阿盖……要通知阿盖……
费尽力气,好不容易才从僵硬的身体,抽出了手臂,拿起电话听筒。
「阿盖……你……你可以早点,回来吗?」
电话接通后,我结结巴巴地请求着。
「什么事呀?我这边正忙着。」
阿盖正上着班,有点烦躁地答话。
「琳……琳琳……死……死了……」
阿盖那边一言不发,我亦焦虑不安地默默等着。
过了一会儿,
「好吧,我向上司请半天假,早点回来处理吧。」
他呼了一口气说道,然后,挂断了电话。
我的心情平静了下来,慢慢挂回听筒。
看着琳琳静止不动的尸体,我思绪万千。
琳琳是被我打死的?还是饿死的?
不,是她不乖,自作自受,不是我的错。
我应该自首吗?我会被判刑吗?
不,不能受刑,佳佳还小,还要我照顾。
那么,尸体要怎样处理?
藏尸?碎尸?弃尸?烧尸?
能隐暪下来吗?会被发现吗?
不会的,可能的,只要万事小心便行了。
想着想着,我已经忘记了今天预定要做的家务。
「我回来了。」
阿盖的嗓音把我的灵魂从焦虑的深潭里呼召回来。
「她真的死去吗?」
我还未及回话,阿盖已迅速走至琳琳的尸体面前探看。
「看来真的死去了。」
阿盖夷然自若地说。
「怎……怎么办?」
我担心地问道。
「哼,事到如今只能瞒过去了,难道妳想去受刑,遗下佳佳给我独自照料吗?」
他有点不耐烦地回答。
「你这样即是说这全都是我的错?你没有虐打过她吗?谁昨夜把她抱起来抛至天花板再任由她跌落到地板?也不治治你的经济,挣那么少怎能养活那么多口?饿死了这累赘,你绝对是有责任的。」
我气急败坏地喧嚷着。
「好了好了,是我的错了,妳冷静一下,现在先去小睡片刻,琳琳的尸体由我来处理。」
阿盖平心静气地说。
「你要怎样处理它?」
我好奇地问。
「我怕说出来妳会害怕,总之我有办法,妳只要去打个盹儿,我便会弄妥。」
他泰然地边说边推我入卧室。
我坐在床上,忧心忡忡地望着阿盖关上房门时那从容不迫的脸容。
呆坐一会儿,我便沉睡去了。
「嘟嘟—嘟嘟—」
客厅的电话响起,我惊醒过来。
正想走出卧室去接听,但被阿盖的嗓音打住。
「喂。」
……
「是的,我是她的爸爸。」
……
「对不起,她今天早上突然身体不适。」
……
「不太淸楚,明天会带她去看病,暂时今明两天也要请病假。」
……
「好的好的,谢谢。」
……
我走进客厅,看见阿盖挂回听筒,若有所思的坐在酸枝长椅上,而琳琳的尸体早已消失了。
「怎么了?」
我走近他,坐在旁边,伸手轻摸他的胳膊问道。
「尸体已经解决了,刚才是学校的电话,我替她请了今天和明天的病假。」
「现在要处理琳琳的身后事,明天我会去学校为她办理退学手续,说她要长期治病,不能上课。」
他沉着冷静地说。
「佳佳也差不多要回来了,妳现在的疲样会吓倒她,调整一下心情去接她吧。」
他看一看我,不待我回应,紧接着说。
我点了点头,挺起困惫的身躯站起来,转身准备梳洗出门。
「不会有事的。」
他从后拥着我,然后把下巴微微顶着我的头顶说道。
我呼了口气,把后脑勺依向他的颈,右手轻握他的手臂,享受着这亲密的感觉。
过了约一个半月。
琳琳的身后事已经顺利处理完毕,没有碰过壁。
母亲节当日,佳佳替我做了部分家务。
作为妈妈,看到自己的女儿那么孝顺,真的由心而发感到安慰。
我决定要送她一份礼物,一张全新的书桌。
由于家中的空间不大,佳佳从前是用一张破旧的折桌来做家课的。
琳琳的离去留下了一大堆废物,我把它们全数丢掉,现在家中有位置可以为佳佳设一张书桌。
我和阿盖在这两天假期去了一些家具店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书桌。
可是,不是尺吋太大,就是价钱偏贵。
由此,阿盖决定为佳佳制造一张独一无二的书桌。
今天是星期二,为了给佳佳一个惊喜,阿盖请了一整天假去制作这张书桌。
他买了数片长木板和两盒钉子,在家中找来一把手锯和一柄铁锤,到客厅的空地动起工来。
我一边做着家务,一边留意着阿盖的劳动,幻想到佳佳收到这份礼物时那欢喜的样子,满满的家庭幸福感觉油然而生。
「妳可以过来帮帮忙吗?」
阿盖的声音打断了我的白日梦。
「怎么了?」
我走到他的身旁问。
「妳可以帮我扶一下那里吗?我这边需要稳定的状态才能锯得整齐。」
他指着手上一个木板组架的一处说。
「好的。」
我蹲下来,跟随他的吩咐去做。
「吱嘎吱嘎……」
我举头望着阿盖弯腰锯木的辛劳样子,打算一会儿要给他冷饮让他稍事歇息一下。
「啪—」
一下清脆的裂木声猝然从我的背后传来。
我转头去望,指顾之间,后脑勺顿时感到一记横砍,力度使我连人带架差点仆倒在地。
「啊!」
我坐直身体,未回神便听到阿盖的惊呼。
「妳没事吗?」
阿盖一手搀着我的肩膀,一手摸着我的头问候。
「喔唷!好痛!」
这时我才感到后脑勺传来剧痛。
「对不起,我刚才被那『啪』的一声吓了一跳,手上的锯子不小心向妳的后脑……」
「妳……妳流了很多血,等……等我一下。」
他慌张地离开我的身边。
我双手抱着头,头似被撕裂般,痛不欲生。
待阿盖回来,身体忽然发软,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天旋地转……
「好饿……好饿」
眼前漆黑一片,身后传来一把凄怆的女孩声音,感觉很近。
「妳是谁?」
我转头,没有人。
「我好……饿,饿……」
嘶哑声又自背后袭来,我急匆甩身向后飞瞥,但,一个人也没有。
「妳是谁?不要躲。」
我开始慌乱起来,不断地扭头翻身,东张西望,可是,依旧渺无人踪。
「我,饿饿……我……」
脑后响起悲鸣,愈来愈大。
头痛欲裂,我双目紧闭,双手抱头。
「够了。」
我忍无可忍,竭力大喊。
白茫茫,嗡嗡鸣。
大喊后,耳鸣目眩。
眼前渐渐出现了数个人影,吱吱喳喳仿佛在说着话。
突然,其中一个白色人影靠向我,一只手揭起我的左眼皮,另一只用一条棒状物指向我的左眼,刺眼的强光从那棒状物射出。
我因害怕而反射性地用力闭眼对抗。
照了左眼一会儿,他又对我的右眼做相同的动作。
强光的照射使我的视力以至听力都恢复过来。
此时,我已明白了这一切。
我现在身在医院,前面的数个人影是阿盖以及医院的医生和护士,刚刚是医生用手电筒检查了我的双眼。
「怎么了?怎么了?医生。」
阿盖着急地说。
「她暂时没有大碍,但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待伤口愈合。」
医生回答。
「好吧,谢谢医生。」
阿盖如释重负,向医生道谢。
「妳没事吗?头还痛吗?刚才妳突然大叫吓了我一跳,做了恶梦吗?」
待医生和护士离开后,阿盖抚摸着我被蹦带缠绕的头,皱起眉头地问。
「头现在还痛着,但已经没有先前的那么痛。对了,我睡了多久了?今天是那一天?」
我怕阿盖再为我而担忧,回避了恶梦的事情。
「妳已整整昏迷了两天,我向公司请了假,在家中照顾佳佳,做了家务,妳不用费心了。」
阿盖体贴地说。
「那么,住院费……」
我气若游丝地道。
「住院的事我会处理的。啊!差点忘记了要接佳佳,妳好好休息吧。」
他望一望墙上的挂钟,不待我回应,夺门而去。
我安心地目送他离去……
「喔唷!好痛!」
……
「奇怪,为什么会长成这样的?」
……
我面对着梳妆桌的镜台,左手掠起头发,右手提着小镜子伸向后脑,眼睛斜盯着从小镜子反射再由镜台反映出的,后脑勺愈合后留下的疤痕,口里喃喃自语着。
先前的伤口愈合成了两道上下紧密并排在一起的鲜红色肿胀痂块。
离院后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了,虽然没有后遗症,但后脑勺仍会隐隐作痛。
初时愈合时只有一道扁平的疤痕,我一直没有为意,现在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算吧,希望过一段时间会有好转吧。
我缠回蹦带,戴上鸭舌帽,扭一扭脖子,站起身子,出门去接佳佳。
「喔唷!好痛!」
大声疾呼后,我赶快撑起上身,轻摸后脑。
做毕家务,刚想懈意地摔到床上休息,可是,后脑的痂块却极力顽抗。
刺痛久久未散,痛得我抱着头,弓起身体,眼眶泛满泪水。
痛楚消退后,我坐到梳妆镜台前,小心翼翼地解开头上的蹦带。
我拿起小镜子,向后一照。
「啊!这是什么鬼东西?」
我惊呼。
镜子倒影显示的是两道肿胀的痂块裂了开来,中间有道锯齿形的裂鏠,而其中一个「锯齿」赫然突了出来!
我战战竞竞地慢慢伸出手指,谨慎地碰一碰那块突出的「锯齿」。
尖尖硬硬的。
那应该是头骨的骨刺。
不寒而栗,我不敢再望,放下小镜子。
那应该只是伤口因细菌感染而恶化罢了,明天去看一看医生吧。
我安慰自己。
不要告诉阿盖吧,免得他又为我而费心。
我一边想着,一边缠回蹦带。
好好休息吧。
我侧身躺在床上,倒头便睡。
「暂时给妳弄平及鏠合了头部后方的伤口,现时不能判断这病征是由什么原因引起,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不留院行吗?我有事要忙。」
「……这样吧,我给妳处方一种消炎止痛药膏让你回去搽抹患处,每天搽一次,一星期后回来复诊,再看看情况吧。」
「好吧,谢谢医生。」
做完小手术后,我离开手术床,戴回鸭舌帽,走到药剂部,排队等待处方药。
「妳知道什么是人面疮吗?」
两个排在我前面的妇人谈起话来。
「是那种多长在身体的关节部位,有着人面一样的寄生胎吗?听说是一种怪病,非常可怕的。」
「对噢,我有位朋友的亲戚相传是因为作恶多端而患上这种病。人面不是有一个口吗?听说还可以给它喂食的。」
「真的吗?那就太恐布了,最好都是不要做伤天害理的事,不然就会受这恶报了。」
「啊!要拿药了。等会再谈。」
我默默地听着她们的对话。
端午节前夕,天气很热。
我买了糯米、肥猪肉、咸鸭蛋黄、红豆、咸水草和糭叶,准备制作咸肉糭。
浸糯米、洗糭叶和包糭子,花了两小时,做了十余个糭子。
我把它们浸入盛了大半满水的大锅里,打算以大火水煮糭子。
做毕,满头大汗,有点疲累,想歇息一下。
为了方便,我选择在客厅的酸枝长椅上作小睡。
我调了闹钟在一小时后响起,提醒我去关火。
然后,侧身倒头便睡……
「啪—」
巨响,离我很近。
我从酣睡中惊醒。
后脑激烈撼动,耳目俱颤,整个头部痛得生不如死。
待痛感缓和下来,我张开紧蹙已久的双眼,第一眼便看到那条大裂缝。
那条刚好在阿盖割木时裂开,使他分了心,让我的后脑勺受了深深的一记砍击,该死的裂缝!
现在它竟然又再次裂开,裂得更大。
先前明明已经修补过的。
「哔哔—哔哔—」
闹钟突然鸣响,吓了我一跳。
对了,要关火了。
我压抑惊悸的心神,按停了闹钟,撑起酸痛的身体,走进厨房,关掉炉火。
我打开锅盖,阵阵的糯米香味扑鼻而来,食指大动,让我暂时忘记了疼痛。
试一试糭子的味道吧。
我用大钳把锅中其中一个糭子捞了起来,放在一只碟子上。
我把那糭子端至客厅的饭桌上,泡了壶茶,然后走进卧室找起修补工具来,打算待糭子放凉一点,把那裂缝修补后再吃。
「我……饿……」
耳边隐约传来浅浅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我身后说话,很近,头颈也似是随着微微震动。
我转身一看,没有人。
幻觉,应该是幻觉。
「饿……我……」
愈来愈大,不只是声线,我头颈的震荡也一样。
惊惶失措,我想转头,但身体在这时乍然动弹不得。
「我……好……饿……」
这次非常清晰,贴身的近,我感觉到声带不受控地振动……
那声音应该是从后脑勺发出!
猝然,巨痛再袭,我感觉到后脑勺的头发不由自主地开始骚动,头上缠着的蹦带继而松了开来,
「我……好……饿……啊……」
吵哑并凄厉,震耳欲聋。
这时,我发着慌,不知所惜。
声音刚止,突然,头发被拉扯,有八道黑色条状物从我的脸庞边迅猛伸出,刚劲地横挺朝向面前。
拉扯的力度使我向前倾倒,在这险要的时刻,双脚不受控地向前踏起步来,卸去拉力,避免扑倒。
被「拉走」中,经过梳妆桌,我从眼角偷瞄了一下镜台。
瞠目结舌。
镜中的我,似丧尸一样走着,头发分成八束犹如蜘蛛脚般向前挺伸,后脑勺一处光秃的头皮露出,而头皮上有两道裂开得像嘴唇般的肿胀痂块正抖动着,中间则有一根淡红如舌头一样的条状物蜿蜒地卷动着。
……
「呼……嗤……呼……嗤……」
我面如死灰,一边「走」着,一边听着从后脑传出的喘气声……
「口吃,作贱作得口。」
喉咙一边吞咽着食物,一边振动着嗓门发出沙哑的声音。
可是,出音口不是在我前面的嘴巴,而是在后面的头颅……
然而,更可怕的是,我可以感觉到食团从后脑勺通过脑部蠕动进入至颈部……
活像是我的食道分了岔,多了一条从后脑勺延伸至食道的管道!
「好吃,糭子做得好。」
吞毕食团,喝过口茶,舒了口气,再说一次。
我凝视着八条蠢动着的发束愣怔着,完全不理会这句赞言。
松解草绳、揭开糭子、撩起糯米、握成饭团、喂向后脑……
望着发束们在饭桌上的一举一动,加上脑内诡谲的蠕动,尽管维持跪坐着的姿势未久,无法动弹的身躯却因恐惧而发着麻。
这恐怖的感受何时才会终止啊?
我已不能再忍耐多一刻了!
天啊,我快要崩溃了……
「不要。」
「不要啊!」
身体抖了抖,双眼猛地睁开,左顾右盼,张惶得上气不接下气。
喘过一大口气后,我才留意到原来佳佳一直在我身边不断叫唤着我。
「妈妈,你没事吧?」
「妈妈,你没事吧?我下了校车后看不见你,就独自一个人回家来了。」
佳佳按着我的肩膀担忧着。
「对不起,妈妈很累。」
我轻轻拍一拍她的后脑勺。
突然,我瞪大眼睛,身躯一震。
对了,后脑勺!
我惊慌地探摸着我的后脑勺。
「妈妈,怎么了?」
佳佳望向我的后脑,好奇地问。
「没什么,妈妈只是累透了。对了,妳还没洗澡吧,妈妈做了糭子,等妳洗澡后,我端出来再给妳吃吧。」
我未能仔细摸清后脑勺,但担心那怪「口」显露出来会吓怕了佳佳,所以我催促佳佳暂时离开一会儿,待我可以安心去察看。
「好哇!谢谢妈妈!」
佳佳欣喜若狂地答应。
我面带笑容地目送佳佳走入浴室。
当浴室的门被关上的一刹,我立刻放下笑脸,慌忙走入卧室,急促坐在梳妆镜台的对面,左手随即掠起头发,右手快捷抄起桌上的小镜,迅速向后脑勺一照。
奇怪。
和先前的状况不一样。
一样有两道肿胀的痂块,然而,没有裂开,没有裂缝。
难道刚才的一切都是梦?
是了,定是我想太多而有所思有所梦了。
我按了按胸口,舒了一口气,放下心头大石。
好了好了,不要胡思乱想,当务之急,收拾一下饭桌和炉面,捞起糭子给佳佳品尝吧。
我走出卧室,望向饭桌。
饭桌凌乱不堪,米碎饭渣满桌。
我呆若木鸡。
等等,不要吓自己,不要吓自己。
只是因我太累,精神不稳,不自觉地放纵了自己,肆意地吃糭,而我刚好思绪混乱,忘记自己曾干过这样的事情罢了。
应该是,应该是。
不,是的确,的确是。
「我回来了。」
阿盖没精打采地说。
「辛苦了,你迟了一小时,公司要加班吗?」
我在厨房迎面忧心地问。
「今天不用,我迟到只是因为去了菜市场买菖蒲和艾草,希望挂在门边来辟一辟邪。」
他举一举右手拿着的塑料袋,消沉地说
「辟邪?为什么这样说?在公司发生了什么事?」
我放下锅铲,除下手套,走向前,伸手打算接过塑料袋。
「唉,最近真倒霉,很多事明明已经尽心尽力去做,但总是处处碰壁,不是不小心漏了重要事项,就是不为意犯了严重错误。」
他惆怅地说。
「不要灰心,事情总会有好转,快去洗澡吧,我来——啊!」
我掰开塑料袋,正想拿出菖蒲时,一阵浓烈的草叶味冲向我的鼻子,后脑的剧痛随之突袭而来。
「你怎么了,伤口还痛吗?我扶你去卧室休息一下吧。」
阿盖搀着我的腰,带我进入卧室,坐在睡床上。
「可恶!那庸医真是的,没给治好却收那么贵,岂有此理?哼!后天下班后一定要去医院投诉他。」
阿盖怒气冲冲地责骂。
「嘘,佳佳在隔壁做家课,不要那么吵吧。我后天会再去一趟医院,看看情况怎样。还有,你洗过澡后,帮忙准备晚饭吧,今天我做了糭子,你可以尝尝,我现在没胃口,你和佳佳一起吃吧。」
痛楚稍稍消退下来,我柔柔地劝说和交代晚餐的事情。
「好吧,你去睡吧,若是再不能治好,我真的会去投诉。」
阿盖虽然仍怒意未消,但声线已降下,帮我除下围兜后,听我的说话,离开了卧室。
我侧身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墙壁的挂画。
不!
不要胡思乱想,那不是真的!
后天就是复诊的日子了,到时详细地向医生查询吧。
还有,明天去附近的佛庙拜一拜观音吧,求道平安符也无妨。
……
想了一会儿,把之后要做的事情都盘算妥后,我才安然入睡。
「妈……妈,为为,什么?」
背后传来一把哀泣的女声,我转身。
「妈……妈,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
看得非常清楚,眼前站着的是琳琳。
「妈……妈,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我……饿,好饿……我……」
我想逃走,我想说话,但身体不能自主。
看着佳佳向我靠得越来越近,惧意充斥着全身。
……
「啊!」
我大叫。
四周昏暗,汗流浃背。
「重……么了?」
阿盖在我背后含糊不清地问。
我正想转身回话,突然,
「因私欲而弄死前妻的女儿是有报应的。」
我感到后脑勺发出了声音,霎时哑然失色。
「十么?」
阿盖半梦半醒地问。
「因私欲而弄死前妻的女儿是有报应的。」
声音更清晰,我全身血液瞬间凝结,想说话,但连呼吸也很困难。
「什么?妳在说什么?」
这次,阿盖酣梦初醒,从后搂着我,在我耳边问。
「没……没什么。只是在说,说梦话……罢罢了。」
我费尽力气,终于能说出话来。
「妳又作恶梦吗?不会有事的。」
他把下巴微微顶着我的头顶说道,
猝然,巨痛再袭,我不由自主地把后脑勺依向他的颈,右手重重握着他的手臂,头发开始骚动起来。
「妳怎么了?」
阿盖惊讶地问。
「我……饿……」
后脑勺裂了开来。
「妳……怎怎么了?」
阿盖松开了原本抱着我的双手。
「饿……我……」
痛得不能自我。
「妳,妳到底怎么了?」
阿盖惊呼。
「我……好……饿……」
我的口仿佛跟着说话。
「放,放开我。」
阿盖右手想挣脱我的摛拿。
「我……好……饿……啊……」
头发终于松脱了蹦带,胡乱扰动着。
「啊!快放,快放开我,快放开我啊……」
阿盖惊慌地奋力挣扎,我的身躯被他拉得节节后退。
猛然,头发被拉扯,伤口裂得更开,下一秒,背后有大块物体拍了过来,阿盖的惊叫声紧随而至。
动作太大,我和阿盖双双跌到地板上。
「放开我,求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我感觉到阿盖的下巴抵到我的头顶,后脑勺的伤口随即合上,一股暖流由我的后脑传来。
这次,阿盖极力左右疯狂地后退摆动,摆动中,我的身体重重撞向两边的墙壁,红色的液体随处飞溅,眼花缭乱,混乱不堪。
不久,摆动终于停下。
背后倏地靠空,我跌坐了下来,身体慢慢倚向后。
「嘎吱,嘎吱……」
后脑勺的「口」不断发出咀嚼的声音,脑内不绝有暖流和团状物经过,进入喉咙的食道,肚内有了饱吐温暖的感觉,后脑勺的痛楚渐渐消失。
我木然地看着天花板愣怔着,早已魂不附体。
「嘎吱,嘎吱……」
过了一会儿,身躯滑下了一点,背后暖暖湿湿的,咀嚼声依旧没有停下。
这时,我发现眼前出现了一条条绿色的垂叶悬吊着,宛如向我招手般。
蓦然灵光一闪,清醒过来,我发现身体现在可以动了。
我伸出发着颤的手举向那些垂叶处,触碰到其白色的根茎后,发力往前握去。
捉到后,我不假思索地迅速向着口腔送去。
「啊!不……不,不要,笨……妖……」
咀嚼声停止,我的两个「口」同时发出悲鸣声。
我毫不理会,继续狼吞虎咽,直到呼吸困难,眼前一黑……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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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我的故事说完了。」
按着后脑勺的妇女说道。
「十分感谢您的故事。请您从这处走,进入连室,再摸黑走入蓝室。吹熄里头其中一盏座灯后,走向中间的大桌,看一看放在上面大镜子。看完后,您可以返回这里,坐回座位。谢谢。」
管家站在连室入口处的旁边挥动着萤光棒恭敬地说道。
那妇女站起身体,跟着指示走进连室。
客室里的客人沉默一片,没有人发声。
「这故事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我打破沉默。
可惜,又没有人答话。
过了不久,那妇女回来了。
当她坐回座位时,我斜瞟了她一眼。
她脸上先前忧郁的消失了,换成安然欣慰的样子。
「有请下一位。」
管家说道。
接着,坐在那妇女右边身旁,一位正抚着胡须、咧嘴露齿而笑的西装型男开始说起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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